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退出
退出
紀程扯了領口,把袖子往上挽了挽,稍微敞放了一下,讓自己顯得不像在舞臺上那樣嚴肅莊重。
等覺得自己可以和宋枝簡身處一個相對于平衡的位置了,他才開口,聲音沉靜:“等過一段時間,我得回國一趟。”
說完這句,他就絕口不提下句了。
似乎是可以特意等着宋枝簡來主動問他——問他為什麽要回國。
他沒說。
宋枝簡也不問。
好像是沒達到彼此預想的那個效果,兩人就這麽僵着。
“前輩為什麽要回國?”或許是等不住,又或許是察覺了他話中的意味,宋枝簡最終還是主動先行一步詢問。
紀程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像“是因為你主動問我我才說的”那樣,趾高氣昂地回答:“回國參加一個選秀節目。”
宋枝簡有點驚訝:“前輩您要從頭開始,和那些沒出過道的孩子們搶成團位?”
紀程聽完白了她一眼,對這話感到好笑,“那是選女團的,我一男的怎麽成團,過去做個導師而已。”他若有所思,聲音壓低,雲淡風輕,“都跟公司說好了,等節目結束我就解約,回到正常人該有的生活。”
灑脫的像是談論別人的人生,仿佛從沒把這些年的經歷放在心上。
“九九零”男團已經活動了九年。
這些年團裏走的走,留的留,到最後也沒剩下幾個人。
一個一個接連不斷的離開,再努力都回不去以前一起艱苦奮鬥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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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塊被石頭砸爛的玻璃,碎得拼都拼不起來。
“嗯。”宋枝簡在跟前聽着,贊同一般的點了點頭。
也是,總不能一輩子做這個工作。
不說能不能堅持下去、有沒有粉絲支持,只說身體素養。
其實最好的年紀就那幾年。
實際上之前的每次訓練都是在透支自己的未來。
不談未來,先出頭才是正經事。
都說适度才好,可想要出道、想要做藝人哪有那麽容易?
不都得拼死的訓練?
那些年拉形體、擰柔韌度,強硬地把骨頭“劈開”,多多少少都會對身體留下一些不可磨滅的損傷。
這一點,所有有過練習經歷的藝人都知道。
同樣的,宋枝簡也有這方面的擔憂。
“我把你當成朋友。總覺得要走的話,得跟朋友說一聲。”紀程嘴上說着這話,可卻并沒有看向宋枝簡,反而是轉了頭,視線和霓裳的夜景持平。
宋枝簡聽着,情不自禁的往紀程那裏掃了兩眼。
周遭黑壓壓的。
天色比她來時那會兒更加暗。
紀程的這番話太過于認真。
和平常吊兒郎當的模樣不一樣極了。
宋枝簡試探着往前。
看不清紀程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硬朗利落的側臉,他好像擱置了半身的驕傲放縱,硬逼着讓自己溶于漆黑的暗壓之中。
“你們還是很幸運的。雖說其中有很多不容易,但畢竟還是得到了眷顧,有幸從一衆練習生裏脫穎而出,達到了很多團體拼死都達不到的高度。當然——”看了看腳下,而後補了一句,“你們自身的實力也很強勁。”
“最好還是不要忘記最初的夢想。記住最開始的那股子沖勁,要是想一直下去,那股子沖勁得撐上半輩子,但……”紀程頓了頓,接着,“但,你要和我一樣是沒什麽夢想的,就當我沒說好了。”
“我肯定是希望後輩們越來越好的。”
“可能這是我最後一次以前輩的身份跟你說這些話,以後要是再見面……”
說到這的時候紀程又停了停。
再見面?
啧!
