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吱呀作響
吱呀作響
周致看着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男生,完全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沒去宿舍找他的話,聞秋他自己一個人是想打算扛多久。
林梧沉着臉幫聞秋打了針,調好液速,擡頭看了站在一旁冷着臉的少年,“四十度,再晚一點送來,他可能就廢了。”
周致心裏憋着氣,問:“能推測一下他是什麽時候發的燒嗎?”
“每個人發燒的持續時間不一樣,但我看他估摸着也有兩天了。”
林梧嘆了口氣,不解道:“明明就在學校,怎麽不知道早點送來?校醫室又不遠,又不是在市醫院。”
周致沒法接這話,因為沒有人知道聞秋發燒了,回想一下昨天聞秋的狀态,每個項目都是只參加一半就莫名其妙棄賽了,估計當時已經燒得很難受了吧。
跟班上的人說一句生病了是會死嗎?大家又不是不能理解,也不是非得要他争名次,怎麽就那麽獨啊?
啧了一聲,搬了張凳子坐下,低着頭給他爸發了消息,說今晚班上聚餐就不回家了。
林梧每隔半小時就給聞秋測一下 體溫,可是他的溫度降得很慢,林梧作為一名優秀的醫生,頭一回開始懷疑自己了,“他這體質是不是有問題啊?”
周致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擡眼回了一句,“五千米長跑第一,打架比誰都狠,能有什麽問題?”
林梧不信邪,給他把了脈,随後擰着眉,因為聞秋除了發燒好像沒什麽其他症狀,健康得很。
周致以為輸了液之後,聞秋就能好一點,可沒想到聞秋燒是退了點,但晚上的時候更折騰了,渾身沒力,連續幹嘔。
他要是像白天一樣昏迷着那倒還好一點,晚上醒着的時候不樂意給校醫量體溫,不樂意打針,不樂意吃藥,話也不說,整個人犟得不行,大半夜的把林梧和周致氣得夠嗆。
聞秋折騰到後半夜,終于扛不住睡着了,林梧用冷水洗了把臉,吐槽道:“這玩意兒真夠氣人的。”
周致也湊到水龍頭那洗了臉,深有同感地點頭應和了一聲:“氣人,非常氣人。”
弄幹手之後伸手擦掉聞秋眼睫毛上的淚珠,那是因為剛剛幹嘔所産生的生理性眼淚,臉色明明紅紅的,周致卻看出了他有些蒼白,睡着的時候是真的乖,也是真的讓人心疼。
林梧剛剛被他氣得不行,可是看見他睡着的樣子也有些無奈地說:“要是我兒子病成我不知道,估計得心疼死了。”
周致做不到生着病還去參加比賽,也做不到生着病讓自己一個人扛着,他受不了。他腦海中還響着校醫剛看到聞秋的時候說的那一句“四十度,再晚一點送來,他可能就廢了”。
再晚一點,可能就……廢了。
他慶幸他們關系好的時候聞秋給他說了宿舍密碼,也慶幸自己沒有因為聞秋沒回消息沒搭理他就真的走人去聚會了。
聞秋雖然成績好,但是卻是個奇葩。
他一想到陳琰發來的那張圖片他就難受,不管是因為覺得聞秋可憐,還是覺得聞秋眼睛好看,周致都挺想跟他接觸的。
校醫室的燈亮了一晚上,他也守着聞秋一晚上沒睡,一個晚上足以讓自己的思緒紛飛,提前做好計劃。只是聞秋也真的是個有本事的,一睜眼看見周致坐在旁邊,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離我遠點兒。
聲音有些沙啞,但破壞力十足,周致一晚上做好的那點心裏防火牆聽見他這一句後瞬間土崩瓦解,塵土飛揚。抿了抿唇,心裏默念着不要生氣,他是個病人。
但效果似乎不太明顯,“聞秋,我到底怎麽招你惹你了,你能這麽厭煩我?”
