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雁雁
第60章 雁雁
◎是誰,召出了它?◎
五色光芒從林風致身綻起, 化作漫天虹霓,帶着無上仙力,迎向漫天暗紫箭雨。剎那間, 兩股力量撞上,箭雨化作火流星墜下,如同下起火雨。
淩少歌從半空跌落,被林風致扶着藏在千演神盾之後, 看着她咬緊牙關死守在自己身前。
剛剛才蓄滿靈氣的葫蘆一次性全空, 林風致只覺得靈氣源源不絕被手中仙符抽走, 化成這滿天虹芒。
對面那修士感受到這仙家之力,微微擡頭,露出兜帽之下一雙幽深瞳眸, 待見到林風致手中符箓後, 那目光便如看到掙紮的蝼蟻般,半是慈悲半是無情, 再度施展起手中巨弩。
所有的靈氣已經盡空, 仙符漸漸變灰, 眼見就要失效, 林風致手中再無可以對抗這個境界的修士的法寶, 她眉頭幾乎打結, 只能憑着本能不斷抽取靈氣維系手中仙符。
四肢百骸的靈氣都被抽空,生死危急之下,她的小腹忽又一燙, 鲲丹忽然釋放出大量靈氣湧入她的經脈。仙符乍然亮起,綻放出比先前還要熾烈的光芒, 滿天虹霓化作五色光網, 襲向那人, 林風致的左手手臂法符亮起,屬于秋月明的絕殺術“寂幻驚海”同時施出。
海浪頃刻間洶湧而至,奔騰向對面的修士,将他吞噬于半空。
雙術齊施,已經耗盡林風致精力,哪怕有鲲丹的靈氣支持,她的神識之力也不足以支撐這兩種強悍的仙法,此時她腦袋已刺疼難忍,而手中的仙符在承受了巨大的靈氣後,也燃起青焰化為灰燼。
漫天光芒漸漸黯淡,林風致轉身扶住淩少歌,顫聲道:“你怎樣?”
淩少歌半跪于林風致身側,仿佛承受着什麽巨大痛苦般渾身劇顫,擡頭時五官都是扭曲的,只勉強道:“箭上有毒,我……”
話音沒落,只聞對面一陣刺耳震響,海浪被人從中劈開,那修士踏空走出,沒受半分損傷,只道:“就這點能耐?”
他一邊說,一邊攥起巨大紫色光球,不假思索朝林風致擲去。
林風致只能傾盡全力,以鲲丹靈氣催動千演神盾,勉強抵擋對方的攻擊,然而她腦中的刺疼越來越強烈,已難支撐千演神盾,神盾漸漸消失。
那修士眼睜睜看着紫色光球攻到兩人面前,化作一片紫光将兩人吞噬,他擡手,正要加大力量,眼神卻是一變,一物從他身上忽然浮起,如同流星般飛向那兩人,又在眨眼間化成一片藍光籠罩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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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致意識本已渾噩,卻忽然感覺精神一震,外界加身的可怕力量似乎瞬間消失,有一件東西浮在自己面前,不斷釋放出讓她熟悉的氣息,為她抵擋住了對方必殺的攻擊。
只是還沒待她看清光芒之中的那樣東西,身邊的淩少歌便忽然攥住她的手腕,道了聲:“走!”
她的眼前又是一暗,在所有景象消失前,她憑本能抓住了光芒中的那件東西,和淩少歌一起消失在珍珑閣的拍賣場上。
————
黑暗并沒持續太久,只一個呼吸的功夫,林風致就出現在陌生的地方。
這地方泛着幽暗紅光,四周似乎立着無數面目猙獰的佛像,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讓人陣陣心怵,但林風致并沒時間恐懼,因為身邊的淩少歌忽然間倒下,她只能伸手接住人,任由他将全身重量壓到自己身上。
她半扶半抱着淩少歌坐到地面,他身上的戰甲已經不見,露出裏面穿着的單薄衣袍,後背之上的箭已經消失,只剩下觸目驚心的傷口,正在往外流着暗紫色的血,幾乎将他後背衣服徹底染透。
“這裏是堕佛骨的禁制區域,他一時半會進不來。”淩少歌氣息微弱地道,又勉強一笑,“是我失算了,竟沒看出他的修為。他的境界……應該在次仙級。”
次仙級?那已經是接近飛升的境界了?
