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鳴海光看了眼時間,悄無聲息拆掉了桌下接上了咖啡店電路的小裝置,随手塞進了口袋裏。
他不想去看對面兩個人的表情,他這段時間繃的夠緊的了。自從知道諸伏景光和降谷零作為卧底警察開始,他就沒有一天晚上睡過好覺。
他就是個普通人,各方面都是,小時候先天不足各種病症無數次差點要了他的命,他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但仍是不夠的。
他不想有一天事情到了再也無法力挽狂瀾的地步,他要給這幾個明知道危險還硬往上湊,膽子大心更大的混蛋們收屍,那他大概是撐不住的,估計只能想辦法安頓好兩個妹妹,自己裝個人肉炸彈和組織同歸于盡了。
他來見這兩個人之前,心裏已經定了好幾個完美無缺的計劃,但就在剛才那一刻,他心那根弦一下子,斷了。
鳴海光深吸一口氣,垂下頭: “其實在畢業後,我就自己獨自調查過當年的那兩起案子,我去拜訪過當時負責檔案記錄的老警官,他同時參與了我父母的兩起案子,發現了不少的疑點,并且将這些作為部分證據提交給了上面。”
這句是實話。
他在進入搜查一課後,曾經與當年負責檔案記錄的麻生警官有過接觸,或許對方也對這兩起案件有過不甘心,所以在短暫的交流中透露了很多的東西。
而這些東西,其實鳴海光之前就有過猜想。
可能就連組織都沒有想到,鳴海直人居然真的能在幾十年的時間爬到那個位置,以至于組織必須要處理掉對方時,暴露出了很多問題。
不僅是鳴海光自己,哪怕比他更早卧底在警方的宮崎陽生,大概都沒有能力掩蓋和僞造當初那起本田車爆炸案的真相。
就像那位麻生老警官說的那樣——
[我當年害怕出現意外,所以越過了原本的上級将發現的部分證據直接發送給了上面,結果這份郵件就宛若石城大海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
[當時我還抱有希望,直到鳴海千穗裏死後,我立刻被調離一線,甚至不再允許參加任何保密行動後,我才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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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海光的腦海中浮現出說這句話時,麻生警官略顯沉重的臉。
[我本以為,這不過只是雨傘破了洞後遺漏落下的雨。可誰會擡頭看一看,遮住我們的雨傘,究竟孰黑孰白呢]
[又或者,這把雨傘究竟在保護着誰]
鳴海光逐漸理解了。
或許小早川拓真早就意識到,要想解決組織這個屹立了半個世紀的龐然大物,從來不是輕易抓住幾個重要成員就可以結束的。
在那位先生虛幻飄渺的“夢想”之下,又有多少影子為了追名逐利而選擇跟随或合作又有多少像當初的宮野夫婦或鳴海夫婦一樣悄無聲息地成為共犯最後被輕易處理幹淨
之所以這樣,才會有那麽多的NOC,他們一個又一個倒在黎明之前,但信念仍讓他們選擇前赴後繼。
他害了諸伏景光和降谷零,如果不是因為他,或許這兩個混蛋可以成為非常優秀的公安警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落在懸崖邊而朝着谷底沖刺。
他不能看着剩下的人跟着一起跳進坑裏。他原本有更多更好的方法讓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遠離這一切,甚至什麽都不會知道,但是他的時間已經不夠了。
BOSS對于APTX4869的研究進度實在太過于着急了,鳴海光從志保移交給他的那份厚厚一沓的實驗記錄中看出了那絲隐藏不住的急躁與迫切,活了一個世紀的烏鴉領袖終于要走向生命的盡頭,死神向他露出了冰冷的鐮刀,而BOSS決不甘心就這樣屈服。