一晚上沒睡,周致都感覺自己快要心梗了,他怎麽會碰上聞秋這種人啊?
過了好半天周致才聽見聞秋開口說話了,聲音很輕,“我不讨厭你。”
周致啧了一聲,無語道:“你覺得我信嗎?”
聞秋又不說話了,周致覺得跟他說話真的得少半年壽命,跟講道理一樣,“你不讨厭我,可是我們之前關系還算好的時候你天天都會說我煩,關系不好的時候對我基本上都是冷着臉。”
周致緩緩說道:“朋友沒得做,那我們當普通同學你又不肯,我想不明白,我真的很差勁麽?”
“我不理你的時候你就不理我,非得要我主動上前湊着,等你高興了想起我來了就翻個牌是不是?你不理我我還不能有意見,你覺得可能嗎?”
周致說了一半就不想說了,整得跟怨婦一樣,聞秋這個樣子讓他心疼,但是不影響他生氣。
時間仿佛凝固了,周致沒說話,聞秋看着他,過了好久,久到周致站起來想走了,才聽見聞秋開口,聲音很輕,很慢,“我嗓子疼,我不是故意不說話的。”
周致心跳漏了一拍,大拇指輕輕摁了下拇指,嘴角勾了勾,語氣嘲諷,“撒謊也有個度吧聞秋,跟我說話就嗓子疼,我看你跟別人說話的時候也沒見你嗓子眼難受。”
“你要是跟我說你之前就是故意不搭理我的,我還沒覺得有什麽,可是你這樣,反倒是讓我覺得……”
周致停了一下,伸手将拉鏈拉到頂,想了好一會兒的形容詞,切了一聲,“反倒是讓我覺得你有點裝,還有點惡心。”
“我不信你嗓子疼,你那張紙上寫的東西跟放屁一樣,我也不信,當然,我們現在已經不是朋友了,我也就當你沒寫過。”
“聞秋,你虛僞得讓我覺得我有點賤。”
周致丢下這句話就走了,他也因為聞秋那句嗓子疼徹底對他沒有好印象了,什麽嗓子疼就專挑在跟他說話的時候疼?真當他傻逼麽?
聞秋在校醫室躺了一整天,回宿舍又躺了一天,等到去上課的時候已經是星期三了。
班上同學又很有默契的察覺到兩位大佬的氣氛不對勁了,倆人的關系用僵硬這種簡單的詞根本形容不了。
聞秋站在後門看着坐在自己旁邊的何凱,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擡頭看了下坐在左側靠窗第一排的人,周致擅自換了座位,他們的座位在教室的對角,離得很遠。
何凱最開始坐在聞秋旁邊時瑟瑟發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但是過了一天之後就适應過來了,因為班長大人很安靜。
呼吸聲音小,寫字聲音小,連翻書的聲音都很輕,只要稍微不注意,就會以為自己旁邊沒人,他似乎有些咳嗽,但周凱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因為他安靜得跟不存在一樣。
自周致擅自換了座位,不再搭理聞秋之後,倆人的關系徹底成陌生人了。
周致早自習睡覺的時候,聞秋不會像之前一樣掰着他的肩膀把他弄醒,只是伸手輕輕敲了敲桌子,他沒醒就沒醒,聞秋也不管,例行公事一樣。
而周致被他弄醒之後也不像之前一樣破口大罵,要是不太困的話就會起來學習,很困的話就會自覺去廁所洗把臉回來,也不逃課。
十一月十二日那天,周致十七歲生日,全班都去了他的生日會,除了聞秋。
陳琰看着喝得稀巴爛醉的周致,伸手把他那酒瓶拿開,“生日喝那麽多做什麽?明天還得上課。”
醉鬼把酒瓶搶過,還有意識地問了句,“嗯?你說什麽?”
陳琰看了下臉色有點微紅的周致,他酒量好,但是也經不住這樣一瓶一瓶的灌,扭頭問旁邊的人,“他有心事兒?”
