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這會兒是八點的早高峰,若不是電視臺離家近,鐘語指定遲到。
她挂上工牌,在門口跟陳應旸揮手告別。
節目快到總決賽了,網上開放了報名渠道,觀衆組的同事負責審查報名信息。
中午吃飯,鐘語點了外賣。
同組的一個同事坐過來,說: “吃的什麽,這麽香”
“板栗焖飯。”
同事揭開一次性餐盒蓋, “你看我吃的什麽。”
字面意義上的清湯寡水的馄饨。
“就吃這個啊”
“上火了,嘴巴上長泡,喏,你看,”同事指指上唇, “這幾天都是吃這個,難受死了。”
鐘語下意識的反應是: “像親嘴親太狠了。”
同事神情複雜地看着她。
鐘語舉起雙手,自我澄清道: “單純聯想到了而已,我本人沒有經歷過,別誤會。”
同事說: “你幹嗎此地無銀三百兩我是想說,我男朋友之前還真把我親成這樣過。”
鐘語一愣,随即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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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藝人來彩排,鐘語去棚內盯着。
沒什麽事,她靠在一旁,發消息騷擾陳應旸。
Endlich:在幹嗎
下面跟了張狗狗祟祟的表情包。
陳老狗:改稿。
Endlich:過兩天來看總決賽嗎我們節目舞美設計什麽的,都做得挺不錯的,現場值得一看。
陳老狗:怎麽去
Endlich: [鏈接]你填個表就行,符合條件的話,今明兩天會有人打電話給你。
陳老狗:好。
Endlich:有人在旁邊拿刀挾持你
陳老狗:
Endlich:不然你怎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他發了張圖過來,是他的電腦屏幕界面。
陳應旸做事一旦沉進去,就很難被人打擾到,屬于再吵再紛亂的環境,他都能背得了書的神人。
鐘語恰恰相反,她的注意力特別容易被轉移。
在老師口裏,他們就是學習“紮實”和“浮躁”的兩個代表。
大學期末周,他課多,有時泡圖書館一泡就是一整天,她學不進去,摸魚的時候喜歡給他分享各種東西。
一開始他不怎麽回,她興致消退,就不想給他發了,後來他還問她是不是生氣了。
Endlich:行吧,至少你還第一時間回我了。
Endlich:你忙你的,我看彩排去了。
陳老狗:沒忙了,我關文檔了。
陳老狗:你晚上想吃什麽
鐘語看得出來,他在竭力擺正自己的位置,要是過去,他才不會放下手頭的事配合她的無聊出演。
Endlich:不回來吃了,後頭還有好些藝人等着彩排,估計要加班。
陳老狗:給你點奶茶
Endlich:行啊,大杯,熱的,加啵啵。
Endlich:再送你一個啵啵。
Endlich: [白色小狗噘嘴親主人的手。jpg]
陳老狗:……
陳應旸知道鐘語一貫沒個正形,但他仍會被她突如其來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
盡管他心裏清楚,她表現得和他親密,八成是多年來的慣性使然,并不代表她多喜歡他,或者,現在還多了點逗他的樂趣。
他突然自我懷疑,是不是不該這麽快答應的。
大笨鐘:我這邊有事,走了。
Yang:好。
陳應旸站在陽臺邊,上個月路過一家花店,以便宜的價格買下幾支鶴望蘭,插在玻璃花瓶裏。此時花期快過去,花瓣頹靡下來。
他換了水,小心掰開花瓣,希望它可以再多挺幾天。
這種花顏色豔麗,花瓣頂端尖銳,似仙鶴獨立,翹首眺望,像即刻就要展翅而飛。
他總覺得像鐘語。
自由,獨立,潇灑,不拘一格。
不過她不知道他養它的寓意,今天早上閑得沒事,拿剪刀剪去幾個角,便不倫不類的。
氣倒是不生氣,就是看着好笑。
手機亮了一下。
剛回完鐘語的消息,于文娉的消息随即發過來:你爸下個星期要做個手術。
Yang:什麽手術
于文娉:長了個瘤子,不嚴重,就是挺大的,要割掉。
Yang:什麽時候安排住院
于文娉:周一吧,要提前入院做些檢查。
陳應旸看了看時間,回複說:行,我周末回來。
于文娉:你最近養了只狗
陳應旸一下子沒明白,然後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是他頭像那只。
他該怎麽解釋,這是他女朋友的惡趣味
如果坦誠,她大抵會進而問細節,會牽涉到諸多,幹脆先按下不提。
Yang:沒,随便換的而已。
于文娉:哦。近來降溫,你注意保暖,別感冒了,不然又得折騰好久才能好。
陳應旸剛生下來時,經常生病,後來随着年紀增長,抵抗力也慢慢上去了,就是一有個感冒發燒的,就很難好。
