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八月的天氣熱得人呼吸難受,司圖南穿着黑色的防曬服,拉鏈拉到頭,遮住大半張臉,再加上一個大墨鏡,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她有點紫外線過敏,所以很讨厭在夏天出門,但今天是她的書改編的電視劇試鏡,劇本是在她的監督下改編的,選角她也一定要去看看。
畢竟書是自己寫的,只有她知道自己心中的那個角色是什麽模樣,雖然不可能選到百分百合适的,但至少不能南轅北轍,大相徑庭。
那樣別說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就是書粉也要把她罵死。
寫作可以算得上是她最有成就的事情,也是最讓她快樂的事,所以為自己的作品奔波,即使要在高溫天出門她也願意。
試鏡地點在市中心CBD的晉和大廈裏,她來過好幾次,下了出租車,剛走進旋轉門,手機就響了起來,她看着屏幕上的母親兩個字,頓了幾秒。
慢慢走到角落沒人的地方,她才接起電話,“媽。”
“你幹什麽呢,怎麽接個電話這麽慢!”對面開口就是咄咄逼人的質問。
司圖南沒有解釋,慢吞吞地問她來意,“有什麽事情嗎?”
“你算算你多久沒回來了,三十七天了!你是想等着我和你爸死在家裏然後直接來收屍嗎?”
閉了閉眼,司圖南暗自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還是軟軟的,“我這周末會回去的。”
“和葉庭一起回來,不然就別回來了!”
她就知道,說來說去她回不回去根本就不重要,看着光滑的地板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她找借口搪塞,“他很忙的,也有自己的事情……”
“他昨天來家裏看孩子了,是他說周末你們會一起回來的,你別給我在那裏撂挑子!”
司圖南不知道葉庭為什麽自己一個人去父母家看孩子,但她想也知道肯定是她母親給葉庭打電話了,“你不要随便給他打電話打擾他,這樣會讓別人覺得很困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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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女婿,我怎麽不能打電話!你是不是還惦記着離婚的事情呢?!我告訴你司圖南,只要我和你爸活着的一天,你做夢都別想!”
司圖南薄薄的鼻翼快速翕動了幾下,那一刻她身上明明都被悶出汗了,心裏卻涼得像是浸泡在冰凍的淚水裏,又涼又澀。
“我和他結婚的原因你不知道嗎?那時候明明都說好的,現在時機也差不多了,我為什麽不能離婚?”
換成別人肯定會控制不住情緒聲嘶力竭地憤怒質問,可她聲音依然溫軟,刻意的壓低,聽着更多是委屈,就連眼睛都紅了。
“你還在這裏和我矯情上了,你離了婚去哪裏找葉庭這樣的男人,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嗎?”
司圖南試圖讓自己的母親給她自己一點臉面,難得的連語速都加快了,“你都說了,我是什麽好東西,他憑什麽要和我在一起,他當初幫了我們,現在我們還要恬不知恥地賴上他嗎?況且我和他根本什麽關系都沒有。”
“你倆什麽都沒有,那就有點什麽!他的家他的房子他的床就在那裏,你連鑰匙都有,就不能主動點,你要是生個孩子,他還不是被綁的死死的……
司圖南聽不下去了,直接挂斷了電話。
她默默地在玻璃幕牆前站了好久,摘下墨鏡揉了揉眼睛,轉身進了電梯。
手機還在不停地震動,全是她母親的電話和消息,她不用看都知道對方發了什麽。
司圖南已經沒什麽情緒了,沒有憤怒,也不再覺得委屈,因為她已經習慣了。每次這樣被單方面的責難過後,她的腦子裏甚至空白一片,整個人都是懵的。
電梯門緩緩合上,在只剩一條縫隙她看到一個急匆匆的人影,擡手幫對方又按開了開門鍵。
擡頭一看,在看到電梯門口站着的人時,直接愣了住了。
是夏決,人氣一騎絕塵地當紅頂流,雖然性格冷漠寡言,但即使他不言不語站在那裏,也好像畫中矜貴的公子一樣,讓人忍不住駐足欣賞,被戲稱為“娛樂圈的吸金冰山”。
司圖南忍不住往後退了退,幾乎貼在了電梯轎廂壁上。
夏決并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對她微微颔首,和身後的助理走了進來。
司圖南盯着自己的手機,她母親鋪天蓋地的消息裏夾雜着另一個人的信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
葉庭:【今天是不是要來晉和?事情結束後先上來,晚飯一起吃。】
司圖南下意識地就要拒絕,但想到她母親今天的話,最後還是回複了一個字:【好。】
這幢晉和大廈就屬于葉氏集團,葉氏本部和旗下的錦和娛樂傳媒公司都設立在這,所以葉氏投資的影視劇試鏡基本上也都在這裏。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是為了簽版權出售的合同,後來的幾次則是和這次一樣,為了參加試鏡。
想一想距離她和葉庭認識也已經過去四年了,那時候她怎麽都不會想到偶然認識的同校學長,如今會成為她名義上的丈夫。
離婚這件事必須提上日程,她父母肯定不會同意,所以也只能從葉庭這邊下手,只要葉庭同意離婚,辦了手續,她父母事後知道就算是再生氣也沒有辦法。
葉庭應該會同意離婚的吧,畢竟他們只是協議夫妻,不涉及感情破裂和財産分割。
她正在心裏想着要怎麽和葉庭開口,電梯突然劇烈地抖動了一下,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燈就滅了,電梯也停了下來。
電子屏也黑了,她連自己在哪一層都不知道,整個人瞬間應急起來,抓着轎廂的扶杆,蹲在地上縮成一團,恐怖的記憶襲來,讓她不能呼吸。
她下意識地揮手,想要抓住什麽。
左手突然被人抓住,她耳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清冷如初春剛融的冰川雪水,又帶着一點難言的柔和,“別怕。”
“怎、怎麽辦!太黑了……”司圖南反手抓住對方的手忍不住哭了出來,電梯故障,比起墜落,她更怕的事此刻無邊的黑暗。
“只是電梯故障。”
手機的燈光突然亮起,讓司圖南清醒了一些,她看到冷白的燈光下,夏決清俊的臉,雙手像是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抓着對方的手腕,下意識地往對方懷裏靠近,“對不起……”
她知道這樣不好,對方還是明星,可她沒辦法。
夏決并不在意,沒什麽表情地搖了搖頭,微微轉頭看向身後,他的助理上前,“夏哥,打電話給常總,還是找救援?”
