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陸遲的身後還有一匹馬,坐着三位年紀相當的少年。
蘇輕眉認得,是流離孩童裏年紀較長的那些,他們常年在郊外野慣了,個個曬得黝黑精幹,跟在後面氣勢十足。
陸遲趕到蘇家車邊,翻身下馬,看都沒看對過的張成魁,徑直走近車轅處。
蘇輕眉驚魂甫定,緊張的抿唇,伸出手牢牢捉住到來男子的袖袍,膽怯之心溢于言表。
她剛剛确實怕,陸遲再晚來一陣,她幾乎想過沖下去和李焱一塊兒以命相搏。
陸遲看到她因捏的太用力,毫無血色的蔥白指端,不自覺将大手覆了上去,觸手的冰涼使得他眉頭微微一攏,容色依舊溫潤,道:“孟夫子在山頭看到這處,我特來接你。”
“嗯,我,我沒事。”
話雖如此,蘇輕眉牽着他的衣角卻是沒有放開,陸遲靠的更近,方便她扯動。
張成魁眯眼,對方一下子多出三名精健少年,從本來的勢均力敵,微有優勢完全變成了劣勢。
他是嚣張不是蠢,揚頭大聲報上響亮名號:“我勸你們識相的就趕緊離開,我可是揚州知府的兒子,尤其書生你,往後高中要想走仕途,籍貫揚州還須得我父親的舉薦信。”
不知為何,他認為對面的關鍵在于那位俊俏書生,只要書生肯走,一切都好說。
“把小娘子交給我,今日權當你我沒見過,否則別逼我動手要你好看!”
現場的狀況,若是有人在高處,很能看明白,起鵝裙更新一巫耳而七霧爾巴易李焱其實穩穩隔開了小道左右兩撥人,張成魁兩位随從的小身板根本不夠打。
李焱指了指一旁小兄弟們,哼聲道:“眼下是我們人多勢衆,看情形,該我說你別逼我們動手才是啊。”
“我呸,你們敢!毆打官府親眷,我爹能抓你們進牢獄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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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遲沒給張成魁眼神,他垂眸不期然看到了女子裙擺處的點點髒污血痕,按圖索骥,是從她懷裏的嗚圓爪上蹭來。
他傾身彎腰,探手拎起貓兒的後頸皮,拿出帕子将它爪子裏的血跡擦淨。
邊溫柔擦邊淡聲道:
“貓兒,你竟還敢撓人家,荒郊野外,路上看不見游人,他仗着人多,若将你鑿死扒皮,碾肉放血,扔到山溝裏喂狼,你這小小一副骨頭剩不了一寸好的。”
“報案有什麽用,揚州遍地懸案,死只貓和死個人一樣,不足挂齒。”陸遲擡起頭,看向張成魁,輕笑道:“張大公子,你說我教訓的對嗎?”
張成魁虛咽了口,看着書生。
書生俊容上的一雙鳳眸展笑,漆黑的瞳卻透着一股寒幽的殺意,像噴液毒蛇攀背繞頸,大白日的光照底下,端的讓他感到陰冷滲骨,毛骨悚然。
那些話看似是對貓說,更像是在對他說。
的确,他只帶了兩個随從,真打起來擺明吃虧,死在山澗無人知。
李焱面露兇光,健碩的胸口肌肉抖了抖,“張大公子,我若是你,現在就該跑了。”
雖然,估計這位張公子回去也活不長,說真的,論世子爺的心性,張成魁現在死反而最是輕松,總歸少點折磨。
另一邊,張成魁生的全是酒色上的膽氣,真遇到事兒了比誰都惜命,心下頓時打起了退堂鼓。
反正等他回去,召集人馬再找小娘子和書生,教訓人的法子多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你,你們且等着瞧!”
說罷,張成魁頭也不回的連滾帶爬上馬車,踹了一腳車夫,車夫頭都不敢回地駕馬逃出小道。
陸遲進馬車前,眼尾掃了一記張成魁離開的朝向,負手在背後朝草叢做了個手勢。
車廂內,蘇輕眉靠在後壁,雙腿仍微微發軟。
男人走上前順勢撿起她方才掉落在地的發簪,細致地替她斜插入發髻,“怎麽,還在怕?”
蘇輕眉搖搖頭,泛白的唇翕張,嗓音沙啞:“你哪來的馬?”
“孟老夫子的馬車上卸下來的。”
蘇輕眉仔細辨認,陸遲臉上全然沒了殺氣,可适才在馬背,還有他說給張成魁含沙射影的那番話,聽起來真的像會殺人。
一點都不像他,作為書生的他。
“你……是很生氣嗎?怎麽感覺像要殺了他。”
陸遲看着蘇輕眉,目光安然,“是啊,我真的很想動手,因為擔憂你出事,我對一個奸惡之徒生氣發火不應該麽。”
“蘇姑娘,我也有脾氣的。”
這話倒是直白合理的讓蘇輕眉不知怎麽接,她有驚無險,一時虛脫乏力,先前反複思忖好的見面說辭全都忘了,低着頭安靜向後靠着。
馬車辘辘起行,車簾壞了,他們一眼能看到四周田野風景,蘇輕眉稍稍緩過,望着窩在陸遲懷裏的貓,面露愧色。
“抱歉,你将貓兒托我照顧,我把它照顧成這樣。”
蘇輕眉說完心疼地上手輕撫嗚圓,它逐漸恢複意識,樣子病恹恹的,好在終于能喵喵兩聲。
陸遲一向不愛養寵,這貓是他前些時日無意看見貓背上的斑紋,覺得巧合而救,僅僅在蘇輕眉的氅裏呆了一晚,沒想到會和她如此投緣。
“它沒事,你喜歡,以後就由你養着。”
蘇輕眉驚訝:“你不要它啦?”
