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逃跑
第81章 逃跑
◎堅不可摧的心産生了動搖◎
談判過後得到認可的魏淺禾, 被阿蓉蒙着眼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她仍舊被關着,但活動的範圍明顯大了許多。
每日,阿蓉會給她送飯,帶她去給謝凝安診脈開藥, 但凡新開過的藥方, 阿蓉都會叫來府裏通藥理的管家詢問過後, 才會親手熬給謝凝安喝。
她們态度謹慎, 魏淺禾卻也不着惱。
她是醫者, 堅信自己無論何種境地不會以醫術害人,但她們有權不相信她的醫德, 這是立場對立下的合理行為。
這期間,魏淺禾重新思慮過自己身份這麽快暴露的原因。
謝凝安兩日不來,就是為了等外面人馬亂了, 分辨她是不是重要人物, 是的話又是誰的人,只是她萬沒有想到自己抓到的就是魏淺禾。
謝凝安其人,雖驕縱,卻也聰明,她不能小瞧了她去。
這日, 魏淺禾一如既往地又被領到了謝凝安的宅子裏, 針灸加上藥浴熏香, 為了調理謝凝安外表鮮麗, 內裏卻破敗不堪的身子,魏淺禾着實花了一番功夫。
看着魏淺禾忙前忙後的細致模樣,光着潔白如玉的胳膊架在浴桶上的謝凝安唏噓道:“說實話, 你是第一個沒有診出我有孕, 就讓我把孩子打掉的大夫, 所以我願意相信你的話,賭你能幫我把孩子平安生下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日她當機立斷,輕易就決定留下自己。
魏淺禾不動聲色,假裝不在意地問道:“姐姐看過許多大夫嗎?未婚先孕對女子是大忌,謝宰輔應該不想太多人知道這件事吧。”
謝凝安笑道:“你不就是想打聽我哥哥知不知道這件事,實話告訴你,他還不知道呢。”
魏淺禾咬唇無奈,無論她怎麽拐彎抹角,仿佛總能被這個精明的大小姐一眼看透,但好在她為人爽利,似乎也不太想要跟自己計較這些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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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凝安喜歡說話直來直去的,事情就簡單了起來,沒了那許多勾心鬥角,也就不那麽累得慌了。
魏淺禾對于謝晗還不知道這件事比較驚奇:“謝宰輔還不知?”
這樣天大的事謝晗還不知道,謝凝安卻安如泰山,每天閑适自在的很,可見她慣來行事膽大妄為,沒有絲毫的忌諱。
謝凝安道:“他為什麽必須知道?這個孩子是我的,生孩子也是我一個人的事,不必要非得通知到所有人吧。”
魏淺禾心中暗诽:可東窗事發了總得讓你哥哥給你兜底兒吧……
好吧,承認自己不理解這對兄妹的相處方式,魏淺禾轉換了打聽的目标。
“姐姐喜歡李家世子,甘願為他冒這樣大的險生孩子,他卻不能對姐姐明媒正娶,值得嗎?姐姐是個聰明人,何必如此?”
魏淺禾問出這話是真心疑惑,她未婚有孕尚且是情勢所迫,不得不做,謝凝安卻根本不必壓下這麽大的賭注。
要知道謝家清名從大邺建國伊始留存到如今,幾輩人的恭善守禮、隐忍克制,不容易,倘若因為謝凝安一意孤行地為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毀掉,魏淺禾都替謝家心痛。
謝凝安道:“你不懂,我和他為了謝李兩家的恩怨是非從小打到大,誰能知道打着打着就打出感情來了。”
“他自知姓氏門閥橫亘在中間,我們此生無法名正言順地在一起,早就打算放棄族長之位,甘被李氏除名了,可恨李文登那個老匹夫咽不下這口氣,拖着他不肯放,生生打折了他一條腿。”
這些高門秘聞若不是聽謝凝安親口說,魏淺禾都不敢信:“李常林瘸了一條腿?李太傅對待自家長孫這麽不留情面?”
