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邙子的目标01
第45章 45 邙子的目标01
◎偉大的冒險◎
邙子坐在耳房的小幾上, 他的手邊堆着很多木頭竹子雕刻的小玩具,有蛐蛐也有小鳥。這些東西之前還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是現在對他來說已經是昨日黃花, 沒有了新鮮感。
邙子一家早幾十年前還是土地裏鏟土的農民, 實在是沒什麽根底,頂多就是個略有薄産的中農階級, 一家人了不起能供出個讀書人, 就已算是改換門庭的大事了。
邙子爺爺的父輩就是那農民窩裏供出來的讀書人, 有點小才, 否則不會在這樣艱難的條件下還能取得秀才的功名,但是放在全國就不夠看了。所以後面到最後也只是個秀才, 沒能再往前一步。
要不是這窩裏蹦出來了個邙也, 這一個家族實在沒什麽好說道的。
要說邙也, 那真是傳奇人物,他出名甚早, 才幾歲就顯出自己的不凡之處,是可以列入神童傳裏的人物。并且作詩極有天賦,五歲就作出讓人拍案叫絕的詩作, 随後就拜了名師,而邙也師父可不是一般人, 不說其人,他所在的家族是能在歷史名人傳找到姓名的家族, 是真正的世家豪門。
邙姓這個家族就搭上了邙也師父的大船, 邙也這一支也徹底算是飛黃騰達,一下子擺托了泥土成為了清門新貴。
但是底子到底還是單薄, 邙也父親體弱, 一輩子就他一個獨子, 還早早就過世了。到了邙也,他娶的是師父家族的貴女,雖然是旁支,但對于他的身份來說,也是高攀。完全是師父家族對他才華的投資了。
這樣的高門願意嫁到你家來,邙也自然不會有什麽不滿意,更不會做一些傷害師父家族情誼的醜事來,比如寵妾滅妻這種事。
事實上他跟那位高門貴女之間的感情很是和睦,夫妻之間也很有共同話題,只是古代女子的生存環境太過惡劣,無論貴賤,對于女性來說,生孩子都如同過鬼門關。
在産下獨子後,妻子的身體就開始大不如前了,到後幾年幾乎不能站立,整個人形銷骨立,很快就撒手人寰。
邙也那時候已經在文人圈闖下了名氣,下一步就是更進一步,向朝堂裏邁進,又或者以退為進,如他師父那樣,廣招門生,養名望。
但是因為這件事打擊太甚,他忽然就喪失了進取之心,就從那文流圈子裏退出來,轉而開始追求如現在這般的閑雲野鶴,自然随心的日子。
他師父那會兒還在,也勸過他,甚至還願意再從嫡支裏選一名更貴的女子嫁與他。這些都被他拒絕了,甚至還因此跟師父差點決裂。
邙也父母都走得早,再加上家底薄,親戚沒多少人,就算有也做不了邙也的主,相當于他頭上就一個師父。他師父管不了他,誰也管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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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也退出文流圈,其他人都很不解,親人朋友多是勸他不要這樣自甘堕落,希望他能早日醒悟。再有其他本就因為他風頭太盛而覺得他搶了自己位置的人,則多是幸災樂禍。
這些邙也也都不在乎。他先前還沒有這樣的住宅——這還是皇帝後來賞的,他之前住的是師父家族安排的,跟師父鬧掰後,他相當于淨身出戶,把前些年打拼的一切都留給了師父,自己帶着孩子還有個老仆,回到老家去種田了。
本來以為他這樣算是徹底沒落,卻沒想邙也在家種田,竟然也沒少寫詩。對于他來說,寫詩是愛好,是愉人愉己的事情。甚至可以說,他在那樣平淡單調的日子裏,作出來的詩不僅沒有半點郁郁不得志,怨天尤人的情緒,反而讓人感受到他從身心散發的愉快。
那種類似于“采菊東南下,悠然見南山”的潇灑自得,讓聞者都從他的筆觸裏感受到了生活不一樣的美麗風景。
随着自己閑暇詩作被友人帶去京城,邙也自此名聲大噪。好多人捧着錢,請他作詩,這些邙也也沒有完全拒絕。
