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想他
想他
倒春寒退去後,接連幾日大晴天,沉睡的植物,頃刻間複蘇,嫩芽從深土裏冒出。
自秦遠被抓入獄後,餘瑤每日都會多多少少聽到有關于他的事情,在獄中過得如何、良妃又是如何去求情,皇上幾乎避而不見。
餘瑤并沒有細了解裴晉是用什麽手段讓皇上知曉,并且當即不停任何解釋将秦遠收押,這些事情餘瑤也并不關心,只希望早點處理完南燕的事情回到東洲。
而後,她還需與顧遠骁周旋。
這些日子她想的很明白透徹,她不會與顧遠骁在一起,此生只想留在東洲。
裴晉從外回來拎着兩袋盒子來到她房中,“剛才路過外面的糕點鋪順便帶回來的,你嘗嘗,我們南燕的小吃。”
娟兒将盒子打開,準備了兩雙筷子。
“現在情況如何?”
“良妃等人都在想辦法給秦遠脫身。”裴晉說。
餘瑤沉思片刻,“雖說現在皇上很生氣,就怕氣過之後聽信枕邊人的話,耳根子軟又放了秦遠,我們現在需要趁勝追擊。”
“是的,我已經安排人參奏。”
餘瑤會心點頭,“我嘗嘗。”
她夾起一塊糕點放入嘴裏,輕輕咀嚼,“嗯,不錯。”
忽然間,她想起對顧遠骁避而不見的日子,他每日都會讓禦膳房的人給她送點心來,幾乎不重樣。
咦,怎麽又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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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吃了一口糕點,味道真不錯,緩緩說着:“現在是你出擊的好時機。”
“嗯。”
裴晉注意到她嘴角的糕點屑,緩緩擡手。餘瑤感受到裴晉些許粗粝的指腹落在她的唇角上,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在心底蔓延,後背一陣僵硬,腦袋一片空白。
活了十八年,還從未有人與她這麽親昵過。就連口口聲聲說要娶她的顧遠骁也沒有過。
哎,偏偏又想他,見鬼了。
她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彈開,匆匆拿起帕子擦着。
裴晉微微尴尬收回手,忙不疊失的笑了一下,“喜歡的話,明日-我再讓人買。”
“不用麻煩。”
自從那日後,餘瑤有意無意的躲着裴晉,有些心思不用細說都能看透。
餘瑤聽說,秦遠入獄後,不少不滿他的、手握把柄的人,接連着上奏,加起來的罪證都足以讓他死,更別說加上暗中私造軍器。
皇上大怒,直接下令要斬了秦遠。
想來,這些年秦遠做的事情皇上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想到還有那麽多他不知道的,這一下子湧出來,皇上肚子裏的火氣哪裏能消下去。
聞言,良妃在宮門前跪了一整夜,天邊剛破出魚肚白時暈倒在地上,回去後便是高燒不退。皇上去到良妃寝宮門口多次也并未踏入,看樣這次的事情确實讓皇帝寒了心。
裴晉這邊自然是快馬加鞭拉攏人心,因這次的事情裴晉沒怎麽出手,朝堂之上已經有不少人向他倒戈。
而餘瑤是出主意的人的消息不經流出,人人都在傳,裴晉得此良妻,必定能成大事。
因此也更多的大臣傾向于裴晉。
然而,這些消息的相傳卻埋下了種子。
今夜,皓月當空,白光照射,烏雲遠遠躲開,星辰璀璨。
裴晉從外回來,路過餘瑤住的庭院,他負手而立,看着房間的燈已經滅了,只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往外走。
“太子爺。”娟兒端着香菇臊子面走過來。
“這是給誰的?”裴晉想着餘瑤屋裏的燈已經滅了,應該不是給她的。
“公主的,她說她餓了,想吃奴婢煮的香菇臊子面。”
“她在房中?”
“是的。”
頓時,一種不好的預感從裴晉心底滋生。
就在這時,“走水了、走水了。”
是從餘瑤住的那邊傳過來的,裴晉立即折身跑過去,娟兒也急忙跟上去。
餘瑤住的房間火光通明,裴晉眉心一擰,不少下人已經在打水來。看着裏面的火熊熊燃燒,裴晉顧不上,直接沖過去。
有下人阻止,“太子爺,別進去。”
裴晉哪兒聽得進去,現在一心只想着餘瑤,怕她受傷,直接沖進了火海。
“思安、餘瑤。”
火是從床頭燒起來的,這會兒床幔全部被燒完了,檀香木制成的床榻也開始燒起,裴晉并未看到床上有人。
“餘瑤,你在哪兒?”
火勢蔓延,還未找到餘瑤。整個太子府的下人都被驚動,大家齊心協力,火很快滅下去。
火滅,整棟房子裏面的東西一大半被燒毀,但始終沒有找到餘瑤。
裴晉一身狼藉,垂喪着腦袋站在廊下。
“找。”他像是如夢初醒,聲音低沉,慢慢情緒上來,“都去給本太子找。”
娟兒則是在一旁哭個不停,“公主到底去哪兒了?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麽辦?”
