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吻
初吻
所有人都沒想到,邊予辰一向穩中求進的配音狀态突然卡殼了,還是卡在一場吻戲上。
他們本來想着邊予辰的配音功底還有待提升,就把所有大開大合的情緒戲都放到了後期,前期主要是單元探案的戲份和一些談情說愛的臺詞。
按照這個節奏順了半個多月都沒什麽問題,沒想到在今天遭遇了滑鐵盧。
今天的場景是扶離和沈濟月下談心,喝醉了的扶離一時沖動親了沈濟……
扶離拎着酒瓶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喝着,想起白日裏那個慘死的女狐妖,他忍不住嘆道:“其實阿妤也蠻可憐的,包藏禍心的書生勾引狐妖下山,天真的狐妖自以為拿了才子佳人的話本,殊不知對方只是拿她的精血喂養心上人,用她的妖丹獻媚換取仕途,最後任由她走火入魔魂飛魄散……”
“那個作惡多端的書生卻身居高位安然無恙!”
最後這句是扶離咬着牙沖着沈濟說的,語氣帶着隐隐的幽怨與不公。
而對面的沈濟卻悠然自得地入定打坐,一襲白衣不染塵埃:“你們妖——”
話音未落,扶離就一臉嫌棄地打斷道:“停停停,我可不想再聽你說教了,別整天‘你們妖你們妖’的,我們妖怎麽了?你這個尊貴的□□禪師現在不也跟我這個妖待在一起呢嗎?”
沈濟彎了嘴角:“我只是想起了你曾經說過的話,誠如你所言,或許真正惡的是滋養和利用妖魔的人心。”
扶離一怔,沒想到沈濟會說出這種話。
他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扶離一直覺得沈濟身上有一種悲憫的神性,而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被短暫地照拂了。
或許是月色太撩人,扶離盯着沈濟咽了咽口水:“小和尚,你喝過酒嗎?”
沈濟啞然:“出家人自然是禁止飲酒的。”
Advertisement
“那你…難道不想嘗嘗嗎——”話音一落,還沒等沈濟回答,扶離就俯身覆上了他的唇。
“等等——”
錄音室外的趙全皺眉打斷:“小辰你是已經替沈濟堪破最後一道法門立地成佛了嗎?這麽唯美暧昧的戲份,你的臺詞是怎麽做到毫無感情的?”
趙全說起話來也成損了,一旁看戲的方冉與崔妍寧都捂着嘴憋笑。
邊予辰老老實實道歉:“對不起,我再試一下。”
這一試就是一上午,臺詞的情緒怎麽都拿捏不到位,這就算了,讓他搭個接吻的聲音也搭不好。
一般他們在棚裏錄吻戲,要麽就直接用嘴發出一些聲音,要麽就啃啃自己的胳膊手背啥的,而邊予辰僵硬地宛若在啃木樁。
最後還是蘇闵出面幫邊予辰當了吻替,上午的戲份才在林昭的反複催促下告一段落。
林昭現在一人身兼數職,擔負起了整個工作室的後勤工作,當然他最大的任務還是做趙全和邊予辰規律生活的生物鐘。
眼看着午飯送到了,林昭立刻來棚裏催他們吃飯,進來就先拉着趙全出去了,崔妍寧方冉和許濤也緊跟着出了門。
對面的邊予辰像是還沒回過神,蘇闵瞅了他一眼,然後摘掉耳機慢悠悠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真沒想到有人會卡吻戲啊……”蘇闵說着風涼話晃蕩到邊予辰身邊,“某人不是說初中的時候初吻就沒了嗎,怎麽這麽沒經驗啊?”
蘇闵還記得這事呢。
高低得記一輩子。
見邊予辰沒吭聲,蘇闵自覺贏了一局,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就要離開。
結果步子還沒邁出去,邊予辰就驀地站起來擋在他面前。
蘇闵吓了一跳,整個人都愣住了。
邊予辰幾乎貼到了蘇闵身上,他唇角緊繃着,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蘇闵。
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恍惚間,蘇闵感覺邊予辰的視線落到了他的唇上。
邊予辰慢慢俯下了身子,蘇闵下一刻就準備逃跑,結果門外傳來了打斷的聲音。
“邊總闵哥——”林昭推開門走了進來,“快去吃飯哇!”
