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這洞口怎得走不到頭。”染木身為修道中人雖然臉不紅心不跳的,但看看身邊腳步有些虛浮的文鳐,忍不住問道。
傅月酌一直走在前面沒有回頭,這會兒注意到了文鳐的狀态,停下腳步按住文鳐的肩膀,“不要勉強,休息一會。”
“我,我沒事。”文鳐的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配上那豔麗的容貌,竟是說不出的楚楚可憐,染木無意識的滾動了一下喉結,随即打了個寒戰,疑狐的往後身望去,似有一道不懷好意的視線在盯着自己。
“咱們走了少說一個時辰,卻是不見任何分叉路,也不見出口。”傅月酌道。
文鳐被傅月酌強制按着坐在地上,這會兒氣息平穩了不少,“還要因着我體力不佳,拖累師兄跟染兄。”
“你這說的是何話,既是共進退的夥伴,何來拖累一說。”染木回神,不贊同道。
“染兄說的是,你不必多想。”見文鳐還是一張笑臉皺成一團,傅月酌緩和了神色道:“若是不想歇息,師兄倒有一法。”
文鳐的眼睛一下就變得亮晶晶的,“何法?”
傅月酌道:“師兄背你可好?”
文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後氣惱的捶打傅月酌的胸口,“師兄!”
傅月酌忍着笑意,一本正經道:“如何?”
染木在一旁看着二人打鬧,一時心裏不是滋味,胸口酸酸的,“恕在下冒昧,文鳐耐力不足是何原因?”
話一問出來,染木便有些後悔,只見前一刻還在打鬧的師兄弟二人下一刻就沉寂下來。
傅月酌望着文鳐,伸手別開他臉上的一縷頭發,為難道,“抱歉,這是我派內部事宜,不便告知。”
文鳐的臉色更加蒼白了,聞言,染木趕忙道歉,“抱歉抱歉,在下并非故意探究,只是出于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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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鳐輕笑,“染兄不必自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只是我曾因着那件事受了很重的內傷,多虧這些年師兄的照拂,不然恐怕早就是個死人了。”
“莫要輕易提死字。”傅月酌道。
氣氛一下子壓抑起來,染木暗暗後悔,急于打開尴尬局面,“來,文鳐,我來背你!”
“啊?”文鳐漲紅了臉,趕緊擺手,“不用不用,這怎麽好意思。”
“染兄有勞了。”傅月酌道。
“師兄!”文鳐的臉紅的不行,可見染木已經背着他蹲下了,還是磨磨蹭蹭的趴了上去,“有勞了。”
文鳐聲如細紋,染木聽到了卻是無比熨帖,見傅月酌欣慰的目光,染木一掃先前的憋悶,昂首挺胸,擡腿就走,傅月酌跟在二人身後。
“稍等。”傅月酌想了想,運起一股靈力朝牆壁轟了一掌,深嵌進牆壁的掌印十分顯眼,“做個标記。”
“傅兄好生機智。”染木将背上的文鳐往上托了托,繼續埋頭前進。
傅月酌朝身後濃密的白霧看了一眼,緊随其後。
“怎麽回事。”幾人又走了一陣子,打頭陣的染木停下腳步,牆壁上赫然是五指分明的掌印。
“果然。”傅月酌摸索着手印,确認那正是自己剛剛轟出來的手印。
他們這次才走了一刻鐘不到,竟是又回到原點。
“合着咱們一直在這小山洞裏打轉?”染木小心放下文鳐,抹了一把汗。
“也對也不對,咱們這一路可從來沒遇上過曹柳,他走的反方向,如果這真是一個環,不會遇不到他。”傅月酌分析道。
“那麽是,幻境?”文鳐道。
“有理。”染木沉吟片刻,“不過比起幻境,更像是鬼打牆。找到起止點,可破。”
“可這山洞前前後後一個樣,連個多餘的石子植物都沒有,怎樣才能辨別的出呢。”文鳐提出疑問。
“我有個法子。”傅月酌道,“咱們繼續往前走,莫要回頭,說不定能走出去。”
“何解?”染木道。
“赤者秘境,真真假假,并不獨立存在,真假之間有所銜接的,此幻境為假,那它必定會接連一個真實的境,如此算來,只要一直走下去便會走到真實之地。”傅月酌解釋道。
“确實!”染木恍然大悟。
“那這方向…”文鳐道。
“往回走。”傅月酌思忖片刻道。
“走。”文鳐已經恢複如常,便自己來走,染木繞過傅月酌再次打頭陣。
“不要停,不要回頭。”傅月酌走在最後,提醒道。
“多謝。”染木十分聽話,這會兒已是不再回頭。
走着走着,洞穴開闊起來,雖仍舊不見亮光,但已經是能容納兩三人同時行走的寬度了。文鳐主動拉上染木的手,和他并肩而行。
“傅兄果真機智!”染木緊跑兩步跑到開闊處,回頭正要跟傅月酌致謝,後頭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文鳐被染木拉着跑,見師兄沒有搭腔,下意識回過頭去,“師兄?師兄!”
