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男人的粵語非常低醇,不似港腔,亦不似其他廣粵地區的方言,是正統香山澳本地居民的發音,令面前兩個留洋歸來探親的嬌嬈美女都倍感驚詫。
畢竟從他的容貌看起來着實與香山澳沒有什麽關聯,如此挺拔高大的身形,難以言宣的英倫氣質,分明是漫步倫敦街頭的老錢紳士。
而令兩個女人都震愕原地許久沒能回神的,又何止是他的粵語發音。
愣神兩三秒,旋即下意識循着男人深情款款的黑眸望去,措不及防看見了那位站在金色陽光下的少女。
少女穿着款式簡單的油畫藍裙,溫婉古典中不乏青春氣息。
好漂亮。
這是兩個女人在看到施婳第一時間的本能反應。
這種漂亮并非如今常見的濃顏系或淡顏系,而是一種美得令人扼腕慚愧的感覺,她并沒有攻擊性,也沒有過分收斂含蓄,是會令同性也非常欣賞喜愛的容貌,路過就會忍不住扭頭多看上好幾眼,如果是在網上刷到也會本能地放大圖片反複端凝。
施婳安安靜靜地立在那,眸色也很平靜,沒有任何不悅的神情,只是平靜地看着她們。
兩個女人卻內心地震一般,有一種酒醉發瘋突然被人潑了一盆涼水,瞬間大夢初醒的感覺。
頂。
這麽好看的男人果然英年早婚。
還有個這麽年輕貌美的老婆。
家裏有這樣仙女下凡般靈氣動人的老婆,誰還會搭理外面的莺莺燕燕。
兩個女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剛在幹什麽,尴尬悔恨得恨不能找個洞鑽進去給自己埋了。
Advertisement
方才那種顏控腦上頭的谄媚逢迎瞬間歸于寂滅,取而代之只有一臉正色地解釋:
“唔好意思,唔好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打攪曬打攪曬,真系唔好意思, sorry。” (打擾了打擾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們倉皇擺手尴尬地原地逃竄,大概是因為太慌張了,兩個人湊在一起碎步疾速,結果其中一個高跟鞋崴一下了腳,肩膀撞到了另一個,搞得兩個人差點摔倒,場面別提多狼狽了。
施婳望着她們遁逃的方向,着實忍俊不禁,抿着唇笑容莞爾。
原本心裏那一點點別扭的醋味也随之煙消雲散,好似并不介意了。
賀硯庭的目光卻自始至終凝在她身上,看不得外物分毫。
她被男人攬入懷裏的剎那,耳畔傳來聲線低醇的戲谑: “先過咗五分鐘就挂住我” (才過了五分鐘就想我了)
施婳耳垂發熱,面頰有意無意地泛起胭脂色,微垂着頸,細聲嘟哝: “邊度有,人哋只系提你糖水唔食就糊了。” (哪裏有,人家只是提醒你糖水不吃就糊了。)
……
兩人緩步走回杏園,也是湊巧,剛進門,只見老板娘正好将一碗碗糖水放在桌上,見他們兩人回來,揚聲笑着招呼: “妹妹返嚟啦,上齊曬啦,快啲食。” (妹妹回來啦,都上齊了,快點吃。)
施婳掩住心虛,故作鎮定地落座,心裏暗暗道自己總算走運,如果回來時還沒排到,自己肯定又要被賀硯庭揶揄一番。
注意力很快被面前一碗碗糖水吸引,口舌生津,暫且顧不得別的,她拿起一只勺子,匆匆問: “你吃哪碗”
賀硯庭矜貴颀長的身形落座于糖水鋪簡陋的圓鐵凳上,倒也不覺突兀,只是過分修長的雙腿無處安放,略顯局促。
他唇角微勾,絲毫不覺不自在,只睨着對面的人: “都是給你點的,吃不完再給我。”
施婳眨了眨眸,下意識吞咽了下。
簡直正合她意。
她貪嘴,但胃口又沒多大,尤其是糖水這種東西,當然是恨不得多嘗幾種,但是讓她整碗吃完又有難度。
