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暖陽
暖陽
男人嘴裏叼着煙，淡淡煙霧向上飄去，和着皮鞋踏在地面的聲音格外明顯。
他慢慢靠近，像是一堵無法跨過的巨牆。
光從身後傳來，卻照不到房間深處。
鏡頭并非正常視角，像是在暗處偷拍，一陣瑟縮間，大半畫面被黑色所覆蓋，極近之處随即傳來一聲細小嗚咽。
“別……”
“林壹！”高大的男人捕捉到眼前目标，視線集中到鏡頭，昏暗的環境之下只能看清他赫然勾起的嘴角。
“不要，別過來……”無助的拒絕顫抖着鏡頭，視線赫然拔高，緊接着劇烈搖晃，女孩像是豁出一切向前沖去，伸出的細弱手臂上帶着無數傷痕，“你別過來！”
“想跑？”男人伸手一抓，往身旁使勁一甩，“林壹你膽子肥了啊？啊？！”
瘦弱的身軀像是斷了線的風筝，一聲悶哼過後便是死寂一般倒在地上。
鏡頭被壓在身下再也看不見，最後的畫面，定格在男人高高舉起的酒瓶……
男人的聲線，與如今的林正平相似極了。
視頻放完許久，林壹依舊楞在原地，她呆呆的看着手機，甚至連眨眼都快忘記。
“顧判隐，這個視頻是哪裏來的。”她張了張嘴，最後能問出的，也只是這一句話。
喉間是幹涸的，像是在沙漠徒步許久。
“哪個？”顧判隐以為是她看到那些視頻心中共情，撫了撫她的背，側頭輕聲，“我看看。”
林壹把手機遞給他，依舊不願意從她懷裏擡頭。
滔天巨浪在她心裏翻滾，她甚至連眼淚都不知道該不該落下，只是緊緊摟着抱着她的人。
看到視頻那一刻，顧判隐渾身寒氣暴漲，他眸中銳利起來，只一眼，就知道這是哪個視頻。
他從來沒打算把這個視頻發出去。
“顧判隐，是你發的麽？”林壹手裏還拽着個耳機，感覺到他的異常悶聲問，“這個視頻，哪裏來的。”
她的聲線不再有明顯的起伏，像極了視頻裏不再有任何希望的模樣，讓他聽了快要心碎。
“已經過去了，不會再有事了。”他緊緊摟住林壹細的好似一折就斷的腰，聲音緊繃間帶着無法忽視的顫抖，“對不起……”
“你是他麽？”林壹不反抗他的親近，甚至伸手回抱住他，只是執着的又問了一遍，“這個視頻，是哪裏來的。”
顧判隐沒聽見一樣仍舊抱着她，緊的像是一松手懷裏的人就會逃跑。
“顧判隐。”林壹把腦袋直起來，在最大的限度裏和他平視，捧起他的臉，望着那雙此刻滿是慌張的眸子裏。
她不知道這個視頻會把他吓成這樣。
“聽我說，我沒怪你，真的，我從來不會怪你的。”林壹湊過去與他額頭相抵，她感受着體內平穩跳動的心髒，親了親他的鼻尖，“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真相，可以和我說麽？嗯？我想知道，是不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拯救我，一次又一次的把我拉出泥潭，是你，我會好好的親吻你，不是你，我依舊會把你抱緊。”
她離真相只是一步之遙，但現在好像都已經不重要了。
不可置信，驚訝，這些情緒只存在了一剎那，過去的傷害早就被他治愈，她不會在害怕林正平，也不會在害怕傷口的再次裂開，她現在想做的，只有好好的擁抱他。
沒有人會被一味的困在過去，她也遲早會走出來。
為了自己，也為了他。
只是……
這個視頻，她曾經見過一次。
那次，是她的母親放給她看，哪怕只有幾秒，她也不會忘記。
正是這個視頻，将她拉出了那個恐怖如地獄的地方。
“阿玉，現在就親親我，好麽？”顧判隐抱着她，親昵的蹭着她的鼻尖，聲音還帶着細微的顫意。
現在的他，急需她的安撫。
“好。”
呼吸交纏，水汽縱橫，不知是誰先倒下，窄小的沙發上最後只能堪堪容納兩個人。
分開時，無數情絲融化嘴中。
顧判隐将她扶起抱緊，又不知足的蹭了蹭她的耳垂，說話時呼吸聲盤繞在耳邊，癢癢的，熱熱的。
故事的開始，是一個極為簡單的午後，他吃完午飯，與往常一樣走向教學樓。
教學樓和食堂之間有着一片樹林，樹林邊上，是一個小小的花壇，平時沒什麽人去，而顧判隐，特別喜歡從那裏經過。
寂靜的，沉穩的，只有花草樹木構成的小花壇，是他唯一能感到舒适的地方。
幾乎是靠近的瞬間，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小花壇裏面多了個人。