他斷斷續續說完一串話,不住喘息,林風致心頭雖然大駭,此時卻也只能按下驚懼,扶定他道:“先別說這些,你的傷……”
“幫我把衣裳脫了。”淩少歌脫力般歪在她身上道。
脫衣服?
林風致微微一怔。
這不太好吧?但現在情勢非常,也不該拘泥小節。
她很快想通,将男女之別抛到腦後,可動手之際才發現自己手上握着一根卷軸。
太虛圖?
她大吃一驚,這不就是剛剛在危急之時救他們一命的法寶?
然而驚愕歸驚愕,她還是飛快把卷軸往自己後腰革帶裏一插,動手褪他衣裳。
“對方箭上的毒毒性極強,會麻痹經脈,阻絕靈氣,讓身體陷入僵滞而亡。”淩少歌任她扯開自己的衣襟,一邊解釋着。
這家夥,就不能溫柔一點?
林風致可不管他在想什麽,她也沒脫過男人衣裳,只能胡亂扯開他的衣襟,把衣裳從他雙肩拉下。
男人精實的肩膀和胸膛坦露空氣中,異常利落的線條和漂亮的肌肉,和他這人一樣,充滿了蠱惑,幾道陳年舊痕橫于他胸腹上,讓他的蠱惑中添了幾分悍氣,愈發叫人癡迷。
當然,林風致眼下是沒心情欣賞眼前這具迷人的肉/體,她的注意力都在他後背的傷口上。
“用這個。”淩少歌遞給她一件東西。
林風致垂眸一看,他塞來的是只巴掌大小的蜘蛛,蛛腿和她的小手指一般粗細,生滿細密絨毛,蛛背之上有着人臉般的紋路,醜陋惡心,吓得她差點就憑本能把它給甩開了。
但她還是強忍住了,按照他的指示,把這只蜘蛛放到他的傷口上,再朝蛛背注入一絲靈氣。蜘蛛動了動,口中吐出一根細長口器,紮進他的傷口。淩少歌渾身一顫,額上細汗立刻滾落,像承受什麽痛苦般。林風致便看着那蜘蛛的身體慢慢變大,轉眼變成兩個巴掌大小,伏在他背上幾乎蓋住他半個背。
及至傷口處的血液轉為紅色,淩少歌才虛弱開口,要她将蜘蛛取下。
林風致依言行事,又在他的傷口處撒上外用靈藥,再覆上一層薄薄的靈氣,這才算處理完他的傷,一擡頭,兩人竟都是滿頭大汗的模樣。
二人相視一笑,淩少歌戲谑道:“瞧你那慫樣,不就是一只蜘蛛。”
“你還有力氣笑我?”林風致回嘲,“還不想想怎麽逃出去?!”
“會有辦法的,你別擔心。給我點時間,先讓我祛除經脈內的餘毒。”淩少歌邊說邊盤膝坐定,入定運功。
林風致便守在他身邊。
四周陷入沉寂,只剩下堕佛猙獰的目光,這本該讓林風致害怕的場景,此刻卻讓她異常安心。
這串堕佛骨珠,好似與那幅太虛圖一樣,都帶給她奇怪的感覺。
想起太虛圖,林風致又是一驚,從後腰上拔出卷軸,上下左右地研究,想知道為何這太虛圖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但不論她怎麽看,手裏的卷軸上都沒有任何靈氣湧動,像件死物般。
她也不知到底什麽原因,只能猜忖着,莫不是因為她剛剛用了鲲丹的力量?适才太虛圖剛出之時,她的鲲丹就與之相呼應了,這兩件寶貝之間難道有淵源?
