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開
離開
遲兮語心疼的厲害,不舍得又怎樣,她留在這裏是個禍害,若是讓人知道了她的身世,怕是程修和姨母也要被牽連。
她現在是個孤女,死了也就死了,可程家人,有什麽錯。
這件事現在又是程修在查,若是有朝一日讓他知道了,結果會怎樣,她連想都不敢想。
“在府上打擾這麽久了,我實在過意不去。”
遲兮語話一說完,明顯感覺到程修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一陣僵硬。
“沒人覺得你在我這裏是打擾,”程修一沉氣,“若是我不想讓你走呢?”
“我……”遲兮語用力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捏了手指,像是給自己打氣,說謊不知什麽時候變得這樣難了,“是我不想留在這了。”
這句話看起來似答非答,卻字字紮心。
“程府難道沒有值得你留戀的東西嗎?”程修聲量明顯提高。
“我知道你待我很好,可是……”
“遲兮語,你給我聽好,我喜歡你,只喜歡你,我不許你離開,你哪都不能去。”程修不知她抽了什麽瘋,非要離開,他也不知他抽了什麽瘋,一股腦的将話都說了出來。
本來是想要尋個花好月圓的好日子告訴她,不成想卻在這種情況下脫口而出。
遲兮語整個人愣住,心裏狂跳如打鼓,是從未有過的心動感覺。
有那麽一瞬間,她仿佛被他送上了雲端。
可是現實片刻将她從雲端扯落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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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厚愛,可是……我不喜歡你……”遲兮語的手指頭幾乎要被自己的指甲摳破,強迫自己爛桃兒似得眼睛望向程修時看起來毫無破綻。
程修心抽痛一瞬,萬萬沒想到會從她口中得到這個答案。
二人對視半晌,程修像是自嘲的輕笑一聲,将手收回,“我還以為,你同我的心思一樣,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程修苦笑,緩緩站起身來,從未有過的挫敗感和羞恥感。
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可還是不甘心的又問一句,“你心裏當真從未有我?”
遲兮語遲疑片刻,而後鼓足了勇氣重重點頭,“從未有過,半點兒都沒,我留在府裏,就是為了一口吃喝。”
這話如同當頭一棒,重重敲打在程修頭頂,程修整顆心如同碎落深淵。
他怎會不知道遲兮語的性情,她說的一個字都不信,可是他現在很氣,因為她居然說對自己沒有半點兒心思。
雖然很氣,可好歹理智還在,她倔強的厲害,這會兒怕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自己也有氣在,于是長袖一甩,背過身去,“既然如此,那你将身子養好便走吧。”
随即看到自己放在桌上的錦盒,擡手拿起又随意丢在床邊,“這原本是買給你的,你也一同帶着吧!”
錦盒這麽一丢,那只镯子被甩在錦被上。
遲兮語用力咬了牙,狠下心來應了句,“好。”
程修眼皮一跳,氣的青筋暴起,而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遲兮語的眼淚終于再也止不住,拿起那镯子,将自己整個人包進被子裏,哭的暢快。
程修氣沖沖的回了書房,長腿一擡,将房門踢開,将裏面正在整理桌案的阿末吓了一跳。
阿末見程修整個臉都是青色的,想着不是去看表姑娘了,怎麽氣成這樣兒,倆人鬧別扭了?
“公子……”
“備馬,我要出門。”程修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公子,好不容易歇息半日,您要去哪兒啊?”
“出去喝酒!”程修嫌他啰嗦,扔下這麽一句,又怒氣沖沖的出了門。
阿末忙放下手中東西跟了出去。
遲兮語哭着哭着不知什麽時候睡着了,再次醒來天色已經黑了。
愣愣的在暗中坐了許久,這才起身下地,摸索着将燈點上。
屋內光線刺的她眼睛生疼,本就腫的厲害。
杜鵑在外面見屋裏掌了燈忙進來,見她正倒水喝,杜鵑忙接過來,為她滿上。
“杜鵑,現在是什麽時辰了?”遲兮語端起茶杯問道。
“已經戌時了,”杜鵑端詳着她的臉色又言,“公子出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遲兮語點頭,看不出情緒,“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姑娘,你身子不好,我守夜吧!”
“不必了,”遲兮語勉強扯起一絲笑容,“我也困了,也要睡了。”
“這……”
“你快去睡吧,這兩天看着我,你也沒休息好,等明日再守吧。”
“是……”杜鵑見她語氣堅定,也不好再多說,默默退了下去。
遲兮語思忖片刻,輕手輕腳的從櫃子中翻出了前兩天才新做的荷包,摸着上面針線,已經比之前進步了許多。
用力握在手裏,又将櫃子中早就準備好的包袱取出來背在肩上。
将燈滅了,借着月光出了門。
秋風瑟瑟,吹的人心渙散,落葉翻飛,從前不覺得,眼下看了覺得可憐,沒根,只能随着風一路漂泊。
輕輕嘆了口氣,不敢耽誤,穿過昔日花牆,來到程修書房,書房黑着,看來是還沒回來。
輕輕推門進去,一股熟悉的松香氣傳來,仿佛他在一般。
走到桌案前,将那荷包掏出來,輕輕放置桌上,又仔細抹平了淩亂的穗子,不舍的環顧四周,最後慢慢退出門去。
寒夜漫長,去往何方,她也不知道。
秋日以來,院中的麻雀就成群結隊叽叽喳喳的吵個不停,程修昨夜生氣,喝的爛醉如泥,最後被阿末扶了回來,迷迷糊糊的睡到日上三竿,最後被一群麻雀嚷的心煩。
混混沌沌的将眼睛睜開,覺得頭疼的要炸了,穿鞋下地,倒了口茶水一飲而盡,心頭才稍稍暢快一些。
這些日子他一直睡在書房,因為離遲兮語近,醒來時候發現自己在書房,心裏居然有些煩。
又斟了一杯,仰頭喝下,目光随意一掃,發現桌案上多了樣東西,将茶杯放下,袖子胡亂抹了一把嘴邊茶漬,大步過去将那東西拿起,心頭一喜,這不是之前在遲兮語那看見過的荷包嗎,原來真是給自己做的。
程修拉了一天的臉終于見了些燦爛,臉上挂了笑意,回頭朝門口望望,即便什麽都看不見也欣喜。想着,這小妞是知道錯了,自言自語笑道:“昨天說了那麽些惹人生氣的胡話,今日便拿這個來賠罪,也算懂事,本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勉為其難去看看你,免得你心裏放不下。”
歡歡喜喜的洗漱完畢,這才出了門,直奔遲兮語房間,腰間還挂着新荷包,走起路來,猖狂又得意。
到了院中,見杜鵑正在喂魚,于是問:“表姑娘呢?”