他倒是不拘小節的,半點沒有什麽不為五鬥米折腰的傲骨。說傲也是有的,但是他的傲慢不在于嫌棄銅錢阿堵物,而是傲慢于那些所謂的世俗規矩。
這一點,前頭平板剛出現的時候,邙也把平板随手給邙子玩就能看出來。他是真的随意風流,絲毫不在意那些東西。
現在邙也的名氣已經不需要他去做些世俗的事情來維持溫飽。以他如今的名氣,想要招門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只看他沒有做,就知道他并不在意這個。
一般想要獲得他這樣名望的人,都是需要世族豪門,花費不菲的金錢來經營人脈,廣招門生,才能養出來的。
邙也安居于郊野,還能名響京城,算是一朵與衆不同的奇葩了。但這也更證明了他的才華出衆和不同凡響之處。
邙也自身就是這樣名利看淡的人,自然也不會強迫自己的子孫一定要超越自己。他這人這輩子就已經修得自身的圓滿,沒什麽缺憾了。所以也不會像有的父母,會把自己的遺憾托付給下一代。
他是很灑脫的,覺得下一代的事就交給下一代自己去做,他是不會多加幹涉的。
他的兒子在這樣的教育環境下長大,按道理,父親是個名氣頂當當的大詩人,他怎麽也要混一個一門雙龍,多少也要受點文學上的熏陶不是。
可是偏偏他不愛書本,反而喜歡琢磨些木工巧物,就這,邙也還放縱他,那就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了。本來邙也的兒子婚事其實是很頂翹的,有很多世族豪門願意抛橄榄枝,畢竟邙也的名望才華是肉眼可見的,在這樣看父母不看孩子本身的年代,許多婚事也都是父母看對眼了,壓根就沒孩子什麽事。
直到那些人發現邙也的兒子整天跟木頭打交道,這以後是要當個木匠不成?這才歇了心思。所以邙也的兒子的妻子不是當地的名門望族,反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邙也的兒子雖然沒有他父親那樣驚動天下,但是他也靠着自己的手藝養活自己一家幾口人,不說多麽大富大貴,但是小富即安卻也是沒問題的。
邙子身前的這些玩具也都是他父親親手給他做的。
大概也是受了父親的影響,邙子的父親邙浩然對于自己兒子也沒有什麽望子成龍的心态,平日裏也都是很寵着他的,不說要星星要月亮,但是有什麽好的也都想着自家孩子。
此時邙子的父親從外頭進來,看到邙子坐在玩具堆裏還一臉悶悶不樂,彎下腰一下子把邙子抱起來,抗在自己的肩頭上。
在邙子的驚呼下,像撲騰的老母雞一樣,架着邙子在屋裏頭轉起圈來。
等玩了一會兒,聽到邙子的笑聲,他才道:“作甚不樂?可是怪我這麽久沒回來?”
邙子抱着他父親的頭發,小臉貼上去,顯得有些可憐:“沒有。”然後解釋:“爺爺很疼我,我也喜歡跟爺爺待一塊兒。”
父親略有些詫異,把邙子抱下來,看他一副有着心事的模樣,甚至納罕:“這是怎的了?小嘴都可以挂油壺。”
邙子把頭埋進父親的胸裏頭:“阿父,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想要成為一個現在這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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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子的父親把邙子哄了好久,見他終于不再愁眉苦臉才作罷,扭頭就去找邙也,把邙子的話學給邙也聽:“父親,我早早知道子的聰慧,卻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小就已經開始思考這樣的問題。”
這裏面還透着一股引以為為傲的父親心态。
邙也聽聞,也笑了很久:“他是這麽跟你說的?”
