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這兒暫時也不缺人手……”
他很尴尬,這是剛才掃地的時候才想明白的,他們這終歸是一個酒樓,是他們家掌櫃的開的店,又不是專門收留那些可憐人的悲田坊。【注1】
沒有任何義務再去多收留一個百日晴,掌櫃的對他已經夠好了,他如今再去提出什麽要求,好像有些狼心狗肺啊。
“留下來倒是也沒有關系,但是吧。”鐘情有些發愁,鐘希臉皮比較薄,趕緊道:“不行的話就算了,我會幫她找個地方住下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鐘情笑了一聲,然後道:“我是在考慮她終歸是個女孩子,如果要留下來的話住在哪兒呢?而且讓她做那些抛頭露面的活兒好像不太好,所以她是不适合做小二的,就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留在廚房裏給我打下手,做個學徒,但是做學徒的話,每個月的月錢可能會稍微少一點哦。”
雖然很擔心自己的腰,但是特別驚喜的鐘希還是很認真的表示:“讓她留在我的屋子裏就可以!我可以一直打地鋪也沒有關系的!讓百日晴試試吧,如果她沒有什麽天賦的話,做一些雜活也沒有問題,江湖兒女不講究那些的。”
“你願意,你問過人家姑娘願意了沒?”鐘情搖頭嘆息了一聲,鐘希年紀不大,也挺單純的:“今天晚上打烊之後,去把雜物間收拾出來吧。”
鐘希立刻明白鐘情的意思了,他略微有些腼腆的點了點頭,想想也是,他不在乎,百日晴也是要在乎名聲,她還是個黃花閨女呢,哪能天天晚上跟一個男人住在一起?以後嫁不出去了怎麽辦?
“以後心裏有事直接跟我說,別自己憋着,小孩子就是應該多跟大人談談心才是。”鐘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廚房去了,因為馬上就要到他們開門做生意的時間了,得提前将小籠包什麽的放進蒸籠裏。
鐘希臉都憋紅了,鐘希今年十五歲,估計是整個酒樓裏年紀最小的一個了,但是這個年紀的少年,是最不願意被別人當成小孩子的。
說起來他的确是客棧裏的老幺了,時金玉十七歲,百日晴十七歲,許重關就不用說了,年紀跟鐘情差不多大,連方寶寶都有二十歲。
鐘希,才是那個寶寶啊。
百日晴的身體情況比想象中要好一點,她身上只有很輕微的傷,大多都是一些擦傷,傷的最嚴重的是腳底,皮肉都磨爛了,上完藥之後根本就不敢下地。
之前因為有生命威脅的緣故,一直埋頭趕路,小心翼翼的躲避,所以還沒什麽感覺,現在一下子輕松了,躺在溫柔的被窩裏,腳上的痛苦反而愈發的清晰起來。
她昏迷也不是因為傷勢,單純的是因為太累了,又很久很久沒吃飯,活生生餓暈的,醒過來之後喝了碗粥,然後陸陸續續的從一些流食開始,等到饑餓的胃可以适應之後,又慢慢的吃了一些有點油水的食物,已經不成問題了,至于身體營養的問題,就要慢慢的補了。
中午的時候鐘希去給百日晴送了飯,小姑娘一直縮在被窩,蜷成一團,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十分的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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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晴一看到鐘希,就要爬起來行禮,然後被強行的按了回去。
“掌櫃的給你留的蟹黃包,先吃東西吧。”鐘希低聲道:“我的想法你也知道,這輩子我都不會回什麽魔教了,少教主鐘離已經死了,現在只有一個小二鐘希,你以後也別喊什麽少主了,就叫我……”
鐘希本來準備讓她喊哥哥,突然想到自己年紀比她小,當時就啞巴了,一時竟不知所措。
最後他硬着頭皮的道:“叫我四哥吧,這樣也不容易暴露。”
百日晴乖乖的點了點頭,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只蟹黃包,然後就被美味征服了,她不知道是因為腳疼,還是因為太幸福了,眼淚都出來了:“四哥,為什麽要叫四哥呀?話說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不願意回去了,掌櫃的做東西太好吃了……要我我也不舍得回去。”
鐘希并不想回答那個問題,他根本不願意告訴百日晴,他是下意識的給自己排了個輩分,大哥當然是鐘情,許重關按年紀排的話是老二,時金玉……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年紀的确比他大。
至于方寶寶為什麽沒有在這個行列裏,那是因為他已經被時金玉洗腦了,什麽二老板,那就是未來大嫂!
