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打工的第四十四天
打工的第四十四天
黃昏時分,一個普通的放學日。
一位平平無奇的女高中生普普通通拎着書包走出校門,她平平常常地和朋友道別,一個人晃晃悠悠地繞過昏暗的小巷,身影映在電線杆上停留的烏鴉眼中。
“竟然有車坐。”竹泉知雀拉開保時捷356A的後座門,感動了,“我還以為伏特加會蹲在拐角一撬棍把我打暈拖進麻袋裏呢。”
“哼。”琴酒冷笑,“下次如你所願。”
她的位置要從後座變成後備箱了嗎?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今晚有任務?”竹泉知雀端正坐好,态度很好地問,“我随時準備為組織獻出心髒。”
琴酒從後視鏡看了竹泉知雀一眼,三分譏嘲三分警惕三分懷疑,狼一樣兇惡的眼神。
竹泉知雀:他聽不懂我的二次元笑話,悲。
她和琴酒之間有一層可悲的壁壘,無法跨越的年齡代溝。
“威雀威士忌。”琴酒叫竹泉知雀的代號,“不要忘記你的身份。”
什麽身份?二五仔還是摻水假酒?她一點兒也沒忘記過啊。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竹泉知雀眨眼,“我記得我的代號,是威雀威士忌,不是奶啤蟹酒烏頭藥酒黃油啤酒之類我更喜歡的酒。”
她自覺态度端正,可琴酒的眼神怎麽越來越兇惡了?教科書級別的惡人顏,能治小兒夜啼。
“貝爾摩德太放縱你了。”琴酒冷冰冰地說,“我不一樣,我對叛徒的氣味尤其敏感。”
“叛徒?我?”竹泉知雀擡起袖子聞了聞,清爽的柚子果味混着陽光和洗衣粉的皂香,無敵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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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超市滿一千減二百我囤了好多款沐浴露。”竹泉知雀認真地說,“要不下次我換個香型再見你?”
指定款式也行,她很好說話的。
琴酒受不了他們雞同鴨講的對話了,他今天是來辦正事,留給叛徒的子彈在槍裏蠢蠢欲動。
一無是處唯獨開車技巧高超的伏特加在大哥壓抑的沉默中戰戰兢兢踩油門,車開得越來越偏,荒蕪的野草在公路邊野蠻生長,枯樹上烏鴉凄厲的叫聲不絕如縷。
一看就是個殺人抛屍的好地方,竹泉知雀感嘆。
《震驚!兩黑衣男子綁架女高中生公路抛屍,死者最後留下的遺言竟然是……》
遺言:下輩子記得用無香型沐浴露。
至少不會有奇怪的黑衣男子以“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叛徒的氣味”這種奇葩理由私下處刑。
伏特加踩下剎車,他坐在駕駛座上假裝自己是個人型自動駕駛機器,大氣不敢出一個。
“下車。”琴酒說。
竹泉知雀解開安全帶,書包被她留在後座,孤苦伶仃的黑發少女剛一推開車門,額頭便被冰冷的硬物抵住。
她舉起雙手,一步步後退,直到後腰壓在車後蓋上,車燈明晃晃刺痛她的眼睛。
“審訊室起碼有個椅子可以坐。”竹泉知雀嘆氣,“野外條件也太惡劣了吧。”
琴酒不為所動,槍口更用力頂在竹泉知雀的額頭上。
“這是對你的優待,威雀威士忌。”他冰冷道,“別不知足。”
沒有用藥,沒有上刑,打招呼的小手段全部省去。進審訊室的人全然無辜也得蛻一層皮再出來,組織從不吝啬以恐懼和威懾對待手下人。
不用慣常的套路對待威雀威士忌,一來她的地位頗高,貝爾摩德願意保她,二來,琴酒勉強承認,她的實力還算不錯。
優待?竹泉知雀懷疑地看向抵住她額頭的槍。
不妙,小心看成鬥雞眼。
“至少告訴我,我犯了什麽罪?”竹泉知雀後腰壓在車後座上,她屈膝踩在保時捷上保持平衡,在心裏發誓絕不給琴酒出洗車錢,他自找的。
“研究組情報洩露。”琴酒審視竹泉知雀每個細微的表情,“新型子彈只實戰演練過一次,是你帶着波本出的任務。”
“所以懷疑到我頭上了?”竹泉知雀擡眸,“不是還有個人嗎?”