“打給常總。”
助理很快撥通了電話,和對面說了什麽,沒一會兒晉和維修部的人就過來了,說是電路故障,讓他們等一會兒,馬上就好。
司圖南死死地盯着夏決另一只手中的手機燈光,眼睛都發紅充血了才眨一下眼,生怕自己一眨眼世界會再次陷入黑暗。
夏決看着她,将手機面朝下放在地上,空出手拍了拍她因為用力指甲都泛白的手背,又說了一遍,“別怕。”
司圖南深吸了幾口氣,好歹是緩和了呼吸,繼續死盯這手機手電筒,開始在心裏默默數數,這是醫生教她平複應激焦慮的方法。
十幾分鐘很快過去,電梯裏的燈忽然亮了,刺的幾乎一直幹睜着眼睛的司徒南立刻閉上了眼睛,等她适應後睜開,電梯門已經開了。
她尴尬地松開夏決的手,根本不敢擡頭,扔下一句“對不起”就沖出了電梯。
不敢再重新搭乘電梯,她直接從十樓爬上了二十二樓,葉庭的一位助理在電梯那邊等了半天,轉頭她卻從防火梯這邊出現,趕緊迎了上來,“司女士,葉總已經提前打點好了,您和我進去就行了。”
司圖南作為原作者并不在劇組挂任何職務,按道理也不應該參與選角,能來這裏也只能算是作為投資方老板夫人的一點特權,哪怕只是名義上的夫人。
說起來這已經是她和導演第二次合作了,對方看她進來也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就繼續和制片人聊天了。
司圖南借着防曬服寬大的帽檐整理了一下自己亂七八糟的臉,摘下墨鏡,安靜地坐在後排的一張沙發上。
其他人對于這麽一個突然出現,室內還穿着黑色防曬服連臉都不露的人自然很好奇,但看導演都沒說什麽,也就沒有随意上前搭話了。
司圖南拿出自己的手賬本,準備待會兒标注一些東西,記一記演員的名字和特點。
這個本子是她随身的,上面的東西寫得很零散,不過大多都是她偶得的寫作靈感,還有一些覺得不錯的文句摘抄。
她随意地翻了翻,時間就到了。
這次參與試鏡的演員其實已經經過一輪的篩選了,現在每個角色留下了兩三個演員,他們這次就是要再從裏面選出一個,最終定下來。
這次改編的是她唯一一本以民國時代為背景的小說,有戰争,諜戰,懸疑的大背景,劇情是比較複雜的。
她當時寫的時候就比較艱難,光是大綱和基礎的資料就準備了半年多,雖說沒有其他作品那麽火,但對比同類型的作品也算是遙遙領先了。
而且這部是她唯一一個男主視角的作品,所以男主的人選是最重要的。
第一個試戲的人推開門進來了,本來還有些嘈雜的工作人員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司圖南擡頭一看,是夏決。
“夏老師先在這邊準備一下。”一個工作人員拘謹地上前,遞給夏決一張打印了部分劇本的紙,指着對面的一把椅子說,聲音裏都透着緊張。
夏決點頭,接過紙對着導演和制片人微微點了一下頭,坐了過去。
剛才在電梯裏見到對方時,司圖南就猜測對方是不是來參加試鏡的,這下猜測被印證了,夏決算是今天來試戲的演員裏她唯一比較熟悉的。
這種熟悉并不是說她認識對方,和對方打過交道,只是因為她知道這個人而已。
她以“難途”為筆名發布的小說中,雖然已經有四部作品被改變成電視劇了,名義上的丈夫葉庭名下的錦和娛樂有限公司也是全國三大娛樂經紀公司之一,但她本人對娛樂圈幾乎完全不了解。
對于最近風頭正盛的流量小鮮肉和小花們她幾乎都不知道,自己原作的電視劇最多都只看一兩集,更不追別的劇,所以她幾乎不認識什麽明星。
但夏決算是個例外。
一是因為對方本來就是錦和娛樂旗下的簽約藝人,三年前成為一騎絕塵的頂流後,她經常聽到他的名字,第二就是因為這已經是夏決第二次參演她的作品了。
她不自覺地盯着夏決發起呆來,覺得對方的外形還是很符合她心目中的男主角的。
夏決身高接近一米九,眉目清冷,略微狹長的丹鳳眼,完美的平行四邊形,扇形雙眼皮,眼尾處褶皺散開,瞳孔黑而深邃。
他的眉毛不是現在小鮮肉流行的那種黑濃高挑的劍眉,眉峰較平,俊秀柔和,沒什麽攻擊性,中和了眼瞳帶來的冷厲,顯得很疏離。
難得的冷白皮,下颌線清晰并收窄,面中略長,臉很小,肩寬腰細,腿長,整體偏瘦,肌肉薄而有型,非常完美。
司圖南不自覺地在本子上寫下夏決的名字,在名字後面畫了一朵小花。
再擡頭,她發現夏決居然在看自己,看到她望過去,夏決還對她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才低頭看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