文鳐跟染木對視片刻,二人同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咱們回去找他吧。”染木見文鳐記得瞬間出了一頭汗,出聲提議道。
文鳐咬着嘴唇像是在下什麽決心,良久否定了染木的想法,“你我好不容易走出幻境,再回去恐生事端,不如在此稍作歇息,等師兄出來,我相信師兄的能力。”
染木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從懷裏掏出火折子,扔到地上,寬闊的山洞霎時明亮起來,文鳐沒有往前湊,反而後退幾步,這幾步雖無聲無息,卻引起了染木的察覺。
染木愣怔片刻,又點了個火折子,握在手裏,文鳐露出明顯懼怕的神色,往後躲。
“文鳐?”染木輕聲細語,可手上拿着的火折子确實直接怼到了文鳐眼前,文鳐驚叫一聲向後跳去。
“你是何人!”不過幾個來回,染木已經确認眼前之人雖然頂着文鳐的容貌,卻并非文鳐本人。
“我是文鳐呀。”那人縮在牆角瑟瑟發抖,“染兄,有點太亮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把這火收了。”
“我要是說不能呢。”染木厲聲道。
“你,你不是喜歡我嗎,怎得,怎得這樣的小願望都不肯滿足我。”‘文鳐’雙眼蓄滿淚水,委委屈屈的。
“竟敢愚弄于我!”染木一時氣急,抽出長劍,直沖而上。
“染兄!你這是作甚!”文鳐吓得四處逃竄,看似被染木逼得無路可逃,但染木看得出,他的步伐并不慌亂,穩健得很。
染木停下腳步重新審視眼前的‘文鳐’,“你到底是何人。”
‘文鳐’哭的梨花帶雨,睜着大大的眼睛,眼裏滿是驚懼,像是聽不懂染木的話。
“罷了。”染木狠狠心,快速掐訣,接連拍過去,‘文鳐’幾哇亂叫,竟是全部躲開了。
“染兄,你不喜歡我了嗎,你讨厭我了嗎?”‘文鳐’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緊雙腿,瑟瑟發抖。
染木那點兒心思被眼前來路不明的家夥說破,頗為惱怒,一時氣急,大吼道,“我何時喜歡過文鳐!你不許胡說!”
但見那‘文鳐’嘴角突然露出詭異的笑,“是麽。”
一團濃煙暴起,‘文鳐’消失,待濃煙散去,染木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花海,兩個男人的聲音猛然闖入染木的耳朵。
那兩個聲音頗為耳熟,似是痛苦,似是歡愉,染木赤紅着雙眼尋聲望去,卻見傅月酌跟文鳐皆是赤/裸,扭在一起,一時竟是不分彼此。
‘文鳐’猛然轉向染木,“你不是不喜歡我嗎,我還有師兄呢。”
話畢,‘文鳐’又繼續跟‘傅月酌’親熱,眼角瞥着染木,滿臉潮紅。
一股腥甜的血湧上喉嚨,饒是染木知道眼前皆是假象,卻也控制不住的血脈翻騰,氣血上湧。
染木提着劍,沖向交纏中的師兄弟二人。
另一邊,傅月酌跟在文鳐身後,卻聽文鳐大聲喊染木的名字,擡頭一看,染木不知怎的,一個人提着劍向前狂奔。
“怎麽辦啊師兄?”文鳐正要回頭,被傅月酌扳住腦袋,“別回頭,繼續前進。”
文鳐聽到師兄的聲音,定了定神,快步往前走,洞口逐漸開闊,入眼便是一片不見盡頭的花海。
“師兄?”