“我之前已經跟掌櫃的商量過了,她願意讓你留下做個學徒,你先試試,不行的話留在酒樓打雜也行,可以嗎?”鐘希其實也不知道百日晴是怎麽想的,按照道理來講,她現在已經自由了,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不必留在一個小酒樓裏面打工。
雖然說這裏的确安全,但是百日晴和他不一樣,他是會一直被尋找的,一天不死,那個男人一天就不放心。
百日晴不一樣,她只要找個地方改頭換面,沒有人會認識她的,她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然後嫁個好人家,甚至有可能成為一方名醫。
可是百日晴聽完之後卻挺開心的:“好呀好呀!可以留下來的話就太好了,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啊!掌櫃的肯收留我我就放心了!至于到廚房裏面打下手,這太棒了吧?我可以近距離的看看掌櫃的是怎麽把菜做的這麽好吃,說不定還能學到一兩手!這是什麽神仙日子!”
好吧,百日晴……好像比他還胸無大志一點。
“不過……我住在哪裏呀?”百日晴小心翼翼的問道,她昨天也隐約聽到鐘情和鐘希兩個人的談話來着,知道是因為沒有多餘的房間了,鐘希才打了一晚上地鋪的,那以後呢?
“還有一個雜物間,稍微小了一點,等到晚上閑着了我就會把它收拾出來,總有地方住的。”鐘希又和百日晴聊了一會兒,雖然現在的生活和以前有很大的區別。
以前在魔教的時候,身上穿的是绫羅綢緞,平日裏吃的山珍海味,甚至馬桶都是紫檀木鑲的金邊兒的。
但他的日子過得并不快樂。
如今住在小屋子裏面,屋子很小,只能放下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靠着牆的小衣櫃,還有鑲嵌在牆壁裏面的書架,小小的窗口擺着一盆最普通不過的太陽花,鐘希卻覺得他的生活,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充滿了希望和快樂的氣息。
如果能夠攢攢錢,多買幾盆花花草草養在窗臺上,他的這日子可能會過得更加有滋有味吧。
鐘希很感激鐘情,于是只能祝福,掌櫃的人那麽好,希望早點把老板娘追到手吧。
21.第 21 章
今天有上新菜,是鐘情之前試做以後,大家評選出來最滿意的那一道,糯米蝦球是店裏大家都很愛吃的,每次做出來都要搶的那種。
還有蝦仁銀魚金瓜盅。
蝦仁銀魚金瓜盅其實是一種蛋羹,金瓜其實就是南瓜,比成人拳頭稍微大一些的那種小南瓜削去頂部,先做出一個蓋來,然後再将裏面的南瓜籽和瓤掏出來。
然後在碗裏打兩個雞蛋,和蝦仁銀魚一起攪拌均勻,放少許鹽,攪拌均勻之後單入南瓜裏,上鍋蒸。
蒸熟了之後,将切的碎碎的小蔥點綴在嫩滑的蛋羹表面,一道超級簡單但是味道很好的蝦仁銀魚金瓜盅就做好了。
這道菜是鐘情從小吃到大的,第一次吃這道菜是師父給她做的,那個時候她年紀還很小,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家庭結構與衆不同,沒有父親沒有母親,沒有哥哥沒有姐姐,是所謂的‘野種’,哭着跑回家的小鐘情淚汪汪的問師父,為什麽會這樣。
師父給她蒸了一個金瓜盅,還特地在小南瓜上面刻了笑臉,小鐘情打着哭嗝,拿着小勺子,一邊吃一邊嘤嘤嘤。
但是美食的确是能夠治愈人的情緒的,師父後來經常給鐘情做這個菜,或者是一個蟹釀橙。
都是圓溜溜可以捧在掌心裏,不管是南瓜還是橙子,表面上都會畫上不同的小動物,有時候也會是一朵花什麽的,延續了鐘情整個童年。
直到鐘情的童年徹底結束為止,像這樣的食物,都是她溫暖記憶裏最令人快樂的象征。
蝦仁銀魚金瓜盅比想象中更受歡迎,今天方寶寶沒來,方家幾個哥哥也沒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幾個混混的事情,騰不出手過來看看,店裏倒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但是甚少有人點新菜。
時金玉想了一個轍,腳傷還沒有痊愈,但是精神頭已經很好的百日晴,成為了他這個辦法裏面最重要的人員,畢竟找托兒的話,得找一個大家不認識的呀。
他們剩下這幾個人,在店裏呆了不是一天兩天了,都是熟面孔了,出來做托顯然不合适。
百日晴換了身衣服,改頭換面,把自己打扮的像個千金小姐之後,拄着拐杖從外面走了進來。
時金玉和她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迅速的迎上前來:“小姐要吃點什麽?”
