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華英樓下的對面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六點這會兒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宋萱萱走進去，挑了個能夠縱覽馬路全景的窗前坐下。
這兩天，她總是喜歡下了班來這裏坐一坐。這個小店裏不光提供咖啡，也供應奶茶、檸檬水、水果茶之類，客人挺多的，而且來得大多是些小情侶。
按照約定，六點十分，宋萱萱準時給韓闊撥了電話過去。
鈴聲響了幾秒電話就被接起，那頭是韓闊沉穩的聲音：“現在小海去接你了沒有？媳婦兒，上班的感覺怎麽樣啊？是不是想你男人了？”
那頭先是有些吵鬧，然後似乎是張奇跟人大聲說話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小，應該是韓闊走遠了一些。
宋萱萱問：“你現在在忙啊，我打電話有沒有打擾到你？”
“不會啊，巴不得呢。就是剛才有點兒忙。”韓闊很開心的樣子。宋萱萱問他發生了什麽事，韓闊便講，工人在給這個飯店刷牆時搞錯了顏色，原定的蝦紅給人塗成了淺棕，業主正在生氣呢。
“那怎麽辦啊？”宋萱萱問。
“不是還有張奇那小子嗎？看看他的油嘴滑舌管不管用喽！實在不行賠個罪給人重新刷呗！”韓闊雲淡風輕的，又把話題岔開，“媳婦兒啊，上班累不累？”
“累啊！穿着高跟鞋走來走去一整天能不累嗎？你也知道，我不習慣穿高跟鞋，和同事一起吃飯我都不敢走太快，就怕一不小心把腳給扭了。還有啊，我們部門哪有你說的那麽可怕，人都挺好的……”
說到後來，宋萱萱覺得有些事還是應該告訴韓闊，“還有，我……我還遇到蘇……”說到一半，宋萱萱又停頓住了，她該怎麽解釋呢？說她剛到這個公司就碰到了蘇黎，那個她高中時期的初戀小情人？韓闊這家夥會不會多想呢？
算了，還是等他回家當面說吧。
韓闊學歷不高，在外掙錢是憑手藝憑力氣。他今年二十七歲，從皇姑鎮那裏一點點做起，這兩年手底下的裝修隊逐漸幹得有聲有色。去年年底剛完成R城一個新地标建築的裝修工作，最近經熟人介紹又接了一個大工程，經常要跑來跑去的。
宋萱萱有時候的想法挺傳統的，家裏的男人在外面打拼，她應該報喜不報憂，有什麽小煩惱還是暫時憋在心裏吧。
挂了電話，突然一杯熱咖啡放在宋萱萱的面前。
宋萱萱說了聲“謝謝”，一擡頭，便看見蘇黎站在她的跟前。
身姿修長，微笑迷人。
“可以坐下來嗎？”他問。
“當然可以。反正我馬上就要走了！”宋萱萱面無表情地開口。她坐在這裏，是想小海過來接她時，她一眼就能看得到。
宋萱萱晃了晃杯子，咖啡色液體微微晃動，白色杯面粘上一層斑斑駁駁的痕跡，越看越難看。她沒有喝，随手把杯子推到一邊。
她看向窗外，蘇黎看向她，兩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萱萱，我以為，見了面，我們之間有很多話要說。”
蘇黎打破了沉默，修長的手指交疊在桌上，無奈笑了笑。
“那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有屎別憋着！”宋萱萱扭過臉。
她說這話其實不帶任何情緒，完全是本能或者個人口頭習慣。與韓闊在一起這麽久，不被他影響才怪！
可能沒想到她回答得這麽粗魯，蘇黎一愣，“萱萱，你從前不這樣的……”
“以前不這樣？哦，你指的是說髒話啊？你也說那是以前了，人都是會變的嘛！”
“無論如何，萱萱，你在我的眼裏，還是當初那個沒長大的小女生，善良，可愛，文文靜靜，從來不會大聲說話。我從來沒有忘了……”
“蘇黎，既然你主動找我說話，我也想趁機和你道個歉。雖然可能有些晚了。”宋萱萱一臉嚴肅地站了起來。
蘇黎不說話。
“我道歉！僅僅是道當年韓闊下手太重的歉。對不起！”宋萱萱小小鞠了個躬，“但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實在是觸碰到了我的底線。而我并不大度，一次不忠，終身不用，根本沒有再回頭的餘地了。所以我才提出的分手。跟韓闊，沒有任何關系。”
