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隆百戰的煩惱04
第35章 35 隆百戰的煩惱04
◎雞湯來咯~~(倒V結束◎
“什麽?”隆百戰先是驚, 接着就是一喜。
只覺得這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不等他臉上的笑揚起來,就發現老仆臉上半點喜色沒有,甚至憂慮重重。
于是那喜也就慢慢的淡了下去。隆百戰有些不理解:“這不是好事嗎?”
爺爺那能力, 只要他出山, 還有什麽事不能解決的?皇帝他老人家可總算是做了一件對事了!
同時隆百戰心中也有些洋洋得意的想,這皇帝平日裏總是捧那些文人的臭腳, 不是稱贊那個詩絕, 就是稱贊這個畫仙的。搞的那些家夥一個個鼻孔眼裏看人, 會吟幾句破詩就不得了了。
現在他知道誰才是真有本事的人了吧!
這時候, 他怎麽不去找那些只會口中報國的文人們呢?
他也知道那些人只是花花架子!一遇到事根本就不頂用!
隆百戰心裏那叫一個揚眉吐氣啊。只覺得天都明媚了,腦袋已經貸款自己騎着□□旋歸來, 那些酸雞文人一邊酸一邊還又拿他沒有辦法的樣子。
可安伯一點兒沒覺得喜從何來, 是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點卯的日子不舒坦了, 還是種種花養養草,偶爾還逗逗鳥的生活過得不自在了?
明明可以好好的在家當個富貴閑翁!偏偏朝中無人, 以至于年過古稀的老人都要出來頂缸。
這打仗難不成還是什麽舒坦事嗎?安伯自己就是軍隊出生,那時候他還年輕,身強力壯, 也吃得了苦,但就是這樣, 他也受不了隊伍裏頭的生活。
不說打起仗來,刀槍無眼, 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只說行軍路上, 一路餐風露宿,吃沒得吃, 穿沒得穿, 現代餐餐吃肉, 偶爾蛋奶的壯碩小夥子也不一定熬得住,更何況本就有些營養不良的古代人。
有時候,上面派軍隊去打個什麽地方,只行軍路上就能耗死不少人。有的因為水土不服沒挺過去當場就嗝斃了,還有的幹脆是走着走着,冷不丁的就給你趴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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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的就能給走路,給活活走死了。
遠的不說,近代史上就有一場浩浩蕩蕩的長途戰役,很多紀錄片都有詳細記載路上的各種艱難險阻。這還是已經有了一些發展的近代。
而更早的時候,沒有水泥,只能靠最原始的石頭鑿出來的石板鋪路,随便一條看上去稍微像點樣的路,可比人金貴多了,不是達官顯貴你都不能走。
能走的路是什麽呢?那些靠着人一雙腳,一腳一腳踩出來的泥巴路,頂多給你墊點石子,別的就不要想了。
而有時候為了更快的搶占先機,軍隊會放棄好走的別人走過的路,他們大部分都是走那些沒人走過的,要艱險百倍的道路,一路上的蚊蟲野獸,那就甭提了。特別是走那種陡峭的山路,就半個腳掌能站人,一不小心摔下去就完了。
更好笑的是,有時候軍隊走着走着,還會遇到那些藏在深山裏頭的強盜寨子。為了能夠通行,還要跟這些人比劃兩下。有的地頭蛇不好惹,占據地勢險要,就連王朝大軍都要求這些山寨主通融。
這還是兵馬齊全的軍隊,要是個普通人,更是難過。那時候走個遠門,真的是一場風險率極高,經常有去無回的事情,敢在外面行走且不怕出事的人都是極有本事的。
經常有人投奔遠方親戚,奔着奔着就把自己奔丢了,過個幾十年,不知道從哪個旮瘩再次相遇,然後被大家都稱之為奇跡的事情發生。之所以是奇跡,因為大部分丢了就是再也找不着了。
不是在哪個窯子裏做牛做馬,就是在某個人跡罕至的山溝子裏,土都給堆了幾層高了。
反正民風就特別的彪悍……時不時會遭遇個什麽強盜劫匪啥的,還是既要錢又要命的那種。
不說攔路的綠林好漢,只這天然道路的艱險,就能要了人命了。這不是說你能吃餐風露宿的苦就能行的,這是會一不小心就要了你命的。
所以當兵真不是什麽好差事,能成為老兵活過幾場戰役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并且還是運氣極好的那種。畢竟一路要他們性命的太多了,稍微倒黴一點就見不着明天的太陽。
安伯是吃過那苦中苦,好不容易熬出頭的人,他可沒有半點懷念曾經當兵打仗的日子。有什麽好懷念的啊,一搞就是十天半個月洗不成澡,睡不好覺,每天吃着能把喉嚨磨出血的幹糧,為了活下去各種煎熬,每天掰着指頭數日子,數自己還能活幾天。
這種活受罪的日子,誰愛待誰去待去。反正安伯是不愛的。
他是一點想回去當兵的意思都沒有。以前還年輕,體質還能抗的時候,都受不得這罪。現在一把年紀,每天就是過個嘴瘾,想要吃點難伺候的食物,腸胃都要造一次小反。
真要去打仗了,誰還管你啥能吃啥不能吃,能活着就不錯了。沒人慣着你,大家都是有啥吃啥,甚至大部分還沒得吃。
他更不想隆老将軍回去。老将軍這個年紀,真上去,能熬幾天,能堅持一次完整的急行軍嗎?要是熬不過去,一不小心馬前失了蹄,可沒人會想着他一把年紀給他寬容,等來的只會是各方罵聲。
之前經營的一切全都完了還要倒找!