謝凝安氣憤道:“那個老匹夫眼裏只有家族榮光,什麽狗屁長孫也不過是他延續家族香火的工具而已,不聽話的狗打折一條腿算什麽,慶幸的是李常林還算有些才學本事,李氏後輩中又無拔尖的子侄可以過繼,否則他早就把李常林打死了。”
“哥哥不是沒有做出過退讓,李常林也願意脫離李氏入我謝氏門楣,但有李文登在,不會讓我們稱心如意的,他已經放話了,有他活一日,李常林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
謝凝安的語氣裏不難聽出無力,謝李兩家如此大的門第,一舉一動備受矚目,很多時候不是他們任性妄為就能成事的,兩人想必做出過許多抗争,付出過很多代價,都未能如願。
怪不得那日宴上謝晗明說要李常林入贅,并非空口白話,而是恰有其事,這麽明晃晃地戳李文登肺管子,他能不氣炸嗎。
魏淺禾不解道:“那既然如此,謝姐姐這樣的身體底子,更不應該要這個孩子了,那李世子可是哄騙姐姐生米煮成熟飯,好叫謝家賴不掉這門親?”
謝凝安不屑道:“我在你眼裏就這般好騙?若想要降伏我,這樣的人恐怕還沒出生,這孩子自然只能是我主動想要懷上的,李常林性子含蓄溫吞,怎麽拗得過我,對付他的手段多的是,但霸王硬上弓是最方便快捷的,我可是試了好幾次,才有了這個獨苗苗。”
魏淺禾瞠目結舌,手上撥弄草藥的動作都不由自主停下了。
她确實是錯估了謝凝安的性格,她不僅我行無素,還足夠的瘋,這行事作風,當世女子都找不出第二個吧。
“幹嘛非要生這個孩子?”心中的不解疑惑脫口而出,問完才覺二人的立場不太适合自己刨根問底。
謝凝安卻不甚在意,坦然答她:“我喜歡小孩子,既然喜歡,自然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最好,我只管我想要和不想要,而并非他人認為我可不可以要……有點繞口,意思能明白嗎?”
魏淺禾能明白,因為這恐怕是所有人想要追求的理想狀态,然而卻鮮有人能達到,包括她自己。
她真羨慕謝凝安啊,自小千嬌萬寵地長大,有足夠強勁的家族做支撐,還有一個足夠強勢的哥哥穩定大局,她可以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而不必有任何顧慮,可以灑脫随性傲然俯視所有,而不必蓄意讨好別人求得生存的可能,她可以想喜歡一個人就喜歡一個人,不必害怕他的厭棄令自己喪命……
這樣的天之嬌女,即便有世俗阻礙裏求而不得的煩惱,她也向心而行,不懼任何風暴,她的世界裏,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吧。
魏淺禾知道突然而來的失落沒有道理,但她又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了嫉妒與怨恨。
人生而為人的命運是不一樣的,她在謝凝安面前感受到了生命的參差,她彷徨恐懼過的東西,謝凝安從來不需要面對——或許唯一生命的流逝是對所有人公平的東西,并且因為謝凝安的任性妄為,她的小命現在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瞬間的心念電轉,魏淺禾唾棄自己的陰暗,她竟然僅僅因為嫉妒另一個人的好運,而想要代替命運懲罰她,叫她知道這世間的不公與悲慘,她的心思狹隘原來隐藏的這樣深嗎?