這個時候,一個忠誠,人格分裂,被藥物折磨了近十年的精神病,将成為他唯一,也是最後的選擇。
鳴海光預見了那一天的到來,所以他不想再用那些随時會引起敏銳而機敏的好友們再次懷疑的手段去阻止他們的調查。
這是最笨的方法,卻也是最好的方法。
于是他向兩人敘述完了這一切,引出了麻生一郎所謂“保護傘”的論詞,成功獲得了兩人如出一轍沉思起來的臉。
萩原研二遲疑了片刻說: “既然是這樣,我覺得我們更應該去調查……”
“不, hagi。”鳴海光有些疲憊,他知道好友們從來不是這麽容易就被勸服的類型, “回去吧,好麽”
“我們并沒有和組織,以及那些充當保護傘的上層相對抗的能力。”
鳴海光的雙手交疊在膝蓋上,目光平淡。
“我的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不希望,也很難想象,你們在今天的行動中暴露在那些人的眼皮底下後面會遇到什麽事情。更何況,我們現在都是警察,即使像當年的麻生警官都做不了什麽,我們又能改變什麽呢”
“那就什麽都不做麽……”
萩原研二頗為茫然地張了張嘴,比起這個,他甚至更想問是的,為什麽小鳴海你就這麽巧剛好出現在這裏。
他發現,即使他們在一起經歷了這麽多,在很多事情上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但在這個時候,他竟只能生出一種蒼白的無力感來。
還未等他思考出什麽,手臂卻已經被身邊沉默了許久的松田陣平拉住。
他本以為幼馴染又會像公寓那次那樣發怒,然而松田陣平卻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站起身走到鳴海光身邊,冷聲道: “把頭擡起來。”
對面的人沒有動,松田陣平就一直站在那裏等,等到最後實在有些耐不住脾氣,摘下臉上的墨鏡給鳴海光戴上,力氣大到給鼻梁上壓住了一點紅印。
他一把将人扯起來,語氣有些煩躁: “hagi,回家。”
萩原研二愣了愣: “……回家”
“對。”松田陣平看了眼鳴海光,無比确切地說: “回家。”
三個人氣氛凝重地離開咖啡店。萩原研二發動汽車,鳴海光一個人坐在後排的座位上,自從上車後,車上的三個人都再也沒有交流過一句話。
窗外的景色瘋狂而模糊地後退着,映射出對面街道呼嘯而過的幾輛警車的影子。
在他們不知道的那輛警車上,被臨時借調過來的一名公安正朝着通訊另一頭大喊着: “報告A組,已經通過定位獲取逃犯宮崎陽生的位置,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A組收到!請在保證嫌犯人身安全的情況下将其抓捕!他是公安非常重要的犯人!”
“B組收到!我們已經快要……”正在說話的警察突然止住話音,他睜大了眼睛,看向了車窗外将屬于宮崎陽生藏身建築周圍團團圍繞住的車輛,語氣中帶着不可思議。
“該死!這裏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記者!”
“呼叫A組!”
“A組已經抵到目标位置點!即将進行突破!”
警車緩緩停下,那名負責聯絡的公安後勤從車上跳下來,看着一輛又一輛車門被打開,扛着長槍短炮的媒體紛紛湧在公寓樓下,心中頓時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等等, A組……”
然而依舊遲了一步,公寓樓上,幾個手持槍械的A組警察一腳踹開了安全屋的大門,與此同時,反應極快地宮崎陽生已經大步飛奔進陽臺,打開玻璃窗,整個人站在了窗臺上。
該死!
他看着手中怎麽也打不通的號碼,背脊冒出冷汗。
他意識到,這裏可能并不像貝爾摩德所說的那樣,是組織給他暫時藏身使用的安全屋,他暴露的太快,這裏面有很多東西說不清楚,他很有可能……已經被組織放棄了。
然而宮崎陽生并沒有立刻束手就擒的打算,比起被那些警察抓住,他更傾向于自己獨自逃跑。畢竟,現在對他而言,無論是被抓還是回到組織,大概都難逃一死。
“來了!”
