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哥,你直接過來籃球場吧。】
【我們都在這兒。】
岑一清收到岑遠這兩條消息的時候,人還在公寓未出發。
他剛完成一幅完整的畫,前前後後大概花了半個來月的時間。
此刻站在畫室的窗邊,有些逆光,清瘦單薄的背脊若隐若現,整個人氣質沉靜。
低頭,手指在屏幕上輕敲了幾下,岑一清回複過去,不緊不慢地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
九月下旬的雲市,氣溫仍然不算低,太陽光明晃晃地鋪灑下來,熱意漫至整座城市。隔窗看到對面的樹,在熱烈的日光下顯得沒那麽生機勃勃,耷拉着葉子,看起來有點蔫。
室內便要好一些,溫度合适。
把陶瓷杯洗完立在一旁,時間指向四點半。
岑一清去拿放在一旁的紙袋,裏面裝着一個相機,那是他弟弟岑遠的。
快開學那陣,岑遠從老家榆城過來在他的公寓住了好幾天,結果返校就把自己的東西給落下了。
岑遠說過兩天有社團活動要用,岑一清這邊畫室換風格,還在裝修,沒什麽要緊事,順便給他送過去。
他平時開車少,出來走了小段路去搭地鐵。
從這裏到雲成大學也就四五站的距離,其實很快。
除了送相機這事,岑遠還發消息邀請他哥來看球賽,發了地址,就在露天籃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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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一清跟他弟關系很好,按理說是要過來玩一玩的,但天氣有點熱,他又是個怕熱的性子,不願頂着暴曬出門。
球賽應該是趕不上了。據說是場友誼賽,也不要緊,以後還有機會再看。
雲成大學管理不嚴,校內風景很好。他來過幾次,輕車熟路地刷了身份證進去。
進了學校,往裏走,路上碰到好些沒有課的學生,在校園裏悠閑散步,青春氣息十足。
兩旁種植着整排的綠樹,棵棵高大蒼翠,顯示出蓬勃的生命力,枝葉茂密,點綴着校園。
他看到冷飲販賣機,發消息問需不需要給他們帶點喝的。
岑遠很快回過來:【不用不用,趕緊來吧哥,都要結束了,都等你呢。】
【馬上。】
靠近露天體育場就能聽見吵鬧的聲音,此起彼伏,有加油的,也有場上互喊的,球鞋在地面摩擦,籃球砸在籃板上,全都夾雜在一起,有些混亂。
透過場地邊緣噴過綠漆的鐵絲攔網,岑一清能看到裏面的熱鬧景象,邊上的觀衆也挺多的,男生女生都有,喊着幾個他不熟悉的名字。
拿到籃球迅速突破重圍的那個男生一躍而起,十分精準地往球框裏扣了個球,力氣沒收着,球框也跟着震了震,收獲一衆的歡呼聲。
動作一氣呵成,流暢自然,不得不說還挺帥的。
尤其那張側臉精致惹眼,透露着十足的少年氣。
岑一清只看了一眼,就覺得朝氣蓬勃,讓他也跟着年輕好幾歲,回到了曾經看好朋友打球的學生時代。
他沒多停留,從球場前方經過,得繞一下才能從另一邊進去。
而場上剛投完球的人眸光一轉,撩起衣擺準備擦汗的手霎時頓住,站在原地沒了動作。
比賽正接近尾聲,每個人都争分奪秒加速跑動,他這一分神就格外顯眼。
旁邊的室友周星川湊過來碰他肩膀,力道挺大的,不客氣地問:“發什麽愣呢?”
被這麽一碰,沈朝注意力分散,再看回去,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知道去哪兒了。
他皺了下眉,以為自己看錯了,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沒。”
繼續比賽。
-
岑一清邁了幾步低矮的階梯,站在場地邊上,四下望了一圈,才看到他弟岑遠的身影,毫無形象地坐在邊緣處,握着礦泉水瓶在休息,目光緊盯場上。
他走過去的時候,發現岑遠的室友宋時雨也在。
“岑哥!”宋時雨先發現岑一清,立刻露出笑容打招呼。
岑一清揚起點笑意,走到他跟前,問道:“要結束了?”
“是啊,很快!”宋時雨人長得乖巧可愛,頭發還帶着點卷,細皮嫩肉的,挺乖一小男孩。他平時也不打球,就愛跟着室友看個熱鬧,充當氣氛組。
岑遠還坐在地上,仰着頭看他,拖着語調吐槽道:“哥,你來得也太慢了吧。”
“我忙着呢,”岑一清敷衍道,擡腳碰了碰岑遠的小腿,淡聲催促,“起來,坐地上幹什麽?褲子都髒了。”
有位置也不坐,壞毛病。
岑遠被說也不會生氣,他樂意被他哥管着,聞言樂呵起身,聽話地坐回身後的長椅上。
岑一清把裝着相機的袋子遞給他。
“你怎麽沒打?”
他垂眸,先跟弟弟搭話,對于球場上的一切熱鬧不是太關心的樣子。
岑一清穿得休閑清爽,又長着一張好看的面容,自己年齡雖然大上好幾歲,但樣貌上一點看不出來,和這些大學生們待在一起,除了本人氣質更加沉穩,其餘并沒什麽區別。
“打了上半場,累了,誰叫你不早點來,錯過我在球場上的飒爽英姿。”
這詞用的,足夠臭屁。
岑一清淡淡笑了下,了解他弟,就是懶,還嫌熱。
他自己其實也差不多,所以沒什麽好說的。
岑遠大二開學,八月三十一號,因為天氣太熱他沒送岑遠,讓他自己去的。不過岑遠這麽大個人,男生東西本就沒多少,其實也用不着他送。
“你打球我看少了?”他溫聲回道。
“這次就算了,下回正式的籃球賽有我在的話,你一定要來看。”
“大概什麽時候?”
