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溫酒
溫酒
因為出門太早，周圍還沒有人注意到這件事。
林壹呆愣在原地，好半天回不過神，她走到屋外，第一反應還以為是誰的惡作劇，大咧咧寫在她門上的字卻提醒着她事實并不是這樣。
——去死吧，不孝女。
紅色字跡大咧咧的寫在門上，張揚奪目，直接照進她的眼底，砸的她腦袋發蒙。
林壹腦子一片混亂，甚至來不及想誰會這麽做，身後就響起一陣快門聲。
下意識就躲進了房間，她靠着門背蹲在地上，盡力思考着現在的情況。
對于顏料的熟悉讓她很快分辨出來地上的是大片的顏料，四五湊過來好奇的想要舔兩口，就被她立刻制止。
門口的人不知道有沒有走遠，林壹想起身去拿拖把，屋外瞬間傳來一陣大力的敲門聲，吓得她當下捂住了耳朵，閉着眼蜷縮起來。
沒得到回應的人消停了一會兒，接着用比先前還大的力氣開始砸門。
四五察覺到了危險，跑到林壹跟前對着門外發出“哈”的威脅聲。
林壹背後已經出了一層的冷汗，腦子根本無法思考，只有直覺的害怕直沖上了腦門。
砸門聲似乎與記憶中的聲音逐漸重合，那個男人充滿怒氣的吼聲好像就在門外，拼命的喊着她的名字，每一聲都是在帶給她極大的恐懼。
身體上好像又開始痛了起來，她不自知的發着抖，嘴唇已經變得煞白。
屋外砸門聲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下的，巨大的動靜之後，接着是無比的安靜。
周圍的一切都沉寂了下來，林壹緊緊縮着，甚至連呼吸都控制着聲音。
身後抵着的門突然開始往裏推，林壹僵住身子，一股涼意從腳底沖到了最頂端。
身後的力道越發大起來，四五在一旁跟着做出了攻擊的模樣，尾巴的毛炸成了一團。
林壹迅速從地上爬起來，随便抽出把雨傘，握在前胸做出防禦狀。
門徹底打開的一瞬間，雨傘也揮了出去。
“林壹，是我。”被握着雨傘，林壹清楚的聽到了熟悉到讓她想落淚的聲音。
顧判隐就那樣站在她面前，明明是背着光，卻看着比陽光還要耀眼。
身上沾上了些紅顏料，卻絲毫不減他的帥氣，他緊緊握着雨傘，臉上神情是少見的嚴肅。
“顧判隐。”林壹松開傘柄，顫着聲音向他撲去。
撲倒他懷裏那刻，眼淚瞬間從眼眶裏飙了出來，從昨晚開始的害怕好像化為了實物，遇到他就再也繃不住。
手腳已經沒了什麽力氣，纏在她腰間的手大力的握着，緊緊将她與自己相貼。
“別怕，林壹，我在這，別怕。”顧判隐抱着她，在她耳畔輕聲低喃，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自己。
她被顧判隐抱到了沙發上，身上蓋着毯子，沾上紅顏料的外套脫下放到了一邊。
縮在毯子裏，林壹沉默的看着顧判隐前前後後的幫她打掃地面。
細想這件事發生的始末，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林正平。
原以為他只是來催她給錢，可現如今看并沒有那麽簡單。
手機放到了一邊，林壹正想拿起一看，就被顧判隐打斷，“阿玉，要吃點什麽麽？”
“你吃了麽？”林壹放下拿手機的手，反問。
顧判隐搖搖頭，見狀，林壹看了看廚房，“我來做吧，你應該沒忌口吧。”
“嗯，沒有。”顧判隐脫下沾顏料的外套，和林壹的放在了一起。
掀開毯子，林壹起身走到了廚房，四五跟着她屁颠屁颠的正要湊過去，就被顧判隐給半路攔截了。
林壹看了看冰箱，因為顧判隐的緣故原先空蕩蕩的模樣已經不在，裏面從上到下分類塞滿了各種蔬菜瓜果。
考慮半天，最終她決定做簡單的兩玩面條。
拿出要用的東西，林壹鑽進了廚房，而在她口袋裏的，是她的手機。
顧判隐不讓她看手機。
被打斷時她就反應了過來。
該說是太了解他了還是什麽，他的用意在她面前似乎變得格外明顯。
林壹關好了廚房的門，打開手機前深吸一口氣，她做足了心理準備，看到消息時卻還是吓了一跳。
先前來不及看手機，現在一看，才發現有了許多的未接來電，點進去一看，全都是顧判隐打開的。
其中夾雜着一些平時不聊天的人，有曾經的合作夥伴，也有所謂的高中同學。
最多的，是她的私信與評論，一眼看過去幾乎全是罵她的話。
不孝女。
出現量極高的三個字。
林壹心中詫異的同時感慨着自己承受能力竟然真的變高了，看到這些時甚至沒有一丁點激動的神情。
她點進了熱搜第一那條，出現的是一個視頻。
視頻裏的男人讓她忍不住的瞪大雙眼，男人長得和她三分相，氣質是典型的最底層小市民，他面對着鏡頭，哭的形象盡失，言語裏滿是委屈，喊着說出那些荒唐的“真相”。