“如果對你的審訊沒有結果,下一個就是波本。”琴酒冷淡地說。
你這也算審訊嗎……竹泉知雀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盡量不顯露看學渣的憐憫和鄙夷。
她的惡役之魂在熊熊燃燒,職業素養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搖晃,純黑的影子趴在竹泉知雀耳邊怒吼:打醒他,打醒他!這才不是真正的審訊!他到底師從哪個三流審訊班,看不下去了,完全看不下去了,這是對整個Mafia行業的侮辱!同行之恥!
這真的是非常淺顯易懂的道理:你把人帶到方便毀屍滅跡的野外,槍口抵在人家腦門上逼問別人是不是卧底。
結果無非兩種:點頭——砰!當場慘死,沒有遺言;搖頭——放下狠話,再三威脅,把人丢在野外,自己開車揚長而去。
但凡是有智商有求生欲的人,怎麽可能老老實實點頭?
想活命只有否認,你審訊能審個錘子?
“……再有類似的審訊任務,還是交給別人吧。”竹泉知雀誠懇提議,“我不是說大哥你做得不好,但有些工資給更專業的人賺更合适。”
琴酒這輩子沒被人當面指出過審訊能力不行,所以他的表情不是震怒,而是“我看你還能說出什麽屁話”。
竹泉知雀:完了,這個人對自己毫無逼數,他被周圍人的縱容蒙蔽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菜。
醒醒啊大哥,不要以為你長着一張兇神惡煞的臉,動不動把槍抵在別人腦門上就能獲得別人發自內心的恐懼,以貌取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以貌取人着實是個壞習慣,就像不了解港口Mafia的人初見太宰治,極易被他病弱的外表和高瘦的身形迷惑,以為他只是個高智商型的軍師角色。
只有審訊室裏不見天日的囚徒知道,當踏踏的皮鞋落地聲和殉情之歌的曲調在門外響起,最大最惡的夢魇推開囚籠之門,右眼被繃帶遮住的少年懶洋洋地走進來,噼裏啪啦按動指節。
守在審訊室外的西裝大漢摸出紙團塞進耳裏,在遮擋不住的慘叫中默默畫出十字架:阿門。
何必呢,在看見太宰先生的第一秒就把自己小時候尿床到長大後失戀的經歷老老實實說出來不好嗎?你耽誤的每一秒不是他的時間,是你自己的命。
琴酒真是好沒技術含量一男的,竹泉知雀來酒廠卧底前做足了應付拷問的準備,現在的她仿佛考試前一天熬夜背下整本高數書,第二天卻被老師宣布只考十以內加減法的冤種考生。
怎麽說呢……難度是降低了很多,但心裏怎麽想怎麽不得勁。
“沒做過的事再怎樣逼問,我也沒做過。”竹泉知雀單手撐在後車蓋上,一只手握住槍管。
她盯着漆黑的槍口,似乎在想象它由冰冷到灼熱的一瞬之變。
“如果只是想殺我,倒不必找這麽多借口。”
竹泉知雀歪了歪頭,“開槍就好,我又不躲。”
槍口下,她的神色無懼無畏。
隔着一把手。槍的距離,幽綠色的眼睛與琥珀色的眼睛相互凝視。
半晌,琴酒擡起手,扣下扳機。
砰!
子彈擦過竹泉知雀臉頰邊的碎發,驚起枯樹上栖息的烏鴉。
細小的傷痕劃過她的臉頰,竹泉知雀拇指抹過血痕,渾不在意地抿唇舔去。
“我過關了?”她攤攤手,“謝謝,謝謝大哥和組織的信任。”
嘴唇上殘留的血腥味讓她忍不住老是去舔,竹泉知雀靠在後車蓋上,問琴酒:“嫌疑解除,我可以參與抓叛徒的任務了?”