這會兒有風吹過來,帶着點溫熱的氣息,悶悶的。
他倆正說着話,球場上忽然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
岑遠扭頭看,還沒搞清楚狀況,問:“咋了?”
宋時雨剛剛在看手機,也沒太注意到前因後果,分析了下形勢:“...好像有人被球打到了。”
岑一清循聲看過去,場上已經陷入混亂,幾個人圍着忽然被球打到的那個男生,有道歉也有問他怎麽樣的,要不要休息。
明明距離不近,還有那麽幾個人在跟前,但岑一清看過去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就和他對上了視線。
那目光直直地看過來,仿佛帶着灼熱的溫度,讓他心頭沒來由地一跳。
岑一清還沒來得及反應,很快,有人擋住了他們之間的視線。
沒一會兒,比賽重新開始,沒因為這個小插曲受到什麽影響。
應該是不嚴重。
岑一清看到大家很快散開,把球撿起來,繼續打。那男生依舊發揮穩定,勁頭不小,很是引人注目。
露天體育場沒什麽遮擋,金色的餘晖盡數灑下,岑一清看着那個在夕日的映照下過分耀眼的少年,忍不住眯了眯眼眸。
剛才那道目光仿佛錯覺一般,不曾存在過。
岑一清也沒放在心上。
過了小段時間,比賽正式結束,大家打過瘾了,很快就一哄而散,各自收拾東西,回宿舍的回宿舍,吃飯的吃飯。
觀衆席的人也跟着陸續離開。
有兩個女生過去送水,那男生沒接,嘴唇動了動,不知道在說什麽,估計是拒絕的話。
他太惹眼,無論是身高還是長相,都很難不被人注意。
下了球場他身上那份張揚的氣息就被隐去,神色變得有點冷,不好接近的模樣。
女生失望離開後,這人邁開步子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在快要靠近的時候,岑遠熟練地丢過去兩瓶水,給他和周星川,忙不疊地誇着;“厲害啊,今天配合這麽好,最後那球絕殺!”
周星川接受贊揚,神采奕奕的。
他擰完瓶蓋,先問:“岑哥,你什麽時候來的啊?”
周星川聽岑遠說了,知道岑一清下午要過來,只是剛在打球沒注意到。
岑一清看着他,回道:“剛來一會兒,打得挺好。”
他本身就是那種挺好相處的性子,這一年來時不時見面,也跟岑遠的兩個室友熟悉了,都跟着岑遠一起叫他哥。
周星川口頭謙虛一把:“還行還行,一般吧。”
沈朝在旁邊沒說話,也沒喝水。
從剛才開始,他的目光就一直鎖在岑一清身上,沒挪開過。
離得近了,岑一清也看向他。
人高,清瘦,臉上沒什麽表情。
然而那視線直白又熱烈,讓岑一清很難忽視,倒不是感覺到冒犯,只是不禁感到好笑,怎麽第一次見面就這麽看自己。
他臉上有東西麽?
不應該。
于是岑一清半開玩笑道:“怎麽,認識我?”
沈朝眸色微黯,卻是不太自在地偏過了頭。
眼眸中藏着些許情緒,很快就被隐去。
岑遠見他哥已經跟人搭上話,也不嫌熱,伸手就攬過沈朝的肩膀,先瞅了一眼他臉上的那點紅印子,看起來沒什麽大礙,主動介紹着:“哥,跟你正式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們這學期的新室友,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帥吧?”
剛才看他和周星川一起走過來的時候,岑一清隐約也猜到了。
岑遠跟他說過,今年雲成大學校區擴張,有兩個學院都要搬過來。
他們宿舍一直空一位,學校摳門,正好把這個空給補上了。
岑遠也的确跟他提過這個新室友,說他長得好,人還很酷,除此以外沒別的具體的形容。
岑一清想象不出來,今天算是正式見到了。
是挺不錯的,
他剛打完球,前額頭發微濕,有點亂,顯示出幾分随意的帥氣。
只是整個人看起來很冷淡,似乎不太好接觸。
額頭上還有點紅,是剛才被球砸的。
剛在球場上岑一清沒聽清他的名字,岑遠介紹人也不知道提名字,岑一清便說他弟:“你介紹人連名字都不說啊。”
岑遠一尋思,還真給忘了,正要開口,被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
“沈朝。”
聲線微冷,說話的人就站在面前,他的視線微垂,直直落在岑一清的身上,帶着不易察覺的侵略氣息,重複道:“ 我叫沈朝。”
岑一清和他對視,眸間淺淡的笑意,也說:“我是岑遠他哥,岑一清。你也可以跟他們一樣,管我叫哥。”
岑一清說這話的時候,漂亮的眼睛随即彎了彎,表示出友好的态度,俨然一個鄰家大哥哥的形象,眸裏閃爍着點點亮光。
垂在腿側的指間無意識地輕攥了下,又松開,沈朝覺得自己呼吸有點熱,不是打完球身上的那種餘熱,而是從心口傳出來的。
他喉結滾動一下,盯着岑一清眼睛下方那顆極淺的小痣,卻沒開口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