張圖真聳聳肩,喝了口酒,語氣無所謂:“鬼知道呢。”
包廂裏熱鬧的很,實驗班的同學玩得盡興,可唯獨少了一個人,但興許是因為那人不在,所以大家才能玩得開心。
從周致生日那天晚上盡興而歸之後,班上的人莫名其妙的也不怎麽搭理聞秋了,沒有任何理由。
班上的人依舊很聽話,可是當聞秋站在講臺上傳達班主任的通知時,臺下只會稀稀拉拉地應幾聲,他們也不跟他起沖突,只是自顧自的在臺下幹自己的事情,當聞秋不存在一樣。
他們沒忘聞秋為他們做過的事情,但是也記得每次跟聞秋說話時他不搭理人的樣子,以及半垂着眸看人的眼神。
十七歲的年紀,誰也不願上趕着湊上去找冷羹吃,沒必要。
十一月中旬,八中開家長會,所有人的家長都來了,唯有後門靠窗的那個位置空着,聞秋那天沒來,也沒人在意他為什麽沒來,他在班上的同學眼裏跟不存在一樣,他們把他完全透明化了。
周致在班上成績依舊墊底,但混得卻風生水起,性子張揚是張揚,可勝在會說話,不會不搭理人,所以人緣好得不行。
“周哥,等下你爸來還是你媽媽來?”
一群人站在走廊上閑聊,周致穿着藍白色拼接的冬季校服靠在扶手牆上,雙手依舊揣兜,聽見有人問回了一句,“我媽。”
“你爸怎麽不來?”何凱有些好奇。
周致笑了,舌尖把嘴裏的棒棒糖從左腮弄到右腮,腮幫子鼓鼓的,解釋說:“我爸以前就是李哥教的,他上學那會兒李哥就經常誇他,現在因為我要被李哥教育,他才不樂意來呢,這不是純純找罵嗎?”
一群人聽到他這話笑得不行,“你最近表現得不是挺好的,怎麽着李哥也得誇你吧?”
旁邊的陳琰聽到這話哎了一聲,反問一句,“他這樣就得誇了?那我豈不是得被他誇上天嗎?”
周致笑着回:“就是,他誇我我還受不了呢。”
不知道哪個男生啧啧兩聲,評價道:“我平時看你臉皮也挺厚的,怎麽也想不到你這麽不經誇。”
周致笑罵一聲:“滾啊。”
走廊外枝丫被北風吹得吱呀作響,三樓的熱鬧也不知道被這寒風帶去了哪裏,帶給了誰。
走廊裏就響起幾道腳步聲,周致旁邊有人招手喊了聲媽媽,沒多會兒大部分人的家長都來了。周致他媽媽周舟女士身穿一件黑色大衣,頭發挽成一個丸子頭,整個人顯得年輕又溫婉。
“怎麽又吃糖?”
周舟女士走過來伸手抱了抱他,有點心疼,“瘦了。”
周致笑嘻嘻的哎了一聲,反駁道:“你怎麽沒看見我長高了呢?”
周舟女生拍了拍他,“我先給你開家長會,你去找你爸玩會兒。”
周致疑惑了一聲,問:“我爸也來了?”
“樓下辦公室呢,去吧。”
周致還以為他爸不會來呢,看他媽媽坐好位置之後就去了樓下辦公室,果真看見了他爸穿着一身黑坐在沙發上,對面是李金剛。
周致一屁股坐在了單人沙發上,“聊什麽呢,李哥?”
他爸在旁邊也是一臉無奈:“怎麽那麽沒大沒小?”
周致笑了沒說話,看見玻璃桌上的那沓A4紙,伸手拿了過來,“這什麽?”
“你們的資料。”李金剛在旁邊回了一句,扭頭又跟周致他爸繼續聊,沒再管他。
周致一張一張的翻着,動作不知何時停住了,指尖輕輕點着那欄信息。
——聞秋,生日六月一號,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