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橫禍
橫禍
馬車一路行駛,在街市綢緞鋪子停下。
程修從容躍下馬車,回頭趁着遲兮語下車前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看着他伸過來的手,遲兮語有些別扭,沒有去搭。
見她猶豫,程修将手又擡高了一分說道:“出門在外要有表姑娘的樣子。”
遲兮語抿了嘴唇,不再多言,怕說多了一會又牽扯出他那些将軍府名聲為重的言辭來。
憑白聽他啰嗦,煩。
于是素手輕擡,虛搭在程修的腕子上,踩着車夫放平的木凳,提裙緩緩下了馬車。
腳落平地便将手收回,端莊的交疊放在小腹前,擡眸看了鋪面匾額,心想着這是要自己陪着來買料子?
随着他入了鋪子,夥計殷勤迎上來,看着二人衣着講究,想着是個大主顧,臉上的笑褶子又堆疊了幾層。
“二位客觀想要些什麽?”小二一邊擡手将二人往屋裏引,一邊介紹,“今日進了不少新貨,都是上乘的料子,二位可以挑選一些。”
遲兮語環顧四周,這綢緞鋪看上去确實檔次不同,滿堂整齊疊摞着花花綠綠的布料,一見便知皆是上品,尋了半天,一匹尋常百姓用的粗布料子都沒有。
若是以往,這樣的鋪子她定然是進都不敢進的。
臻州街上也有不少綢緞鋪,與這一比就好比醜婆娘撞了天仙,沒臉見人了。
京城就是京城,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遲兮語想到這,沒出息的吞了口口水。
Advertisement
程修側目微打量她,而後與夥計道:“有什麽姑娘家用的上乘料子都拿出來,只要最好的。”
夥計聞言眉眼樂的開花,連連應是,朝遲兮語道:“姑娘您這邊請,我這就将好貨都給您拿出來!”
“我?”遲兮語看向程修,目光疑惑,手指指着自己鼻尖兒,“你不是要給我買吧?”
“難不成我身邊還有旁的姑娘?”程修将手背到身後,目光平視,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試圖先将自己撇個幹淨,“不是我要給你買,是我娘叮囑的,過幾日去赴宴,總不能穿成這樣露臉,你若不肯就自己同她去講。”
以防萬一,先提前将了她一軍,看她如何還能推脫。
雖然眼下有些過意不去,奈何有些事不得不從,于是也不再多言,想着挑便挑上兩匹,夠做身拿的出手的衣裙便可以了。
見她乖乖去櫃上挑布,程修心滿意足,微微揚起嘴角,踱到一旁坐下,靜看她站在那邊挑選。
夥計從後堂将茶端上來,眉開眼笑的奉承幾句,“公子對夫人真好啊,許久不見有哪家的相公陪着娘子出來采買了。”
程修才将茶盞端起,手中碗蓋險些沒拿穩,擡眼朝遲兮語方向看去,見她正專注在櫃上挑選,顯然沒留意小二的話,程修笑容略帶些狡黠,對這話只暗搓搓的當做默認,微翹起的唇透露着他若有似無的小得意。
姑娘家心思細膩,遇上好東西總要精挑細選
一番,眼見着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遲兮語還沒拿定主意,程修終于坐不住了,起身朝這邊過來,“選的如何了?”
遲兮語盯着眼前兩匹布,手指輕輕摳着下巴,左右都喜歡,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程修就知道她會挑花眼,來到她身側,指着這兩匹吩咐夥計道:“這兩匹都要了。”
這還沒完,目光匆匆一掃,擡手随意指着,“還有這個,這個,那邊那兩個,我們都要了。”
眼下但凡是他看的過去眼的都指了個遍,夥計目光迅速跟随他翻動的手指,像在捕捉沒方向飛舞的綠頭蒼蠅一般,笑容漸漸散開,心想着果然是大主顧,方才的龍井沒白上。
與夥計表情成對比的,是遲兮語幾乎咧到耳根的嘴巴,“幹嘛買這麽多,不就是兩身衣裳嗎?”