于是她面上矜持地說着“這怎麽好意思呢你随便吃”,嘴裏卻忍不住把每一碗都淺嘗幾口……
手工磨的馬蹄沙清糯甘甜,入口堪稱驚豔,地道的口感歷經多年絲毫未變。
竹笙蓮子杏仁茶的香醇濃厚也是熟悉的老味道。
店鋪雖然随着時代變遷,不得不變成了網紅店,老板也換了人,經營模式或許也跟随潮流不得不調整融合新的方式。
但慶幸的是這份古早中式糖水的秘方或許被有心人妥善地保留傳承下來,以至于今天還能吃到這樣的美味。
但肚子的空間到底是有限的,中午吃的一肚子牛雜也還沒消化完,吃到後面着實是吃不動了。
賀硯庭也不知端凝了她多久,正好整以暇看着她。
小姑娘擱下瓷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喏: “那個,我吃不下了,你點的稍微有點多……”
她素來是不習慣浪費的,在外飲食盡量做到空盤,但有時候實在吃不完也是沒辦法。
男人像是一早料到會是這種結果。
他風平浪靜,面色無瀾。
冷白的腕骨微擡,順手将她面前吃了一半的糖水碗拖至自己這邊,舀上幾勺草草消滅。
他吃糖水的姿态很優雅,只是男人到底不似女孩子喉管細,需要細嚼慢咽,又都是湯湯水水,幾口就下了肚。
施婳看得愣了神。
她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用的瓷勺都沒來得及換,還是她剛剛用過的……
她下意識出聲勸阻,但餘光又無意識間瞥見了鄰座的幾對情侶。
左邊那一對看起來是游客,二十多歲的模樣,兩人也是點了三碗分食,很是親密。
右邊那一對是中年夫妻,彼此話很少,臉上沒什麽親昵的表情,但亦是習以為常地共食同一碗糖水。
而中年夫妻隔壁的那一對身上還穿着學校制服,俨然是附近的中學生。膩膩歪歪地貼着坐,男孩子拿着瓷勺喂女孩子一口,自己再吃一口,旁若無人的熱戀氣息分外濃郁。
施婳收回目光,到了嘴邊的勸阻不禁都咽了下去。
所以對情侶而言,食同一碗似乎很正常。
只是她隐隐記得賀硯庭的潔癖是出了名的,從前他曾短暫居于老宅,老宅的仆歐們都知道他這一特性,每次都小心翼翼的,甚至經常不被允許打掃他的卧室。
這一點在年幼的她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以至于重逢的那個雨夜,她渾身狼藉,生怕弄髒他的車子,緊張得要死,連被自己披過的薄毯都不敢留下,生怕惹人厭煩。
卻無論如何也料不到,數月之後的今日。
這個潔癖的男人竟然會拿着她用過的勺子吃她吃不完的糖水,還如此習以為常,好似本該如此。
賀硯庭看上去對糖水沒有太多興趣,只是未免浪費不禮貌草草解決。
等施婳回神,他已經用紙巾優雅地擦拭唇部: “吃好了,走”
小姑娘點頭起身,卻在走出杏園之後,忍不住嘟哝了句: “剛才你用的勺子,是我用過的,你不介意麽……”
她倒也沒旁的想法,只是覺得兩個人既然是夫妻,如今又是情侶,彼此加深了解也是好事,她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現在還有沒有明顯的潔癖,這樣今後生活上也會避免不必要的小摩擦。
賀硯庭聞言步履微頓,垂首睨了她眼,似是聽見了一個相當無語的話題,忍不住輕嗤: “口水而已,又不是沒吃過。”
“!!!”施婳瞳仁放大,震愕失語,而腦海中猝不及防閃過一些令人面紅耳赤的記憶……
口,口水。
他何止是吃過她的口水。
連……
她臊得恨不能删除大腦皮層裏的這些記憶。
這人到底在說些什麽!
