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與你有關的歌,我聽了千遍、萬遍,從不會為此感到厭煩。特別是有關與你的初始記憶。」
——摘自《夏日記事簿》
*
提起二零一二年,夏予初印象最深的只有兩件事。
一件是那廣為流傳關于世界末日的無聊傳說。還有一件是軍訓彙演時,他們班的陳景延唱了一首歌,引起了全校的轟動。
其實倒也不是引起全校轟動那麽誇張,是她帶着先入為主的主觀色彩,卑劣地認為他吸引了她的注意,像他那麽耀眼的人,那天應該是吸引了不少追求者。
那天,本是日記上平平無奇的一日,高一軍訓結束,學校為了讓新生給他們高中生涯的第一課畫上圓滿的句號,特意給安排了一場文藝彙演。
說是特意安排,但早在軍訓剛開始,每個班的班主任就都下達了指令。
他們十班,準備的是一首大合唱。
其他班大抵多也是如此。
正因為這樣,在陳景延上場之前,夏予初一直覺得這是給學校領導走過場的節目,沒多大的興趣觀看。
直到一個清冷的嗓音響起,全場爆發出轟鳴般的“哇”聲。
時至今日,夏予初已記不清聽到這首歌是什麽感覺,只記得他選的歌很特別,現在每每想起,她印象中就是那個悶熱的午後,穿着白襯衫的少年,她驚鴻一瞥,從此就像一個秘密紮根在她心裏。
那天具體是什麽場景呢,夏予初真記不清了。
好像是有人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哇,這人是我們班的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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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後知後覺擡頭,就聽到他在唱:
「不懂愛恨情愁煎熬的我們,
都以為相愛就像風雲的善變,
相信愛一天 抵過永遠,
在這一剎那凍結了時間。」
那一瞬,夏予初的心就如同被什麽擊中一般。
她記得他,是他們班軍訓時站在最後一排最左邊的男生,皮膚很白,但是叫什麽名字,她好像沒什麽印象。
此刻他換下了軍訓服,穿着一件白襯衫,一束聚光燈打在他身上,叫他與周圍的同學都不一般,嗯,唱得不錯,還有長得不賴,這是當下夏予初對他的印象。
周圍同班級的對這位唱歌的同學發出贊嘆:“唱得好好啊,感覺跟開了原唱一樣。”
在她們那個時代,誇別人唱歌好聽,這是最高贊美詞。
接着坐在夏予初前排的一個男生回過頭,笑笑說:“怎麽樣,這人我室友,還是我偷偷找老陳給他報的名,帥吧?”
他那個神情分明是在邀功。
老陳是他們十班的班主任,名叫陳經。
夏予初知道他是自班同學,但自認他是在跟她旁邊的人講話,因此便沒有搭理。
男生見她沒回答,尴尬地笑笑:“啊,剛剛不是班長你在講話嗎?”
這聲班長給夏予初整尴尬了,她确實是十班新任的班長沒錯,但剛剛并不是她在講話。
“不是我在說話。”她尴尬歸尴尬,盡量有禮貌的回複。
“嗷。”男生應了一聲,轉回頭去,“看來是我聽錯了。”
經此插曲,臺上的歌唱過去大半。
夏予初剛想豎起耳朵仔細聽,前頭的男生又回過頭朝她笑:“哦對了,班長,我剛剛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林南丞,軍訓晚自習一直坐後門邊的那個。”
後門邊....
夏予初說實話沒什麽印象了。
“嗯。”她盡量禮貌道,“我叫夏——”
“我知道,夏予初。”
說着,林南丞突然轉回頭去。
夏予初看着,原來是他們班的班主任老陳走了過來。
老陳目标明确,明顯是找她有事。
“予初,待會我們班大合唱,我看別的班剛剛前頭都有一個指揮手,我們班好像一直顧着排練,都沒找人,你看看我們班誰合适做這個位置。”
夏予初明白老陳的意思。
“要不我來吧?”
她想想大家都是剛認識,當指揮是要背對觀衆,難得高中生涯第一次登臺表演,這種事情未必有人願意。
老陳有點意外,“你确定不?”
夏予初點點頭,有點猶豫:“我試試,但是我不會指揮。”
老陳笑笑:“沒事,瞎指揮就行,我看其他班也都是這樣亂來。”
就這樣,夏予初有了整個高中生涯第一回與陳景延面對面的機會。
其實她也有私心,這種感覺很奇妙,就是想看一眼剛剛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那人,近距離是一副什麽模樣。
要怪就怪他們十班的位置太後面了,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樣子。
這場軍訓文藝彙演學校也很給面子,讓他們在學校報告廳進行,別的不說,有一點好處,就是有空調,吹着涼快。
那是空調還沒怎麽普及的二零一二年。
可報告廳大,坐在他們十班的位置空調感覺不明顯,上了小舞臺,夏予初只感覺好像更熱了。
能有什麽辦法,學校為了好看,還特意弄了個臨時舞臺,上頭弄了盞聚光燈。
聚光燈可以調節光圈,他們十班大合唱,她站在正中央指揮,那燈就從她背後照過來。
熱。
實在是太熱了。
夏予初其實也不知道她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麽着,反正就是額頭直冒汗。
也許還有她擡眼假裝不經意看向人群中的他時,那湊巧對上的目光。
他的眉眼很深邃,但看向你的表情無波,就好似平靜的湖水,夏予初總感覺仔細瞧,下頭暗藏漩渦。
她的心砰砰直跳,差點自亂陣腳。
好在她是一個冷靜的人,沒有因此怎麽樣,手還是在機械式的揮舞着。
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她記住了,他是他們班最高的那個。
*
軍訓文藝彙演過後,便是為期三天的假期。
夏予初的家離學校不遠,坐公交半小時,家裏頭沒人來接,她簡單收拾了下要帶回家的東西,自己坐着公交回家。
到家不過四點多,父親夏海清還在上班沒有回來,母親張麗蘇正在準備做飯。
還有一個弟弟夏時雨不見蹤影。
夏予初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
往日這小崽子最喜歡趴在客廳看電視,今天居然不在,真是令人感到奇怪。
夏予初詫異,問了張麗蘇一句:“媽,雨雨呢?”