這哪裏是什麽好差事,這就是個火爐子!
還是個吃人不如渣滓的火爐子。
也就隆百戰這個傻子才會覺得這是個好事。他這種純粹就是給人賣了還要倒找,別人幾句話就能慫恿他給人打生打死,真當自己的小命不值錢了是吧。
他曉得個鬼的戰場。他連一場真正像樣的戰鬥都沒打過,他最遠也就去隔壁縣幫着剿匪,行程頂多一天來回。
他吃過連續半個月馬上吃喝拉撒的急行軍的苦嗎?知道人餓極了,連土都是能扒來吃的嗎?
安伯看他那傻樣子就煩。他跟這種二傻子向來沒什麽話講。特別還是一頭熊樣的二傻子。
“你還是老老實實抄你的兵書吧!”說完就要走人。
隆百戰心裏跟個螞蟻再爬一樣,哪裏肯讓他走,他特別想知道爺爺怎麽跟那個太監說的什麽:“安伯,你別走,你什麽意思?爺爺難道不想再回到軍隊嗎?”
隆百戰腦子不怎麽靈光,那勁兒卻不是誰都能抵擋得。安伯被這混小子揪着衣袖,哪裏又走得掉,只能應付他的傻子少爺:“回,回,總行了吧。快放開我。”
“安伯,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隆百戰心裏有點慌慌的,“是不是這個事其實是個陷阱?”
安伯有些驚訝的看了隆百戰一眼,扭頭往門外望去。
隆百戰心裏就一凜:“外頭有人偷聽?”
安伯覺得今兒個真真是稀奇了:“不是,我是看今日這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升起了。”
隆百戰:“……”
安伯看了半天,才回頭,又用看新鮮物什的目光看向隆百戰。沒長角啊,怎麽突然就開了竅了?
隆百戰覺得這老仆真是個怪促狹的。想着還能開這樣玩笑,顯然事情還沒他想得那麽嚴重:“安伯!”
安伯:“反正這事跟你也沒關系,天塌下來也輪不到你去頂。将軍雖然年紀大了,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大不了就慢慢拖呗,看誰拖得過誰~”
說着舉起袖子:“我能走了嗎?”
隆百戰:“……”他松開手,見安伯整理一下袖子,施施然的去了前廳。隆百戰回頭坐在書房的椅子上,只覺得翻開的兵書像是會自己動一樣,怎麽就定不下神。
就這麽魂不守舍的幹坐了好一會兒,門吱啦一聲,書房的小童進來拿東西,被隆百戰虎視眈眈的目光吓了一跳。
“少将軍?”
隆百戰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也虧他那麽大塊頭,竟然做出這樣輕盈的動作,落在地上一點聲兒都沒有,他一只粗手指放在嘴巴前,做了個“噓——”的噤聲動作。
然後跟做賊一樣的左右望了望:“……走了嗎?”
小童莫名其妙:“什麽?”
隆百戰嫌棄他怎麽這麽不靈光,還要他說得更詳細一點:“就剛剛自前廳來的客人!”
小童也覺得自己家少爺怪丢人的,有必要做出這副模樣嗎?
他攏了攏自己手上的抱着的書,不讓它們掉下來,聞言有些不屑:“還沒呢,茶水都換了幾盞了。不愧是宮裏來的大人,臉皮都比其他地方要厚些。”
一般主人端茶了,意思就是要送客了。像這種一端幾次茶,客人仍舊厚着臉皮賴着不肯走的還真是少數。
還是這樣的大人物。本來小童見着官宦,心裏頭不是不打鼓,小心偷摸的瞅了幾眼,也沒見長八只眼睛,真就割了那玩意兒?