百日晴艱難的在桌子旁邊坐下:“本小姐也是第一次來這兒,有什麽推薦的菜嗎?比較拿手的,聽說你們這兒的菜味道不錯,要是徒有虛名的話,可別怪我說話不好聽。”
“瞧您這話說的,我們掌櫃的手藝絕不是徒有虛名,這裏有菜單,最左邊這一列是我們店裏最受歡迎的,您瞧瞧有什麽想吃的。”時金玉特別正經的和百日晴開始演戲。
兩個人你來我往,百日晴先點了幾個菜,然後重頭戲就來了,時金玉笑眯眯的道:“要不要嘗嘗我們店裏今天才上的新菜?糯米蝦球和蝦仁銀魚金瓜盅,糯米蝦球是用鮮蝦,豬肉,糯米做成的,鮮蝦和豬肉剁成泥,包裹住一只完整的帶尾蝦仁,裹上柔軟的糯米,鮮香Q彈,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蝦仁銀魚金瓜盅口味稍微清淡一點,蝦仁、銀魚、雞蛋,都十分的嫩滑,南瓜的香甜軟糯被蒸進了蛋羹裏,也是一等一的美味,當然最重要的是新品今天打折哦,點一道新品八折,兩道半價,超級劃算的喲!”
時金玉刻意将聲音稍微提高了一點點,讓周圍的客人們都能夠聽清他在講什麽,時金玉長得本來就漂亮,貌若好女,又笑的甜甜的,本來就十分的引人注目,重點是打折,在關注他的人迅速的聽到了打折兩個字,頓時就有一點心動了。
但是真正去點菜的人還是比較少的,畢竟是兩道新菜,還沒有勇士嘗試過呢。
“那就把這兩個都給我上一道,讓我嘗嘗你們店裏的新菜如何。”百日晴賣力的演完了,然而更考驗她演技的還在後面。
時金玉之前拉着她講戲……啊不,講接下來該怎麽辦的時候,特別嚴肅的囑咐了她,因為這是重中之重。
等菜上來之後,她要先試吃,然後表現出這道菜極其美味,吸引其他人來點這道菜,但演技又不能誇張,誇張的話很容易讓人一看就看出是個托。
百日晴手心裏面都是汗,生怕自己演砸了,對不起老板。
其實沉迷廚房的鐘情根本不知道他們兩個搞了什麽……
很快菜就陸陸續續的上來了,被勾起了那些興趣的人,都忍不住的去看百日晴面前的桌子,咦,盤子裏為什麽放着一個完整的小南瓜?
時金玉彎下腰,将南瓜的蓋兒打開,香味和熱氣就同時都飄散了出來,光看就知道蒸的十分嫩的蛋羹上面撒了細碎的小蔥,嫩綠的蔥花和嫩黃的雞蛋,色彩鮮明,只是看一眼就讓人覺得食欲大開。
百日晴拿着湯匙,輕輕的挖了一勺出來,蝦仁,銀魚,被裹在雞蛋裏,一口下去,不同的味道同樣的鮮美,一瞬間在舌尖綻放開。
之前設定好的臺詞是什麽來着?
百日晴腦袋裏空空的,沒文化就是不行,吃到美味的東西只想說卧槽好吃。
那些誇贊的詞彙,略顯華美的臺詞,全部都融成了四個字:真的好吃!
已經徹底忘詞的百日晴沉迷于美食,下湯匙如飛,嗖嗖嗖的就把一整個金瓜盅全部挖空了,吃完之後她甚至試圖咬一口南瓜……
發現自己這麽幹有點蠢的百日晴及時止住,迅速的把目光對準那邊的蝦球,這一次一定要記住臺詞!一定要!