鲲丹為鲲鵬內丹,鲲鵬乃是妖祖,太虛圖內也有鲲鵬,也是妖皇赤魁之物……
好像真的有些關聯。
而這一切,不論是鲲丹,還是妖皇,最終都直指一個地方。
昆虛,以及裴凜。
她不由攥緊卷軸,又開始往下推想,可惜還沒等她理出個頭緒,這個空間忽然一震,四周佛像快速轉動起來。她心裏一驚,飛快将卷軸插回後腰,起身警惕地望向四周,手中千演再度祭起。
出了何事?
正當她驚疑之時,前方一尊堕佛之像忽然皲裂,細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佛像,還沒等她作出反應,整尊佛像便徹底碎裂,鬥篷加身的修士出現在了那個位置。
林風致心跳驟然加快,呼吸都險些停下。
她萬沒想到,這個修士竟然如此了得,淩少歌的堕佛骨都抵擋不了多久。
思及此,她回頭看了眼淩少歌,淩少歌還在入定,正是最最脆弱的時刻,如果被人攻擊,是沒有半點自保能力的。
“你到底是何人?”林風致需要拖延時間,她開口問道。
那人似乎也不急,慢慢踱到她的前方,盯着她看了片刻,方開口道:“竟然是你,秋月明?”
他的口吻介于熟悉與陌生之間,聽來有些奇怪。
“你認識我?”林風致不解。
“算認識吧。”他道,似乎笑了,“我是雁雁呀,姐姐。”
“……”林風致只覺一股冷氣從尾骨處冒上來。
他是段長鴻那個瘋子?
不,不對,不像!
他沒有段長鴻那股不管不顧的瘋意,看她的目光裏,也并沒什麽愛意。
那他是誰?
“片魂……”她喃喃道。
眼前這個人,難道是段長鴻片魂的本尊?
“你竟然知道片魂?誰告訴你的?”那人卻有些詫異,似乎片魂一詞從外人口中冒出很不可思議。
林風致驚駭失語。
祁懷舟說過,能夠施展片魂之法的本尊,境界修為至少在化虛返體,這已經是近仙的境界,淩少歌沒有估算錯誤。
這樣的對手,不是他們能對付的。
那人還待再說什麽,卻又擡頭看看上空,道:“罷了,你也別拖延時間,将太虛圖和堕佛骨都交出來。”
随着他一句話,他的身上湧出龐大威壓,籠向林風致。
林風致早就力竭,身上是一點靈氣不剩,兜裏也沒有能夠對抗他的寶貝,正值驚急,忽然間想到一件東西。
她翻掌一捏,兩指夾起一張折成紙鶴的符箓。
此番臨出宗時,祁懷舟交給她的保命之物,但他并沒告訴她裏面是什麽,是以她也不知該作何使用。
眼下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如此想着,在眼前這修士閃身逼近之際,她毫無猶豫地施展起這張符箓。
四周的堕佛像盡數消失,淩少歌也随之不見,她的身後出現了一片無盡的黑暗,宛如深淵。那人逼到她身前十步之遙時,竟似被什麽無形之力攔住般,停住腳步。
林風致并不知道出了何事,她什麽也沒感受到,更不知道背後的深淵裏,緩緩聚湧的濃霧,直到——
一只龐大如小山的爪子輕輕按在她的頭頂上,另一只爪子則按在她的身側地面。
從遠處看去,好像濃霧裏藏着一只巨獸,探出兩只前腳,以守護者的姿态出現在她背後。
是魔是妖還是獸?
無人可知。
林風致看到身邊的獸腳也是一驚,她不知道身後出現了什麽,但憑着本能判斷,後面那東西沒有惡意,正在幫她對付眼前這個修士。
修士已然擡頭,驚疑地看着濃霧之間閃爍起的一雙眼眸。
非人非魔非妖非獸,赤紅詭異的眼。
————
天羲湖上,疾風卷起,湖面翻湧不斷,芍藥花座随着浪花上下颠簸。
盤膝坐在法座上原正閉關入定的修士倏爾站起,緩緩浮身飛至半空,猛地擡起頭,雙眸驟睜,望向遠空。
祁懷舟的一雙眼,赤紅如血。
是誰,召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