樓下的驚呼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很快做出決定的宮崎陽生眯着眼睛向下看去,卻悚然間看到了一排排雜亂無章的鏡頭。
怎麽回事
不只是他,幾百米之外的山上,通過瞄準鏡看到這一幕的綠川唯同樣有這樣的疑問。
但是時間已經顧不得他多想,因為,代替了斯科特。布萊克前來監視他的貝爾摩德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後。貝爾摩德來的太快,綠川唯甚至懷疑是不是斯科特早就已經發現了什麽,兩個人的交替幾乎沒有任何間隔的時間能夠讓他去行動。
但似乎不需要他傳遞消息,十分鐘前,他已經透過瞄準鏡看到了他的線人通過咖啡廳的燈光向他傳遞的摩斯密碼。
公安那邊放棄了營救宮崎陽生的行動。
也就是說——
自己要按照組織的命令在這裏殺死對方。
就在瞄準鏡中的人動作的那一剎那,貝爾摩德抽完了手中細長的女士煙,輕描淡寫地開口下達了命令:
“綠川,殺了他。”
已經提前有了心理準備的綠川唯僅僅只是遲疑了一秒,那枚子彈就恍若帶着他的決心一般勢如破竹地沖出,瞄準鏡中,他無比清晰地看見由自己打出的這枚子彈按照他事先預想的軌跡分毫不差地擊中宮崎陽生的心髒,對方的身形在半空中晃了晃,随即墜落了下去。
他突然間意識到,按下扳機的那一刻,他其實并沒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鎮定。
他垂下眼,在貝爾摩德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藏起了微微發顫的右手。
現場,無數聞風趕來的媒體早在宮崎陽生出現在窗前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啓了現場直播。
與此同時,萩原研二駕駛着車疾馳駛出這個鎮子,坐在副駕駛上的松田陣平有所感地拿出手機,那條帶着【警察】【卧底】相關詞條的直播早在幾分鐘前就已經沖上了網絡熱搜。
松田陣平的目光中帶着些許凝重,他點開這條直播視頻,正好看見了被子彈擊中的宮崎陽生如同爛泥一般從高處摔落在地,那骨骼與水泥地面接觸發出的可怖聲響在直播間中回蕩,連同原本密密麻麻的彈幕都在這一刻驟然靜止。
緊接着,直播間黑屏,封禁,徹底消失。
在這之前,松田陣平依舊從現場混亂的鏡頭前,捕捉到了那一晃而過,熟悉的白發身影。
是那個人……
他皺了皺眉,無比肯定他剛才看到的人,就是在商業街那次,與廣田雅美呆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松田陣平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後面仿佛陷入沉睡的鳴海光,眼中劃過一絲困惑與不解。
“先把人送回去。”
他低聲對幼馴染道。
萩原研二問: “雅美小姐那邊,還繼續跟麽”
兩人對視了眼,松田陣平點頭道: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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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短短五分鐘不到的直播在網絡上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與上半年的“本田車自燃案”相類似,盡管官方通過各種途徑極力掩蓋與阻止,删除和避免了所有有可能流出相關影片的途徑,各種各樣層出不窮的陰謀論依舊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充斥着各大論壇以及現實。
最為關鍵的話題就是——
【誰是兇手】
很快,東京警視廳官方發通告回應了此次事件,将宮崎陽生的身份定性為一名僞裝成警察的嫌疑犯,而擊斃對方的“兇手”則是警方負責追捕其的一名警察。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符合國家律法,開槍的警察也提前獲得了上層的許可。 “直播事件”這才慢慢平息。
誰也不知道,就在宮崎陽生被狙殺的同一時刻,另一枚來自于組織的子彈同樣也擊穿了“卡慕酒”的心髒,鮮血濺在了他身邊陪護的警察臉上時,放下槍的topkiller臉上難得露出了愉悅的情緒。
伏特加橫舉着手機上前,猶豫道: “大哥,你看這個。”
琴酒施舍一般地垂下眼,目光冷漠地看完了這場帶着死亡意味的墜落,嗤笑一聲。
“無聊。”
伏特加不解道: “現場為什麽會出現這麽多的記者難道格蘭威特……”
“你看不懂嗎”
琴酒帶着冷笑收好長狙,扔給伏特加。
“格蘭威特,茍延殘喘的老鼠……哼。”
和那時候,他親手殺死的那個女人——杉布卡一樣。
被子彈擊穿心髒,自高臺墜落,一摸一樣的死亡方式。
報複麽……
琴酒不以為意地上了車。
不過是在加速他的死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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