“大概也沒什麽能再見着的機會。”
半晌。
宋枝簡才想起來要感謝一下紀前輩。
她對紀程的這些話感到挺詫異的。
雖然紀程好像是把她當成真心朋友的樣子,但她與紀程的交際只不過僅限于同臺拿獎、私下見過幾面,外加幫他丢了幾次垃圾而已。
也許是因為同臺次數多了點,同樣也是在韓務工人員,自然而然生出了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不太懂。
但是既然紀程前輩那麽真誠,那她也得拿出點像樣的态度來,至少要象征性的客套一下。
“紀程前輩,那就祝你接下來……”想說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紀程打斷。
紀程半托着胳膊,朝着對面随意揮揮手,像一陣風似的輕飄飄的與她擦身而過,撂下一句:“不多說,走了。”
“你也快點回去吧,別讓等你的人着急。”
等她再回過神的時候,紀程早就連個人影都不見了。
摸摸索索到了後臺,宋枝簡和隊友們彙合。
“歐尼!這邊,這邊,我還以為你又迷了路,正準備去找你呢!”宋枝簡剛到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姜元真一個勁兒的圍着門口轉圈圈,一副想去找她卻又不知道從何找起的焦急樣子。
“哦,剛剛路上碰到紀前輩了,就稍微跟他聊了會兒。”宋枝簡站定,向姜元真解釋。
宋枝簡是出了名的不認道,轉個圈的功夫就不知道哪是哪兒了。她給衆人的形象向來是成熟穩重,什麽都會的那種,也沒人能想到她在方向感上那麽差勁。
出外景的時候她喜歡研究現場,東瞅瞅西看看,一個不注意就不知道摸到哪裏去了,為此還鬧出過不少的笑話。
從此以後,姜元真總是對宋枝簡不怎麽放心。
坐上車,姜元真才來得及細問歐尼和紀前輩的談話。
宋枝簡簡單的解釋了下,跟元真說:“紀前輩說要回國去選秀節目做導師。”
“啊?為什麽非要去回國做導師?紀前輩那個咖位在哪裏做導師都行吧!我聽說前一段時間那個Chat臺做的選秀節目還想請他去做嘉賓來着。”
“他沒細說,我也不太清楚。”宋枝簡想着紀程之前跟她說那些話的神情,突然感覺事情不像她想的那麽簡單。
車子的速度行駛的很快。
下午的時候剛下過一場雨,空氣中還殘留着當時的清新味。
宋枝簡覺得有點悶,伸手把身側的車窗降了下來。
涼爽感撲面而來。
解約也不是什麽大事吧,就算這時候不說,日子到了大家肯定也都會知道的。
抱着這個心理,宋枝簡又跟姜元真扯了兩句,“前輩說,選秀節目做完,他就跟他們公司解約。”
“唉,我現在才知道那些前輩們也有夠不容易的。當初做訓練生的時候一心想着出道,但真出道了,日子好起來了,又覺得迷茫了。”
姜元真聽了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反而是離宋枝簡更近了點,快要貼到她懷裏。
“是啊。”宋枝簡在旁邊低低的應。
外界的輿論壓力和整天滿滿當當的安排讓她們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可比這更要無力的還有很多。
很多人沒有接受過更高等的教育,從小就憑着信仰來唱唱跳跳,因為封閉訓練和外部脫節,缺失了太多生活技能,一旦不做藝人,那連最基本的日常收入都沒法保證。
誰都沒有信心能夠一直做下去。
但不這樣,又得抛棄現有的一切,重新開始。
這種狀态要維持多久呢?
“嘿!歐尼,想點好的。”宋枝簡耳邊響起姜元真極其富有活力的聲音,她聽見元真真摯的說:“如果身邊有歐尼的話,我想我大概還能堅持好多好多年。”
嗯。
宋枝簡閉上眼睛。
好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再堅持堅持。
司機師傅載她們回到了酒店。
洗完澡收拾好東西後,已經很晚了。
宋枝簡懶懶散散半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床前的櫃子旁放了一杯白水。
她一只手拎過水杯,另一只手拿過枕頭墊在後腦勺下面,正開着筆記本搜索周準有沒有上新的片子。
最近幾年她很少夢見周準。
很久沒見,周準在她記憶裏的樣子都變得模糊起來。
雖然有些事情并不美好,但她始終還是不願意有關周準的印象消磨在她僅存的記憶裏。
搜索了一下。
宋枝簡點開了一部周準早期的電影。
這部片子她看過很多次了。
沒有快進,就一直放大聲音讓視頻開着。
擺弄擺弄手上的事,時不時往上瞟幾眼,關注關注進度。
電影放到差不多二十分鐘的時候,周準才正式出場。
他一身黑西裝,從腰間別着的小包裏抽出手槍,一下擊中要來搶奪東西的壞人。
像壓在身後的底牌,在最危急的時候出場。
英姿勃發,帥得驚為天人。
宋枝簡認為,這部片子還是很不錯的。
當然,有周準的參演更是錦上添花。
結束字幕出現的時候,也不知道到了幾點。
總之宋枝簡很困。
困到眼睛已經要睜不開。
正當她進到一個朦朦胧胧的夢境即将要沉睡時……
伴随着幾聲重重的拍門聲,門鈴被按響。
宋枝簡突然驚醒,拿出手機看了眼上面的時間——淩晨兩點四十五分。
大半夜的,究竟是誰閑着不睡覺跑來敲她的門?
她先給姜元真打了電話。
姜元真本來正睡得熟熟的,看到屏幕上“歐尼”兩個字迅速接起,帶着厚重的鼻音迅速回應,“喂!歐尼,有什麽事嗎?”
接通電話,宋枝簡思忖着,随即回答元真:“外面有人在敲門,我以為是你。”
因為公司安排,團裏其他三人都另外還有別的活動,工作人員也不會在沒有任何通知的情況下過來打擾她們。
宋枝簡得出了結論。
如果不是姜元真的話,那極有可能是她不認識的人。
摸到角落的座機,宋枝簡給前臺打電話。
“嘟嘟嘟……”耳邊響起了一串忙音。
挂斷。
又打了一遍。
還是打不通。
可門外的敲門聲卻越演越烈。
“——嘭嘭嘭,嘭嘭嘭……”房門被一下一下大力拍打着。
終于,聲音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再沒了聲響。
平靜了一會兒,宋枝簡以為外面的人是因為找錯房間而離開。
但下一秒,她猛然聽到了門鎖轉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