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耳機?
岑一清回想起下午的沈朝,畫畫的時候确實有戴耳機,走的時候倒是沒注意,岑一清以為他把耳機裝回去了。
岑:确定落在畫室了嗎?
岑:現在畫室關門了,我明天幫你找找吧,你着急用嗎?
那邊回得倒是挺快。
沈朝:應該是落在休息區那兒。
沈朝:不急用,麻煩岑老師了。
岑一清看他這一口一個岑老師,不禁好笑,他為什麽要這麽稱呼自己啊。雖然疑惑卻也沒問出口,稱呼這種東西無關緊要,岑遠以前還沒大沒小地直呼他全名呢。
岑:小事情,不麻煩。
沈朝:還沒休息?
看了看時間,确實不早了,岑一清一邊用毛巾擦頭發,一邊打字:快了,你不也是?
沈朝:年輕人哪有睡這麽早的。
岑一清笑了下,按住屏幕發了句開玩笑的語音過去:“你說得對,我年紀大了,跟你們不能比。”
發完順手将手機和毛巾擱在一邊,沒管了,去拿吹風機。
岑一清頭發短,吹得也快,一陣嗡嗡的轟鳴過後,頭發就吹好了,還殘留着溫溫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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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回床上,再一看手機,顯示沈朝發來好幾條消息。
沈朝:我不是這個意思。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沈朝:你明明很年輕。
沈朝:真的。
沈朝:你生氣了嗎?
岑一清趕緊回他:沒生氣,我逗你的,你怎麽當真了。
沈朝:那你不回我。
從這句話裏岑一清莫名品出一點委屈的意思,又覺得這實在跟沈朝不相符合。
岑:剛在吹頭發。
岑:怎麽,你怕我生氣?
沈朝:嗯。
沈朝:不想你生氣。
他這語氣一認真,岑一清突然有點不知道怎麽回,只好說自己真的要準備休息了。
沈朝那邊應了聲“好”,又向他回了句“晚安”。
岑一清發了個小表情過去,結束聊天。
第二天早上睡到自然醒,在外面買了份早餐吃完,再出發去畫室。
那會兒姜咛已經在了,正在擺弄畫筆,見到人打了個招呼。
昨天來的客人有些多,營業時間稍晚,他們離開的時候倒是沒怎麽收拾就走了。
姜咛也剛過來不久,畫室還沒打掃完。
岑一清先到了休息區,往沙發上看,沒費多大勁就在角落裏找到了沈朝的耳機。
只有一只。
他又在附近瞧了瞧。
“岑老師,你找什麽呢?”姜咛看到他在休息區走來走去,湊過來問道。
“耳機。”
在姜咛的印象裏,岑老師是很少戴耳機的,他人細心,也不可能突然掉在這兒。
她幫忙跟着找,想起來昨天好像只有沈朝和茉茉坐在這裏,“是小遠室友的嗎,就是那個看起來酷酷的帥哥?”
岑一清聽她這形容忍不住笑,“人家叫沈朝。”
“噢噢,沈朝,我記住了,”姜咛笑着應下,又去別的地方也看了看,“真沒有了。”
岑一清拿着手裏這只白色耳機,給沈朝拍了張照過去:【只找到一只。】
等了一陣那邊才回過來:就是這只,謝謝岑老師。
岑一清不太理解他是怎麽掉在這的,也許是沒用保護套。
岑:我先替你收着,你什麽時候有空來拿?
沈朝:我現在有課,下午可以嗎?