世上怎麽會有人頂着如此端肅雅貴的面容說出這樣的話。
男人瞧着她臉皮紅得像是能溢出汁。液,愈發心念欲起,攬着她纖軟的腰身,不輕不重揉了揉,低沉喑啞的嗓音無聲誘哄: “今晚還想不想。”
他聲音磁性動人,分外好聽。
暗示也很隐晦,沒有任何粗言穢語。
但施婳卻仿佛聽到了什麽污染耳朵東西,又羞又惱地伸手掐了他手臂一把,氣急敗壞地嗔: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不要和你玩了,我要自己逛街。”
她氣呼呼地撥開男人摟着她的臂彎,加快腳步噔噔噔地往前沖。
身後的男人眼底含笑,也不急着追。
香山澳的石子路難行,諒她也堅持不了幾分鐘速度自然會慢下來。
……
一整個下午,黃昏,直到華燈初上,兩人逛遍了好幾條老街陳巷,因為吃了不少街邊小食,到了九點才覺得有輕微饑餓感,是時候該用晚餐。
晚餐是賀硯庭安排的餐廳,距離酒店不遠,他們要驅車過橋,從本島返回氹仔。
臨取車前,忽而路過一間裝潢分外獨特的蛋糕店,玻璃櫥窗裏陳列着一排漂亮得人人經過都會忍不住停留腳步的蛋糕。
施婳停下觀賞了幾秒,由衷覺得賞心悅目,卻忽而回想起什麽似的,下意識揚起腦袋,望了望頭頂的招牌。
店名是一串法文,看不懂意思,但好似很熟悉。
她轉頭對賀硯庭說: “去裏面參觀一下嗎這些蛋糕簡直像藝術品一樣,而且我覺得有點熟悉,這店是不是在我們小時候就開了,你有印象麽”
男人面無波瀾,有意無意地觑了櫥窗一眼,似乎對此并無多大的興致,口吻也很寡淡: “沒。”
施婳也沒多想,只覺得男人大抵都不會去留意特殊的蛋糕造型,或者這對他們而言比較無趣。
她想了想: “那你先去拿車,我進去稍微逛一逛。”
香山澳是小島城市,大半陸地面積由填海造陸而成,故而不便于建造常見的地下車庫,車庫大多位于商廈的2至4層。*
多年來停車都是個難題,也需要一定耗時。
賀硯庭對此沒有異議,他只略微颔首,目送施婳走了幾級臺階踏入蛋糕店中,便信步徑直前往地上車庫取車。
/
甫一踏入店中,耳畔便傳來溫柔舒緩的鋼琴曲。
店裏空間很大,是極簡的北歐風,顧客并不多,入目可見的只有一對母女和一名男士。
穿着得體的店員正陪同在那對母女左右。
店裏非常安靜。
施婳下意識放輕了腳步,目光卻一再被櫥窗裏展示出的蛋糕造型吸引。
很熟悉。
她篤信自己一定是很早就踏入過此地,但是記憶又着實模糊不清。
她靜靜觀賞了一會兒,往裏走去,店裏有不小的茶歇區,應該也賣一些茶飲咖啡之類的,松綠色絨面沙發看着就很舒服。
施婳落了座,目光被桌上的棕色手冊吸引。
翻開一閱,是有關這家店的歷史陳述以及店主歷年來珍貴得意作品的展示和介紹。
放在這個位置,顯然是提供給有興趣的顧客随意浏覽了解的。
施婳越翻越覺得熟稔,又看到手冊上字體清晰的一行黑字。
——本品牌誕生于2009年,香山澳總店于同年成立。現如今巴黎,米蘭,東京,港城,滬市,珠城均成立分店,京北,南京,新加坡市等分店陸續籌備中,敬請期待……
原來有這麽多間分店了。
她平時很少留意蛋糕品牌,可能不曾關注過。
2009年成立第一間店……
2009,也就是十四年前,記憶倏然紛至沓來,施婳有一種恍然如夢之感。
她終于記起來了,這家店在香山澳應該算是出名的,但是只在小範圍內時興過。因為蛋糕定價很高,絕非普通家庭可以承受。
當年她還小,只有七歲,曾在同班同學的生日派對上見過來自這個品牌的蛋糕。
很難描述第一眼見到的驚豔和震撼。
那個時候她對于金錢還沒有多少概念,也絕非小女孩的攀比,只是單純覺得這樣的蛋糕好漂亮,區別于普通的生日蛋糕,是她見過一次就無法忘懷的特殊。
後來她多次路過這家店,和同學一起背着書包進來參觀過。
她還記得自己有一款喜歡的蛋糕,她偷偷喜歡了很久很久,可惜那3800MOP的價格驚呆了一衆同學。
不丁點兒大的小朋友們都是仰着腦袋看了一會兒,就默默離開了店鋪。
