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四:世間雪
番外四:世間雪
“聽說了嗎,風華樓又出新戲了,這兩日場場爆滿!”茶館大堂裏,一身粗布短打的茶客興致勃勃地跟同桌人侃着。
“诶?不是說自從上次有人鬧事之後,她們那招牌大戲‘風華錄’一上演就老有人砸場子?那是什麽難聽的都罵啊……”
“是呀,所以那個魏山高又給她們寫了一個新的劇目,叫什麽’游俠’、‘游俠’……”
這人“游俠”了半天,愣是想不起下面的詞兒。終于鄰桌人聽不下去了,轉頭接道:“游俠田小風!”
這一句醍醐灌頂,他立刻拍腿大叫道:“對對,就是‘游俠田小風’!我還琢磨着,那南山劍派的掌門似是也叫田什麽風,卻不知是否招惹了那寫詞兒的酸文人,這便遭了暗諷……”
“嗐,暗諷什麽啊!”鄰桌那人又聽不下去了,轉頭指點道,“知道嗎,那風華樓三樓的軟閣有一間就是給那田掌門長期備着的,說不準這‘游俠田小風’就是借着南山派的掌故編的呢。”
三人談得興起,忽聞大堂角落裏傳出一陣嗆咳之聲。扭頭一看,一個一身素衣、帷帽遮面的茶客正以手撫胸,似是受驚嗆了口水。
堂中幾人渾不在意,轉頭繼續閑聊。角落裏那人卻匆匆結了賬,出門便往城南趕去。那正是風華樓所在之處。清風掀起一角白紗,露出一雙剪水秋瞳。
帷帽之下,練雲歸眉頭輕蹙,雙唇微抿。已有個把月未曾見過沐風了,此時去那風華樓中,不知會不會相遇。
行至半途,卻見前方不斷有人交頭接耳,而後呼朋喚友一齊跑向城南的方向。練雲歸心道不妙,行至近前,才聽到路旁有人嘆道:
“這幾位娘子也是命苦啊,辛辛苦苦将這風華樓的名聲打了出去,還沒站穩腳跟就攤上這等事情……這風華樓怕是不行喽。”
“可不是嘛,竟然還驚動了官府,這回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練雲歸往那大門口遙遙一望,果然見着幾個兵吏裝束之人,正拿着封條要往兩扇朱漆大門上貼。旁邊幾名女子推搡阻攔,卻不敢與官兵硬拼。
練雲歸快步上前,忽聞高處傳來一聲哀嘆。擡頭去看,樓上一扇窗子開了,內有一個身着長衫之人,正扶着窗棂毅然決然地坐上窗臺,雙腳懸空,距離地面少說也有三丈來高。
“懇請官老爺明鑒,樓中戲文皆為民女所寫。有何罪責,民女願一力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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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娘子!”“文娘不要啊!”“別做傻事!!”樓下的女子紛紛驚呼,路過之人駐足觀望,那幾名官兵也出聲喝止,只是态度未有一絲軟化,反倒呵斥她此舉乃是妄圖逃脫罪責。
如是種種,從高處望去,都成了巴掌大小的玩偶把戲,裝腔作勢,好不可笑。大呼小叫的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傳到窗邊,化作女子面上的一絲苦笑。她咬了咬牙,便要傾身而下。
眼見情勢危急,練雲歸連忙縱身提氣,飛身而起。她左腳在樓前廊柱上借力一點,右腳又在二樓房檐上一踏,兩個彈指便到了那扇窗邊。伸手一攬,将剛剛飛出窗框的女子攔腰抱住,借着直沖的勢頭,她另一只手在窗臺上一撐,兩人便一同翻回窗中。