邊予辰動作一頓,他瞥了蘇闵一眼,轉身徑直出了門。
蘇闵摸了摸鼻子。
誰又惹着他了……
——
見邊予辰的狀态不好,趙全臨時調整了下午要配的戲份,把下周要配的一場沈濟回憶親生母親的戲挪到了今天。
說來這也是主人公的一場高光戲份,沈濟本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小公子,八歲時意外被出街游巡的淨晦法師選中為下一任□□禪師的繼人,他們國家崇尚佛教,歷代皇帝都十分癡迷于佛法,委托國寺法師于全國上下尋找最有資質的靈童擔任□□禪師,從小修習佛法,以求上達天聽,令佛祖庇佑皇室。
沈濟的父母人微言輕,收到聖旨後就連夜将沈濟送到了國寺,沈濟從小被迫與父母分離,如今聽聞親生母親身染重病快要離世的消息,表面上一副遁入空門的樣子,內心卻早已亂成一團,被噬心的妖魔趁虛而入,陷入了無盡的幻境。
這場戲還真的挺考驗邊予辰的情緒表達能力的,崔妍寧和蘇闵都對此表示擔憂,趙全卻十分有信心:“都訓練這麽久了,小辰怎麽也算我半個關門弟子了,我相信他。”
那語氣就像誇自家地裏種的大白菜一樣。
蘇闵心裏冒出來一個可怕的想法,邊予辰該不會是趙全的私生子吧?早晚得搞清楚他們是什麽關系……
說來就來,趙全又給邊予辰講了半天戲,叮囑道:“沈濟這場戲的情緒遞進很重要,咱們一句詞一句詞地來,不着急哈。”
邊予辰戴上耳機開始錄了,蘇闵就在對面幫他搭配角的臺詞。
他心裏也蠻好奇邊予辰會怎麽演的。
心魔侵入沈濟的夢境後,直接帶他回了兒時的府邸,又化作了他母親的樣子來迷惑他。
看着眼前似曾相識的場景和記憶中熟悉的人,沈濟的第一反應是疑惑。
“母——”脫口而出的話一頓,語氣染上了些疏離,“沈夫人?你怎麽在這裏?”
心魔扮作女人的模樣,哄騙的話張口就來:“濟兒,娘當然是來帶你回家的啊!快和娘一起進屋,你最愛的桂花糕早就給你備好了。”
沈濟此時的語氣依舊冷靜自持:“沈夫人請自重,貧僧法號慶明,自幼師從淨晦,承教于國寺,早已遠離紅塵俗事——”
“你是不是還在怪娘狠心把你送走啊!”心魔急不可耐地打斷他,語氣越發楚楚可憐,“娘後悔了濟兒,當初的事都是娘的錯,娘已經讓你爹禀明聖上了,咱不做什麽□□禪師了,娘接你回家……”
心魔的幻境會迷惑人的神志,沉溺的越久越容易被吞噬,此時的沈濟已經有些分不清楚現實和幻境了,他的心智在慢慢動搖:“接我……回家?”
心魔哄着他往幻境深處走,沈濟也越來越迷離。
這部分臺詞邊予辰處理地出乎意料的好,語氣從克制自持到逐漸迷失,大部分都是錄個一兩遍就過了,後面又補錄了一些音效,接下來就迎來了重頭戲的部分——
扶離闖進幻境把沈濟拉出來,沈濟在心魔的折磨下破防發瘋。
從小到大,蘇闵還從來沒見過邊予辰失态發瘋的模樣。
他一直像一個被設定好的完美程序,遵循所有的教養和禮儀,再窘迫的環境也不會讓他失了大少爺的架勢。
抱着惡劣的看戲心态,蘇闵有些激動地準備着自己的詞。
趙全還在一旁指導着邊予辰:“接下來的臺詞你就照常發揮,是憤怒多一點還是傷心多一點你都自己看着來,但最重要的還是把握人物核心,要明白沈濟不管在什麽情況下,他的情緒都不會完全放開。”
邊予辰點了點頭:“稍等我兩分鐘。”
他閉着眼調整情緒,然後朝外面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開始錄了,蘇闵那邊先念他的臺詞——
“沈濟你給老子清醒一點,再演下去心魔都要把你吞幹淨了!”