他說，林壹是個吃裏扒外的，她的母親貪財惡毒，怕林壹受到傷害，就和她母親離了婚，後來勤勤懇懇工作，供她上學，林壹卻不争氣，讀了個差大學不說，畢業後更是失去了聯系，母親葬禮不去，也從沒盡過贍養他的義務。
說話間總是帶着粗鄙的語言，但這些都來不過他說的話有刺激性。
林正平又說出林壹現在扒上了顧氏集團總裁顧判隐，指出先前上緋聞的人正是她，後來去找她要點錢生活，卻被狠狠罵了一頓。
說到這，怕被人不信，林正平放出了和她的電話錄音，音頻裏沒有他的聲音，只有她生氣時的怒喊。
“你到底要幹什麽？我說了我沒錢給你！”
放完錄音後一片周圍一片嘩然，他最後還指出了林壹的工作與微博號，視頻也到此結束。
視頻發出于淩晨三點半，或許因為有了顧判隐的緣故，到現在為止卻依舊挂在熱搜上沒下來。
早上她被拍到的照片已經發到了網上，底下的評論一大片喝彩。
而她微博下面的評論，早就已經不能看了。
林壹看完後把手機扔到了一邊，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依舊被氣的不輕。
熱烈的情緒讓她紅了臉，努力深呼吸幾下，想着屋外的顧判隐，這才堪堪平靜下來。
“阿玉。”
門被猛地打開，顧判隐的聲音在她身後出現。
林壹只是顫了下身子，繼續切手裏的菜裝作無事發生，“你怎麽進來了，我給你做了面，你應該……”
剩下的話吞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當中。
顧判隐從背後将她抱住，輕柔的握着她的手，放下手中的刀，腦袋埋在她的脖子裏。
他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微長的頭發落到林壹前面，毛茸茸的，帶着點軟，讓她有些癢。
她沒有制止她，低聲問，“怎麽了？”
“不是你的錯。”顧判隐閉着眼，側過頭親了親她的脖子，“阿玉，永遠不會是你的錯。”
林壹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空氣平緩的流動着，洗完的蔬菜尖上還帶着水漬，滴答落在砧板上。
卸了力氣，林壹垂下眸子，握上了他的手，平時軟糯的聲音帶了幾分啞意，“顧判隐，我給你講故事，你要聽麽？”
顧判隐握緊了她的手，不做聲響的點了點頭。
別人對于父親的認知是偉大的，是可靠的，是家庭的頂梁柱，而林壹，從小到大，對他的印象只有一個，可怕。
小學時候老師讓他們畫下來自己的爸爸像什麽，全搬走只有她畫的，是一只野獸，張着血盆大口，手裏拿着很粗的棍子。
林正平從來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這件事好像只有她知道。
他會在她媽媽面前扮演一個溫柔善良的好父親，小時候她不明白為什麽，長大後才知道，是因為家裏媽媽有錢。
在背地裏，他經常打她，罵她，拽着她的頭發踢她。
以前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做錯了，是自己還不夠好，才讓爸爸那麽生氣，她拼命學習，拼命做好，卻依舊得不到他的一點好，那時候她才開始發現，林正平眼裏的她，從來不是女兒，而是一條可以随便打罵發洩的小狗。
後來，她的爸媽在她上高中的時候終于離了婚，她以為自己可以逃出牢籠，最後卻被判給了林正平，自那之後，她的日子越發痛苦。
沒有了媽媽，林正平不需要在僞裝，她身上的傷口變得越來越多，甚至連飯錢也不給，有時候得餓上好幾頓。
那時候的林壹覺得世界是灰色的。
她的媽媽很好，很溫柔，總是會來看她，給她帶好吃的面包和蛋糕。
林壹猶豫過要不要告訴她，但她最終沒有，她知道，要是知道了這件事，媽媽會很難過。
快要高考了，林壹想着忍一忍就好，考到外地去，以後，就再也不回來。
原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到高中結束，直到高二那年，她遇到了顧判隐。
顧判隐的出現就像是老天給她的補償，他對她很好，會誇她，會和她一起寫作業，會讓她盡情畫畫。
一切美好似乎都來源于他。
甚至在認識他不久後，她回到了媽媽身邊，即使那個時候她的媽媽身患重病，但那段時間，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而她也情不自禁的向他獻出了少女的心動。
在他走後，很多時候林壹都在想，是不是天使都不能和人類談戀愛，所以顧判隐才會離開。
或許他不是出國，而是回到了天上。
她注定是飛不上天的，所以，她心甘情願在地底為他衷心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