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六月底的時候，大四的畢業生陸陸續續開始離校了。宋萱萱需要去輔導員那裏拿回自己的畢業證和學位證書，順帶看看系裏的同學和老師們，韓闊開車送她。
正值畢業季，校園裏私家車限行，車子不能進去，宋萱萱進去了學校，韓闊就在外面等着。
宋萱萱推開車門，外面竟然下雨了。下得倒不是很大。飄飄灑灑的，細細的，涼涼的，雨珠黏在身上，甚至感覺有點兒舒爽和惬意。
宋萱萱将喝了一口的紅牛随手放在車頂上。背後有人捅了捅她。韓闊遞來了一把遮陽傘，抖了抖傘面上帶着的角落裏的灰塵，說：“快去快回！”
一會兒功夫，韓闊的頭發上已經挂了一層亮晶晶的水珠。
“知道了。”宋萱萱應了一聲。
夏季涼爽的下雨天，宋萱萱穿了一雙小白鞋，蔥綠色的連衣裙，行走時，垂到小腿肚的裙擺如同搖曳的垂柳。
因為今天降溫，宋萱萱在裙外又穿了件柔軟的針織外套，墨色的長發披肩，撐傘的手骨節分明，細白如蔥，走在雨幕中，好像戴望舒筆下丁香一樣的結着愁怨的姑娘。
不斷有人在宋萱萱的身旁經過，有男的也有女的，總會不自覺地回頭再看她兩眼。
宋萱萱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得還算漂亮，但她走路向來目不斜視，別人怎麽樣她才不去管呢，正事兒最要緊。
等到畢業證和學位證拿到手，去找韓闊的時候，宋萱萱大老遠就看到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啪”地一下，把平時自己坐的副駕駛座車門打開了。
這女人誰呀，宋萱萱有些不高興了。
這女人打扮的三分清純，七分妖嬈，前凸後翹的，黑絲裹着長腿，有一絲低級的情～色流露出來。
韓闊搖下車窗，拿出一包香煙，慢悠悠抽出一根來，拿着打火機低下頭正要點燃。
車門突然打開了，傳來一股有點嗆人的香味兒。身前不知道什麽時候遞過來一小簇火焰，煙頭就在韓闊的眼皮子底下燃起來了，腥紅的煙頭讓韓闊微微一愣。
他擡起頭。
他還尋思着宋萱萱怎麽這麽快就返回來了，還殷勤地給他點煙，還染上一股怪味兒，這也太反常了。
哦，原來不是媳婦兒。
半響，眼前的女人眼斂轉動間，有流光微微閃動，“帥哥，不介意交個朋友吧？”
很年輕的一個時尚女人，化着無可挑剔的精致妝容，草着一口嗲嗲的R城本地話，一聽就知道她所從事的職業類別。
韓闊笑笑，的确，這種勾人的風情總免不了讓有些年輕人心神一蕩。可惜這其中并不包含他。
“多大年紀了？有四十幾了吧？我對老阿姨不感興趣！”
韓闊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緩緩地吐出來，煙霧袅袅上升，全朝着女人的臉上噴去。
女人也不惱，只直直地盯着他。這男人好高啊，有一米八幾了吧，這個子放在人群中也是夠顯眼的。男人的身形挺拔偉岸，女人眼毒，她一眼就透過那身薄薄的衣服看到裏面的鼓鼓漲漲的肌肉。眼光往下掃去，黑色西裝褲檔那一大包鼓鼓的，顯然那地方不小呢。
年輕帥氣的臉龐在她赤裸裸的注視下，竟然坦蕩蕩的，并沒有半分的羞澀，看來這家夥是個老手。女人吃吃笑着，“你真壞，人家才不是老阿姨呢。”
韓闊沒吭聲，一動不動。
女人伸展長手，撐在韓闊的耳邊，“帥哥，上車前，我就在旁邊注意了你很久了呢。”
女人的腦袋意有所指地向後轉了轉，韓闊目光跟随，哦，那是離學校最近的一家快捷酒店。
韓闊終于笑了笑，身子往前坐直了，“那你注意到什麽了？”
女人微微一轉頭，又扒着往前湊了湊，“我猜啊，帥哥今晚，應該需要我這樣一個能給他帶來快樂的女人。”
韓闊目光微動，又看了眼那家門口霓虹燈閃爍着的酒店，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說的對！”
宋萱萱看了下手機，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到了第三分鐘，果然，那女的就罵罵咧咧地下車了。
緊跟着下車的，被扔出老遠的，還有女人的随身小包。
宋萱萱微微一笑，走了過去。
“這是怎麽了？”等人一走，宋萱萱收傘上車，面上心裏都是疑問。
韓闊意味深長一地笑，說：“沒什麽，就是個上門推銷保險的。打扮得跟賣的似的，看着糟心，我就把人趕下去了。”