這一瞬間,魏淺禾驀然想起了顧滄恒。
她總嫌棄他小肚雞腸,緊盯着自己不放,任意将自己的想法強加于她,得不到滿足就使手段報複打壓,以達成目的。
但原來只是因為他在乎的東西與自己的不一樣罷了,人在面對自己在乎的東西時,就是會變得小心眼,變得面目全非,只想要達成目的如願以償,她自己切身被刺激過才明白了這個道理。
她注重性命與自由,自诩平和良善,也會因為嫉妒一個謝凝安而心胸醜陋,而顧滄恒将她看的極重,所以求而不得下才會有那些沖動的行為。
可既然如此,夢中話本裏,他因何會只因色衰而愛馳抛棄她,魏淺禾第一次對産生這種結果的原因有了好奇。
或許,她應該弄清楚其中緣由,再去審判顧滄恒的負心薄性,他既然能對她花這樣多的心思,表現出如此的難以割舍,也許,是她帶着偏見誤解了他。
一時之間,心思跑得有點遠了,魏淺禾勉強從神游中拖回思緒。
“那謝姐姐如今打算怎麽辦,聖旨已下,你與那李世子怕是此生無望了,即便如此,你也要生下這個孩子嗎,李世子知情嗎,他知道你的身體不宜生産嗎,知道你要帶着孩子嫁去将軍府嗎?姐姐任性妄為時,也該想想自己愛的人是何想法吧,你這般不尊重他,也敢說愛他至深嗎?”
連珠炮似的發問,話音落下的時候,問的人與被問的人都愣住了。
魏淺禾暗罵自己不知分寸,她是忘記了自己被囚的身份是吧,不自覺将對顧滄恒的情感情緒代入到了謝凝安的處事态度上,一個階下囚充什麽英雄嘛,惹惱了這位大小姐,有沒有全屍都不知道。
魏淺禾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麽補救,謝凝安卻好久都沒碰上過敢這麽質問自己的人了,她神情有些興奮,晃着手臂招她過來。
“快過來,你給我模拟分析分析李常林知道真相會是什麽想法,恨我嗎?還是懊悔痛苦?他會懷疑我根本不愛他嗎?”
魏淺禾差點當場翻個白眼給她,無語。
看看,無憂無慮的人關心的都是些什麽東西,不遭人恨可能嗎?
謝凝安見魏淺禾表情糾結,一臉的一言難盡,她後知後覺問道:“怎麽了,我說的哪裏不對嗎?”
魏淺禾無奈道:“謝姐姐當真愛李世子嗎,還是只是一個新鮮好玩的物件,只是這個物件能夠給你回應,陪你玩樂。”
這句話震撼到了謝凝安,她仿佛從來沒有想過李常林之于自己到底有多重要,只是他無論怎麽推拒打罵都不離開,她就理所當然将他視為所有物。
豢養的蛐蛐、莺雀什麽的,主人有了逗弄的心思,他當然得給出相應的反應,她竟然是這麽想的,又是這樣看待他的嗎?
謝凝安一時竟被魏淺禾問住了。
她逃避去想那樣複雜的事情,轉而又撇開心思逗起了魏淺禾。
“反正聖旨不可違,我注定是要嫁到将軍府去了,但我這人專橫,又不願與他人共享夫君,妹妹要麽從這個世間徹底消失,要麽你主動退出,讓我嫁過去做獨一無二的主母,我叫阿蓉派人護送你出城,自此天涯海角,自由自在,如何?”
高高在上者不堪的惡趣味,她在利誘她背叛宋青喬。
但魏淺禾竟然該死的心動了……這個方案目前來看是她借此脫身的最佳機會,謝凝安歪打正着地誘捕出她心中最迫切期望達成的目的,并且就算日後被抓回來,也可盡數賴到謝凝安頭上,她是被脅迫的。
但魏淺禾想到了宋青喬無微不至的關懷照顧,他的情,她這一生欠下了。
別看他外表看似溫和有禮,但倘若不告而別,惹怒了他,魏淺禾預感被宋青喬重新抓住的日子不會比顧滄恒追來更好過。
惹怒一個看不透,且不在掌控中的人,總比惹怒一個盡在掌握中的人更危險,宋青喬就是那個她始終看不透的人。
以她對他性格的了解,溫和、謙遜,這樣的人是如何奪下帝位,還能成為千古一帝的?造反嗎,可他不像是那種人啊,能做穩皇位收攏四海的人會是一個寬容的人嗎?魏淺禾不敢賭。
若說害怕,她其實是更害怕宋青喬的,柔順受禮的人反噬起來更攝人,她直覺惹不起。
為今之計,她最正确的選擇或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慢慢計劃,而不是選擇倉促離開。
假意應承謝凝安,魏淺禾抓着對方言語漏洞反問她道:“姐姐方才不是還說只考慮自己想不想,不在意旁人要不要嗎,如今為何又要遵從聖意違心嫁人呢,這不前後矛盾嗎?”