“暫時。”琴酒冷哼,他從大衣口袋裏拿出香煙咬在齒間。
不等琴酒點火,竹泉知雀按下打火機湊到香煙下,替他點燃。
“一點小技巧。”竹泉知雀夾着打火機的手靈活投降,輕巧地将打火機重新放進琴酒的大衣口袋。
她掏了掏口袋,摸出根棒棒糖撕開包裝含在口裏,像叼住香煙一樣叼着小白棍。
竹泉知雀:時刻謹記,卧底合群原則。(誇誇自己。jpg)
“情報洩露的消息只在小範圍內傳播。”琴酒呼出一口煙霧,“查不出洩露的源頭,疑似不止單個傳播口。”
不止單個傳播口有兩種可能,一是洩密的人不止一個,二是洩密的人故意放了很多煙。霧。彈。
竹泉知雀作為看破一切的卧底,洩密人當然是她本人,不止單個傳播途徑是港口Mafia同事的手筆?為了掩護她的身份。
竹泉知雀點點頭:真相應該是這樣沒錯,只是連累了波本,害他也被懷疑了。
她含着棒棒糖,腮幫鼓出一小塊兒,“波本交給我怎麽樣?”
琴酒審視地瞥來一眼。
“比起只負責實戰演練的我和波本,實際接觸新型子彈的研究員不是更可疑嗎?”竹泉知雀說,“難保他們中哪一個被利益打動,想把組織的技術賣給對家呢。”
“我沒有權限接觸研究組。”她攤攤手,“波本是我的下屬,由我審問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你能理解吧。”竹泉知雀輕聲說,“比起被敵人捅刀,信任之人的背叛更無可饒恕。”
琴酒設身處地的想了想,他很好看萊伊的能力,假如萊伊是公安或者FBI派來的小蟲子……琴酒承認他會氣炸,氣到扛着狙。擊。槍連夜追殺萊伊三千裏。
“可以。”琴酒冷聲道,“我給你直接擊殺叛徒的權力。”
“遵命。”竹泉知雀敬了個禮,“三天內給你結果。”
洩密事件商談暫告一段落,琴酒站在風聲蕭索的路邊抽煙,竹泉知雀靠在旁邊含着棒棒糖,兩人偶爾交流只言片語。
與先前的劍拔弩張不同,車後方的氣氛意外融洽。純黑的靈魂不排斥另一個純黑的靈魂,在足夠黑暗的事情上,琴酒和威雀威士忌理解彼此。
他沒有太懷疑她,同類氣息的可信度高于其他,竹泉知雀絕非屬于光明的那一邊。
纖細白皙的黑發少女有一搭沒一搭的提問,琴酒有的回答有的無視,他吸完最後一口煙,鞋尖碾滅煙蒂。
“上車。”銀發男人簡短地下令。
“大發慈悲送我回家嗎?好感動。”竹泉知雀鑽進後座,心情很好地問伏特加,“需不需要我指路?”
“不用了。”伏特加握緊方向盤仿佛握緊他唯一的工作,唯有開車是他最後的倔強,誰都不能質疑他的車技!
琴酒坐在副駕駛座上,他在風裏站了太久,身上自帶一股涼意,和竹泉知雀一個氣息。
車裏唯有伏特加格格不入,他是徹頭徹尾的工具人。
工具人本不該有自己的想法,但獨自在車裏等待只敢用後視鏡偷偷旁觀的伏特加還是很想問大哥一句:他也是你們paly的一環嗎?
伏特加不敢吭聲地把竹泉知雀送回了家,保時捷停在隐蔽的巷子裏,竹泉知雀下車還未站穩,車尾氣噴了她一身。
“酒廠的情報比我想象中更靈通。”竹泉知雀摸摸下巴,“風聲才放出去沒多久就察覺到了。”
“不好 ,別是港口Mafia有酒廠卧底?”
竹泉知雀晃了晃腦袋,覺得不可能,一是她的同事一個比一個狠毒,卧底很難在港口Mafia活過三天,二是港口Mafia工作條件比酒廠好多了,誰看了發到工資卡上的餐補不想跳槽?
“到底是哪裏出了纰漏?”她敲了敲額頭,“為了混淆消息來源,我有吩咐他們适當将情報透露給警方、公安一類的紅方組織,難道警視廳有酒廠的內鬼?”
東京畢竟不是港口Mafia的大本營,縱使總部即将派來出差的同事是所向披靡的重力操作使中原中也,竹泉知雀也習慣做多手準備,拖警方下水牽制黑衣組織。
“公安還能不能行?”竹泉知雀略嫌棄,“都不指望他們出演多少戲份,念旁白都能念出問題?”
“警視廳那邊是怎麽回事?”同一時間,安室透質問風見裕也,“組織怎麽會這麽快查覺不妥?”