宋萱萱還想再問，韓闊就發動了車子，然後說：“對了啊媳婦，以後喝完水別亂放咱車頂上了哦，扔遠一點兒。”
宋萱萱眨眨眼：“為什麽？”
韓闊說：“怕引人誤會。”
“哦。”宋萱萱點了點頭。嘿嘿，別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不就是那種特殊職業的女的裝成校園雞，在大學周圍攬客嘛。客人有需要就在車頂防一瓶水，不同飲料不同價位。同學們私下都這麽傳。原來竟是真的。
抱着剛出爐的證件，遠遠望着校園，宋萱萱開始傷感了。
她們寝室，有兩人回了老家工作，一個去了南方工作，張曉曉考上公務員，只有黃月如保送本校的研究生，留下來沒走。
相處這四年，人一走，宋萱萱頓時感覺心裏空落落的。韓闊不忿，“至于麽，以後跟你過日子的人是我。”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有些人注定是我們的人生過客吧。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回家嗎？”宋萱萱問。
“奶奶要回皇姑鎮，我們一起送送她。”
“嗯。”
于是，回家開始收拾東西，出發。
R城到皇姑鎮五六個小時的車程，說遠也不算遠，一路上奶奶比較安靜，可能怕影響韓闊開車，似乎想說什麽話，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天擦黑的時候到了鎮上。
這幾年建房、修路，皇姑鎮比以前更繁華了些。下了車，韓闊拎着禮品領着宋萱萱先去看望了舅舅舅媽。舅舅前年盤了個更大的店面，還請了個夥計，面館生意也更好了。
舅舅舅媽前陣子還以為兩人鬧分手，這回看兩人牽着手回家，心放下之後，笑得合不攏嘴。舅媽當即下廚包了兩大盤餃子，非得讓兩人吃完了才放行。
第二天天才轉晴，奶奶想要去菜市場買菜，路上還有積水，宋萱萱擔心她年紀大了出門滑倒了，于是讓韓闊開車，三人一起去超市。
韓爺爺前兩年去世後，韓闊的叛逆心好像突然就消失了，貪玩心不重了，也已經知道花時間陪陪老人家了。
這場雨下了有一段時間了，正好趕上超市促銷活動，超市門口人頭攢動，一直往裏走，擁擠的情況才緩解不少。
韓闊陪着奶奶去蔬菜區逛，宋萱萱獨自來到水果區，挑些老人家愛吃的葡萄和柑橘。
正專心致志挑葡萄時，聽到有人喊了她一聲。
“宋萱萱？”
宋萱萱擡起了頭，“蔣青青？”
她沒想到會遇到蔣青青，更沒想到隔了許多年，蔣青青還認得出來她，甚至還會主動叫住她。
“真巧啊。”宋萱萱放下了手裏的葡萄，“你也來買水果啊？”
“是啊。”蔣青青點頭。
“好多年沒見了呢，”宋萱萱看了看蔣青青周圍，“就你一個人嗎？”
“啊沒有，我和我老公一起來的，他到前面買魚去了。”蔣青青朝不遠處掃了一眼。
“老公？”這個字眼刺了宋萱萱的心尖一下，也不過一瞬間，她也就釋然一笑，“恭喜啊，你們這麽快就結婚了啊？”
蔣青青好像沒注意到宋萱萱的情緒變化，她笑得甜蜜溫婉，一如當年穿着白裙子的清純：“是啊，我高考沒考好，只上了個普通大專，去年一畢業就結婚了，你呢？有沒有……”後面的話蔣青青沒問下去。
宋萱萱腦子裏早已胡思亂想了一通。“這麽快啊？恭喜恭喜。”宋萱萱說完，不自覺把目光投向了海鮮區那個方向，那裏有一位個頭不算高身材微胖的男人在買魚，只看側臉，宋萱萱心裏犯起了嘀咕。
原來……竟然不是他啊。宋萱萱疑惑了，“你和他什麽是時候分手的？……”
看到宋萱萱臉上的疑惑，蔣青青淡淡笑了，“我和蘇黎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太假了，早分了，大學一開學就分了……他剛上大學一個月，就和同專業一個學姐好上了。後來，我就在大二遇到了現在的老公……”
宋萱萱微笑着沒吭聲。原來蘇黎也是個薄情的人呢。
“挑好了沒有？”韓闊拿着一小捆蔥走到了宋萱萱的身邊。
宋萱萱說：“嗯，馬上好。”
“你同學？”韓闊面無表情地看了蔣青青一眼。
“嗯。”
“奶奶在那邊挑香菇呢，買好水果我們去陪陪她吧。”韓闊說。
“哦，正好我和老公還有別的東西要買，先不聊了。你和你老公趕緊過去吧。”旁邊的蔣青青見狀，趕緊說道。
“嗯？”宋萱萱反應過來，“好的，你去吧。回見。”
“你老公挺不錯的，也挺在乎你啊……宋萱萱，我祝你幸福！”蔣青青離開時輕輕說道。
