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20】
他畢竟只有一個人兩只手,因此也只能跪坐在兩人中間,各按着兩人一邊的手,許施然盯着他漆黑冷漠的瞳孔,沒有反抗,偏過頭去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灰狼甩了甩尾巴,目光冷淡,不緊不慢地說:“只是對這幾個問題有些好奇罷了,這孩子,心急了些。”
許施然深吸口氣,撐着身子半坐起來,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不管自己在第一基地有多威風,什麽呼風喚雨、人人懼怕……但真說起來,她在很多人眼裏,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孩。
十七八歲,按舊時候的算法,也不過剛成年,更別提是在這個普遍平均年齡要高于舊時代的時候,他們現在還沒有成年,想來這群狼随便拎出來一個都比他們兩個加起來大。
許施然心裏生出一股莫名的無力感,他們要面對的是這些少說也是三十歲以上的人或生物,性格、閱歷、能力都比他們強的多,這讓她不由得有些喪氣。
灰狼看了她一眼,突然道:“你情緒不穩。你也被拉去做了人體實驗?”
許施然愣住了,沒反應過來對方在說誰,只是下意識看向了一旁滿臉迷茫的謝星淵。
灰狼沒有跟謝星淵精神鏈接,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皺眉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麽?”
許施然這才回過神來,表情有些迷惑,下意識回道:“它說我情緒不穩,問我是不是被拉去做了人體實驗——什麽人體實驗?”
灰狼頓了一下,晶亮的瞳孔閃了閃,看上去是将謝星淵也連上了:“我以為你們既然能摸到這來,就不會一無所知,簡慈不敢和你說嗎?”
許施然心裏一沉,表情瞬間冷了下來:“你什麽意思。”
灰狼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極為複雜,它看了一眼謝星淵,道:“難得,難得。簡慈一手教出來的繼承人竟然天真成這樣,真不知道是因為簡慈根本沒打算教會你,還是清沅的基因太過強大。”
它嗤笑一聲,道:“算了,你們請回吧,我們要是有機會見到疾風先主,就會通知它回去。你們第一基地的人都高貴,我們可高攀不起,以後不要再來了,先主已經退位,是死是活與我們無關。”
經歷了這麽多,再被人掐住逆鱗,許施然已經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暴怒了,但心裏還是難免不舒服,她遲疑了一下,腦海中浮現簡慈溫和的面容,随即堅定了下來,硬扛着少年的鉗制坐了起來。
少年尖銳的指甲刺進她的皮肉,幾乎掐進骨頭裏,許施然卻像不曾察覺一樣,垂眸漠然地晃了晃手臂,硬是将手抽了出來,血液幾乎是瞬間噴濺了少年一臉,他被濺了一臉血,不由得松了松手,跪坐在草地上,有些懵懵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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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施然抿了抿唇,避開謝星淵的治療聖光,垂着頭低聲說:“野獸的天性是嗜血,喪屍群除了感應人聲外還能察覺到血腥……與其我們在這裏同歸于盡,不如一起合作,找出幕後真兇。”
她漫不經心地将手上的血液抹在草地上,垂着頭看了一會,像是在割舍,又像是做了什麽重要的決定。
許施然盡量平靜地說:“你知道什麽,就都告訴我,我會在我能接受的範圍內幫助你們,就算我接受不了想要反水,也會提前告訴你們,絕不會做背後捅刀的事。”
灰狼問:“我說,你信?”
許施然答:“信。”
灰狼沉吟片刻,說:“我只說一次,你愛信不信。新紀元史上最強大的一個喪屍王漠柯,曾經與簡慈清沅是一隊的,三人關系不錯。後因理念不合,漠柯便離隊投奔家人去了,之後的事我不清楚,只是再見漠柯,他就已經成了喪屍。”
它想了想,又說:“漠柯是精神系異能,實力強大,具有統領號召天下喪屍的能力,那是人類與喪屍對抗最艱難的時期之一,那時連我們這些生活在叢林不問世事的種族都波及了,漠柯的目的是将所有活着的生物都變成喪屍,為他所用,因此疾風先主找到了我們。”
許施然遲疑了一下,偏頭看向謝星淵問道:“喪屍王和簡叔他們也有關系嗎?”
謝星淵颔首,低聲道:“是,漠柯是清沅先生救助過的流浪兒,他似乎是某個大家族的私生子,但他的異能是在成為喪屍後覺醒的,生前他并不受家族待見,因此投奔家族這個說法存疑。”
灰狼被指出問題,但絲毫不慌,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那時我們并沒有參與,都是後來疾風先主說的,信不信也由你們。”
許施然說:“我不想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麽,我只想知道人體實驗是怎麽回事,清沅是怎麽回事?”