岑:可以,但下午我不在。
岑:我放在這兒,你到時候直接來拿就好。
沈朝沒有立刻回複,岑一清看到對方在輸入,又停下,過了一兩分鐘。
沈朝:突然想起來下午我也有事,先放着吧。
岑一清擡了下眉,發現他是真不着急,于是自己也沒再催他,給姜咛交代了一下。
中午過後,岑一清就從意繪空間離開了,下午他不在,到時候章丘會過來。
兩人不經常待在一塊兒,反正畫室是誰有空誰就過來,比較随意,時間也自由,只要保證有一個負責人在就好。
岑一清回去換了身衣服,拎着要送給傅珍的畫,自己開車去的老師家裏。
葉老師的家是一棟兩層小別墅,有些年頭了,很有複古風。雖然住得較遠,但勝在清淨,那一帶景色綠化都不錯,還有一片人工湖。
住在這邊的多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生活慢悠悠的,很适合養老。
傅珍過來開門,領着岑一清進來。
岑一清道了聲祝福,又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一樣是畫,一樣是給葉潛之買的茶葉。
“又買東西,”傅珍笑道,“人過來就好了,哪用破費買這些。”
“我就順便帶了點。”
傅珍今天生日,打扮得很好看,搽了點粉,塗上淡淡的口紅,整個人顯得格外有氣質。
岑一清又忍不住道:“傅老師今天氣色真好。”
“就會撿好聽的說,”傅珍笑了笑,聽了心情也跟着好,走到葉潛之跟前,“小岑給你帶的茶葉,晚上泡上。”
葉潛之聞言,瞧了眼岑一清,語調慢悠悠地:“這回舍得來了。”
葉老師的嚴肅在美院出了名的,不怒自威,不笑的時候就壓迫感十足,但岑一清不怎麽怕他,默默在旁邊坐下,好聲好氣地回:“這不是葉老師天天念叨我嘛,哪能不來。”
葉潛之“哼”了聲,也沒真生他的氣。
傅珍讓他先坐坐,岑一清沒見到葉霜的身影,問起來。
“她還要一會兒,跟她家裏人一起過來。”
岑一清驚了一下,去看葉潛之的神色,瞧着是不太愉悅,“葉霜姐的家人也來?”
“是我叫他們來的,”傅珍嘆氣道,“害,怎麽說也得在一起吃頓飯吧,這都兩年了也沒好好見過面,一家人都沒認齊呢。”
在與現任丈夫結婚前,葉霜曾經離過一次婚,那次婚姻持續了三年,沒有孩子。
葉霜當然是不打算要孩子。
結婚前兩人對于這事就已經商量得好好的,但是兩年後對方就變卦,加上對方長輩一直施加壓力,第三年葉霜提出離婚,那會兒她二十九歲。
本來離婚葉潛之和傅珍本來就不太同意,但女兒堅持,也随她去了。
三十四歲的時候,也就是前年,葉霜又和人領了證,這回沒辦婚禮。
對方也是二婚,還是一個比她年齡大上八九歲的男人,叫沈明遠。
年齡相差太大,又不了解對方的品行,葉老這回怎麽也不肯接受,當初第一次見面葉潛之就沒給過老臉色,後來葉霜也就不領人回家見長輩了。
所以父女倆關系一直別扭着,沒怎麽好轉。
岑一清沒想到今天過來偶然插進他們的家庭事裏,他還挺不好意思的,正思索着要不要提前離開比較好。
但葉潛之和傅珍都沒把他當外人,更何況,有他在的話,氣氛不至于那麽僵硬。
傅珍看出他的顧慮,拍拍他的手,寬慰道:“小岑,你在這更好,不用跟我們見外,我們也都把你當自家人看待的。”
“這我知道。”
“哎,不走了啊,”傅珍對他溫和地笑笑,又看向自家老頭子,板正神色道,“待會兒不許給人擺臉色,聽到沒?”
葉潛之又意味不明地“哼”了下,“我裝聾作啞可以吧。”
“那也不成,你就給我好好的。”
今天傅老師生日,自然是她說什麽是什麽。
岑一清看葉老師還倔強着,不免失笑。
不過他同意姓沈的來這裏吃飯,其實也算是松了口,到底是希望一家人好好的,只是葉老自個兒一時拉不下面子,還是那種大家長做派。
之後傅珍進廚房忙碌,岑一清閑着就去幫忙。
“本來打算出去吃的,但是想了想還是在家裏好,”傅珍跟他說着話,“反正閑着,就自己做,我手藝也還可以。今兒做點你們年輕人愛吃的,正好前兩天學了學。”
“傅老師做什麽都好吃。”岑一清誇道。
“就你會誇人。”傅珍打趣他。
“是真的,”岑一清道,“媲美餐廳的廚藝了。”
傅珍看他一眼,不較這個真了,頓了頓,“...也不知道今天明遠的兒子來不來。”
葉霜的丈夫姓沈,這岑一清是知道的。
不過他兒子的話,還真不怎麽了解。
“他兒子?多大了?”