“非常抱歉降谷先生。”風見裕也在看不見的電話那頭鞠躬道歉,“情報傳播的速度和混亂程度超乎我們的意料,再加上警視廳很可能有內鬼存在,導致行動出了纰漏。”
誰也沒想到,當洩密人數量從一個變成兩個,兩個人身後站着不同的組織,且都升起了拖警視廳/黑手黨下水的念頭時,這攤水已經被攪渾到看不見底了。
螳螂以為自己是黃雀,被捕的蟬先一步聽到風聲,事态在短時間內變化莫測。
“道歉于事無補,繼續按計劃行事。”安室透沉下心,“混亂有混亂的好處,組織難以判斷究竟誰是叛徒。”
但一場審訊是免不了的。
好消息,波本不是第一嫌疑人。
壞消息,第一嫌疑人一旦洗脫自己的嫌疑,馬上就會來尋他的晦氣。
在琴酒主審和威雀威士忌主審之間,安室透想選伏特加。
好歹是有代號的組織成員,除了開車多少也發展點別的工作吧,伏特加真的對得起酒廠發給他的工資嗎?
和威雀威士忌搭檔兩次的安室透已經被她的打工人理論折服了,像伏特加這樣的躺平派在內卷大廠黑衣組織中是無法生存的。
安室透:有點羨慕伏特加了,沒腦子是洗清嫌疑的萬能借口。
事到如今選擇權不在他手,只看組織如何處理這件事。
還不等安室透想出解決辦法,他先一步收到了諸伏景光的聯絡。
操心的友人得知安室透的兩難處境,連夜收集情報送來。
“我的處境比你輕松一些,最近借任務和一些組織成員交流信息,得到了一些情報。”
諸伏景光的聲音有些疲倦:“據基安蒂和科恩的說法,琴酒和威雀威士忌都是組織的專業審訊人員。”
琴酒不必多說,冷酷大哥,鐵血叛徒剿滅機,普通成員看見他便兩股戰戰寒毛聳立。
就算琴酒以“我在夢中得知你是叛徒”為由槍決屬下,受害者也發不出除了慘叫外的半聲控訴。
“琴酒審訊的效率和死亡率都奇高。”諸伏景光說,“如果沒猜錯,負責威雀威士忌審訊工作的人是他。”
安室透意味不明地聽着,問了句:“結果如何?”
“基安蒂和科恩可不是會關心同事的人,但我在酒吧裏碰見了貝爾摩德。”諸伏景光回答道。
“她只說了一句:‘那孩子多半又要悄悄腹诽琴酒審訊本領不行。我只盼望她不要真把話說出口,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真會把她丢到公路吹一晚上冷風。’”
諸伏景光一次不差地複述,總結道:“我看不出她有多關心威雀威士忌,但其他人公認她們關系好。”
安室透摩挲指腹:不,她們的确關系好,貝爾摩德不是不關心威雀威士忌,她是确信琴酒奈何不了威雀威士忌。
“威雀威士忌也是組織的專業審訊人員?”安室透若有所思,“她的審訊風格是什麽樣的?”
“不知道。”諸伏景光頓了頓,“她的審訊過程不允許旁觀,絕大多數受審人沒能活着走出審訊室。”
“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到一個在審訊室活下來的人。”
諸伏景光握着手機,記憶停留在他與生還者私下見面的那一幕。
雙目無神的男人兩手緊握縮在袖子裏,他的眼珠時不時到處亂轉,精神高度緊張,疑似患有嚴重的被害妄想症。
諸伏景光用了相當長的時間也無法從他嘴裏套出話,一杯又一杯烈酒下肚,男人蚌殼似的嘴發出些微的蠕動聲。
“不、不要……”男人呓語似地說,“不要聽她說話……”
“【不要聽她說話。】”諸伏景光低聲說,“生還者只給了一句告誡。我能看出他發自內心的恐懼,不是對暴力的恐懼,是對靈魂暴露在他人眼下的恐懼。”
不要聽她說話……剎那間,靈感如閃電劃過安室透腦海。
他想起來了!
“跳樓,惠梨咖喱的董事長是聽到她說話才跳了樓。”安室透自言自語,“她要人跳下去人就跳下去,審訊的時候呢?她讓人開口說真話,那個人就無法說謊?”