她當然知道再随性的人也違背不了聖意,但她看不慣謝凝安太過得意。
然而謝凝安的反應叫她吐血。
“我選擇嫁給宋将軍就是順應本心啊,何來違心一說?”
她的表情是真心疑惑不解,對于魏淺禾為何會有這樣的疑問……
怕魏淺禾還不夠明白自己的意思,謝凝安繼續解釋道:“喜歡李常林是我順從心意,聽聖意嫁到将軍府也是我為保謝家做出的選擇,沒什麽為難的呀,喜歡一個人并非一定要嫁給他,享受謝氏的尊容也要為其付出應有的代價,這是常理啊,我并不反感厭惡。”
謝凝安的觀點理論總是在刷新魏淺禾對她的了解。
她原以為她就是個驕縱妄為的大小姐,爾後又覺她順心順意的随性灑脫,到此時,她方才明白,謝凝安本質上與謝晗、顧滄恒是同一類人,被權力、等價交換浸淫長大的世家子弟。
他們習慣于利益交換,只要價值對等,姻親、情愛,都可以交易、抛卻。
所以當初顧滄恒能夠選擇抛卻自己,是否也是因為出現了更具價值的替代品呢?
發現自己最近總是不自覺地将各類事實依據往顧滄恒身上套,試圖找到他當初舍棄自己的理由,魏淺禾知道自己堅不可摧的心産生了動搖。
強迫自己甩掉腦中層出不窮的想法,魏淺禾為被他們這些權貴卷進來的自己和宋青喬不值:“那宋将軍何其無辜?他憑什麽接受你的欺騙,以及你肚子裏旁人的孩子,姐姐就這麽欺負他嗎?”
她在質問謝凝安,也是在反問自己的心,她何其忍心那樣欺騙對她好的宋青喬,她在利用他的良善……試想如果有一人這樣欺騙自己的真心,她怒極生恨,活剮了對方也不能消解半分。
看吧,只要換位思考,任何傷害都是不可原諒的,魏淺禾心中隐隐鈍痛,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
騙財騙色固然可惡,但哄騙情感造成的精神上的長遠傷痛,是不可估量、無法愈合的,她自己深受其害,卻轉身利用起感情加害他人。
謝凝安頭一次逃避了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她只是盯着魏淺禾若有所思道:“你對宋青喬倒是真心,不枉他在外尋你,整個人都要瘋魔了。”
魏淺禾好不容易得到外面人的消息,略顯出了幾分耐不住的急迫。
“他沒做出什麽冒險的事吧,謝姐姐起碼暗中派人遞點消息給他,讓他确認我是安全的,不要再折騰了,否則事情鬧大了,對他對謝家,都不好。”
魏淺禾一口一個姐姐叫的熟絡,就是想要降低謝凝安的警惕,她沒法叫她放了自己,又聯系不上外面,總歸要想辦法讓宋青喬和顧滄恒消停些。
這裏是皇城,容不得宋青喬行差踏錯。
謝凝安滿不在乎道:“放心吧,宋青喬聰明的很,他知道自己在京中根基不深,不敢輕舉妄動,是以拜托我哥打點關系四處搜羅,哥哥傻子一樣,哪會知道人就在自己府中。”
一環套一環,看來謝凝安還未嫁入将軍府,宋青喬與謝晗已然走得極近了,可顧滄恒呢,他那處怎麽辦?沒頭蒼蠅一樣亂找,還不能明目張膽地尋……
憂心忡忡地替謝凝安泡好藥浴,阿蓉奉命送魏淺禾回軟禁她的那處宅院。
蒙着眼睛走過三個廊道,魏淺禾找準時機,猛推身後的阿蓉,撥下眼罩撒腿就跑。
這幾日她來來回回走過四五次,早就靠聽聲辨位弄清謝宅後園的方位,這裏時常能聽到婢女走路交談的聲音,想必是交叉路口必經的位置。