“你們皇帝選出來的什麽草包禪師!還指望你飛升庇佑百姓呢,瞧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臭和尚,你再不走你娘才是真的要死了!你到底還想不想見你娘最後一面了?!”
……
蘇闵還是一如既往的穩定發揮,幾句話就将扶離氣急敗壞又滿懷擔憂的感覺演繹得十分生動。
那邊心魔還在持續迷惑着沈濟,按照劇本上的情節,此時的心魔又幻化出沈濟母親重病卧床的景象,鬼哭狼嚎地挽留着沈濟。
“呵……”邊予辰念起了他的臺詞,“真是可笑。”
他睜開眼的那瞬間,眼底一片猩紅,聲音淡淡的卻又有些顫抖,對面的蘇闵都有些驚訝了。
“假的,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沒有後悔過對不對?”這話是朝着心魔幻化的母親說的,“其實你們那晚說出‘獻祭一子,不足為惜’時我就已經明白了,你們都以為我睡着了,但是我聽得一清二楚!”
邊予辰的語調越來越高,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了,臉也憋得通紅,可說出的話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蘇闵第一次看到眼淚這麽直直地從邊予辰的眼角落下,他好像十分不甘,卻又極力克制着自己,啞着嗓子吼道:“你們根本就沒有在意過我!”
該蘇闵接戲了,他不禁握住邊予辰按在桌角的手臂:“沈濟!”
不知道是不是邊予辰太過激動,手臂的溫度高的驚人。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紅塵事皆身外事,世上早無沈濟,”邊予辰的情緒收了回了,又回到了那個清冷的沈濟,“貧僧乃本朝禪師慶明,你這個妖魔吸食人心,在此作惡多年,今日就莫怪貧僧替天行道了。”
這場戲到這裏就結束了,故事的最後沈濟收服了心魔,當然也沒有去見他的親生母親最後一面。
等邊予辰錄完最後一句,趙全立刻開麥表揚起來,旁邊的崔妍寧和許濤也跟着鼓起掌來,輸出了一大段彩虹屁誇獎。
“錄的還可以嘛你……”蘇闵半天就憋出來這麽一句,他看對面的邊予辰似是還沒緩過來,臉色還是有些差。
蘇闵翻了翻劇本,朝他道:“你要不出去歇會吧,後面沒你的詞了。”
邊予辰十分聽話地應了一聲,起身出去。
——
剩下幾場是蘇闵和鄭彬的對手戲,等邊予辰出去後,鄭彬就進了錄音棚。
他們錄的也蠻順利的,全部錄好以後,蘇闵先一步出了錄音棚。
此時天色漸黑,辦公區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蘇闵環視一周,在角落一個會議室看到了邊予辰。
隔着透明玻璃看着邊予辰的背影,那人單手撐着腦袋倚在辦公桌上,面前的筆記本還反着藍色的光,這家夥就這麽睡着了……
“辰哥這段時間真的累壞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林昭抱着個毯子站在蘇闵旁邊。
蘇闵問道:“他怎麽不回家睡?”
“勸不動啊,”林昭嘆氣,“非要在這裏寫完這個月的彙報。”
又犯倔了。
蘇闵無語,轉身風風火火地沖進會議室,上去就推了推邊予辰的肩膀:“喂!”