她夾住一顆蝦球,一口咬下去,糯米是帶一點點甜味的,這甜味很清淡很微弱,并不會和裏面腌的很入味的蝦形成沖突,反而因為這一絲絲的米甜,讓整顆蝦球都顯得更加爽口。
最外層的糯米,中間的肉丸,還有最裏面的蝦,三層口味,卻并不複雜,甚至及其的和諧。
百日晴又及時的忘記了臺詞,一盤子裏面有八顆蝦球,她下筷如飛,吃的卻并不倉促,反而顯得十分細致,是個人就能夠看出來她沉迷于美食,吃的有多開心。
那些客人只覺得自己正在吃的東西,好像更加美味更加香甜了一些,還沒來得及點菜的,看着百日晴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她的表現比任何的臺詞都吸引人,正準備點菜了一些客人都沒忍住:“小二,給我也來一道糯米蝦球。”
“還有這個什麽金瓜盅,也給我來一個。”
“好咧!”時金玉偷偷松了一口氣,本來以為演砸了來着,但就目前來看,效果好像還挺不錯的。
百日晴把桌子上四道菜吃了個幹幹淨淨之後,小肚子都漲起來了,最後那碗湯她實在喝不完了,就眼巴巴盯着,還有點不舍得放棄。
好喝的呀……就是她吃不下了,肚子你太不争氣了!
百日晴吸了吸鼻子,依依不舍的去結了帳,結賬的時候還會回頭去看自己的湯,端着盤子從廚房裏走出來的鐘希:……
總感覺他們魔教很虐待人啊,百日晴怎麽總是一副吃不飽的可憐巴巴模樣……
百日晴拄着拐杖出去了,走了沒多遠之後就偷偷從後門又鑽了回來,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去了。
她本來想着趁大家都在前面忙的時候,自己把雜物間收拾出來,搬到雜物間裏去,雜物間不比其他的房間小,就是裏面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需要很多的時間來清理。
她偷偷的收拾了一會,然後就被發現了,發現她的是許重關,許重關從茅房出來,正在洗手呢,就看到百日晴跟個小老鼠似的從雜物間裏往外搬東西。
然後百日晴就被時金玉和鐘希兩個人合力擡回去了,她腳底下一片血肉模糊的,走一步疼的嘤一聲,還敢搬東西?
怕不是嫌傷好的太快了。
百日晴于是又只能躺在床上,變成了一條鹹魚。
新菜賣得很好,畢竟口味的确不錯,尤其是金瓜盅,瑜洲城這邊不流行,比較少見。
晚上打烊之後大家坐下來吃飯的時候,時金玉一邊聽許重關總結今天的入賬,一邊和百日晴擊掌,兩個人都很興奮,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計劃的确有用,為他們酒樓建了功。
倒是鐘情有那麽一點點都不習慣,這些天來方寶寶每天都過來,偶爾有一天會稍微晚一點,但晚上肯定會留下來吃飯。
雖然只有那麽幾天,但是形成了習慣以後,看不到方寶寶,鐘情總覺得心裏有一件沒有完成的事情一樣,很難得到輕松。
大家全都吃飽了之後,就準備各忙各的去了,鐘希要去收拾雜物間,其他人自然也不願意他自己一個人忙碌,紛紛要幫他。
大家還沒走呢,正在将吃飯的時候拼在一起的桌子重新搬回各處,突然有人敲門,鐘情就過去開門了,打開一看,門口站着一個眼睛紅紅的方寶寶。
方寶寶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怎麽,看到鐘情以後已經壓下去的委屈又開始泛濫了,她小心翼翼的牽住鐘情的衣袖:“我今晚可以留在這邊睡嗎……”
22.第 22 章
“可以……”鐘情遲疑了一下, 然後道:“不過沒有空的房間了,你要不嫌棄的話可以到我的房間裏睡。”
“才不會嫌棄呢……”方寶寶吸了吸鼻子,拉着鐘情的衣袖,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身後,鐘情沒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也沒說。
這個時候店裏的夥計們都已經去收拾那間雜物間了,所以暫時沒有人發現他們的二老板跟着掌櫃的進了一個屋。
方寶寶也不是第一回進鐘情的房間了, 畢竟她還拿了不少衣服放在這間房間的衣櫃裏呢,但是進來和要住下是兩種不同的感覺,方寶寶坐在床邊晃着腳, 感覺自己的心情好了許多。
鐘情端了木盆進來:“洗洗臉洗洗腳再睡?”
