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危開霁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惱怒, 他平靜地看了兩人一眼，朝那位師兄說道：“看來今天談不了公事, 等你們商量好, 我們再聯系。”
“好的好的, 對不起，讓你白跑一趟。”師兄連聲道歉，見危開霁離開了，他回頭問好不容易被他穩住的杜若，“你搞什麽？那是甲方啊, 是他出錢請我們做項目。”
“你知不知道他的公司是在做什麽？”杜若冷聲問道。
“知道啊, P2P網貸，網絡借貸，他想要出一個金融方面的理財平臺, 個體投進去錢, 他再放貸借給有需要的人，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項目。”
杜若忿忿不平道：“這不就是高利貸的互聯網化？他賺的是黑錢。”
師兄定定地看着杜若，突然笑了出來，他拍拍他的肩膀, “你想這麽多做什麽, 我們有錢賺就可以了，你搞明白，他是甲方，他在挑選人替他搭建平臺，你傻了啊, 我們不做，還有很多人排在後面擠破頭要接這項目。”
“總之我不會替他做事的。”杜若生硬地拒絕了。
說完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咖啡店，師兄在後面攔也攔不住。
杜若想不明白，危開霁做這種違法的生意怎麽還敢明目張膽地構建平臺，開發app，他越想越胸悶，打電話給了沈檀。
沈檀從杜若這裏聽說了這個消息，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任何資本累計都經歷了剝削壓榨，危開霁完成了原始積累，他要開始往更高的位置發展了，發展的好，他會順利洗白，發展的不好，他跑路或者遭受牢獄之災。
沈檀更偏向第一種猜測，因為目前為止，國家還沒有針對性的監管，危開霁還擅長把握人性中的弱點，總有人貪婪成性，想要那高的不可思議的利息。
“沈檀，你在聽嗎？我無法為這種人做事，他的生意是罪惡的。”杜若的語氣中帶着明顯的不認同。
“你也是這麽想的吧？”
“……”沈檀窒了下，她遲疑地說道：“做生意本身就是這樣的，生意人又不是慈善家。”
杜若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難道你認同他的發家之路，認同他的做法？”
“我不是認同他。你有沒有想過，就是有需求，市場才會應運而生，總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需要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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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他們會向那種人借錢，就為了新手機？”杜若無法理解這些人的思考方式。
除了手機，奢侈品，還有賭博等等，總之各種各樣的原因，但沈檀沒有說出來，她明顯感覺到杜若的思維模式太過理想化，他的骨子裏帶着清高，他從來沒有為錢發愁過，他無法感同身受，自然不懂這些人的困境。
當然，也不懂她。
沈檀回想起沈父不工作後，沈母有困難時找親戚借點錢，他們礙于面子會借給他們一點，但是他們的白眼，明明白白地在告訴她們，看，你們這一家乞丐。
為了不遭受親戚，家人，朋友的白眼，人就是那麽奇怪，寧可找借貸公司借錢，因為這不涉及人情，不會被說三道四，不會被看不起，不用把自尊心踩在腳底下，平等的借貸關系而已。
這些杜若也不會明白，沈檀想了想，換了個話題，她最近忙着拍AAA英語培訓的廣告，新一季的廣告，還簽署了新合同，待遇她非常滿意，底薪和課時費一年一漲，再加上廣告費，她的年薪直逼千萬。
短短一年時間，她的身價漲了很多，被她的勵志人生吸引而參加英語培訓的學員更多。
拍攝的時候沈檀難得穿了職業正裝，質感良好的白襯衫加上及膝的A字窄裙，高跟鞋，長發拉直了些，淡妝，微笑，增加親切感，她的形象符合人們對于培訓老師的期待，看上去既專業又美貌。
不少人在網上直呼希望有這樣的英語老師，如果有這樣的英語老師，他們的成績應該會更好吧。
她拍攝的照片不僅要用在網站首頁，宣傳手冊上，甚至是地鐵中的廣告牌上。
公司裏廣告部的同事拿了最終樣給沈檀看，沈檀拿起文件看看，廣告部想出的标語是——英語改變生活，加入AAA英語培訓，和我一起學習英語。
她一頁一頁地翻看着，沒什麽問題，也就沒有提出什麽修改意見，這讓廣告部的同事們大呼解放了，不用加班了，他們争相邀請她去附近的餐廳聚餐。
聞朝雨正好路過，聽說了之後，笑着讓他們去吧，他來報銷。
衆人歡呼雀躍地去了附近環境優美的意大利餐廳，和同事們聚完餐，沈檀還有休息時間，她又點了份下午茶，邊看書邊享受下午茶。