樓外又爆發出一陣嘈雜人聲,但樓上兩人已顧不上那許多。練雲歸将人扶到床上,正待問詢,卻見女子面上已然淚水漣漣。
“多謝女俠相救,可是今日一衆姐妹已然走投無路,即便得救,只怕也是空耗心神罷了……”
練雲歸遞上一塊帕子,柔聲道:“娘子切莫灰心喪氣,且放寬心,将這前因後果與我說來,興許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我姓崔名文,字巍,自號山高。坊間話本子上署名‘魏山高’的,亦是在下。我本出身書香門第,自小喜愛詩書,奈何未待及笄便家道中落,只得輾轉流連于市井之間。幸而淪落十載,總算結識了幾位信得過的姐妹,便與大夥兒合計着一同謀生。年前我們東拼西湊,又趕上這酒樓的老掌櫃家鄉出了事,這才低價盤下這一座風華樓。”
“原來娘子便是這風華樓的老板?”練雲歸在房中尋來茶具,淺淺倒上一盞冷茶,放到崔文娘面前。
“除了我,還有樓下的大掌櫃七妹、帳房娘子九娘,連同主管二樓三樓諸事的老三、老五,我們幾個,都是這酒樓的掌櫃。”
見練雲歸面現驚嘆之色,她輕聲一嘆,道,“女俠有所不知,開酒樓的都要尋個□□白道作靠山才好,可我們一衆女子,如何靠得上那些男人?平日裏避之唯恐不及的……我們只得盡力招攬女子生意,又處處謹小慎微,才勉強撐到今日。卻不承想,尚未風光幾日,便招來此等禍事。樓中皆是尋常女子,扛過那些市井間的污言穢語已屬不易,如今,竟又惹來了官府……這卻叫一衆姐妹如何抵得住?倒不如讓我一人承擔。興許我跳下去後,也會天降異象,六月飛霜,替我申訴……”說到最後,淚水再度泉湧而出。
練雲歸拍拍她的肩膀,注視着她的雙眼,沉聲道:“所謂六月飛霜,不過是文人的謊言,欺騙女子用死亡去做無力的控訴。可是你想想,假使人活着都無法向那些官老爺陳情,那麽死後又能向誰控訴呢?人若是死了,便只能任人污蔑,連一句反駁也再講不出了。”
眼見崔文娘眼中絕望之色更濃,練雲歸連忙續道:“你想要清白,就要好好活着。你要活着,看那些惡人如何死去。”
聞言,崔文娘怔然擡首,對上練雲歸雙眸。她只覺其中清光內斂,如一泓秋水般澄澈空明,照得她心中千般思緒都為之一淨。
“此般污蔑,我亦經受過……足足十二載,江湖上人人罵我叛逆,人人與我為敵。然而那又如何?到如今,那些惡人都已經不在了,可是我還活着,我還可以行走江湖,維護我心目中的正義。”
見崔文娘鎮定下來,練雲歸微微一笑,鄭重道:“放心,我會幫你。我叫練雲歸,師承南山派,我一定會查清此事,還你清白。”
“南山派?原來女俠與田掌門師出同門呀!”清脆的嗓音伴随着開門之聲傳來,一個風風火火的紅衣女子闖了進來,正是樓下的大掌櫃趙七妹。
“啊,是的,沐風原是我的小師妹,”練雲歸有些反應不及,略顯遲疑地問道,“卻不知她近日可曾來過?”
“剛剛才來過,幫我們打發了那幾個官兵,現下剛走!”說起這個,趙七妹神采飛揚,“哎呀你們都沒看到,田掌門好威風嘞!拿出個牌牌兒在那幫哈巴兒面前晃晃,說她剛收了我做南山派的外門弟子,所以咱風華樓的事體就是江湖事宜,以後都由天魁司接管了!說完,她一展折扇,那恢弘氣勢!那深藏不露!那高手風範!幾個瓜娃子立馬就遭不住了,只好灰頭土臉地跟在田掌門屁股後面,去天魁司做交接了!”