傅珍手上動作暫停,擡頭看了看窗外,思索道:“上大學了吧,也不小了,還沒見過呢,聽小霜說那孩子話不多,喜歡自己待着。”
岑一清問:“那...葉霜姐跟他相處得來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沒問,不過這孩子好像很少回家。再說了,小霜和明遠有兩人自己的房子,基本上不住一起,談不上什麽相處不相處的。”
“這倒也是。”
葉霜是很有自己主見的性格,堅定果斷,她更願意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過二人世界,而不是想方設法去尋求對方兒子的認可來穩定自己的身份。
所以不管沈明遠的孩子是什麽性格,其實都沒有太大影響。
岑一清還挺佩服葉霜的。
接近傍晚的時候,煲的湯還沒好,先聽到葉霜幾人回來的動靜。
傅珍擦擦手着急去到門口迎接,葉潛之在客廳擺花弄草不為所動。
岑一清只好跟在傅老師身後。
還沒走出幾步,先看到葉霜出現,一身打扮幹淨利落,又舉止大方。
“一清什麽時候到的?等久了吧?”葉霜笑着跟他搭話。
“下午來的,沒多久。”
說完岑一清把目光投至她身邊的人。
沈明遠身形高大,一身挺括西裝,長得也挺帥氣,手裏提着禮品袋。或許是保養得好,看起來會做身材管理,所以這張臉完全不顯年齡,不像是四十出頭的人,比起一般的中年人更具氣場,也更顯優越。
兩人視線相接的瞬間,沈明遠沖他輕輕致意了下。
而站在他倆身後的,赫然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岑一清大腦短暫地空白了一秒,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
“沈朝?”他略帶驚訝地出聲道。
不僅岑一清沒反應過來,對方也跟着微愣了下。
沈朝站在後面,要高一些,人也周正帥氣,視線落在岑一清身上,顯示出微微的詫異。
“你們認識啊?”葉霜跟着驚訝道。
“對。”岑一清跟她說起沈朝正好跟他弟弟岑遠是一個宿舍的,在學校見過面,所以就這樣認識了。
“那還挺有緣的。”她說。
岑一清帶着笑意,看向沈朝,同意道:“是挺有緣。”
傅珍一邊誇沈朝長得好,一邊又盛情邀請他們:“好了不要站在這裏聊,快進來坐,快。”
沈明遠帶着禮物來的,大家說話也很客氣。
坐下以後,才開始慢慢聊起來。
主要還是傅老師和葉霜在說話,調節一下氣氛,葉潛之依舊板着個臉,偶爾搭茬,倒也沒有故意去為難對方。
比起他們當初第一次見面,已經是好很多了。
沈明遠的話算不上多,但有問必答,似乎沒有什麽架子。
岑一清也偶爾插入話題,讓氣氛顯得更和諧。
不過他還是覺得有些奇妙。
這麽看來,沈朝出生的時候,沈明遠應該挺年輕的,二十出頭的樣子吧。
岑一清喝了點水,剛放下杯子,看到手機彈出新消息。
沈朝:你怎麽會在這裏?
岑:來給傅老師過生日。
岑:沒想到會遇到你,你說下午有事就是這個事情吧?
沈朝:嗯,本來不打算來的。
岑:那怎麽又想來了?