只是時隔久遠,她已經記不得自己當年心儀的那款蛋糕究竟是什麽樣子了,只記得是淺粉色的。
這本棕色手冊裏記錄了店主也是首席蛋糕師Beryl自己最滿意的一些作品,也包括她的個人求學創業經歷。
Beryl的父親是法國人,母親是中國與葡國混血,她生于1983年,學美術出身,後來迷上了西式甜點的創作,便考入藍帶廚藝學院進修,畢業後就創立了這個品牌。
香山澳第一間店鋪開業那年,她才24歲。
後來她的蛋糕設計獲得了國外很多知名獎項,是享譽國際的蛋糕造型師,也難怪每款産品定價如此高昂。
施婳覺得這位蛋糕師的個人經歷很有趣,而她的理念也很獨到。
她說,蛋糕是甜蜜的藝術。
十幾年來只專注做蛋糕一件事,從青年到中年,施婳在她身上嗅到了一種可貴的匠人精神,就像是讀故事般津津有味地讀完了她的經歷。
簡介不長,一兩分鐘就看完了,後面就都在浏覽作品的照片。
翻着翻着,她忽然怔住,目光停留在一則照片上,久久無法挪開。
照片上的蛋糕是罕見的球體造型,很淡很仙的櫻粉色,接近于芍藥的粉,上面點綴着幾只雪白的蝴蝶,還有珍珠糖霜。
高級且富有氛圍感,并不是多麽浮誇的款式,造型也不複雜,但就是很獨特。
即便是在如今各式各樣網紅蛋糕層出不窮的時代,這款蛋糕也依舊令人過目難忘。
因為這幾乎是藝術品,滿滿的都來自于藝術家對于浪漫的闡述。
而令施婳大為震驚的是,這款蛋糕……她居然擁有過。
就在三年前她十九歲生日那天。
她收到過這款蛋糕。
她還記得自己收到時的心情,連夾心的味道都還有些許印象。
是玫瑰荔枝味的,她很喜歡。
她心裏忽然就有一種強烈的酥麻,像是有什麽隐秘的情愫再也蟄伏不住,終于要傾巢溢出。
店主老板剛剛送走了那對母女,店裏暫時閑下來,自然就留意到坐在茶歇區的施婳。
混血中年女老板緩步上前,禮貌柔聲問: “您好,請問有什麽需求嗎”
施婳聞聲擡眸,這才愕然發現原來手冊介紹裏的主角此刻就在店裏。
她就Beryl,自己剛才還看過她的照片。
“您是Beryl嗎”她下意識發問。
“是的,我就是店主,也是蛋糕師,請問您是要訂購生日蛋糕嗎”
Beryl雖然多國混血,外表不是很像中國人,但是普通話卻說得意外流利,或許是多年來周游各地創業的經歷帶來的結果。
施婳隐隐有些急切,她将手冊裏那款櫻粉球形蛋糕翻出來,展示在店主眼皮子底下,正欲開口發問的時候。
卻被Beryl搶先了一步。
Beryl還以為她是想要訂購這款蛋糕,一臉抱歉懊惱地解釋: “不好意思小姐,這款蛋糕是私人訂制的,有署名權,是不可以二次售賣的,真的很抱歉,您可以看看櫥窗裏的其他款式。”
施婳連忙搖頭,表示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想跟您說,這款蛋糕是我朋友曾經送給我的,我想跟您确認一下這款蛋糕是您哪一年設計的”
Beryl對這款蛋糕似乎印象頗深,聽了她的話大為意外,很快就回憶起來: “沒記錯的話是三年前左右……聖誕節前後,這是給您的您确定嗎”
大概是太過于突然, Beryl的表情看起來很難以置信。
施婳從包裏翻出手機,很快就從朋友圈裏翻到了當時的照片。
她很少發朋友圈,一年通常不超過三五條,所以一翻就翻到了。
Beryl過目之後,整個人明顯情緒高漲不少: “我記得是一位年輕的男士給女孩子訂的,過生日用,而且還是異地配送,聽我的助手提起過,據說是私人飛機空運……原來這位幸福的女孩子就是您,您今天是來香山澳游玩麽”
Beryl頓時對施婳生出了強烈的好奇心,她亦在松綠色沙發坐下,和施婳交談起來。
聊了幾分鐘,施婳不僅對這款蛋糕了解更加深入。
更重要的是,她得知了一個很意外的事情。
原來這款蛋糕……并不是賀珩送給她的。
那麽會是誰
回想十九歲那年的生日,當天發生了一個不算愉快小插曲。
那年她剛與賀珩确立交往關系不久,兩人關系也算穩定,從來沒有矛盾。
只是在她生日那天,吹了蠟燭切開賀珩送的蛋糕,才發現裏面是芒果夾心,她根本碰不得。