“回公子,表姑娘一直在房裏呢!”杜娟扔出魚食老實回答。
程修擡眼看了天色,“都這個時辰了還沒起,早飯吃了嗎?”
“姑娘這幾天不舒服,睡到什麽時候便什麽時候吃,也不讓打擾。”
“知道了。”程修擺擺手,挺胸擡頭,大步朝前,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推門進去。
屋裏靜的和昨日一樣。
程修以為她還在睡,輕笑一聲,“小懶豬。”随之進了裏間。
才一進門便愣住,裏面空無一人,床鋪整潔。
程修又回身找了一圈兒,确定屋裏沒人,不知為何,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頭湧起。
“杜娟,杜娟!”程修大聲喚道。
杜娟聞聲匆匆進來,“公子,怎麽了?”
“表姑娘呢?”程修語氣急迫。
“表姑娘……”杜娟指着床鋪話說了一半,“表姑娘怎麽沒了!”
“她去哪兒了?”程修追問。
“她……早晨我也沒見過她,我以為她一直在房裏……”杜娟一時情理,也說不出個完整的話來。
“你最後一次見她是什麽時候?”
“是昨天晚上!”杜娟見程修神色,便知道此事不小,說話都帶了顫音。
“你檢查一下,屋裏少了什麽!”程修心頭說不出的慌亂,知道杜娟笨,盤問她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杜娟忙點頭,七手八爪的忙叨起來。
良久,才道:“公子,屋裏什麽都沒少,就是姑娘換洗的衣裳都不見了。”
一股熱血沖向程修頭頂,長袖一甩,大步跑出門去。
不知道為什麽,他很慌很慌,從未有過的感覺,像是要失去一樣寶物般心焦。
昨天不過順着她說了氣話,沒想到她居然真走了,她居然敢走!她怎麽敢走!她怎麽舍得走!
“遲兮語,讓我抓到你,你就死定了!”程修氣急敗壞的說給自己聽。
走走停停,在街邊背風處躲了一夜,晨起開了城門才出了城,不久又下起大雨來,一場秋雨一場寒,遲兮語沒有傘,只能暫時尋了個破茅棚避雨。
雨水落在水坑裏,漸的四處都是水漬,發出噠噠聲響,身上難免被雨水打濕,風一吹過來,冷的一陣抖動,只好抱着胳膊窩縮起脖子,盼着早日放晴。
四周茫茫,偶爾有趕路的騎馬飛馳而過,遲兮語都會望着人家離開的方向許久,想着,無論是誰,都有個去處,唯獨自己,不知何往。
身上只揣了一點碎銀子,也不知該去哪裏落腳。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的意思,眼下肚子餓得厲害,遲兮語扒開包袱,取出一張大餅來,大餅放久了,變得幹巴巴的,一口咬下去,險些将牙硌掉。
心想着,眼下有大餅吃也算不錯,寬慰着自己,慢慢吃着。沒想吃着吃着,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止都止不住,殘淚流進口中,和着幹巴巴的大餅,味道變得不倫不類,苦澀難以下咽。
從程府出來,程修的身影便總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晃的她頭暈,眼下自己這般凄涼,他的身影也就越發清晰。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糊住了雙眼,哭得嗚咽,大餅含在嘴裏,怎麽也咽不下去。
就連程修渾身濕漉漉的騎着馬停在茅棚外她都沒留意。
馬兒呼嚕了兩口氣,遲兮語回過神兒來,朝棚子外看去,手中大餅跌落在水坑裏。
雨簾重重,還有些冒煙兒,看不清程修的眼神是怎樣的。
程修長舒一口氣,白霧在他面前散開,他邁下馬來,稍稍一低頭進了棚子,整個人都濕透了,像個落湯雞一樣站在她的面前,卻不狼狽。
程修本想着,若是找到她,一定要痛罵一頓,好好懲治一番,這樣的決心在看見她的瞬間全部破滅。
只見她發梢被雨水打濕,身子單薄的仿佛被寒風一吹就倒,臉色被凍的蒼白,鼻尖兒又通紅,眼睛浮腫未消散,還挂着血絲,他的心都快碎了。
程修将自己外袍脫下,兜頭罩住遲兮語,外面雖然濕了,可裏面無事,還帶着他身上的體溫,風水雨打了半晌的遲兮語感到周身都暖起來了。
“我……”
“別出聲,跟我回家!”程修打斷她的話,緊緊摟住她的肩膀走出棚子。
有了他的袍子,好像這世間的風雨一下子都被隔絕了。
将她抱上馬,随後程修也上來,将她圈在懷中,朝城中飛馳而去。
遲兮語默然流淚,輕輕靠在他胸膛上,她無法拒絕,從她方才看見程修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