傅月酌站到文鳐身邊,“難怪赤者秘境名聲在外,此地确實兇險。”
“染兄怎麽辦?”文鳐望向傅月酌,慌了心神。
“若幻境之間是單向聯系倒還好,若是随意組合皆可通過,咱們現在不一定跟他在同一個空間。”傅月酌沒說出來的事,照着眼前的景象,極大可能是後一種幻境。
“那怎麽辦?”文鳐捏着胸口急道。
傅月酌擡手畫了一個咒,橫拍出去,卻見那符咒幻化成一根尖頭,堅定地指向一個方向。
“走。”傅月酌拍拍文鳐,文鳐跟上去。
沒走兩步,卻見染木憑空出現在眼前,雙目怒瞪,長劍直指傅月酌的胸口。
傅月酌反應極快,拉起文鳐快速閃到一邊,染木沒有刺中,踉跄幾步,回頭又要刺過來。
“染兄!”文鳐急忙大叫。
染木立時頂住,困惑的看着文鳐,傅月酌快速繞道染木背後,使勁一拍,染木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靠着長劍,勉強穩住身形。
“多謝。”染木大口喘氣,再多的話确實說不出了。
“染兄,發生什麽事了。”文鳐驚疑不定,不敢輕易靠前,待染木擡起頭,文鳐才敢上前扶住染木。
想起剛剛的幻境,染木直覺荒唐,再見文鳐,便多了分不自在,生怕自己的小心思已被對方識破,不着痕跡的躲開文鳐探過來的手,“無妨。”
文鳐本想探探染木的溫度,伸手卻是撲了個空。
傅月酌把他二人的互動看在眼裏,“修道中人何故諸多顧忌?”
染木苦笑,“多是身不由己吧。”
傅月酌搖搖頭,“是身不由己,還是不值得托付。”
染木沉默半響,道:“是我不夠好。”
“若是區區幻境便能亂你心神,那确實是你不夠好。莫要再招惹。”傅月酌拉過文鳐,冷聲道:“走了。”
文鳐聽得雲裏霧裏,被他師兄一拉,下意識的要抓染木的胳膊,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
“染兄不跟我們同行了?”
“随他。”傅月酌一個眼神也不肯給染木,擡腿就走。
“此地兇險萬分,還是希望染兄能跟我師兄二人同行,有什麽誤會,也可在途中解開。”
染木望着文鳐的臉一時說不出話,面對對方純淨的眼神,終是敵不過,嘆息一聲,跟上文鳐,文鳐勾起唇角,笑出一對淺淺的梨渦,快步追他師兄去了。
不遠處的花叢被掀翻開來,曹柳吐了吐嘴裏的泥沙,好不容易爬了出來,一跟頭栽倒在一旁,大口喘氣,“累死老子了。”
“你們走那麽快幹什麽呀!”蕭鈴光是跟上賀青的腳步就已經用盡全力,這會兒已經精疲力竭,根本一步都不想再走。
賀青瞥了她一眼,甩給她一個藥丸,“吃了。”
“你不會想要害死我吧。”蕭鈴接過來仔細端詳,又聞了聞,随即恍然,“你想害死我,趁機挑起妖族跟人族之間的戰争對不對!妄想!”
賀青一陣無語,“愛吃不吃。”
蕭鈴氣哼哼的沒說話,吞了藥丸。一陣熱流由小腹擴散到全身,原本乏力的身體登時一點都不累了。
“這是什麽藥丸?”蕭鈴只覺驚奇,順嘴問道。
“無價秘藥。”賀青回頭咧嘴笑道,“一顆便宜點,算你一千萬靈晶,記在你爹的賬上。”
聽到一千萬,小姑娘都快哭了,卻又氣急了賀青的戲耍,抽出鞭子上去就要招呼賀青,被一言不發的施鸠一把抓住,“你可知,在這弄死你,沒人會知道。”
賀青頗為意外的看了施鸠一眼,沒說什麽,“小姑娘,體力恢複了,就好好跑路,我們沒求着你跟來,你自己走也是可以的。”
蕭鈴生性嬌蠻,從小又有蕭雲這個大能父親護着,所以一直以來養成了目中無人的性子,這得虧是在秘境內,要是在外面,這會兒她已經召集起爹爹的徒弟,暴打一頓眼前的二人了。
一口牙齒都要被咬碎了,蕭鈴往回扯鞭子,被施鸠握住之後竟是抽也抽不動,蕭鈴忽然變臉露出笑容,舉起雙手,“對不起,我錯了。”
施鸠松了手,蕭鈴收起鞭子,看看施鸠,又看看賀青,“那一千萬…”
“逗你的。”賀青無奈道。
蕭鈴徹底放下心來,繼續跟着他們跑路。
誰知異變突生,三人眼前原本是開闊草地突然炸裂開來,一道冒着煙火的萬丈深淵赫然出現。
賀青急忙剎住腳步,順手拉了施鸠一把,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身後一股巨大的推力,直接将他推入深淵,墜落剎那,回過頭來,卻見蕭鈴一臉詭笑,惡狠狠地瞪着他。賀青在心裏發誓,再也不逗小姑娘了!太要命了!