賀珩意識到自己的失誤,也連聲道歉,哄了她很久。
施婳表面上沒有說什麽,畢竟蛋糕最常見的夾心就是芒果,或許他只是學業工作忙碌,一時忘記提醒店家了。
但心裏仍是有隐隐失落。
她并沒有別的特殊嗜好需要人小心照顧,僅僅是芒果過敏而已。
這在老宅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因為知道她芒果過敏,連姨平時準備水果絕對不會混入芒果,餐桌上也很少會出現芒果做的食物。
但是以她的性格,自然不會計較,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默默消化。
所以那個生日并不算過得很開心,只能說平淡無味。
但是到了晚上,她從外面回自己卧室,卻赫然發現自己房間的小幾上擺放着這樣一只精致的球體蛋糕。
月光傾灑在上面的那一幕,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喜歡到極點,不僅僅因為是賀珩的歉意和彌補。
更因為蛋糕的造型讓她想起了自己幼時沒有被滿足的夢。
她記不清這家店的位置和環境了。
甚至都不記得有這麽一個品牌。
但是記得自己曾經有一只非常喜歡的蛋糕。
足足3800MOP,對她來說比夢還遙不可及。
只有公主能擁有這樣的蛋糕吧。
施婳六歲以前固然過過殷實富裕的日子,但那時她還小,記憶很淡,等懂事的時候,就已經和爺爺奶奶相依為命。
在她的概念裏,自己的家庭算不上貧窮,但也絕對是拮據的。
畢竟爺爺奶奶出身漁民世家,一輩子節儉慣了,又是中年得子,她小的時候,爺爺奶奶也比同齡孩子的祖輩要年長不少。
老人深知自己賺錢的能力是有限的,而且為孫女未來的日子憂愁,過得會格外緊摳一些。
她念書的學校還是爸媽過世以前辦理入學的私立,學費不同于香山澳普通的公辦教育,學費并不便宜。
但爺爺奶奶為了确保她受到良好的教育,并沒有讓她轉學到其他學校,何況爸爸留下的積蓄也還夠用,牛雜檔賺的錢足夠生活。
家裏并不困難,只是爺爺奶奶想多留些錢給她。
那張爺爺奶奶過世後留給她的儲蓄卡,到現在都沒有碰過一分,那是爺爺奶奶一輩子的積蓄。
她雖然還小,卻也知道不能亂花錢。
何況香山澳的物價素來很高, 3800MOP的天價她只會看看,永遠不會奢望自己也能擁有。
爺爺奶奶還在時,過生日是最開心的日子。
因為爺爺會給她煮牛雜湯底的長壽面,奶奶也會買各種好吃的。
施婳早就忘了自己美夢中的仙女蛋糕。
但是在十九歲生日那晚,還是開心得失了眠。
小小的心願于十幾年後忽然得到了圓滿。
她以為僅僅是巧合而已。
卻不曾想,這或許根本就不是巧合。
空運……
這個品牌的京北分店至今都還在籌備中,自然只能空運。
而賀珩怎麽可能連夜從香山澳預訂一款明顯需要耗時耗力設計,并且經過複雜手作而成的蛋糕給她。
原來,這個蛋糕,從一開始就與賀珩沒有絲毫關系。
是她下意識誤會了。
心裏強烈的猜想隐隐浮出水面。
她正想從Beryl口中探知真相的時候。
只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容信步而來,他姿态矜落,眉目深情,極深的面部輪廓在暖色的燈火下如此令人悸動。
施婳心跳漏了一拍。
恍恍惚惚,心念意動。
“再不走,交警就來抄牌了。”
“啊。”施婳訝然一聲,恍若夢醒,忙不疊站起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聊忘了……”
她跟Beryl聊得太過投入,居然忘記賀硯庭去取車,現在車子應該就臨時泊在路邊了。
男人生得這樣完美, Beryl只消一眼就認出他來,她站直起身,有一種“今天什麽日子怎麽這麽巧”的驚嘆表情。
“呢位先生咁眼熟,你嚟過我店吖就系你要我按照你要求設計一款定制蛋糕俾女仔過生日嘅。” (這位先生這麽眼熟,你來過我店裏吧就是你讓我按照你的要求設計一款定制蛋糕給女孩子過生日的。)