阿蓉慣常帶她右拐,只要不走回頭路,往左邊拼命的跑,定能碰上謝晗的人,知曉他的妹妹膽大妄為,就敢瞞着他關住自己吧。
多虧前幾日她過分乖巧聽話,阿蓉果然不備,讓她跑出去一小段路。
魏淺禾焦急尋找人的蹤影,她知道在這大院中她跑不出去,她只需要找到一個活人替她傳信就行……
天不負有心人,竟真叫她看到希望。
不遠處一男一女背影俊俏,她拼命朝那個方向跑,嘴中還要高喊謝晗的名頭。
“謝宰輔可在府中?謝凝安強搶民女,要殺人……”她話還沒喊完,卻在看到兩人回頭時怔然愣住。
那男子赫然就是大殿之上見過的謝晗,而那嬌俏女郎,竟是她日思夜想、愧疚不已的桃李。
看到謝晗的一瞬間,魏淺禾不自覺放松下來。
好了,終于有人知道謝凝安做下了什麽錯事了,而看到桃李的時候,她內心更是被巨大的喜悅淹沒。
太好了,她的小桃李還活着,外看無傷,她應是沒有受過太多折磨吧。
沒有時間細想桃李為什麽會出現在謝府,又為什麽與謝晗舉止親密,同樣驚喜的桃李轉身就撲到了魏淺禾懷裏。
主仆二人摟在一起,盡是喜極而泣的表情。
追上來的阿蓉一臉的尴尬為難,向謝晗施禮請安。
謝晗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并未有太多意外。
魏淺禾搶先開口道:“謝宰輔,我被令妹關在府中已有一段時日,宋将軍想必十分焦急,還請謝宰輔派人護送我回去,淺禾回到将軍府定不會提及令妹半字,絕不叫宋将軍與謝氏生了嫌隙。”
她以退為進,先将謝晗的顧慮都說了出來,生怕他為了包庇謝凝安選擇隐匿自己,然而她的擔心顯得過于多餘。
她以為謝晗對于放自己走這件事不會過多猶豫,只要自己保證不出賣謝凝安。
謝晗的确沒有猶豫,他沒有應魏淺禾的話,只是雲淡風輕地對阿蓉道:“把人帶回去吧,下次別這麽馬虎了。”
臨了,還加了一句:“動靜小點。”
魏淺禾大為震驚,不敢置信。
他的表情竟像是早就清楚她在謝凝安手上了,為宋青喬奔波才是假象……
阿蓉的手刀熟悉落在頸間時,魏淺禾聽到了桃李對謝晗的控訴。
“謝晗,你關我也就算了,你妹妹憑什麽關我家小姐?你們兄妹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癖好嗎……”
這對瘋子兄妹。
謝晗仿佛早就習慣了桃李對自己不敬,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若無其事對桃李道:“你要心疼你家小姐,就跟阿蓉回去陪她住上幾天吧,如此可能開心?”
桃李張嘴又要罵他,但這樣的條件誘人,害怕繼續惹怒他再連這樣的機會都丢掉,桃李抿了抿嘴,不敢激怒他反悔,半大不大的聲音“嗯”了一聲。
阿蓉扛起魏淺禾,面色漲紅地帶着桃李走了。
陰影中閃現出一個身影,朝着謝晗拱手道:“大人,外頭鬧得人仰馬翻,不放魏姑娘回去嗎?”
一切盡在掌握的謝晗笑的奸猾:“樂見其成的事做什麽去幹預?讓他們鬧好了。”
他正巧等着看宋青喬會如何處理危機,可堪大任呢,另一處,又能看到顧滄恒亂了章法,慌得跟什麽似的,這樣的好戲,可不常有。
反正一切都是凝安闖的禍,跟謝家沒有關系。
小女郎之間開點玩笑嘛,關系好的女郎不是就喜歡黏在一處嗎,顧滄恒不是要桃李跟她家小姐團聚嗎,這不是就團聚了嗎?