真是吓人。
小童心裏乍舌,知道這種人不好伺候,害怕一不小心沒伺候好他們,連累了主人。進去奉茶的時候,走路都是墊着腳尖的,完全不敢東張西望,深怕觸了黴頭。
卻沒想這樣的人做的事情也跟那些市井無賴沒什麽區別,都是一樣的不要臉。
隆百戰也沒覺得小童話無所遮攔。他自己就是個混不吝的,皇帝都敢編排,更何況是個沒種的男人。
他只是着急:“還沒走?”這是勢在必得啊!
然後跟個無頭的螞蟻一樣四處亂轉,轉得小童的眼睛都暈了。
隆百戰一拍拳頭,還抄個鬼的兵書。他是一刻也待不住了,見他要往外走,小童立刻起身阻攔:“少将軍,你不能出去。”
隆百戰武藝在身,怎麽會被一個年不及弱冠的小童阻攔。他像是兔子一樣,一下子跳出書房,扭頭一看旁邊的小廚房,計上心頭。
·
張伴伴坐在主人坐的高椅上,臉上雖然帶着笑,心裏頭卻在暗罵老狐貍。
他是慶文帝的身邊人,是朝中少有的沒有其他派系,只隸屬于皇帝一個人的鐵杆。這件事,慶文帝不放心朝中的其他人,知道那些大臣雖然嘴上忠君報國,但是各有各的小心思。
隆萬裏之前勢頭太盛了,各方都忌憚。朝中文臣集團這幾年對武官的打壓越來越盛,也是害怕再出一個隆萬裏。
并不是說隆萬裏做了什麽錯事。他唯一的錯,就是太出色了,烈日高空懸挂,使得其他人都失了顏色。
隆萬裏在的時候,一度扭轉了時下人們對武官集體,對士兵們的偏見,從原來的丘八這樣極具貶義的稱呼變成了隆家軍愛民如子。
一說起隆家軍,家家戶戶都舉起大拇指稱贊,有說不完的好話。誰家要出個隆家軍的士兵,那是極為榮耀的,要是兒子當兵,當家的老子娘子出門都要比別人昂頭挺胸,可不能敗了兒子的名聲。要是老子當兵,娘子孩子出門也是受盡矚目的,一旦遇到那些看着家裏沒男人,想要欺負孤兒寡母的無賴,那是會被千夫所指的。
誰不知道隆家軍對百姓最好了,真正做到了對百姓秋毫無犯,有求必應。
那幾個年度,國內報考武官的青年才俊數不勝數,還有好多讀書人放棄自己獲取的功名投入軍武當中。
這在向來以文人治國理念為核心的慶國是極為罕見的事情。
就是哪怕當時大方向政策仍舊是以文人為先的,在武官待遇沒有任何提升的情況下,仍舊有很多人因為被隆萬裏的個人魅力所吸引,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財富去追随他。
這種極為強大的能夠使得人心所向的威望,是當時所在的文人集團和皇帝極為忌憚的。他們不會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夠好,不夠得人心。
反而會把做得好的人拉下去,在比爛的時代,誰好,誰就得死。
這種非良性的競争,使得一些原本有能力做好的人,為了不引人忌憚,故意擺爛。
再這樣的大環境下,只一個隆萬裏,是完全無法真正改變其本質的——除非他想改換朝代。
偏偏,他并沒有這方面的心思。最後,他在自己的隊伍将要變質之前,卸掉了自己身上的一切,沒有再往前進一步。
與這個世界妥協了。
如今的隆萬裏,再不是過去那個隆萬裏。他現在只是一個閑散度日的富家翁。再也做不到曾經那如同奇跡一般的事情了。
可是朝廷仍舊對他多有忌憚,哪怕是如今,慶文帝想要他出山,也要顧忌重重。
朝廷裏大人物們絕不想頭上再出現一枚烈日。哪怕已經過去了很久,他們仍舊沒忘記那種被民意裹挾着,被大勢壓迫下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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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伴伴心裏想不通。
他在來之前,對這件事做不做的成,是信心百倍的。他以為他最需要擔心的是文人集團的阻礙,而不是隆萬裏本身的态度。
作為一個如此優秀的将領,還有什麽是比再上戰場更吸引他的呢?他明明有着如此高尚的品格,誰都會有自己的小心思,但隆萬裏絕對不會有。
他對慶國的衷心無人可以質疑。
正因為他是隆萬裏,在國家遭遇危難的時候,在慶國遇到危險的時候。誰都有可能說不,但他絕對不會。
他願意為了幾個無足輕重的庶民安危,嚴苛要求自己和手下的士兵。他對自己和士兵們如寒風一般冷酷無情,但對路過的庶民百姓卻如春風一般溫暖。
張伴伴哪怕沒有親自見過,但也聽過不少關于隆萬裏的事情。大名鼎鼎的過門不入,早已經走進家家戶戶,成為人口口相傳的經典。