面對店主的熱絡敘舊,賀硯庭表現得異常淡漠。
Beryl繼續确認道: “先生,記錯嘅話,你曾經嚟我店取走蛋糕用私人飛機空運去京北錯吧” (先生,沒記錯的話,你曾經在我店裏取走蛋糕用私人飛機空運去京北沒錯吧)
施婳神色震動,明顯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麽不得的秘密。
她太過于吃驚,一時半刻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男人清隽雅貴的臉繃得很緊,不由分說攬住少女的纖腰,敷衍而又沒有說服力地丢下一句: “咁嘅事,你認錯咗。” (沒這回事,你認錯了。)
淺瑰色的勞斯萊斯浮影果然泊在路邊,匆匆上了車,施婳大腦混混沌沌的,半晌都沒能消化店主那番話。
雖然前因後果她已經聽得清楚明白,但……委實太過難以置信。
那只令她歡欣整夜,難得失眠的蛋糕。
竟然是賀硯庭送她的。
她卻誤以為是賀珩失誤歉疚後的賠罪。
夜色漸濃,從本島過氹仔的大橋不意外擁堵。
施婳終于是沉不住氣,側過臉,一瞬不瞬凝着他,心髒微顫: “賀硯庭,你是不是送過我生日蛋糕,櫻粉色的,是一個球的形狀,上面還有蝴蝶。”
她聲音很低很細,透着女孩子羞赧的小心翼翼。
但是又很執拗,似乎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她刨根問底,男人卻目視前方,仿佛專注于開車,心無旁骛,只淡淡回應: “都話咗佢認錯。” (都說了她認錯。)
他不承認。
施婳表情懊惱,心裏卻有股隐秘的甜蜜暗暗滋生。
她心癢難耐,盯着男人高深莫測的側臉,糯糯的嗓音裏染着戀愛中女孩的嬌嗔,她語氣篤定: “我才不信,肯定就是你。”
這世上除了他,還會有誰用私人飛機空運一只蛋糕。
瘋了嗎。
車堵得令人心煩意亂。
賀硯庭只覺得下腹忽而一陣躁。
躁得不明不白,有股火像是要噴薄而出。
“是不是一定要繼續這個話題”
喑啞磁性的嗓音逐漸染上危險的因子,施婳卻是個不怕死的,她大膽地眨了眨眸,無辜嗫喏: “為什麽不能說呀。”
她話音未落,甚至來不及看清眼前的光景,一道黑沉沉的身影驀然間傾覆而下——
強勢。
征伐。
欲氣炙烈。
嘴唇被毫無預兆地封住,他吻得很兇,略顯粗。暴。
激烈的唇。齒糾葛,她羞憤得只能發出無助的嗚嗚掙紮。
還是全然徒勞無功的那種。
車窗外夜霧濃稠,車內光線晦暗。
沒人能看清勞斯萊斯浮影內這對男女究竟在幹些什麽。
就連當事人自己甚至都看不清分毫。
唯有唇。齒勾纏發出的滋滋水聲令人羞。恥。
昨夜尚且溫柔克制的男人這一刻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像是要将她整個人拆吃入腹。
他氣息灼熱,吻得深入,女孩的唇很快在暴戾的征伐下變得紅潤微腫。
明明覺得那樣羞。恥,身心卻難以自控地沉淪,施婳屏住呼吸,她緊緊阖着眼皮,腰部被男人箍得快要碎了,甚至不敢想繼續下去可能會在車裏發生些什麽。
“嗚嗚嗚,賀硯庭,動了,車子動了,你好好開車……”
男人持續深吻,只騰出一只手驅車。
施婳有氣無力地掙紮,可惜車子只挪動了幾米,很快又塞住了。
她又繼續被親。
意亂情。迷間,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丢了魂魄,明明沒有發生什麽,卻好像昨晚一樣……被人剝離了神志。
整個人濕軟成一團。
休憩時,他給她留出了幾秒鐘換氣的時間。
溫熱的薄唇抵在她耳垂,染着濃欲的嗓音沙啞迷離,一字一頓,似是威脅,卻又更似無奈: “能不能乖點。”
————————
大肥章來啦,掉落紅包包,晚安
[*注:香山澳填海造陸相關參考網絡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