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地裏的玉米已經長出了一截，可天公不作好，好幾天都沒有下雨了，玉米的葉子都蔫蔫的，于是張莊村的村民開始忙活澆地。
穗爸爸穗媽媽整整一天都要待在地裏，甚至晚上要抹黑澆地。小寧安姥姥主動說讓小秋穗待在她家，中午在她家吃午飯。
小孩子的一天跑跑鬧鬧，很快就過去了。
傍晚，天氣轉涼，小秋穗看到有許多大人趁着涼快，扛着農具往地裏走去。
她想到了父母。
穗爸爸穗媽媽一天都沒有回家了，只在早上走的時候拿了點吃的，不知道是不是一整天都餓着肚子幹活。
她決定了，她要給父母做飯，然後給他們送過去！
想做就做，她跑到了寧安姥姥面前，告訴她自己的打算。
“哎呀，我們秋穗真孝順。”
寧安姥姥一聽笑了起來。
“穗穗，我來幫你！”小寧安說。
最後，由寧安姥姥燒鍋，小寧安幫忙搭手，小秋穗是主廚。
在寧安姥姥的指揮下，小秋穗做了一鍋綠豆湯，蒸了幾個饅頭，炒了幾個雞蛋，又準備了腌蘿蔔幹。
這是小秋穗第一次做飯，她的內心成就感滿滿。
打包好飯菜後，小秋穗和小寧安雄赳赳氣昂昂的向田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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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人問他們去哪裏，小秋穗回答去給爸媽送飯，聽到的人無不誇獎她。
小秋穗聽了一路的誇獎，直到……
“秋穗，你這是去幹嘛啊？”
“給我爸媽送飯！”
“你自己做的？”
“是我和安安一起做的！”
簡單的對話後，雙方告別。對方不知道是覺得小秋穗聽不到，還是覺得她聽不懂，在她背後竊竊私語起來。
“他家閨女真懂事。”
“懂事有啥用，生不出兒子，以後賺的錢都是別人家的。”
“你說他兩口子到底是誰有問題？閨女都這麽大了，就是懷不了第二個。”
“誰知道呢，聽說沒少找醫生看，可就是懷不了，真可憐。”
“要我說，沒兒子也沒什麽，可以招上門女婿啊，就那個張寧安，他媽那個樣子，以後誰想把閨女嫁給他，剛好秋穗一家挺喜歡他的，以後兩家合成一家，不都挺好的。”
“你腦子有問題啊，能生兒子肯定要生啊，你想被別人在背後戳脊梁骨啊？”
大夏天的，小秋穗生生打了一個寒戰。
她自己覺得她和爸爸媽媽的生活很幸福，但是在別人看來好像不是這樣的。
生兒子？
有弟弟後會更好嗎？
“安安，你想要弟弟嗎？”小秋穗問小寧安。
“我應該不會有弟弟的。”小寧安回答。
對哦，聽說安安媽媽在生病住院，應該給他生不出弟弟。
小秋穗一路苦惱的來到她家田地，穗爸爸媽媽狠狠的誇了她一頓，她這才開心起來。
但終究心裏哪個地方不一樣了。
時間一眨眼過去了，在孩子們依依不舍告別暑假，腳步沉重的邁向學校時，小秋穗和小寧安也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學前班學生！
挎着縫制的書包，搬着小板凳，兩個小孩跟着大人們，像兩只歡樂的小鳥，興奮的跑進學校。
這所村辦學校，是兩排青色瓦房，校內只簡單種了些松樹和楊樹。看着簡陋，裏面……好吧，也很簡陋。
但是，在小秋穗和小寧安眼裏，它卻散發着不一樣的光芒。
學前班裏都是和他們年齡相似的小蘿蔔頭，人數不多，只有二十多個人，之前和小秋穗吵過架的張蛋也在其中。
一天下來，小秋穗和小寧安在學前班裏玩的很開心。
嗯，沒錯，就是玩。
上午兩節課，下午一節課，即使有老師，也更多的是玩。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去，小秋穗和小寧安過上了每天結伴上學回家，一起到處玩耍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這樣的日子變了。
這天，小秋穗放學回家，一看到媽媽就想撲過去，卻沒想到被穗爸爸中途攔了下來。
他護着穗媽媽像護着易碎的玻璃，小心翼翼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穗穗你慢點，別撞到你媽，還有你弟弟了。”
“弟弟？”小秋穗左右看看，“弟弟在哪兒？”