他隐進一旁的樹林，悄無聲息的看着那位被他視為闖入者的人。
小小的身影抱着本速寫本坐在花壇邊，她抓着頭發，露出的小半張側臉格外動人，低着頭，認認真真的勾畫着什麽。
林壹？
顧判隐看着這個前不久塞給他面包的女孩，心裏有幾分詫異。
印象中的林壹總是安靜乖巧的，甚至帶着一種不知名的樂觀，像是棵還沒徹底盛開的野花，堅韌卻又嬌弱。
而此刻在他面前的她，是被悲傷所困擾的，像是初雪過後的花朵，帶着沉重的冰冷垂下了一向擡起的腦袋。
細小的嗚咽從前方傳來，顧判隐看着她迅速擦掉眼淚，深呼吸努力控制的模樣，心中有幾分異樣。
纖細白皙的手腕從衣袖裏伸出些許，一些紮人眼球的青紫從邊緣露出，林壹藏得很快，扣好衣袖的瞬間卻被顧判隐看的一清二楚。
刺痛從心口傳來，顧判隐轉身朝教學樓走去，他本應該當做沒看到，從那時起，眼前卻總是浮現那些惹人注目的痕跡。
夕陽西下，陽光已經變得昏黃，教室裏陸陸續續都走了個精光。
炙熱的夏天就連傍晚也依舊難耐，橙黃色的光從窗外肆意灑進來，侵蝕着這一片陰涼。
“顧同學，我畫了張畫送給你。”
顧判隐收拾東西的手一頓，眼前赫然出現一張只有十六開的畫紙，上面畫着一束阿拉伯婆婆納。周圍都用畫框框的很好。
少女清甜卻帶着點怯懦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他盯着畫幾秒，瞬間就想到了那天在小花壇的遇見。
是為了這個麽？
他記得這種花，小花壇那邊開得很多，細小的，不被人注意的，卻在無人注目之時開得燦爛。
“謝謝你之前誇我，還有你生日是不是也快到了，我，我也沒錢送你些別的，只有這個。”林壹抿着嘴，見他半天沒動靜心下有些失落，“這個花的花語是健康，希望你以後也可以健健康康的，生日快樂。”
窗外鴉雀飛過，在地上劃過一束倒影，林壹的手舉得有些酸澀，她的聲音比之前更小，怯怯的要縮回手：“要是你不喜歡的話……”
露出的纖細手腕處，是顧判隐未曾見過的新的傷痕。
“等等。”顧判隐拉住畫框，擡頭，是溫潤到極致的笑，“禮物我收下了，謝謝，我很喜歡。”
明明是客套話，林壹卻莫名覺得他沒說謊。
如果非要問為什麽的話，那可能是因為她第一次在他眼裏，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有些驚慌失措的表情，在他眼裏格外明顯。
“嗯！”她興高采烈的回答，眉角眼梢滿是驚喜。
“作為回禮。”顧判隐拿出一枚胸針，輕柔的放在她的手心，“這個，給你。”
“我不能收的，沒理由啊。”手中的涼意提醒着她這份禮物的貴重，林壹把胸針塞回去退遠幾步。
“當是遲來的生日禮物，你的生日不是也剛過不久麽？”起身走到她跟前，顧判隐拿着胸針微彎下了腰，“就別再這裏，很好看，要是不接受我會生氣的。”
胸針是小鹌鹑的模樣，胖嘟嘟的，看着很是可愛，臉上三條紅杠，帶着羞意，和現在紅了臉的林壹倒是有幾分相似。
第一次和顧判隐離得那麽近，他身上的氣息似乎都可以鑽入鼻尖将她纏繞，林壹腦袋變得暈乎乎的，最後小聲的點頭答應，“我，好吧。”
“嗯，那麽回家吧，時間不早了。”顧判隐直起身，将她臉紅的樣子裝入眼裏。
“嗯。”林壹點頭，拿起自己的書包往門外走去，在臨走之前，她停下步子，對着顧判隐鼓着勇氣說，“明天見。”
擡頭，直愣愣的撞進少女熱烈而又清透的眼裏，顧判隐一愣，随後笑了開來，“明天見，林壹。”
滿意的一笑，林壹背着書包離開。
在她走後，顧判隐垂下嘴角，那個胸針，是早就揣在兜裏的，放了好幾天，他卻一直裝作不知道。
他在做的事情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懂，為了什麽呢？
或許是為了她的笑，她的畫。
他仍舊記得那天，在午後看到的場景，小小的身影快要悲傷的被融化，卻仍然哼着歌，不讓眼淚落下。
或許是這個樣子，直直的記在了心尖。
身邊的畫直愣愣的放在桌面，看着那束被暖陽渲染的無比柔和的紫色花朵，他伸手拿起，最終仍是揚起笑容，裝進了書包。
生日，也并非那麽讓他厭惡。
下章開始甜甜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