她突然間感受到某個人的視線，從書裏擡起頭一看，驚喜道：“Rhys，你怎麽在這裏？”
段攸寧笑着看了下對面的位置，沈檀會意後笑道：“請坐。”
段攸寧這才坐了下來，他點了杯咖啡，放下菜單後，“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忘記我是誰了。”
他暑假剛回國，對國內的環境也不太熟悉，在國內更是沒什麽朋友，正循着網上的美食地圖找來，碰巧來了這家意大利餐廳，從庭院中的落地窗看進去，她靠在椅背上，表情平靜，纖細白皙的手指翻過一頁，全神貫注地看着書，在夏季燦爛的陽光照耀下，她皮膚白到發光。
不少人鬼使神差地走進這家店，段攸寧也走了進去。
沈檀合上書，杏眸挑起，“我倒是覺得你忘記我是誰了。”
段攸寧聞言苦惱地低下頭，“是啊，你是Lisa，還是Fanny呢。”見到沈檀故意冷起臉，他笑道：“Esther，我沒忘記你。”
沈檀也不再裝模作樣，她好奇地問道：“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你怎麽在這，假期回國玩？”
“我本來要和同學去納米比亞當國際義工，結果走漏了消息，我媽害怕我去非洲出意外，嚴令我不準去，我只能回來蹉跎時光了。” 段攸寧唉聲嘆氣，“我在國內根本沒有朋友，幸好遇到了你，沒你在，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辦。”
沈檀被他的話逗笑，她莫名其妙被劃入了他的朋友一類，場面話而已，她也沒有當真，聳聳肩無所謂。
“你呢，假期還在看書？”段攸寧看到她看的書，不是打發時間類的，而是專業工具書。
“我下午還要去打工。”
說到這個，段攸寧了然道：“我知道，我在地鐵裏看到你的廣告牌了，Norman是那間公司的創始人之一。”
擡頭見沈檀的笑容微妙，段攸寧奇怪地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我以為你這種人不會搭地鐵。”沈檀意味深長地說道。
段攸寧也不遑多讓，壞笑道：“我也以為你是在天上飛的仙女，但沒想到你是腳踏實地的人。”
“……”沈檀一時之間不知道他是在誇她還是損他。
兩人對視了一會，彼此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哭笑不得，段攸寧揮揮手說：“不鬧了，對了，你在和Norman交往嗎？那我舅舅看來徹底沒戲了。”
“就算沒有Norman，我也不會和陸懷瑾在一起，這輩子就沒有這個念頭。”沈檀敬謝不敏。
“好嚴重的聲明。”段攸寧驚訝道。“為什麽？我舅舅其實也不差，樣貌，身材，家底，學識等等……”
“他是個花花公子。”沈檀打斷了他，“花花公子怎麽會有真感情呢，他過去只是覺得我有新鮮感，現在只是想和Norman競争，他不能輸掉面子。”
“好吧，那你和Norman在一起了？”段攸寧喝了口咖啡問道。
“沒有。”
“難道是因為情人節的時候我和你傳出緋聞的緣故？”
“如果情人節的時候你們沒有出現，也許會。”沈檀朝他笑笑，沒有透露太多，當時的氣氛正好，她在洗手間嘆氣的時候就是在糾結，她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想忘掉Norman有女兒的事實，但陸懷瑾的出現打斷了這一切，澆滅了她的沖動。
沈檀一直覺得愛情是需要沖動的，是需要感覺的，如果沒有那股吸引力，再怎麽勉強都沒有用。回來之後，兩人冷靜下來，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那就是沒有在一起。”段攸寧理解了她話裏的意思，英俊的臉上揚起笑意，“不如和我在一起，我們一起氣死舅舅，替那些被他辜負的女孩子懲罰他。”
“……”你和陸懷瑾什麽仇什麽怨？那一瞬間，沈檀像是看到了段攸寧頭上長出了惡魔的小尖角。
她搖搖頭，“還是不要試，萬一陷入其中就不好了。”
和段攸寧的相處很舒服，他見多識廣，不會冷場，是個會聊天的人，但他們不來電。而且他是那種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的人，他做事情的時候投入其中，一旦目的達到了，立刻抽身而去，不帶一絲留戀。
“噢——你怕愛上我？”段攸寧拖長了音，開玩笑道。
沈檀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怕你愛上我，我們之間不會有好結果的。”
段攸寧愉快地哈哈大笑起來，“Esther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喜歡和你做朋友，戀人就不要了，和你在一起會痛苦。”
兩人的交流可以稱得上相談甚歡，沈檀對他的見聞啧啧稱奇，他去過尼泊爾教孤兒們英語，還去過法國葡萄園當園丁，在澳大利亞照顧小袋鼠，生活多姿多彩。