生還者受審後患上了嚴重的被害妄想症,只因他被迫在威雀威士忌面前吐露了靈魂!
“這、怎麽可能?”諸伏景光難以置信,“就算使用藥物和測謊儀也無法保證受審人百分百說真話,只要聽到她的聲音就無法說慌什麽的……太荒謬了。”
萬一是真的呢?
兩個人緘口不語。
萬一是真的,安室透暴露的不止是他自己的卧底身份,還有諸伏景光的。
一旦暴露真名,親人朋友也會受到牽連,連帶無數珍視的存在都被徹底毀滅。
黑發黑裙的女人隔着迷霧看過來,她懶散地微笑,身後無數捂住喉嚨的屍體倒在地上,遍地血色。
“還沒到絕望的時候。”安室透雙手按住桌面,“威雀威士忌是個人,不是一臺測謊的機器,只要是人,就存在被誤導的可能!”
不要聽她說話?不,不是這樣,是不要讓她給出【謊言禁止】的命令。
什麽話語明知道是謊言,人們也願意笑着傾聽?
情話,以及誓言。
安室透:“我需要提前做一些準備。”
一封郵件被發往某個加密的郵箱,幾小時後收到肯定的回複。
兩天後,輕輕的叩門聲敲響了公寓的門。
夜深人靜的午夜,敲門的黑發女人擡手握拳,不緊不慢地敲門。
她蜜色的金眸笑盈盈看向貓眼,一張陌生美麗的容顏,女人舉起手裏的便利店購物袋,給門後人看袋子裏散裝的黑啤。
“冒昧來訪。”竹泉知雀看着門在她面前打開一條縫,“不耽誤你很久,很快能結束。”
“進來吧,拖鞋在旁邊。”
沙啞的男聲融化在玄關暖黃色的燈光中,濕毛巾蓋在短發上的金發男人一邊擦拭頭發,一邊伸手接過竹泉知雀手裏的購物袋。
暖色光打在他的臉上,安室透的神色比往日更柔和,難掩夜晚的疲倦和散漫。
居家男人溫柔的氣氛彌漫在整潔的公寓裏,襯得身上夜間涼意未散的竹泉知雀像一只突兀闖進燈光裏的流浪貓。
“這麽晚了還工作,肚子餓嗎?”安室透頂着濕毛巾走進廚房,随口問,“我準備做夜宵,加你一份?”
“也行?”竹泉知雀謹慎地脫下高跟鞋,換上放在玄關的小碼拖鞋,她有點不自在地說,“我帶了啤酒。”
她走進客廳坐到沙發上,購物袋被男人拎走,散裝黑啤整齊碼在茶幾上,罐身上冒着冷氣。
熱油注入鍋中的滋滋聲伴随煎火腿的香味從廚房傳來,晚飯只啃了兩個飯團的竹泉知雀揉了揉小腹,承認自己有點餓了。
但問題是,她不是作為竹泉知雀來男朋友家裏吃飯的,威雀威士忌深夜上門,是因為她和波本約在今天審訊他。
情報是竹泉知雀洩露出去的,審問波本純屬做給琴酒看的表面功夫。她同意把地點約在波本的公寓而不是審訊室,是因為竹泉知雀壓根不打算用強硬手段。
上刑之類的統統沒必要,給他一個簡單的咒言就好。
竹泉知雀也不打算問太隐私的問題,基礎的“你是不是卧底”、“你是否向組織的敵人洩露情報”即可。
波本是瓶真酒,這些問題閉着眼都能答過。竹泉知雀回頭給琴酒報告一聲,嫌疑不就洗清了嗎?
多簡單的事。
她預備速戰速決,進門後鞋都不必換,問完就走,黑啤算是深夜打擾的賠禮。
可波本他不按套路走。
竹泉知雀都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換上舒适的拖鞋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像等老師發點心的小學生一樣眼巴巴等着男人端夜宵出來。
只是順帶蹭一頓飯而已,嗯,不耽誤工作,吃完之後速戰速決是一樣的。
竹泉知雀說服了自己。
廚房暖黃色的燈光下,安室透給平底鍋裏的煎火腿翻了個面。
他金色的短發還在滴水,濕透的毛巾蓋在頭發上,安室透緩緩呼出一口氣。
第一步,成功了。
一頓滿是套路的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