沈朝沒有很快回消息,岑一清擡眸看了眼沈朝,對方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
岑一清輕輕擡了下眉,表示疑惑。
沈朝的确是不想來這裏,原本的打算是去畫室拿耳機,但岑一清不在,他也沒什麽好去的。
于是沈朝敲下兩個字:閑的。
岑一清盯着這倆字,愣是沒太理解他這個意思。
傅珍去廚房盛湯的時候,還跟岑一清說:“這孩子是不怎麽說話呢,但瞧着不錯,長得也好,跟明遠挺像的。”
岑一清點點頭認同道:“嗯,基因強大。”
“他跟你關系挺好?我看他是在跟你打字聊天吧,”傅珍側目看他一眼,“也是,你倆差不多大,有話題聊,他自然是跟你親近些。”
岑一清忍不住笑:“我可比他大好幾歲呢,他跟我弟差不多才是。”
“你們這個年紀啊,在我們這些長輩人眼裏都是小孩,沒區別的。”
岑一清不争這個了。
一切都還算順利,飯桌上也挺平和的,說說笑笑,沒有什麽針鋒相對的話題。
沈明遠這個人看起來随和有禮,很愛幹淨,一言一行挑不出什麽錯,各種話題都能聊上一點,又有葉霜幫忙說話,餐桌上倒是沒有冷過場,不存在尴尬。
岑一清和沈朝是面對面坐着的,兩人一擡眼就能看見對方。
葉潛之給岑一清夾排骨,囑咐他多吃點肉。傅珍對着老葉瞧了瞧,眼珠往沈明遠的方向轉了轉,這是用眼神示意他也給沈明遠也表示表示。
葉潛之不幹,傅珍悄悄用手怼了他一下,這才妥協。
岑一清看到兩位長輩的小動作,實在是很有意思。
看起來葉潛之完全接受了沈明遠,所以傅珍喜悅的心情溢于言表。
岑一清也會跟着說一些話,偶爾會看看沈朝,他依舊是那張冷淡的面孔,沒什麽太大的情緒,認認真真吃飯。
不過看起來他不是很餓,并沒有吃很多,跟他父親也不存在什麽交流。
偶爾傅珍同沈明遠問起沈朝的事情,沈明遠甚至也有些答不上來,還是沈朝自己接過話茬。
兩父子對彼此都不太了解的樣子。
磨磨蹭蹭一頓飯吃了許久。
飯後岑一清稍微坐了會兒,就打算離開了。
他今天過來本來也只是想把畫送給傅老師,順便一起吃個飯,現在已經完成了。
一家人當然還得聚一下,岑一清也不好繼續打擾。
不過兩位老師有意挽留他,岑一清實在不好意思,只好說畫室還有點事要忙,下次有空再來看望二老。
見狀傅珍也不好再多說挽留的話。
葉霜還打算送他,岑一清忙說:“我自己開車來的,不用送了。”
他起身要走,沈朝也跟着起身。
“你也要走?”岑一清看出他的意思。
沈朝點了點頭。
一個回畫室一個回學校,大家也都不攔着了。
沈明遠準備将自己的車鑰匙遞給沈朝,但沈朝沒接,說他自己回。
兩人出來後,岑一清站在自己車前,回身看了看沈朝,“走吧,我送你一程。”
沈朝立着沒動,不知道在想什麽。
岑一清沖他擡了擡下巴,“不走?”
沈朝往前邁了幾步,“要走,謝謝岑老師。”
這聲“岑老師”又把岑一清原先的疑問喚回來,這次趁着有空,沒忍住問他:“你叫我岑老師做什麽?”
“不行嗎?”沈朝語氣認真,“我聽畫室的人都這麽叫你的。”
岑一清身體微微後仰,輕倚在車身前,姿态悠閑,“那周星川和小雨還叫我哥呢。”
沈朝視線落回他身上,卻不說話。
暮色濃重,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一起吃過飯的傍晚。
“你想我怎麽叫你?”
“我說你就聽,這麽聽話?”
“嗯。”他看起來挺認真的。
岑一清這回不逗他了,“不強迫你,叫什麽都可以,你随意。叫我名字都行。”
岑一清見他不回答,沒忍住笑意,換了話題,問:“你幾歲?”
“十九了。”
十九。岑一清在心裏重複這個數字,“這麽小。”
沈朝臉色微變,眸裏顯示出不認同的情緒,反問:“哪裏小?”
“我比你大六歲,你說呢。”
沈朝微眯了下眼,往前邁了一步。
他比岑一清要高些,靠近的時候擋了光,整個人神色有點暗,語氣堅持:“我不小了。”
岑一清沒理解他在這個話題上執着的點。
但他本人年齡擺在這裏,這也是事實。
就好比傅珍老師說的那樣,其實在岑一清眼裏,沈朝也跟他弟岑遠一樣,都是小孩兒,沒什麽區別的。
“行了,上車吧。”
岑一清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正要轉身去開車門,手腕被人拉住,他回頭,與沈朝眼神對上。
“怎麽了?”
手腕處傳來溫熱的觸感,順着皮膚下的血液蔓延,夜色下的涼意被漸漸疏散。
沈朝眸色深幽,拽着岑一清的手,力道不算小,似乎沒打算放開。
“六歲怎麽了,”他執着道,“相差很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