太子府裏的下人找了餘瑤一整晚,裴晉在餘瑤住的房前坐了一整晚。
當天亮起,太陽從東邊升起,光芒灑在大地上,依舊沒有餘瑤的消息。
忽然間,裴晉暗淡無光的眸子一下子閃現亮光,豁然從臺階上站起來,踱步朝外走。
“太子爺。”
裴晉唇線緊繃,任由誰喊他,他都沒回應。
一間陰暗潮濕、堆滿木柴的屋子。
餘瑤微微睜開眼,滿眼的幹澀,渾身無力。她看着破舊的屋子,這是在哪兒?
破屋無窗,只有頭頂上方有一片亮瓦,但因長久未清理上面也積滿淤泥,外面如何依舊看不到。
她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粗繩捆綁着,餘瑤掙紮起來,繩子綁的太緊,根本掙不掉。
不好的預感從餘瑤心底滋生,她才來南燕會得罪什麽人,唯一得罪的就是良妃、裴然等人。
她放棄掙紮,省點力氣。
大約一刻鐘後,破屋的木門被人從外打開,耀眼的光芒照射進來,刺的餘瑤下意識偏頭躲避。
緩了片刻,餘瑤才擡頭,高大的身軀撞入視線之中。裴然負手而立,逆光而站,半張臉逆光隐沒,看不清他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
而後,見他緩緩蹲下身子,視線與她平行。她看清裴晉眼中的恨意,恨不得将她碎屍萬段,她的下颌被他一把捏住,手勁之大,痛的餘瑤眉頭皺起。
“厲害了,能給裴晉出主意。”
餘瑤緊抿着唇沒說話,裴然的力道加的更重。
“你以為幫着裴晉把秦遠放倒,他就能順順利利登上皇位?別天真,他裴晉才回南燕多久,不過三年,根基不穩,還想翻盤,別做夢。”
裴然的狂妄自大不是沒有緣由的,他說的對,裴晉五歲離開南燕,直到三年前才回來,想要将裴然母子二十幾年苦心經營的根基挖斷,肯定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搞定的。
不過,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人嘛,都是朝對自己有利的一方傾向。
秦遠倒了,他們開始着急。說白了,現在的秦家除了秦遠撐着,還有誰?或許還有一點老祖宗留下來的根基。
可在這瞬息萬變的世界裏,早就不足為提。
“是啊,但你還是心急了,慌了。”餘瑤雖痛,但笑的淡然,“若是你還能自信,或許你就不會這麽着急的把我抓來。”
餘瑤戳中了裴然心底事,裴然眼眸沉下,恨不得将餘瑤捏碎。
“皇上膝下只有你和裴晉兩個兒子,裴晉很早離開南燕,母後雖然貴為皇後但在朝中卻沒有勢力,也沒有母家支持,根本不必放在眼裏,你和良妃心中一直勝券在握,卻沒想到秦遠出事,所以你們急了。”
“你有沒有想過,事已至此就算把我抓來,殺了我也好,事情已經改變不了。與其如此還不如好好和裴晉相處,他心胸開闊,日後定會讓你和良妃安好。”
“做夢。”裴然狠戾起來。
“你身為東洲公主難道不知手下敗将的局面,你父王曾經不也是踩着自己兄弟的屍體往上爬的,就連幫助他的兄弟也沒有得到一絲好處,反而慘死獄中。”
裴然的話讓餘瑤啞口無言。
“我只能說人與人之間不同,至少在我看來裴晉不會這樣對你。”
“別在我這裏當說客,若不是你,我舅舅怎麽會淪落到獄中。”
“那你願意眼睜睜看着本是你們裴家的天下被改姓。”
“閉嘴。”
只有裴然知道,私造軍器,克扣軍饷,秦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助他上-位,可如今這一切都被這個女人給毀了。
裴然松開她,站起身子,冷冷道:“把她拉出去扔水井裏。”
“我要讓你死前嘗嘗求不得生的滋味。”
餘瑤淡然,早在北燕的時候她就放下過一切,死對于她而言一瞬間的事情。裴然的手下輕而易舉将她拉出去,推到水井前。
“等等。”餘瑤緩緩轉身看着冷酷無情的人,“我可以死,但改變不了的你永遠改變不了。從裴晉被送去當質子那一刻你就輸了。”
南燕皇帝心慈,誰去當質子注定會被偏愛。
餘瑤轉回頭看着深不見底的水井,最後的念想間,她腦海中竟然浮現顧遠骁的臉龐,對她的笑、對她的冷漠。
“幫我解開,死我也要自己死。”
裴然的手下看自己的主子,裴然點頭默許。
餘瑤腳踝處的繩子被解開,餘瑤淡然一笑,顧遠骁,我們的約定我遵守不了了,我也不想遵守,我一點也不喜歡北燕,冬天太冷,冷的我都不活了。
我不想遵守,我也遵守不了。
餘瑤緩緩閉上眼睛,纖細的身子傾向水井之中,只聽“咚”一聲,井邊上的人已經沒影。
“餘瑤,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