施鸠一把摟住賀青,露出決絕的神情,“無論如何,我陪着你。”
自來到赤者秘境以來的不安感集中爆發,賀青想明白了來龍去脈,為什麽施鸠能一眼看穿曹芒的僞裝,為什麽小狐貍躲開施鸠的撫摸,為什麽施鸠會主動發出威脅,以及為難當頭,為什麽施鸠竟然不會飛!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施鸠!
賀青一把推開施鸠,抱緊小狐貍,‘施鸠’那一臉将要溢出來的寵溺表情一動不動,伸向賀青的雙臂越變越長。
而那張臉,好像畫上去的一般。
周圍沒有旁人,賀青不再顧忌,掏出此隼踩着急速上升的氣流,一道劍光橫劈過去,‘施鸠’不在意似的笑笑躲開了,正中賀青接連劈出來的劍氣。
“你竟然,敢殺我。”‘施鸠’瞪大了眼睛,眼白滲出了殷紅的血,嘴巴一張一合,賀青勉強認出了他的話。
“去死吧。”賀青冷聲道,飛速挽了幾個劍花,‘施鸠’霎時氣絕,不再動彈。
饒是萬丈深淵,也是有底的。肉眼可見的血色平臺在毫無辦法的賀青眼裏逐漸清晰。
深淵下,不是赤紅色的花海,而是一個又一個墜崖人體所砸出來的新鮮血花!
賀青閉了閉眼,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想來,此峽谷一絲微風都沒有,就算會禦劍飛行,也未必飛的起來。
賀青抱緊小狐貍,又把賜佑木摟到懷裏,若是自己必死,多少還是要保住這兩個小家夥的命的。
閉上眼睛,賀青縮成一團。正在這時,眼前白光炸裂,賀青想要再睜眼卻是根本睜不開。恍惚間,賀青聽到了師傅的笑聲。
“師傅?”賀青無意識的呢喃出聲。
“出息!”
确實是師傅!
“師傅!”賀青掙紮着睜開眼睛,卻見施鸠從天而降,一把把他摟緊懷裏,賀青甚至腿腳,直接踩到了地面。
“對不起,我來晚了。”施鸠一把抱住賀青,賀青被他摟的喘不上氣,卻也沒掙紮,由着他抱。
良久,賀青打破了寧靜,“你來的正好。”
“嗯。”施鸠沒再說話,摟的更緊,恨不得把他揉進骨血裏。
“我聽到我師傅的聲音了。”賀青小聲道。
“是他把我送過來的,不然,我可能,趕不上。”說着,施鸠握緊拳頭,一想到趕不過來的後果,渾身戰栗。
“什麽?真的?你見到他了?”賀青驚喜道。
“沒有。”施鸠道,見賀青迅速蔫吧下去,又繼續道,“當時我剛從巨胃裏爬出來,追上你們,突然心慌的很,眼前一花,就被扔到這萬丈深淵裏了,接着聽到沈峰的聲音,要我接住你。”
“你聽得出我師傅的聲音?”賀青抓住了重點。
“嗯,我總歸是妖修,壽命并不短,跟沈峰有過一面之緣。”換言之,他要比賀青大上不少。
“這麽說我師傅真的沒死。”賀青經此一吓,本來有些疲憊,得到施鸠的确認,激動起來。
“應該如此。”施鸠主動拉過賀青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我還以為你挺小的呢,原來是個老爺爺呀。”賀青撓撓施鸠的手心。
施鸠笑笑,“需要我變回原形嗎?”
雖是施鸠難得主動提出,想來是想安撫賀青,可賀青沒那麽想了,這會兒,他覺得施鸠做個人也挺好的。
思及此,賀青搖搖頭,坦然道:“你這樣,挺好的。”
施鸠忽的笑了,溫暖而和煦,又帶着釋然,過了這些日子,賀青終于從心裏接受他已經化為人形這件事了。
今日更新奉上~(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