陸遲輕緩順着貓毛,他的手指修長白淨,沒入皮毛融為一色,指尖敲了敲,“它更喜歡你,也很像你。”
蘇輕眉見他的手覆在貓的背上,恰好摩挲着那一處斑紋。
前世,他也總愛掐她腰上的胎記,逼她在他掌中上下。
沒辦法,她也不想記起,偏偏陸遲夜裏重欲,這些記憶十分深刻,她的身體慣性升騰起不堪的燥熱,幹咳兩聲,借機看向窗外,“你才不舍得給呢。”
陸遲笑了:“你為何不問我,哪裏像。”
“……哪裏像?”
“脾性,懶散的脾性。”
平常乖而懶散,惹急了會露出爪牙,不愛在他面前示弱,永遠都假裝硬氣的不得了。
陸遲眼前忽地冒出一堆形容,可他和她相交不算深,這些印象到底從何而來?
蘇輕眉手撐着下颌,嘟哝:“我才不是那樣。”
陸遲微笑沒反駁,接着将貓送回女子懷裏,這種容易致人沉迷的柔軟,他一般都很有節制。
馬車行的很慢,因為路途耽擱,到了西郊已過午時,趁着孩子們剛吃完,她抱起嗚圓,讓綠桃把帶來的衣物分發下去。
外面有風,蘇輕眉怕嗚圓受涼,跟着陸遲去他常休息的那間小屋室裏生火取暖,再将貓放進地上平整的軟窩,它必定需要靜養。
啊,還有。
蘇輕眉從随身的包裹裏拿出一件改短改小的棉披風,輕柔地罩在小白貓身上,這是外祖母替它做的襖子,怕它冬日凍到。
陸遲抱臂倚着房柱,淡笑問:“嗚圓都有,我沒有嗎?”
蘇輕眉蹲在地上,摸着貓,心不在焉地回:“什麽?”
“衣裳。”
蘇輕眉:“……”
他人都快走了,而且帶來的皆是問坊間鄰裏收買的舊衫,如何敢讓他這位堂堂世子穿。
陸遲看她犯難的神情,語調哀傷:“原來真的沒有啊。”
蘇輕眉本不是小氣的人,再說陸遲還給過她一大袋銀兩,蹙眉道:“你要的話,我給你買件新衣就是,晚點讓綠桃替你挑一件送來。”
“好啊。”
陸遲聽完,抻出長長的手臂。
買衣裳,肯定得量尺寸,否則買了不合身怎麽辦。
蘇輕眉暫時沒反應過來,疑惑看他,但聽他道:“或者讓綠桃來量也好,正好謝謝她上次做給我的蘭花荷包。”
“……我來吧。”
蘇輕眉抿着唇走上前,兩頰微微嘟起,她沒有尺繩,只好比劃虎口往男子身上掖。
她前世給他織過裏衣,他的身段極好,高挑腰窄腿長,那些年都沒變過,她記得他的尺寸,是以不必量的過于仔細。
如此,陸遲就不幹了。
他出聲好意提醒:“蘇姑娘,你量的似乎不大用心,腰裏短了一截,我會穿不上的。”
“……”
蘇輕眉耐住性子,矮下身繞着他重新‘仔細’度量了一圈,男人的腰部結實,她從前在床上被他弄累了會轉移注意胡思亂想,好奇陸遲明明是個翩翩公子,為何身上的肉卻梆硬,跟個武将似的。
她一邊下意識回想前世,一邊替陸遲量腰,耳邊卻倏地聽得男人溫聲開口,“蘇姑娘,你我在蓬山之前,可曾見過?”
“啊?”
蘇輕眉被他問得一慌,仰起頭,手不小心往下劃,柔荑按壓在男人下身。
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被陸遲捕捉,答案不言而喻,她果然和他有一段過往,另一個大朔是存在的。
然而陸遲卻沒辦法繼續深思,因着那抹柔軟正偏移搭在他下腹,她的手分明于他而言毫無分量,當下卻泛着灼膚的熱度,秀氣的手指熨透長衫,激出他內裏的一團邪火。
“沒有。”
蘇輕眉低眸收回手,沒知覺她方才擺錯位置,悶聲回:“你問這個做什麽。”
陸遲剛剛覺得悶熱,眼下她一撤走,又悵然若失,如羽毛拂過心尖,滋生無窮酥麻癢意。
他眸色微沉,幹脆地側身往書案,端起桌上放了許久涼透的烏茶,一口喝下去壓了壓火氣,“我常常夢見你,好似從前見過。”
這次陸遲說的是實話,但聽在蘇輕眉耳朵裏,就成了:啊原來如此,書生是不是又在撩撥。
“那興許路上偶然打眼見過,揚州城就這般大,見過也未可知。”
蘇輕眉被男人炙熱的眼神看的呆不下去,索性借口道:“我,我去幫綠桃分發衣裳,你……你留在這照顧嗚圓!”
不等陸遲應答,她轉身小跑了出去。
男人緩緩走近蹲在白貓的窩旁,勾了勾貓兒的下巴,難得自言自語:“你說,她為什麽那麽愛逃。”
……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