謝晗自得意滿,卻不知半刻鐘後,宗翰王府的顧滄恒就收到了魏淺禾的消息。
他看着手中密報,氣得将肘下黃花梨木的茶幾又震碎一個角,這次,柳榆看都沒敢多看一眼。
這幾日的小王爺像點了炸藥桶引信似的,稍有不慎就爆炸,他可不能主動踩他雷區。
顧滄恒恨恨道:“謝晗啊謝晗,敢跟我玩這種花招。”
緩緩飄落的密信落在柳榆面前,他低頭看清其上內容,驚道:“桃李跟魏姑娘見上面了?”
顧滄恒一言不發,心中氣極。
謝晗竟然為了一個婢女甘冒風險,故意遲遲不将人送回來,他拖延了時間,就令自己生生失去一個邀功讨好、請求原諒的機會。
顧滄恒在心中暗暗給謝晗記上了一筆,來日,他定要找他把這筆賬讨回來。
沒過一日,宋青喬不知從何處也搜羅到了魏淺禾的下落,他不動聲色,并未立時向謝晗發難,只恢複了往日作息,不再沒日沒夜地找人。
謝府,守在魏淺禾身邊的桃李終于看到眼前人悠悠轉醒,她激動地撲上去,抱着她痛哭:“小姐,小姐你終于醒了,桃李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法再見到小姐了呢。”
魏淺禾摸着還有點疼的後頸,模糊想起來先前發生的事,匪夷所思謝晗陰險到這種程度。
他背地裏早就知道自己被謝凝安關起來了,表面上卻能裝着一無所知地幫宋青喬忙活,還要宋青喬因此欠他好大一份人情,真是好算計。
拉着桃李的手,魏淺禾道:“對不起,因為我讓你受了不少苦吧,為何你會跟謝晗在一起?他可是囚禁欺負你?”
桃李淚眼朦胧,乖巧可憐的委屈模樣:“那日離開小姐,我便被人帶到了王府,後來趁守衛不嚴,我就翻牆跑了出來,誰知沒走多遠就被謝晗的人抓走了,他先前将我關在後宅裏,沒幾日就過來問一次話,我心急要去找小姐,哪有心思應付他,但謝府守衛比王府嚴多了,我怎麽跑都跑不出去,謝晗壞得很,總是威脅我,一拖就拖到了今日,幸好小姐福大命大,還能與我在京中相遇,我就知道,每天禱告是管用的……”
她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将自己被謝晗抓走後的事一一回報給她家小姐聽。
魏淺禾卻越聽越覺出不同的滋味來,謝晗?桃李何時敢這麽大膽直呼宰輔名諱,想必謝晗平日嬌慣,并不同她計較這些。
再說桃李一個小丫鬟,能知道什麽了不得的機密,需要兩三日的就要宰輔大人親自上門問話,怕不是在外吃人不吐骨頭的大灰狼,看上她家這個沒什麽心眼的小白兔了吧。
魏淺禾一方面匪夷所思,一方面又覺也算合理。
桃李性子單純開朗,為人又忠誠可靠,對于謝晗來說,或許是他爾虞我詐世界裏從沒見過的風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鬟,卻執拗地一心要去救她家被流放的主子,這樣螳臂當車的自不量力,固然令他好奇。
或許即便是他們這樣習慣玩弄權術的野心家,最期待的也就是,這樣不求回報的無私付出,什麽時候能落到自己身上。
看桃李還一無所覺謝晗的詭秘心思,魏淺禾也不戳破,只下決心要護住她的單純無畏。
這是她自小護在身後的小丫頭,花了多少心思保護她的天性純真,豈能被謝晗那個老狐貍亵渎,他癡心妄想。
魏淺禾安撫了桃李一陣,将自己去往西北歷險又成功回京的事簡要說了一番,桃李聽的一驚一乍的,直為她的小姐擔心。
好在有驚無險,總歸她二人最終都平安相遇了。
主仆兩人抱頭痛哭了一陣,魏淺禾方才想起來謝凝安怎麽沒來找自己茬。
她伺機逃跑,謝凝安應當很生氣才對,怎麽毫無動靜呢。