“韓闊那時并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也并沒有做出類似于劈腿或對不起你的事，他既然替我出了頭，我就有理由替他道歉。”
“說白了，談戀愛也短，同學而已，我們倆誰也不欠誰。以後各不相幹，也各自安好。我說完了，就這樣！”
蘇黎還是沒動，沒說話。
宋萱萱知道他聽到了，往前走了兩步，她又停住，說：“蘇黎，再見面我們只是陌生人，只是同事，別和我攀什麽朋友的交情，韓闊脾氣不太好，我怕我家韓闊會吃醋！”
“陌生人？”蘇黎舔了舔牙，這次竟然笑了。
笑是苦笑，帶着諷刺，宋萱萱沒有理會，抽出一張零鈔壓在杯子下，這次沒有停留，快步走出了咖啡店。
宋萱萱走後，蘇黎看着窗外伸過來的一截翠綠的枝條，出神了很久。
他第一次在初中見到宋萱萱的時候，就想着親近她，占有她。那時初中月考，宋萱萱每回都坐在他的前面，背影纖細，長發齊腰，他就以借直尺借筆為由與她搭讪。
可惜這個女孩子太乖了，眼裏心裏只有學習，撩撥不起來。他心裏癢癢的，說實話，宋萱萱比他背地裏交往的那些女朋友漂亮多了。
老師眼裏的優秀生，同學眼裏最好相處的人，又有學霸的稱號做幌子，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好孩子，聰明上進。
可沒有人知道，蘇黎這人玩得挺開，初二開始就不停地換女友。當然，這些女友哪個學校的都有，初三時的他就不是什麽處男了。很多女生都知道他私下裏花心，可還是架不住他長得好看家境好的魅力，總想要撲倒在他懷裏。
直到高三那年，宋萱萱在操場上挨打，他才想通了一件事。
如果一個小女生對這男生沒有意思，她是不會接受這個男生的蓄意接近和平日裏的示好的。
男女之間哪有什麽純潔友誼？
能感覺到的，蘇黎想，多多少少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初中的時候幫她補習帶她玩耍，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建立下革命友誼。後來上高中了，他又成了她的垃圾桶，她從小父母離異，一心想有出息，從來把學習看得重，每次成績下滑了，或者想起父母了他總能安慰她，将她治愈，讓她重新樂觀起來，日複一日，兩人都習慣了如此。
從初一開始，宋萱萱總是像個小奶貓一樣，總是在他打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時不時主動湊上來。
他之所以覺得宋萱萱對他有着超乎友誼的感情，是因為她有時候看他的眼神，總是那麽亮，總是那麽專注，專注到讓他覺得心虛，和心慌。
他決定收了心思。
于是，向宋萱萱表白。果然，這個女孩也害羞地接受了。
這是他第一次認認真真追一個女生。
再後來，出了蔣青青的事，兩人分道揚镳。
大學那四年，蘇黎交過很多女朋友，或多或少都與宋萱萱長得有三分相似。
也不能說他喜歡宋萱萱喜歡到了刻骨銘心，非她不可的地步，也許僅僅因為，他從沒有跟她在一起嘗過熱戀的甜蜜，更從沒有得到過。加上宋萱萱離開得又太過于絕情和倉促，她就漸漸地成了他心裏的白月光和朱砂痣。
怎麽也忘不掉。
除此，也許還帶着點滴的恨意吧。
因為她，他成了全校同學的笑柄，和家裏的罪人。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盡了，出了咖啡店，宋萱萱神清氣爽。
暮色降臨，她該回家了。
她在店門前尋找着常小海的身影，找來找去沒有看到，卻意外發現車群中有個身影像韓闊。她搖搖頭，韓闊還在外地，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宋萱萱穿着黑色小西服，一頭長發被皮筋利落地挽起在腦後，清新随意。
韓闊長腿逼近，趁她沒注意将人抱了個滿懷。