雨雨是夏時雨的小名。
“估計在你房裏打游戲吧。”
張麗蘇忙着做飯,沒空搭理,随口敷衍了一句。
這話直接把夏予初心中不詳的預感化作證實,她都來不及放下東西,直奔向房間。一看,這崽子果真坐在她書桌面前,雙眼死死盯着屏幕,正在玩什麽一個類似炸彈人的弱智游戲。
簡直弱智到了極點,連她回來都沒看見。
“媽。”夏予初不滿,大聲嚷嚷着,“你怎麽讓他進我房間啊。”
雖說這電腦是張麗蘇買來給她學習用的,安在她的房間,但明顯家裏的任何人都有使用權。
張麗蘇在廚房炒菜,壓根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倒是夏時雨聽着姐姐的聲音,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扭過頭,依舊沉迷在他炸彈人的世界。
夏予初平常最讨厭的就是別人亂進她房間,以及亂動她的東西。她這一回來,看到個人在她房裏已經是有些生氣,定睛一看,他還把她走時理得幹幹淨淨的桌面弄得亂七八糟,什麽零食包裝袋,牛奶盒,到處亂扔。
夏予初氣不打一處來,隐隐已在發火邊緣。
“給你三個數,關了電腦,離開我的房間。”
夏時雨這會就跟個聾子似的,裝聽不見。
“三、二、一。”
倒數完了,他還沒有反應。
“起來。”
夏予初不打算跟他廢話,一把将人從椅子上拽起來。
“你幹嘛啊?”
夏時雨小學三年級的身板明顯抗不過夏予初這個高一生,就一下,她連人帶垃圾,把人甩出了門。
他立馬跑出去告狀:“媽媽!姐姐不讓我玩電腦,還欺負我!”
夏予初聽着心煩,砰地關上門,然後将門落鎖。
她這個弟弟從小就這樣,仗着自己是家裏最小的,就為所欲為。還有她的母親,什麽事都喜歡向着他,總對她說你是家裏的大姐讓弟弟一下怎麽了。
夏予初很讨厭這種以道德名義的綁架,最大的怎麽了,大的就要讓着小的嗎?
果不其然,不出幾秒,她房門外傳來了一陣撞門聲,門開不開,接着又是張麗蘇的聲音傳來:“夏予初你怎麽回事啊,給弟弟玩一下電腦怎麽了,怎麽你一回家就要給人趕出房間啊?”
“媽。”
夏予初強忍怒意,盡量溫和,“你知不知道他把我房間搞成什麽樣了,桌子上全是垃圾。”
“垃圾怎麽了,他又不是不給你收拾掉。”
這話說的輕巧,夏予初知道哪次不是自己收拾收的,一整個暑假過去,這小崽子幾乎每天都要上她房間玩會游戲,哪次沒有留下一堆垃圾。
夏予初的目光望向書桌,垃圾不說,怎麽還有奶漬濺到了她的一些書上?
她不想說話,抽了一張濕巾默默擦拭書,那可是她跑了好幾個書店才買到的《新概念作文選》。
這書在他們那個年代,那可是寶貝。
門口,張麗蘇聽裏面沒動靜,又拍了幾下門。
“快點開門,讓你弟弟進去,聽見沒有。”
“不要。”夏予初難得忤逆母親,“我要收拾東西,我不在家的時候他肯定玩了不少,現在休息一下正好。”
張麗蘇沒法,門被夏予初從裏頭反鎖上,她打不開,她只得安慰兒子:“行了,別跟你姐一般見識,你去看會電視。”
“不要,我馬上就要通關了啊。”夏時雨不肯。
張麗蘇說:“晚上,晚上好吧,等吃完晚飯,你直接去玩,玩到十點。”
門口終是安靜了下來。
夏予初心裏多少有點委屈。
玩到十點,問過她的意見了嗎?
夏予初多少明白張麗蘇有點重男輕女在,別看她嘴上說我對你們姐弟倆都一樣,實際從一些行為上,夏予初還是明顯能感覺到差距的。
這時,屋外的動畫片聲越來越響,好像有點故意的成分在,夏予初聽着煩躁,她拉過耳機線,在電腦上點開了音樂軟件。
她沒有聽自己平常聽的那些歌,而是在搜索框裏打下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