方寶寶眼睛紅紅的,不知道到底是哭過還是沒哭過,但眼睛一周都比較幹澀,她老老實實的洗完臉, 正在擦的時候鐘情已經用另外一個木盆給她端來了洗腳的水。
方寶寶還有點不好意思:“我自己來就是了。”
“也不是什麽大事。”鐘情端着洗臉水出去倒了, 順便叫了時金玉, 讓他去和方家幾個哥哥說一聲,他們妹妹沒丢,就是在酒樓這兒住一晚,回來以後就看到方寶寶翹着兩只白嫩的小腳丫,坐在床沿那兒晾。
她脫掉了外衣散開了頭發, 跟個小孩兒似的把腳丫左晃晃右晃晃, 鐘情自己也洗了腳, 換好衣服, 然後低聲詢問她:“現在睡覺嗎?還是要看會兒書什麽的。”
“不想看書了。”方寶寶掀開被窩鑽了進去:“我們躺下說會話吧!”
“好……”鐘情也掀開被窩鑽了進去,還好床夠大,睡兩三個人不成問題,方寶寶躺在裏面,鐘情躺在外面,她晚上喜歡看一會菜譜再睡覺,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學無止境吧。
但是方寶寶想聊天,鐘情就将一直放在枕頭底下的菜譜放到了床頭的櫃子上,然後慢吞吞的躺下了。
方寶寶自己說的要聊天,可是過了很久很久都沒說話,直到窗外鐘希幾個人的聲音越來越小,她才翻了一個身,聲音小小的:“我覺得我的父親不愛我。”
“母親愛我,哥哥愛我,連姨娘對我的愛都比父親對我的愛多。”
“今天發生了不開心的事?”鐘情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道:“不介意的話講給我聽吧。”
“我的父親很忙,你也知道的,他畢竟是一家之主啦,好多生意都要他親自去談才行,反正他總是在去見一些大人物的路上,在家裏的時間并不多,今天他回家了,每當父親回家的時候,我們家就會聚餐一次,平時都是各自在各自的房間吃飯的。”
方寶寶嘆了一口氣,聲音聽起來十分的惆悵:“母親經常跟我說,她希望我以後找到一個真心喜歡的良人,不要像她一樣……哥哥們也常說,讓我嫁一個年輕俊彥,但是是否優秀,家産如何,都要排在我喜歡後面……只有父親……”
她抽了抽鼻子,委屈好像又泛上了心頭:“他說……說我給他丢人了,說沒有哪家的千金,這麽大年紀了還嫁不出去,說像我這般年齡的,除非自身有毛病,不然大多孩子都有了,最起碼也定親了,外面有好多我的風言風語……然後母親就和父親吵架了。”
“阿情,我其實……其實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想要嫁人,姨娘們常說我運氣好,生在了一個好的年代,再往前推上幾十年,女孩子都不能輕易出門,婚後和離是要丢死人的,不像現在,可以挑選心儀的人出嫁,和離以後再嫁也不算罕見,抛頭露面也變成了正常的事情,可是我仍舊……仍舊不想嫁給一個男人,從此呆在一個小小的後院裏,相夫教子,偶爾出來逛一逛,也已經物是人非。”
“父親說,我是必然要嫁人的,嫁給門當戶對的最好,說過幾日要挑幾個人選出來,讓我好好考慮。”
“所以不開心了?”鐘情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才道:“我沒有父親,也沒見過你的父親,所以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怎樣的想法,但是他畢竟沒有強迫你,仍舊給了你選擇的餘地,可能有時候長輩們講話都是比較傷人的,不需要難過,如果你的父親要将你嫁給一個你并不喜歡的人,你的母親,你的哥哥,肯定會阻止的,沒有人可以強迫你,你可以慢慢的選擇,如果你的父親做出了讓你讨厭的舉措,來我這裏,你不點頭我不會給他開門的。”
本來心情很不好的方寶寶,聽到這最後一句話,不知怎得,突然笑出了聲,她本來是平躺着的,忍不住翻身面朝鐘情,還往她身上貼了貼:“阿情,我是不是很矯情啊?畢竟我的生活已經比大部分的女孩子要好了,而且還有好多好多人愛我保護我,可我還在這裏發牢騷……”
“不會,我也有這樣的時候,是人就會有脆弱的時候。”
“我不信,阿情看起來很成熟可靠啊,跟我一點都不一樣。”
鐘情認真的回憶了一下,然後道:“還很小的時候,大概十歲左右,師兄吓唬我,說要把我賣掉換錢來修修家裏的房子,我特別委屈特別難過,自己收拾了一個小包袱離家出走了。”
方寶寶被激起了興趣:“後來呢?”