互道再見，宋萱萱挑好了要買的水果，與韓闊勾肩搭背，走向了奶奶那裏。
蔣青青站在原地，看着宋萱萱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她莫名松了一口氣。
幸好宋萱萱沒有介紹她身邊的男人。
四年了，雖然她并不知道這個男人姓甚名誰，但他就是令蔣青青直覺地感到害怕，這種害怕根深蒂固。
當年自己跟蘇黎的事，宋萱萱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想到，都是這個男人在背後一手指導。
至今，她還記得男人把兩萬塊錢扔給她時那鄙夷冰冷的眼神。包括後來發生在蘇黎身上那些事，也許跟他也是有關的。
不過這麽多年了，這個男的竟然仍然和宋萱萱在一起，還那麽體貼居家，對此她倒是意料不到。
那時她還以為，這個男的對宋萱萱只是嘗嘗鮮，玩一玩就甩了的，誰讓宋萱萱這小姑娘長得白嫩好看，又帶着城市女孩軟糯糯的氣質呢。
要知道，上學的時候，宋萱萱受歡迎的程度可是整個學校都心知肚明的。何況這個男的一看就像個流氓痞子，被惦記也不奇怪。
現在看來并不是的。
不是玩一玩。
若是玩的話，四年，也早該膩了。
若不是玩，這是費了許多壞心思啊……
這其中的真相，宋萱萱不知道也挺好。
“在想什麽呢？”丈夫拿着已經稱重好的魚走到了蔣青青的身邊。
蔣青青的心神被丈夫的聲音喚回，她笑着搖搖頭：“沒什麽。”
宋萱萱随着韓闊找到了奶奶。
雞蛋、蘑菇、香菇、娃娃菜、木耳、芹菜、茄子、土豆……購物車裏已經放滿了蔬菜還有肉類，她把買來的柑橘和葡萄一并放進了購物車，然後蹭到奶奶身邊，和她一起挑西紅柿。
在蔬菜區附近晃了幾圈，又去生活用品區買了點東西，尋思着已經差不多了，奶奶才意猶未盡地打道回府。
宋萱萱不喜歡蔣青青，上學時也和這個女的沒什麽太大交情，天知道她剛才為什麽會和這個人談笑風生。
其實，不用天知道，宋萱萱自己心裏明白得很，她只不過就是想确認一下，如今蔣青青身邊的那個人，還是不是蘇黎而已。
是，說明蘇黎和蔣青青真情實意，她會祝福的；
不是，說明他倆也不過露水情緣不夠愛罷了。
确認之前她就知道，無論是不是他，她心裏也早早沒什麽芥蒂了。
宋萱萱推着車子來到收銀臺。
收銀臺很多人在排隊，韓闊站在宋萱萱身後，兩只手傾向前抓住購物車的橫杆，正好把身材嬌小的宋萱萱圈在其中。
宋萱萱覺得怪別扭的，但是想到這樣別人就擠不着自個兒了，也就很樂意讓韓闊擁在懷裏了。奶奶笑着看他倆，她也對奶奶笑。
出超市時天大晴了，娘仨回到家，把買來的蔬菜一樣一樣塞進冰箱。
邊忙活着邊說話，奶奶說：“剛才在超市裏，有個跟我年齡差不多的老大姐，購物車裏放着個兩歲大的小孫子，哎喲，白白胖胖的，穿着整一套紅衣裳，別提多喜慶了……提到孩子，萱萱，你也畢業了，韓闊也二十六七了，差不多該要孩子了，哪天要是生了，趁着奶奶還有力氣，我來幫你們帶。”
催生嗎？宋萱萱好半天才品過味來。她還真沒考慮過孩子問題，只得應付道：“奶奶，等我工作穩定了再說吧。”
她在卧室裏找到韓闊，韓闊正躺在沙發上玩貪吃蛇，看着眼前這個家夥，她實在模拟不出他抱孩子玩耍的情景來。
韓闊見了她，關掉游戲，像招呼狗狗一樣勾勾手指，“累不累？來，讓哥哥抱抱。”
她婉轉地把奶奶的意思告訴韓闊。樂樂從小不受韓闊待見，可見他也不喜歡小孩，定能與她一致對外。
韓闊聽完她的抱怨，一副欠扁樣，懶洋洋地哼唧，“瞧你這熊樣兒！有我在，生個孩子有什麽好害怕的？”
她氣結，這根本就不是害不害怕的問題好嗎？是責任，責任。
也是，一個痞子，你要給他講解什麽是責任？
兩人鬧玩着，不知怎麽的，宋萱萱突然想到了蔣青青。這蔣青青怎麽問都不問，就這麽肯定韓闊是她老公呢？萬一是她親哥表哥大堂哥小舅舅什麽的，再萬一只是普通朋友呢？
她把心裏的疑問告訴了韓闊。
“那有什麽？”韓闊頓了下，反問道。
“你倆又不認識，可總感覺蔣青青知道咱倆的事兒似的。”宋萱萱皺眉。特別是蔣青青一見到韓闊，馬上就想脫身走開，一般人可能就八卦着問東問西了。真是奇怪，難道她還怕韓闊嗎？
韓闊邪邪一笑，放下手機，開了一瓶啤酒，說：“說明人家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來咱倆有夫妻相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