“既然不能去納米比亞保護花豹，那我就去參加大熊貓保育。能盡情做自己的時間有限，我不會放棄，等我大學畢業了，就再也沒機會瘋玩了。”
“Rhys，我不羨慕你的出身，但現在我羨慕你的生活态度。”沈檀真心實意地說道。段攸寧是典型的“Work hard，Play hard”，積極樂觀的心态讓她很欣賞。
“你也很cool，我有看你的視頻。”段攸寧朝她眨眨眼。
沈檀失笑了下，她看了下時間，正準備和他道別的時候，站起來就看見杜若冷冷地站在一邊，他走了過來，渾身冒着寒氣，比這裏的空調溫度更低。
“這位是……”段攸寧站起來，看了眼沈檀。
“是我的朋友，他叫杜若。”沈檀不知道為什麽心一緊，從杜若的臉色中就知道他誤會了，“這位是段攸寧，你可以叫他Rhys，我們在紐約的時候認識。”
“我知道他是誰。”杜若抿了下薄唇，他的眼神如芒帶刺。
段攸寧也想起來了，睜大眼睛，驚訝道：“你是杜叔叔的兒子，這世界可真小。”
“是啊。”杜若冷冷地諷道，轉頭問沈檀，“你說過你和他只是認識，為什麽要和他在這裏約會？”
“我沒有約他，我們只是偶然碰到。”
杜若的表情明顯是他不信，這世上為什麽會有那麽巧的事情。
段攸寧看看兩人，略微擋在沈檀面前，他沉着冷靜道：“嘿，我清楚你在想什麽，但不是每隊男生和女生在一起喝杯咖啡就是要暧昧，或者進入交往，現在是什麽年代？我只是偶然碰見Esther，Esther也沒有給我戀愛的信號，我們聊的很愉快，不代表就要進一步發展。我一個學習小組的女生更多，難道我和她們聊兩句就是要勾搭她們，老兄，現在這世界沒那麽迂腐吧。”
“你說誰迂腐。”
段攸寧沒轍了，他朝沈檀無奈地聳聳肩，沈檀心也很累，和杜若在一起，時刻要照顧着他的情緒。她安撫地說道：“我們真的是偶然碰見，你不相信也沒辦法，如果Rhys的話冒犯到你，我和你說聲抱歉好嗎。”
倒像是他在無理取鬧，杜若的心一抽，他定定地看了沈檀一會，轉過身就離開。
沈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段攸寧明顯不爽了，沒見過這麽情緒化的人，他側頭說道：“Esther，他配不上你。”
沈檀沒做聲，她收拾物品，待會還要回公司上課。
杜若走出這間意大利餐廳，迎面就撞上從出租車上下來的師兄，師兄急忙拉住他，“你又去哪裏？不是說好好聊聊的嗎。”
見杜若一直看着某個方向，師兄順着他的方向看過去，段攸寧打開車門紳士地讓沈檀坐進車內，他再走回駕駛位，跑車一會駛離了街道。
師兄是個明白人，“別看了，你們是一個高中的又怎麽樣，你看看她，現在已經是女神級別了，她自己的年收入就在千萬，自然有更高等級的男人追她。”
他拍了拍杜若的肩膀，“我們呢，混的好點，進huawei，我之前的師兄就進去了，工資是高，天天加班，再高也只是工薪階層。只有創業才能擺脫打工命，追你想追的人。不然你以為網絡上誇你是國民男神你就真的是男神了，不出人頭地，你也只能泯然衆人。社會也不是你想的那樣，學校裏的那點成就真的不值得一提，你要是聽的進師兄的話，就不要太死腦筋，不要太清高。”
見杜若的神色動搖了些，師兄也不逼他，“你好好考慮下，再給我答複，不過要快點，時間不等人，我們是乙方，那邊才是甲方。”
杜若和師兄在地鐵口分開，他乘着地鐵回去，在晃蕩的地鐵中思來想去，地鐵停站了，從車廂中看到了沈檀的廣告牌，他很少想以後的事情，也不知道戀愛要做點什麽。他以為的戀愛是兩個人在一起，逛街吃飯，偶爾去國外旅游，平凡的幸福。
但如果，沈檀并不期待這些，她不期待那種生活感表露無疑的生活，圍着茶米油鹽轉，也不想要那些用完即棄的衣服，他能負擔起她想要的生活嗎？他的心髒微微抽痛，從心底湧起無力感，他從前不明白他爸爸為什麽會做出那樣的選擇，等長大了，在某個瞬間忽然能明白了。
從微博上得到消息，趙宇在餐廳外用長焦相機拍下不少三人争執的場面，看看，這三個人的長相和故事比起電視上正在播的偶像劇還精彩，偶像劇要是找這三人去拍，一定不用愁收視率。
趙宇正坐在車裏檢查照片，有人在敲車窗，他只以為是交警，按下車窗，随口說道：“馬上走，馬上走，別罰我啊！”
有個人将他的領子一把拎起，趙宇擡頭一看，是兩個身穿黑西裝的保全，他想用嬉笑掩蓋過去，“怎麽回事啊大哥，是不是認錯人了？”
“沒認錯，跟我們過來下。”
趙宇被兩個人高馬大的保全押到了另一輛車上，坐車裏的是個桃花眼的男人，男人笑眯眯地遞給他一張名片，趙宇雙手接過，一看這來頭可不得了，“陸總，抱歉，抱歉，我馬上把你外甥的照片删掉，肯定不會放到網上的。”
陸懷瑾笑眯眯朝他伸出手，趙宇心不甘情不願地交出記憶卡，心在滴血，頭條新聞飛了。
趙宇小心翼翼地說道：“那，陸總，我可以回去了吧。”
“等一下。”陸懷瑾又遞給他一張名片，“你不是記者嗎，有沒有興趣接私活，去暗訪下這間公司，懲惡揚善，另外有報酬。”
趙宇膽戰心驚地下了車，等陸懷瑾的車開走了，拿起那張名片看看，上面寫着——開霁金融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