桃李懵懵懂懂道:“小姐不必擔心,謝小姐也是很好的人,她應當不會傷害你的。”
她能這麽說,證明謝凝安平日對她也不錯。
相處幾日魏淺禾也算看出來了,謝凝安行事乖張跋扈,想到一出是一出,但她為人嘴硬心軟,又極為護短,所以魏淺禾才敢跑這一次,試探她的底線。
總歸還有用的上自己的地方,謝凝安不至于把她怎麽樣吧。
魏淺禾預料的沒有錯,謝凝安根本不在乎她跑不跑,跑幾次。
接下來的日子,兩邊跟沒事兒人一樣繼續問診、養胎,借着謝凝安熬的藥,魏淺禾自己每日也能偷偷喝一副藥湯保胎。
要說沒有從前那些事,沒有宋青喬、顧滄恒這樣的聯系吊着,魏淺禾就這樣躲在謝府,每天好吃好喝地養着,有桃李相伴,日子過得不要太惬意自在。
可惜每每為謝凝安藥浴時她就很喜歡說話,魏淺禾就被迫總能聽到外面的風吹草動。
她不可避免地知道了如今朝堂上撥雲詭谲的氛圍,宋青喬與謝家結盟,宗穆小王爺又偏幫淑妃與李氏,兩邊鬥得不要太兇。
朝會之上,顧滄恒與宋青喬只要碰上面,便是勢同水火的架勢,有他倆的加入,使得原本隐在臺面之下的派系争鬥搬上明面,朝臣們人心惶惶,全都急着站隊。
魏淺禾不知顧滄恒為難宋青喬,有幾分自己的因素,倘若有他阻撓,是否會影響宋青喬奪位。
她心中惴惴不安,使得原本應當舒适無憂的生活也變得浮躁了起來。
這日,平靜的湖面掀起漣漪,魏淺禾正與桃李躺在院中搖椅上曬太陽,謝凝安領着阿蓉疾步走進來,抓起魏淺禾就往外走。
桃李驚慌,擋着謝凝安的路,阻止道:“謝小姐做什麽,這是要帶我家小姐去哪兒?”
謝凝安不理桃李,轉而對魏淺禾道:“宋青喬出事了,我這就送你回去,難道你不想回去幫他嗎?”
魏淺禾聞言立馬朝桃李搖頭,示意她讓路放自己回去。
桃李緊跟着道:“那我跟小姐一起走。”
謝凝安皺眉:“那我可不敢替哥哥做主,你要是丢了,哥哥回來非殺了我不可。”
桃李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對魏淺禾道:“小姐,帶我走吧,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再也不想跟你分開了。”
魏淺禾想了想,事急從權,對桃李道:“你先留在這裏好生養着,我回将軍府後定再想辦法接你回去。”
她沖桃李眨了眨眼睛,暗示自己如今也是被脅迫的地位,無法兩全,桃李聽話又懂事,乖巧點了點頭,給她們讓出路來。
魏淺禾是在回去的馬車上,才聽謝凝安把事情講全。
原來當初宋青喬剛發現自己失蹤時,曾心急腦熱跑去試探李家和淑妃,雖然進宮路上被謝晗攔了下來,卻也驚動了淑妃的眼線。
這幾日下來,淑妃那裏弄明白了事情原委,正巧抓到一個打壓宋青喬的好機會,立馬便派了太監上門傳旨,要魏淺禾親自出來接受賞賜。
宋青喬之所以在人丢了的情況下,都不敢明目張膽地找,正是知曉她嫁他之路艱難,要是再傳出被人擄走的消息,更是有損聲名,他怕別人議論她,使得本就難走的路更加曲折。
誰成想對方根本是爛泥裏的蛆蟲,聞着味兒就過來了。
謝凝安氣沖沖道:“她也不看看宋青喬如今是誰的人,抓着點把柄就想禍害人,姑奶奶能讓她給欺負了嗎,必須狠狠打她的臉。”
滿口的大不敬,魏淺禾看着她氣得滿面通紅的模樣,都不知自己該是什麽表情了。
原以為被挾持乃是大禍臨頭,誰料對方竟是個活寶貝,這一趟倒像是疲乏旅途中難得清閑自在的休憩時光,令人流連的很。
魏淺禾忍俊不禁,嘴角溢出一抹笑意,謝凝安疑惑:“你笑什麽?”