“沒走出去多遠我就迷路了,那個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黃昏時分,我還跌了好幾跤,有個劍客路過,看到我很狼狽的樣子,就問我是不是迷路了,家住在哪裏,要送我回家,我哭的特別慘,跟他說我沒有家了,我師兄要賣掉我。”鐘情自己說着說着也笑出了聲:“我那個時候話特別多,趴在他懷裏邊哭邊說,把他的衣襟都哭濕了。”
方寶寶扒着鐘情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阿情小時候這麽可愛啊?”
“哪有可愛。”
“有的有的!超可愛的!後來呢?”方寶寶忍不住的催促她。
鐘情清了清嗓子,很嚴肅的道:“劍客還是把我送回了家,然後我師父扒了我師兄的褲子,把他屁股都打腫了。”
“噗……”方寶寶笑出了聲,她又換了個姿勢、趴在被窩裏,用手撐着下巴:“阿情在故意逗我開心。”
“嗯。”鐘情輕聲道:“人之一生,不如意事常□□,可與人言無二三,不開心的時候能你肯跟我講一講,是好事,我的糗事能讓你不開心的時候開心一點,也是好事。”
“阿情為什麽要是女孩子啊……”方寶寶歪着頭去看她,平日裏鐘情總穿着男裝,眉眼是清秀的,但是因為氣質太過清冷,行事太過冷靜,很難讓人聯系到女孩子身上。
可是此刻的她,只穿着一身白色的裏衣,長發如瀑,乖順的從肩頭滑落,眉眼便跟着柔和了很多,總讓方寶寶無端的聯想到歲月靜好四個字去。
“如果阿情是男人,我一定要嫁給阿情的。”兩個人認識之後,方寶寶似乎說過好幾次這句話,第一次的确是開玩笑的,現在再去說這句話,總感覺心裏多了點什麽。
“我不好。”鐘情只是搖了搖頭,格外認真:“如果我是個男子,恐怕會娶不到媳婦兒的,光胸無大志這一點,就足以讓許多人嫌棄了。”
“才不會,阿情好看呀,光靠臉就能讓很多女孩子心甘情願跟你私奔。”方寶寶吃吃笑了兩聲,然後道:“不過是女孩子也沒關系啊,我都喜歡的。”
鐘情只是無奈的笑了笑,她只比方寶寶大一兩歲,但卻下意識的包容她寵溺她,這大概也跟方寶寶的性格有關,她總是很俏皮,像個小孩子一樣。
“阿情,如果……我是說如果必須要嫁人的話,你會選擇什麽樣的男人啊?”
“必須嗎?”在這個前提之下,鐘情還是微微皺了皺眉:“像時金玉那樣的吧。”
“嗯?”方寶寶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嘴裏忍不住的嘟囔:“咱們酒樓裏一共就三個男人,哪一個都比時金玉靠譜啊。”
“但是他蠢,好欺負。”
“也是。”方寶寶突然就有一點點的不開心,明明這個話題是她自己提起的來着,鐘情繼續道:“但我應該不會嫁人,對我而言,男人不是生活當中的必需品,我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很好,我很喜歡我現在的生活,也并不想去改變。”
“阿情是自由的雁,很難有男人配得上你。”方寶寶認真的去想了想,鐘情肯定看不上時金玉的,嗯,可以放心了。
她又恢複了一些活潑的樣子,像一只小毛毛蟲一樣在被窩裏動來動去:“我也想像阿情一樣!”
“別動。”鐘情給她掖了掖被角:“被子要被你弄亂了,一會兒着涼怎麽辦。”
掖完了被角以後,她只是很冷靜的道:“你跟我不一樣,适合我的生活不一定适合你,或許你只是沒有遇到你喜歡的那個人,所以也不需要這麽早的下定論。”
“嗯。”方寶寶沉默了很久,還是沒有去反駁鐘情,兩個人都不出聲了,過了許久許久,鐘情都以為方寶寶已經睡着了的時候,她才突然道:“哪裏不一樣?”