“少說話,只管看着便是。”程修低言,不容她反駁插嘴,臨了又加了句,“我的銀子,想怎麽花就怎麽花。”
遲兮語聳聳肩,心想着反正是你的銀子,就揮霍吧。
店裏的夥計忙着整理貨品,程修見着還要好一會兒,眼睫垂下盯着遲兮語小巧的鼻梁,忽然想起前兩天在園中無意聽她和杜鵑說起想吃糖炒栗子,方才沿途看着有賣的,于是想着理貨還有一段功夫,不如自己先去買來。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他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
只知道不知從何時起,開始注意她的一言一行,只要她要,他便給,管它是糖炒栗子還是深海珍珠。
“你在這等着,我出去一趟,去去就來。”程修擡手輕搭了遲兮語的肩膀,而後甩袖離開。
遲兮語回頭随意看了一眼,并未答話。
方才他随手點的共有十幾匹布,疊起來怕有一人高,這銀子花的如流水,遲兮語在一旁忍不住發出“啧啧”聲響,雖不是她掏錢,卻也心如刀絞。感嘆将軍府財大氣粗,若是何時自己也有這樣的的本事便好了。
這樣的貨色,是這鋪子幾日的出貨量,光送貨的小厮就要打發兩個,還要另加一輛驢車。
遲兮語将茶盞放下,出門左顧右盼,也不見程修回來。
門前一片熱火朝天,阿末在一旁盯着夥計們裝貨,無人留意遲兮語站在一側,被一雙大手捂住嘴巴往胡同裏帶。
遲兮語瞳孔一縮,心想不妙,身子被人拎起,腳尖兒幾乎離地,嘴被捂住發不出聲響,徒留雙手在面前亂揮,阿末那邊卻絲毫沒有察覺。
指尖兒用力扒住牆角,胳膊被抻的生疼,又被身後的人生生将手指扒開,惶恐之中擡手将發髻尖的簪子扒出來丢在地上。
而後被人裝進了麻袋裏,一路扛着不知去往何方。
***
颠簸了一路,遲兮語覺着自己的肋骨都要折了,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被人重重放在地上。
面前豁然開朗,蒙頭的麻袋被人扯開,嘴裏的帕子也被人扯出。
遲兮語坐在地上,雙手撐住地面,朝一旁吐着口中帕子殘舊的毛絲,此時有一雙繡鞋慢慢踱到眼前。
順着繡鞋,遲兮語目光寸寸上移,卻見着吳夫人正陰沉沉的低着頭沖她咧嘴笑,這詭異的笑容在這炎炎夏日裏成了一塊貼在背上的寒冰,讓人身子都不由得緊繃了起來,汗毛直立。
若說她那日看起來神色不正常,那麽今日看起來便越發瘆人了,從她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褐色的瞳孔空蕩蕩的。
尚未開口說話,便見着吳夫人頸後探出個頭來,怯生生的偷瞄了她一眼又像王八一樣迅速将頭縮回。
只方才一眼,遲兮語心裏便有了譜,後面那人和吳夫人長相相似,定是那傳聞中的吳曲陽了。
遲兮語環顧四周,房內布置的幹淨簡潔,偌大的房間牆壁上卻挂滿了女子畫像,不難看出畫像上女子眉眼兒熟悉,這是遲兮語每日照鏡子都能看見的臉。
這一幅幅畫像挂在上面,看起來并不美,反而像催命符,讓遲兮語從頭涼到腳底。
這吳曲陽究竟對自己有何偏執才會如此?
手撐着地面站起身來,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肋骨揚聲問:“你們為什麽強行帶我來此?”
“我們也不想啊,”吳夫人歪着頭點了下巴,“之前去府裏請你,你不肯來,還有那個程修攔路,我們只好出此下策。”
吳夫人頭一歪,身後的吳曲陽的半個頭又露了出來,面頰緋紅,眉目含羞的望着遲兮語,僅一眼,便覺着讓人惡心透頂,不合時宜的想起程修的眉眼來,那可是太清秀了。
“你們想要做什麽?”遲兮語目光移到吳夫人身上來,再多看吳曲陽一眼她怕就要吐出來。
“做什麽?”吳夫人側身一步将吳曲陽扯到身前來,手指點在他身上,“我讓你來看看我的寶貝兒子,他病了,他一日看不見你就寝食難安,我好心請你,你卻不知好歹。既然如此,那我便用強好了。”
“寶貝兒子,你看,還是這招管用吧!”轉眼間,吳夫人面上轉了幾百種情緒,難得對上吳曲陽的時候成了慈母笑。
吳曲陽會心一笑,用力點了點頭。
遲兮語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感情這對母子真是瘋子!若不是瘋子也不可能敢做出這種事!
心下抖的厲害,瘋子的世界唯我獨尊,講道理根本行不通,況且一不小心就容易激怒他們,後果不堪設想,眼下程修不在,身後還杵着兩個大漢,想要逃跑可謂天方夜譚……
“程修……你在哪裏啊……”遲兮語心裏默默用哭腔吟唱一句。
兩秒後忽然明白,程修除非是神仙,若不然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此,眼下她孤身一人只能找辦法自救。
勉強勸慰自己冷靜下來,擡眸沖着吳曲陽問道:“吳公子的身子可好些了?”
吳曲陽聞言,眉目間恍若綻開一朵花兒來,開的妖豔璀璨,連帶着眸子也亮晶晶。
“我……我……”吳曲陽手足無措,結巴起來,手指無處安放,最終揪着自己衣角答,“好多了,只要見了你,就好多了……”
話音未落,笑容綻的粲然。
“那就好。”遲兮語實再受不了這惡心場面,巧妙将眸子垂下。
“念遙姑娘,”見着二人“相談甚歡”吳夫人來了精神,上前一步捏住遲兮語的腕子,“既然你和我寶貝兒子這般投緣,今日你們便将親成了可好!”
聞言遲兮語頭頂發炸,耳內一陣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