父母都是讀書人,于文娉研究社會學的,陳潤韬除了應酬喝酒,平日在家作書畫,喜靜,故而家裏總是不大熱鬧的,這樣的氛圍下,養成陳應旸不好動的性子。
膚白,也是一樁佐證。
Yang:好,勞您關心,您也是。
于文娉:怎麽感覺你大了,反而跟家裏生疏了。
陳應旸更不知道該怎麽答了。
關心是真的,彼此之間有隔閡也不假。
子女和父母作為一種雙方無法選擇的關系,要羁絆幾十年,不知是恩還是劫。
高一剛入學,陳潤韬想讓他走藝考,以他的文化成績,可以考到全國頂尖的美院,他堅決不肯,父子鬧翻了。
高考分數出來,他想去海城,輪到陳潤韬不同意,叫他讀師範學校,将來考研讀博,當大學老師。
大四,他學了三個月,考研成績過得去,但他不服從調劑,沒成,也不願再考一年,畢業直接來了海城,陳潤韬一直說他的不是。
上次和蘇家吃飯,他們又想撮合他和蘇雨欣。
陳潤韬想控制他人生的軌道,讓他的行駛軌跡在他的管轄之下,方向不容許偏離。
至于車是好是壞,有沒有足夠的燃料,不在考慮範圍以內。
從來如此。
鐘語快十二點才下班。
被磨得快發脾氣了,才結束所有人的彩排。
網約車上,她打開手機刷微博。
節目相關話題廣場裏,有一撮周京禹的粉絲在抗議,為什麽把哥哥安排得這麽晚。
她截圖發給陳應旸,一通吐槽:他們賺那麽多錢,晚點怎麽了,不是他晚就是別人晚,都有粉絲替他們抱不平,那誰來心疼心疼我們
陳老狗: [拍拍背。gif]
Endlich:你竟然還沒睡
陳老狗:睡不着。
車到了,鐘語道了聲謝,挎包下車,邊走邊低頭打字:幹嗎,想我想的
陳老狗:如果能讓你開心點的話,你就當作是吧。
Endlich:
Endlich:你是真的狗。
陳老狗:別走路玩手機。
鐘語猛地擡起頭,發現陳應旸站在不遠處的路邊,那裏路燈照不進去,她才沒注意。
她小跑過去,包在旁邊一颠一颠的,像只兔子一樣跳到他面前。
——那他就是守株的傻農夫。
她伸手碰碰他的臉,好冰, “你怎麽在這兒啊,等我嗎等多久了”
“等一個笨蛋。”
她“呵呵”一聲: “高考數學137的人,你敢說是笨蛋”
陳應旸攬過她的肩,往她背後看了眼。
一個全身黑的男人低着頭,兩手揣兜,臉被帽檐遮住了。他加快步子,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鐘語壓低聲音: “不會是……跟蹤我的吧”
“不知道,有可能。”
“嘶。”她倒吸一口冷氣。
“大半夜的,路上沒什麽人,你一個落單的女孩子很容易被人盯上。”
鐘語嘆氣: “嗐,那也沒辦法,離電視臺近的房子,采光好,安保好,交通方便的,租金又死貴。”
陳應旸問: “你想沒想過換份工作”
“想過啊,等我幹得熱情消磨殆盡,我就裸辭,拿積蓄躺兩個月再說。樹挪死,人挪活,何必苦哈哈地死守那點薪水。”
“段阿姨怎麽說”
“她随我便咯,她又不會管我。”
也是。
鐘語從選科,填報志願,實習,再到就業,段敏莉就沒幹涉過,都是她自己做決定。
陳應旸想到于文娉那句話,低聲說: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
“我有什麽好羨慕的”鐘語沿着地磚的邊縫走, “我還羨慕你呢。之前你崴腳,你爸媽天天送你到教室門口。如果是我媽,她就會給我請假,讓我在家休息,她懶得陪我折騰。”
“可好像沒怎麽聽你埋怨過她。”
“她一個人,撫養我到這麽大,已經很不容易了,更專注于自己的生活無可厚非。”
她說着,頓了頓。
父母早早離婚,母親沒給予太多的母愛,似乎因此,她才不懂愛,也不知道怎麽愛別人。
陳應旸又問: “如果能選擇,你希望到什麽樣的家庭裏”
“不知道。人生好像都是有缺憾的,家庭,學業,工作,健康,将就着能過就行了呗。”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
鐘語大叫: “我兩天沒洗了,油啊!”
“……”
他把手往她袖子上擦了擦。
她揪住他的後頸一塊皮, “皮癢了,想挨揍是吧。”
“看你中氣十足的,不累”
“累啊,”她頓時萎靡下來, “困死了。”
她圈住他的腰,往他身上靠,打了個哈欠,帶着點撒嬌語氣地說: “你背我行不行”
陳應旸自然沒背她,只是聽了這句話之後,默不作聲地把她摟緊了點。
鐘語聞他身上的味道聞習慣了,但是不知道他懷裏這麽暖和,愈發犯困。
到家門口她還舍不得放。
“醒醒。這裏的标記,之前有嗎”
“啊”
鐘語看過去,門框邊的牆上,有個鉛筆畫的圓圈标記, “沒有吧,我沒印象。”
他們面面相觑兩秒。
陳應旸又去看自己家,沒有。
他對她說: “這樣,你今晚去我那兒睡。可能是跟你的那個人踩過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