他們像愛自己的父親,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這名将軍。只因為他也像愛自己的父親,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他們。
張伴伴家裏貧窮,否則他不會為了一兩銀子就進宮當太監,這一當就是幾十年,但他在宮裏無論是叫小張子,還是張公公。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第一個名字——張大全。
他也有自己的父親和娘親。雖然地位也如他一樣貧賤低微。
他還記得他在宮裏好不容易站穩腳跟,找到機會回去找親人的時候,以為這些年的不聞不問,他們也許早就已經不在人世,卻親眼看到自己親娘的那一瞬間淚目的感受。
他的父親,看起來還很精神。他說起隆家軍的時候,眼睛裏都在放着光。
他要他記住隆家軍對自己家的恩情,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跟隆家軍對着幹。父親說,我們雖然只是一群沒人會在意貧民百姓,一輩子沒什麽大的出息。
但我們也懂得知恩圖報!
別人怎麽樣我不管,但是你小子要是被宮中富貴榮華迷了眼,不知道自己姓誰,是誰,做那種恩将仇報的事情來。我死了也要從棺材裏爬起來抽你!
所以,在那些大臣都說隆萬裏居心叵測,收買人心的時候,張伴伴知道隆萬裏不是那樣的人。
收買人心買不來百姓們的真心。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都以為下面的人是傻子,是蠢人,一點蠅頭小利就能收買利用。那是因為底下的人連吃口飯都難,尊嚴根本就不重要。
但金錢利益能買這世上很多東西,可唯一買不來一顆真心。
張伴伴坐在那裏,父親的話,來之前的信心十足,此刻卻反而形成了一個能把他吞進去的深淵。
眼前的隆萬裏不是他期待的那個隆萬裏。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在推诿。
他在計算,像那些朝中的大人物們一樣,撥弄着自己的小算盤。
就好像有什麽東西破碎了。
是什麽呢?是一個虛幻的構想,還是一個不可實現的理想?
張伴伴看着隆老将軍,隆老将軍也看着他。他心裏面忽然蹦出去一句很無厘頭的話——
雖然,那個大名鼎鼎的隆萬裏此時正坐在他的面前。
但他卻感覺隆萬裏好像已經死了。
那,是誰殺死了隆萬裏呢?
是那些至今仍舊還記着他的貧民百姓,是坐在廟堂之上,俯視衆生的皇帝,還是在朝堂上侃侃而談,引經據典的各位大臣們?
是誰?
是他嗎?還是他?又或者是隆萬裏自己?
但此時,去找這個并不真實存在的兇手已經沒有必要了。
因為隆萬裏已經死了。
張伴伴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寒意,那寒意并不想北方冬天的寒風,能把人身上刮出一道道口子。也不像是南方冬天的濕氣,能從骨頭縫裏滋出來的寒氣。
那就像是一道風穿過胸口,它帶走了裏面一件很重要的東西,然後那裏一下子就空了。
張伴伴有點提不起勁來。
如果隆萬裏不再是隆萬裏,那他又怎麽再創造一次奇跡呢?
誰來救慶國?
誰又能救慶國?
“哐當——”一聲巨響,隆百戰撞開了門。
那是個像山一樣高大的壯士,有那麽一刻,張伴伴感覺天都黑了下來,因為他投下來的陰影把所有光都遮蓋了。
怎麽會那麽巧呢,張伴伴剛在心裏頭問這句話,天上就真的掉下來了一個人。
他看起來是那樣的氣宇軒昂,與衆不凡。張伴伴恍惚中好像聽到他在說——
我來。
我來救慶國。
我能救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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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百戰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走上前,手裏捧着從小廚房偷來的一碗昨天中午熬的雞湯。
當的一聲放到隆萬裏的案頭。
“爺爺,我給你送雞湯來了。這是我親手熬的。”然後就杵在那裏不走了,瞪着熊眼看向旁邊坐着的官宦。
隆百戰想,不管這宦官打算對爺爺做什麽,他都會在旁邊盯着,絕不會讓他得逞。
隆萬裏:“……”
作者有話說:
心灰意冷的爺爺和他的傻白甜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