灰狼打了個哈欠,說:“別急,慢慢來,不然你聽不懂。我記得那時漠柯在你們人類口中是叫天才的,他的想法很多,是簡慈的軍師——所以其實想想,還是簡慈最沒用。”
它笑了笑,“別瞪我,這可是事實,簡慈就是被他的兩個兄弟用命推上去的。新能源實際就是他發現的,那玩意是從喪屍身上提取出來的,你現在身上就有這東西。”
許施然表情僵硬,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看着灰狼擡起爪子點點自己的額頭,這才算清醒過來。
灰狼說:“這就吓傻了?你現在接觸的不多,還有救。那方子是漠柯做出來的半成品,但清沅堅持要用。說實話,這我是不信的,清沅那孩子我見過,向來無欲無求的,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不愛和人交際,更不可能有那樣的野心,三兄弟裏只有簡慈落得個善終,名聲還一片大好。我倒是覺得,他的問題會更大些。”
許施然張了張嘴,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是木然的:“那人體實驗呢?”
灰狼說:“為了做出一支只聽自己號令的喪屍隊伍,為了提取正常沒有副作用的能源造福普通人,誰知道呢。我們種族一向以強者為尊而不是血緣,血緣繼承是最低等的做法,比如你。”
它笑了笑,瞳孔幽深:“若真的讓你繼承了第一基地,我想,我們也是時候見證人類滅絕了。”
許施然:“……”
倒也不至于這麽誇張。
她無奈地笑了笑,胸中的郁氣倒是散了一些,道:“你們的狼王現在在哪,我可以去幫你們帶它回來,你幫我找安安。”
灰狼似乎遲疑了一下,說:“應該在貧民區,聖靈山有地道直通貧民區,疾風先主要是不在聖靈山的地盤,應該就是順着地道走過去了。我帶你去。”
許施然拉着謝星淵站起身,順手在他身上擦了擦還未幹涸的血跡。
那正坐着發呆的少年見狀也忙站了起來,茫然地看了看灰狼,又看了看許施然,喉嚨裏發出一聲含糊的語調。
許施然頓了一下,看了看少年微微變形的脊背骨,說:“這孩子如有需要我也可以派人來接,他需要正常的人類生活。”
這句話似乎激怒了它,灰狼短促地笑了一聲,冷聲道:“不必,沒有什麽是絕對正常的生活環境,他自己覺得開心就好。這孩子是清沅從人體實驗室裏救出來的,十幾個孩子死了将近一半,只救下幾個。你覺得正常的生活,對他來說可未必。”
它甩了甩尾巴,扭頭在前面帶路,語調冰寒:“你自以為是的樣子,簡直和簡慈那犢子一模一樣。可笑。”
許施然垂了垂眸,一時無言。
她從未想過貧民區會是這樣的。
許施然記得甚至連第一基地的異能者們都抱怨過,簡慈将最好的位置給了普通人,遠離喪屍群并朝內的地方建了聚居地,首領府、親衛營等等主力軍則在外圍守護,那時她并不覺得有什麽,強者就是該保護弱者。
……可現在這算什麽?
許施然僵着臉避開地上橫着的一條腿,那衣衫褴褛的老人也只是麻木地看了她一眼,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也沒有任何動作,仿佛生死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她莫名就想起不久前做過的一個噩夢,到現在是幻境還是噩夢已經分不清了,然而眼前的一切又确乎真實,甚至連手臂上傷口的刺痛都那麽清晰。
眼前的建築景物倒是沒有什麽瑕疵,看起來周正氣派,顯然是用了心的,然而來往的人們卻又顯得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衣衫破爛,表情麻木,髒污落魄……
灰狼邁步走出通道,又扭頭認真地将它封了起來,回過頭上前走到許施然身邊,說:“感覺如何,你親愛的叔叔一手建造的烏托邦,完美的謊言。”
許施然心情複雜,嘴上卻絲毫不讓半分,嘲諷道:“你還知道烏托邦,稀奇,我以為你們獸族只知道吃和交/配。”
灰狼并不生氣,慢悠悠地說:“獸族可以通曉世事,人類也可以茹毛飲血,活的像個怪物。都是動物,也別論誰比誰高貴,你現在可還不如我。”
許施然正要争辯回去,卻聽一聲清越犬吠遠遠傳來,她臉色頓時大變。
“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