一路暢通無阻殺到将軍府的兩人,如預料般撞上了宮裏來的太監。
謝凝安氣勢淩人,叉着腰怼到小太監面前,直叫人家連頭都不敢擡。
“回去告訴淑妃,別起那些見不得人的壞心思,魏淺禾是我請到府上小住幾日的,不行嗎,未來共侍一夫,提前培養培養感情不可以嗎?”
小太監連連點頭,躬身跟謝凝安身後的宋青喬行禮,就要忙着撤退。
“等等,賞賜的什麽送上來給我看看。”謝凝安還不忘扣下淑妃假模假樣送過來的東西,逗得魏淺禾忍俊不禁。
待一路人消失的無影無蹤,魏淺禾才上前沖謝凝安比個大拇指:“你是要把淑妃娘娘氣死啊,不怕她找你茬嗎?”
謝凝安不屑道:“我能怕了她?跟她對着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我哥哥在,她不敢對我怎麽樣。”
緊接着她轉身面對宋青喬,昂着下巴道:“宋将軍,人我可給你送回來了,好吃好喝供着,絕無虐待的痕跡,失禮之處你也勿怪,以後都是一家人,凡事我給你撐腰,不說兩家話。”
話都給她一個人說完了,自始至終沒能插上嘴的宋青喬,第一次見識到了京城小潑娘謝凝安的行事作風。
他驀然想起顧滄恒在大殿之上對他誇贊的“才學品貌一流,概是京都女郎典範”,他是如何說得出口的?
心中震撼無比,嘴上卻不能暴露。
宋青喬含蓄一笑,回禮道:“多謝姑娘替宋某解圍,來日必登門拜謝。”
謝凝安豪爽道:“欸,不必來日,你就不必來了,魏妹妹記得每日來府上看我啊。”
她沖魏淺禾挑眉,示意她記得二人約定,每日替她針灸保胎,還要緊咬牙關,守住秘密,魏淺禾微微颔首,沒有逆她的意。
有時候她着實琢磨不透謝凝安的脾性,世上怎麽會有她這樣行事乖張的女子,她又為何會在相處一段時日後相信自己會保守她的秘密,就這樣草率地放自己回來了。
倘若自己真的有心宋青喬的正妻之位,豈不是正巧利用這個醜聞将她一腳踢開?
且謝氏蒙羞,承受流言蜚語,自此概是她一念之間的事,謝凝安憑什麽這樣的信任她?
事事斤斤計較,小心算計的魏淺禾,不明白也不理解這樣的直率,謝凝安就這樣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嗎?她是不是從來沒有面對過失敗與背叛?
心底陰暗罪惡滋生的同時,再一次被魏淺禾鎮壓下去。
所幸,她們沒有直接的利益沖突,她也不想自己成為迫害旁人的劊子手。
随着謝凝安離開,終于又只剩下魏淺禾與宋青喬兩人。
他一把将她摟進懷裏,發洩着失而複得的惱怒與喜悅。
“淺淺,你消失的這些天,我一直在後悔對你不夠坦誠,或許我該将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你,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這一趟險程。
魏淺禾輕聲道:“好,正巧,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作者有話說:
哦吼,是誰準備攤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