趙七妹眉飛色舞的模樣逗得崔文娘破涕為笑,直說她真應該去說書。練雲歸卻神游物外,心道沐風拿出的牌牌想必是代表天魁司身份的天魁令,只是二人相隔不過百尺,卻沒見到面,未免有些遺憾。
半晌,她止住萬千思緒,正色向崔文娘問道:“卻不知,他們究竟如何污蔑于你?”
七妹快言快語,搶白道:“月前幾個混混過來挑事,接着便天天有人跑來砸場子,說我們搶了他兄弟的老婆,又說我們笑貧不笑娼,擾得這樓裏戲都唱不下去。我們這戲明明寫的是一代名伎看破紅塵,怎麽會笑貧不笑娼?可是他們偏偏拿着中間的一小段戲文斷章取義,說我們鼓吹歌伎生涯!文娘說了,那段明明是、明明是欲……”
“是‘欲抑先揚’,”崔文娘莞爾,接過了話頭,“田掌門來尋我,說不妨做個新戲,我便借着她講的幾個江湖掌故,寫了這套《游俠田小風》。誰知那幫地痞無賴故技重施,又拿着一段白描敵國官兵殘暴之行的戲文說我們吹噓敵國,意圖賣國,甚至告到了官府。如今官兵當真來了,叫街坊鄰裏的一看,不知明日又要如何編排我們……”
練雲歸眉頭輕蹙:“如此說來,他們是不想讓你們繼續唱戲?”
“不止!我看他們是想讓風華樓關門大吉!”趙七妹憤憤答道。
“為何如此?城中可有別家酒樓與你們相争?”
“除了豐樂樓,便是十千樓了,”崔文娘思索道,“豐樂樓地位尊崇,想來不必與我們為難,倒是那家十千酒樓,有些一言難盡。他們也算老字號,只是多年以來,僅僅經營腳店。今年年初忽然放出風聲,說要改做正店,卻不知為何,沒了下文……”
“這有啥子不知嘛,還不是因為乙娘!”趙七妹插嘴道。
“乙娘?為何?”崔文娘頗為意外。她平日一心琢磨戲文創作,可謂兩耳不聞窗外事,雖然聽說樓裏新近收留了一位劉乙娘,也見過乙娘幾面,卻不知曉其中內情。
趙七妹便道:“我也是前幾日才知道,這小娘子大有來頭!她那個死在外面的酒鬼爹,竟與劉伶同宗,劉伶呀,在釀酒一行也稱得上是祖師爺了!可惜世家門規極嚴,稍微行差踏錯都要重罰,她爹不學無術、成日裏只知道喝酒,所以早早就被宗族放逐了,只得帶着女兒窄門小戶地栖在城東一套小院子裏,還跟外家合住。好在乙娘機靈,在叔伯嬸娘那裏多少學到了些祖傳的手藝,那可都是不外傳的呀!可是她一個小姑娘身懷絕技,卻又孤立無援,這不就被那十千樓的老板盯上了?”
“她就是那幾個流氓口中,被你們搶走的媳婦?”練雲歸心念電轉,漸漸了然。
“正是!”趙七妹義憤填膺,“那十千樓幕後的老板人稱‘路油子’,是個年過四十的地痞子,自稱姓趙名路,觍着臉要別人叫他‘國姓爺’!這些年為了賺錢,他髒事爛事啥子都沒少做,現在為了能開正店釀酒,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剛剛及笄的小姑娘身上!可恨乙娘她爹是個酒鬼,見錢眼開,拿了彩禮就去打酒,還沒等到她過門就醉死在了外面。”
練雲歸與崔文娘對視一眼,不知這是禍是福。趙七妹怒火攻心,随手拿起床邊的茶盞一口悶了,才接着講道:“乙娘成了孤女,正合了那路油子的意!他帶着幾個地痞去她家裏搶人,想省下一筆婚禮錢。幸好乙娘料到了他那點花花腸子,早就偷偷打好了包袱,趁着他們在前面拍門,自己就從後院溜了出來。我估摸着,路油子為了辦下那正店的文書,早已拿出錢財上下打點,那時該是萬事俱備,只欠這一個會釀酒的。現在雞飛蛋打,他損失的可不止那點彩禮錢!”