穗爸爸摸了摸鼻子，穗媽媽一臉羞澀，“在你媽媽肚子裏，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出來和你一起玩了。”
穗媽媽懷孕了。
不知怎麽的，小秋穗想起了之前聽到的那兩個人的談話。
他們家要有兒子了，應該是件好事吧？
可是，為什麽當她看到穗爸爸像個孩子一樣時不時開心的摸摸穗媽媽的肚子，而穗媽媽像個少女惱羞的捶他，這幅歡樂的場景時，她卻感受不到快樂呢？
這份不快樂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加深了。
之前，每天早上穗媽媽起來後第一件事是來小秋穗房間裏看看她有沒有蹬被子，然後為她準備早餐，現在穗媽媽的注意力都在肚子裏弟弟上，幾天前還興致勃勃的把她小時候的衣服翻出來，說要修改一下給弟弟穿。
之前，穗爸爸每天早上都會照顧她洗漱，放學後還教她加減乘除，鼓勵她說期末的時候得一份獎狀回家，但是現在他抱着一本字典，每天叨叨要給弟弟取什麽名字。
有天，小秋穗還聽到穗爸爸穗媽媽在算存款，兩人商量等以後弟弟出生了，爸爸要去南方打工，賺到錢後就把房子改建成兩層的樓房，又說還要賺更多的錢，因為聽說現在彩禮好像又提高了，等等。
他們兩個描繪的未來藍圖裏有他們，有弟弟，卻忘了她。
小秋穗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恐懼，她跑到了小寧安姥姥家，哭着對小寧安說。
“爸爸媽媽只要弟弟，不要我了！哇啊啊啊啊啊！我讨厭弟弟！”
這是小寧安第一次見小秋穗哭，他手忙腳亂的不知該怎麽辦。
小秋穗的悲傷感染了他，他心裏也跟着她傷心了起來。
最後，他緊緊的抱着她。
“穗穗，你爸爸媽媽沒有不要你。”
“就有！”
“……穗穗，不要傷心……我要你。”
“嗚嗚，嗝……真的嗎？”
“真的。”
在小寧安這裏，小秋穗得到了一絲安全感。她抽噎着縮在小寧安瘦小的懷裏，心想，要是沒有弟弟就好了。
事後，小寧安向姥姥求助該怎麽幫助小秋穗，姥姥無聲嘆息，只說讓他以後多陪小秋穗玩。
她沒有說出口的是，這沒有解決的方法，唯一的方法只有讓小秋穗自己想開。
但是，小秋穗現在是因為父母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而傷心。
她現在還小，還不知道對于一個農村家庭來說一個兒子意味着什麽。
其實，小秋穗隐隐約約知道如果爸爸媽媽生了弟弟後代表什麽。
她不喜歡張蛋，但是和他的二姐張玉玩的很好，和她的交往中，小秋穗知道她家是怎麽對待她和弟弟的。
不但是張玉，還有張夢，張春……這些小姐妹都有一個弟弟。
知道要有弟弟後，她一一問過這些女孩，她們都說她們的爸爸媽媽更加喜歡弟弟。
這些事實，讓小秋穗一直陷入恐慌之中，直到一個月後，一個突如其來的事情讓小秋穗家蒙上了灰暗的陰影。
穗媽媽小産了。
小秋穗只記得那段時間爸爸的沉默不語和媽媽的悲傷的淚水。
原來爸爸媽媽這麽喜歡弟弟啊，所以才會這麽傷心。
經過這件事，小秋穗好像一下子長大了。
在她的心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響：
如果她不懂事點，讓爸爸媽媽更喜歡她，爸爸媽媽一定會被未來的弟弟搶走的。
于是，在無人知曉時，小秋穗褪去了被寵愛出來的小小的驕縱，成為了大人眼中“乖巧”的孩子。
小秋穗慢慢長大，在她印象中媽媽懷了三次，也小産了三次，最後一次那個胎兒已經成型，是個男嬰。
那次小産對她的父母打擊最大，也是經此，他們認命了，認為他們命中無男，穗爸爸去結了紮，才終結了這項生兒子的工程。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的女兒也跟着他們經歷了三次的磨砺。
如果現在向張莊村的村民問起張秋穗，幾乎沒有人不舉起大拇指，乖巧，懂事，孝順，嘴甜，學習好……這些标簽從小跟着她到大。
但她小時候不是這樣的，有點嬌蠻，會罵人，做事有些莽撞，兇起來敢和男孩子們打架……
大人們說她是長大了，只有張寧安知道她是被迫磨平了自己的鋒角。
張寧安對張秋穗來說，是最初的她和最純潔美好的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