一瞬間确實被吓得不輕，然而男人的體溫和氣息她再熟悉不過了。
宋萱萱知道是他，驚喜之外不免又開始害臊，幹嘛動手動腳的，這是在大街上啊。
“這幾天想你家男人了嗎？”
大概是有點兒上火，韓闊的嗓子有些低沉的啞，又貼着她耳朵親，說話還這麽不正經，宋萱萱急了，面紅耳赤去推他。
韓闊反手又抱了個滿懷。
兩人都不鬧了，靜靜相擁着，似乎在等待着華燈初上。
眼下氣氛這麽好，宋萱萱心念一動，又想到剛才。韓闊沒走幾天，她和蘇黎就在一家“情侶”咖啡館相對聊天，無論是不是巧合，做得都不很對。無論韓闊看沒看見，她都不想遮遮掩掩。
"韓闊——"
"萱，叫我老公。"
宋萱萱擡眼望着韓闊，眸光流轉，她不是不情願，而是有點兒不好意思，她從來不習慣叫這麽甜膩的稱呼。何況大庭廣衆。
醞釀了一會兒。
"……老公。"
叫起來似乎也沒那麽逆耳。
"嗯，"韓闊滿意地笑了，"我們回家吧……"
“韓闊，”宋萱萱抿了抿嘴，覺得還是要告訴韓闊，“那個，蘇黎，就是以前高中時的那個蘇黎，你也認識的……他也在華英上班……我剛開始并不知道的……”
“我知道的。”韓闊畢竟來了有一會了，隔着玻璃看得真真的。
“你要是不喜歡，我明天就不幹了。”宋萱萱說。
韓闊緊了緊懷抱，安撫地吻了下宋萱萱的頭發，“不用，我相信你！”事到如今，他也不用小肚雞腸，這是不自信的人才會在意的，他韓闊不需要。
有些東西，他志在必得，也勝券在握。
“別再想這個宋萱萱了，”李舒然走了過來，看着發呆中的蘇黎道，“我請你喝點東西吧！”
這家店裏的牛奶冰和冰鎮酸梅湯看起來很好喝的樣子，李舒然每樣端了兩份過來，然而蘇黎腸胃嬌弱，剛喝了兩口冰鎮酸梅湯便放下了吸管，看李舒然喝得挺滿足的樣子，蘇黎就把自己那份也推了過去：“我的讓給你了。”
李舒然也不嫌棄，接過來，一邊喝酸梅湯一邊吃小甜點，蘇黎托着腮一邊看她，一邊在腦海中品味宋萱萱剛才說過的話。
突然，外頭的車行道上有車燈閃了閃，蘇黎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恰好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靠近宋萱萱的身邊跟着，宋萱萱卻沒發覺。。
下一秒，轎車駕駛室的門打開了，出現一個年輕的男人……蘇黎想，這人該是認識的。蘇黎立即打起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馬路對面，只見男人腳步輕快地走近宋萱萱，偷偷地，一把将宋萱萱抱住了。
李舒然吃了幾口，擡頭見蘇黎目露兇光，死死地盯着玻璃外，便順着蘇黎的視線往外一看，正見背朝他們的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摟着宋萱萱，兩人親親熱熱的，打開車門鑽進了車子。
“那不是宋萱萱她男朋友嘛！”李舒然奇怪了，“前陣子不是都說這倆人分了嗎？這會兒又在一起了？”
蘇黎的眼睛卻盯着窗外，直到那一對男女進了車裏，關上車門，踩了油門絕塵而去，他都沒接李舒然的話。
“蘇黎？”李舒然伸手去拍了一下蘇黎的肩膀，蘇黎這才機械地轉回頭。
對方憤恨而怨恨的表情吓了李舒然一跳。
“你，你這是怎麽了？”李舒然看了看外邊，了然地撅了撅嘴，問，“嘿，我說，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嘛？切，現在裝什麽大情聖啊！”
蘇黎表情瞬間收了一些，垂下眼，指了一下李舒然面前的甜食：“沒什麽，吃你自己的吧。”
李舒然低頭看了看桌子上的牛奶冰，這才沒多長時間，冰塊幾乎都化作了水，碗的外壁上凝着一層小水珠子，涼涼的。她用勺子攪了攪，“哦”了一聲，又慢慢吃了起來。
蘇黎看了一眼漸漸暗下去的天色，深呼吸了幾次，維持着基本的冷靜，這才問對面的李舒然：“舒然，你說，見了她之後，我為什麽心裏這麽煩躁呢？”
第25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