邙浩然學得還是挺像的,他心裏頭對于邙子的未來也有作考量,自己沒有繼承父親的才華,是讓他很遺憾的一件事。邙子如今這麽早就顯露聰慧,将來的成就絕對在自己之上,不能讓自己把他耽誤了。
他朝邙也作揖:“我知父親不愛教人,可是子眼見聰慧異人,當年父親也是拜了名士。如今子也快到了求學年紀……”
他還沒說完,就被邙也打斷:“還早。”
見他一副急切想要争辯的模樣,邙也好笑:“我自是知你意思,你是邙子的父親,我還是他的爺爺,怎會不為他做打算?”
邙子的父親立刻歡喜連連,要不是想到自己已是有孩子的人,要穩重,這會兒都要手舞足蹈了。
邙也摸了摸胡須,見他那模樣也覺得好笑,問了他這次出去是否有取得什麽新的成果,簡單勉勵幾句就放他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相比較已經不需要做事的邙也和還遠沒到做事年紀的邙子,邙浩然還是很忙的,他匆匆見了邙子和自己的父親,就又出府去忙了,最近許多豪門因為眼饞直播裏的方便生活,給他們木巧記下了許多大單,工匠對于這些新樣式拿不準,都需要他在旁邊看着。他妻子甚至這次都沒有回來。
等他走後,邙也對着虛空沉思一會兒,心裏也有些惦記。
他過去的時候,邙子正拿着筆墨在木球上塗抹,神情非常的認真。
邙也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知道他畫的正是直播裏的地球,看着已經有點模樣了,不由誇獎他:“畫得真好。”
邙子放下筆:“爺爺?”
邙也伸手抹去他臉上沾着的筆墨:“子是想要當航海家嗎?”
圭小寶為了證明世界是個球,還專門講述了哥倫布環球旅行的故事,這種冒險故事最容易吸引小孩子了。邙也想着他是受了這件事的吸引,從而産生了向往。
他想着這件事的困難,并沒有打擊孩子,反而鼓勵他:“如果子想要成為航海家,首先需要一艘足夠大能夠支撐你做這件偉事的船才行。”
卻沒想到邙子搖了搖頭,他說:“我不想當航海家。”
他拿着木球,對邙也道:“我才知道原來我們的世界有那麽大……而我這麽的小。就連整個慶國,在這上面也只有這麽點大的地方。我變得更小了。”
他苦惱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邙也摸了摸他的腦袋:“大家都很渺小。”
“爺爺,我一直認為你是很了不起很厲害的人,并且一直想成為你這樣的人。”邙子對邙也認真的道:“但是小寶講了很多更加厲害,更加了不起的人。”
邙也看着邙子皺着眉苦思想要如何更确切的表達自己意思的模樣,沉吟一會兒道:“子是覺得自己以前的眼界太窄了,如今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有了新的向往,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能夠影響世界的人,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做嗎?”
邙子眨着眼睛看着邙也,接着興奮的猛點頭:“爺爺好棒!”
邙也摸了摸邙子的腦袋,忍不住唏噓感嘆:“才三歲。”
接着又對邙子說:“直播展現的世界跟我們現在的世界還是有區別,但是不妨礙它的特別之處,也能給當下的我們不少可以借鑒的地方。唯一的不好就是,看多了直播,忍不住就會對現在的生活感到失望和不足。”
他聯想到前陣子在家借宿的幾位年輕人,多少因為直播而對自己産生懷疑。
那已是當下很優秀的人了。
邙也想了一會兒,見邙子仍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似懂非懂的神情。他道:“子以後跟爺爺一起學着如何把直播間的道理換成當下世俗的道理好不好。”
“這也許會是一件能影響世界的事情。”
邙也所說的,邙子還不能完全理解,但卻不妨礙他答應。
他對自己的目标和未來仍舊半知不解,這是個沒有給他借鑒模仿的事情,一切都像是還在迷霧裏,半遮半掩,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刺激。
好像在進行一場偉大的冒險。
他發出自己的聲音,少兒的聲音清脆響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