鐘情沒有回她,只是在閉上眼睛之後,鐘情才認真的考慮了這個問題,如果要比喻的話,鐘情是生長在岩石夾縫裏的草,早已習慣了自己一個人面對風吹雨打,習慣了沒有任何的庇護,在天災人難之下拼命掙紮。
而方寶寶是被人養在花園裏,精心呵護的小花,小花想伸頭到牆外看外面的風景,想随着風自由自在的飛,但小花是嬌嫩的,失去了庇護的生活,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快樂。
她合該被人寵愛一生,半點苦也不給她吃。
起碼鐘情是不願意讓她吃苦的。
兩個人你無言我也無語,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夜裏鐘情做了個夢,夢到自己是棵樹,還是小樹苗的那種樹,她正在暖洋洋的曬太陽的時候,腳底下不知道什麽時候生長出了藤蔓,藤蔓爬啊爬,爬到了她的身上,然後越纏越緊、越纏越緊,感覺枝桠都要被纏折了。
不能呼吸的鐘情睜開眼,發現她身上的确纏上了一根藤蔓,姓方名寶寶的藤蔓軟軟的,熱熱的,挂在她身上以後,四肢緊緊的纏住了鐘情。
方寶寶睡的還挺熟的,腦袋擱在鐘情肩頭,呼呼的吐着熱氣,不知道睡夢裏有什麽,她還小小的吧唧了一下嘴,手腳纏得更緊了。
鐘情試圖從方寶寶用四肢打造的囚籠當中鑽出來,稍微掙紮了一下就發現方寶寶眼皮動了動,鐘情怕把她吵醒,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放棄了掙紮,像一條鹹魚一樣躺在那兒。
她放松之後方寶寶也跟着放松了一點點,鐘情反而舒服了許多,她靜靜的躺着,本來以為在這種情況下自己睡不着的,沒想到躺着躺着居然又睡着了,而且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醒的比較早的居然是方寶寶,可能是昨天晚上睡的太舒服了,加上鐘情半夜醒了一次,沒能睡好,方寶寶先一步的醒了過來。
她還在半夢半醒狀态的時候就感覺不太對,懷裏是什麽,香香的、軟軟的,還帶着令人舒适的熱度。
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摸了一把,意識迅速驚醒。
好軟!
23.第 23 章
那種柔軟的感覺, 是很特殊的,不管是腹部的肌膚也好,背部的肌膚也好,甚至是臀部,都不會是這種手感。
作為一個女孩子, 方寶寶很清楚這種手感是哪個位置,她像是被火撩到了一樣, 迅速的縮回了手掌,然後一個踉跄從床上爬了起來,甚至帶着一種狼狽逃竄的感覺。
鐘情本來睡得很沉, 方寶寶一跳起來,整個床板都震了一下,她立刻被驚醒了,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然後就看到方寶寶像只小兔子一樣, 赤着腳蹦蹦跳跳的在找鞋。
“不再睡一會兒了嗎?”
方寶寶吓了一跳, 她莫名的有些心虛,雙手迅速的背到了身後:“沒……睡不着了……”
鐘情伸了一個懶腰,薄薄的裏衣遮不住她的身體曲線,方寶寶看着鐘情,耳朵尖尖一點一點的鍍上了淺淺的一層紅色。
明明都是女人, 鐘情有的她都有, 但是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面紅耳赤、心跳加快, 連指尖都是滾燙的溫度,那一觸即分的柔軟,似乎還停留在指尖上,燙的她的指腹忍不住蜷縮。
“睡不着的話,就一起先去吃早飯吧。”鐘情把她的鞋子撿了起來:“先把鞋穿上,踩在地上你不冷嗎?”
“哦。”方寶寶又蹦蹦跳跳的跳回來,換好衣服穿上鞋子,整個過程當中她都很沉默的低着頭,因為方寶寶害怕一擡起頭來,就會暴露自己臉頰已經滾燙滾燙的現實。
好熱啊……她偷偷摸了一把,覺得自己臉頰都已經熱的可以烙餅了,一定不能讓鐘情看到!
“眼睛是不是腫了?”鐘情見她不擡頭,只以為昨天晚上好像就哭過,過了一夜,眼眶可能有微微的浮腫:“我去前面給你煮兩個雞蛋滾一滾?”
“沒什麽吧。”方寶寶趕緊擺手,她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鼓起勇氣擡頭:“腫了嗎?”
鐘情捏着她的下巴仔細端量:“有一點,但是不嚴重,用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