見他沒有反應,蘇闵又不耐煩地推了幾下:“你在這卷什麽,要睡回家去睡啊——”
話音未落,邊予辰忽然反手抓住了蘇闵的胳膊。
溫度依舊高的吓人,蘇闵見邊予辰睜開眼看向了他,眼底也依舊布滿了血絲。
心裏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蘇闵連忙問道:“邊予辰你沒——”
還沒等他說完,企圖撐着蘇闵胳膊站起來的邊予辰身體一軟,直接栽到了蘇闵身上。
“砰——”一聲巨響。
後面的椅子倒了,蘇闵就這麽撐着邊予辰跪到了地上,膝蓋傳來的痛感疼的他五官亂飛。
——
高燒加急性腸胃炎,邊予辰就這樣進了醫院。
烏泱泱一堆人圍在邊予辰的病床前,趙全先發話了:“小闵啊,小辰這次病倒怎麽說也是為我們這部劇忙的,我是真心疼你們這些孩子……都這樣了,今晚你就先留下照顧一下他吧。”
蘇闵一臉懵逼地指了指自己:“我……”
“對啊闵哥,”崔妍寧在一旁推波助瀾,“之後你和邊總的對手戲還有那麽多呢,他要是好不了,你也沒辦法安心對戲是不是?”
許濤補刀:“而且案發現場也只有你在,闵哥,這你得負下責吧?”
蘇闵:“……”
開始綁架了是吧?
鄭彬溫和開口:“那我留下來和小闵一起照顧邊總吧。”
“用不了這麽多人,”趙全大手一揮就給拒絕了,“小昭回家去給小辰拿換洗用品了,這倆人又不會開車——”
趙全笑的和顏悅色:“小彬,一會兒還得麻煩你送我這個老頭子回去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鄭彬自然也沒辦法再拒絕了,只能跟着其他三人先回去了。
蘇闵目送他們離開醫院後,老老實實回病房當起了他的“陪床家屬”。
手剛握上病房門把,人還沒走進去,身後就傳來了一聲不确定的呼喚:“蘇…闵?”
蘇闵回頭,只見一個穿着純白色連衣裙的女人正一臉激動地看着他,女人的小腹微微隆起,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拎着一個病歷袋。
蘇闵一時沒認出來她是誰,對方倒是十分熱情。
“蘇闵,真的是你!”女人開心地打着招呼,又偏頭瞥了一眼病房裏的人,“…邊予辰?”
這神态和記憶中某個熟悉的身影重合,蘇闵驚訝道:“祎姍?”
晁祎姍俏皮地眨了眨眼:“終于認出我啦!”
——
蘇闵和晁祎姍在醫院門口找了個咖啡廳坐了會,接着一個男人就過來和晁祎姍說了什麽,然後晁祎姍哄了他半天把他哄走了。
男人臨走前和蘇闵打了個招呼,看着蘇闵打趣的眼神,晁祎姍有些害羞地解釋道:“這是我老公,我和他之前在國外留學的時候認識的,去年剛領了證。”
蘇闵點了點頭,笑着問道:“你什麽時候回國的啊?”
“就今年年初,”晁祎姍摸了摸肚子,“我老公是H市本地人,查出懷孕後就帶我回家來看看,我們想着幹脆就在H市把孩子生了算了。”
晁祎姍感嘆:“一眨眼這麽多年沒見了,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
初三畢業那年,晁祎姍跟着媽媽直接移民去了國外讀書,後來她和蘇闵就再也沒見過。
“是啊,”蘇闵附和,“我也沒想到你都當媽媽了。”
“我更沒想到——”晁祎姍話鋒一轉,語氣忽然變得暧昧起來,“你居然還和邊予辰在一起……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該不會已經在國外領證了吧?”
晁祎姍已經腦補了一出青梅竹馬攜手相伴的大戲。
有些眼神小時候看不懂,但現在卻是心領神會了,蘇闵連忙擺手:“不是,我們沒有在一起!”
晁祎姍挑眉:“那你們現在的關系是……?”
這倒給蘇闵問住了,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晁祎姍一臉‘我都懂’的表情:“哎呦,怎麽說我也算是你們的紅娘吧!”
蘇闵:?
“都這麽大歲數的人了還和小時候一樣害羞啊?”晁祎姍在國外生活這麽多年,自認為想法已經很開放了,“再說了,在我跟前有什麽可害羞的?畢竟初中就當着我面親過了……”
蘇闵:???
什麽時候有這一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