趙七妹一臉幸災樂禍,練雲歸卻思忖道:“所以他們頻頻找你們麻煩,就是為了奪回劉乙娘?”
“哼,想得美!”趙七妹想都沒想就啐了一口,“就算風華樓關門,乙娘也不會去幫他們的!”
“即便如此,潑在我們身上的污水卻要如何洗清?”崔文娘憂心忡忡,“那麽多謠言一起潑上來,每一條都颠倒黑白,可是每一條都有人口口相傳。今日我坐在樓上,都能聽到街頭巷尾有人在議論那些。縱使我們可以将每一條都駁倒,卻不會有人一條條地聽我們解釋……”
練雲歸輕輕一嘆:“既然無法辟盡每一條謠言,那麽,就只好徹底解決造謠的源頭了。”
解決造謠的源頭?崔文娘雖是個文人,卻也隐約猜到了這句話背後的含義。練女俠莫不是打算直接解決在背後造謠的人?
迎着崔文娘驚訝的目光,練雲歸鄭重說道:“總之,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地經營酒樓,寫出更多、更好的故事。你們的清白,我替你們證明。我會找出是誰在背後造謠,也會找到他們作惡的證據,公之于衆。待得真相大白,那些有意無意幫助他們傳播過謠言的人,便也無法抵賴了。”
想到那些傳播謠言的人,崔文娘點點頭,忽而悲從中來:“自打立起了這個招牌,我們便捧着一顆誠心待人,盼望着以真誠換真誠,以真心換真心。沒承想,這真心,竟是注定要叫人踩在淤泥裏的……”說到最後,崔文娘以手掩面。
練雲歸傾身上前攬住她的肩膀,輕聲安慰道:“你們的誠心,總有人看得到。方才在樓下,我看到很多路過的女子記挂你的安危。今日趕來時,亦聽到路旁有人嘆你們命運多舛,知你們冤屈。這樣的人也許平日裏聲量不大,喊不過那些懷抱惡意的庸衆暴民,可是這些人,遠比那些眼瞎心黑的更有價值,不是麽?”
這一番話說到最後,連趙七妹都眼眶濕潤,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撲上來,跟崔、練兩人抱頭痛哭。
待練雲歸走出風華樓,紅日已然西沉。她重新戴上帷帽,打算在附近轉轉,找找線索。沒走兩步,便聽到閑人議論風華樓之事。果不其然,今日午時官兵到訪,幾個時辰過去,這已然在閑人口中傳成了風華樓拐賣女子、逼良為娼,引得官兵上門封樓。
“看吧,官府都來抓人了,那個要跳樓的就是老板娘!”
“積點口德吧,人家都跳樓自盡了還不夠自證清白嗎?”
“嗐,娘們兒的套數你還不懂嗎?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做給你們這等人看的!”
這人越說越過分,旁人都聽不下去,紛紛出言反對:“你說的這什麽渾話!人家跳樓又沒讓你在下面接着……”“從三樓往下跳,小命都保不住,還能故意做給你看?”
“這不是沒死成嘛?嘿!我就知道,肯定又是個死不成的。”看他那神色,倒像是極其失望也似。
練雲歸聽得心裏憋火,忍不住快走幾步,又聽旁人說道:“這官兵來是來了,可是最後也沒封樓呀,人家這大門不還好好地開着呢嗎?怎麽就能說是逼良為娼證據确鑿了……”
又是“逼良為娼”,怎麽這風華樓下處處都有人在說這句“逼良為娼”?練雲歸眉頭緊鎖,卻聽另外一人斬釘截鐵地答道:“那是她們賄賂了官兵!沒看那幾個大頭兵最後都跟個女人走了嘛?說不準啊,是美人計……”
聽他如此污蔑田沐風,練雲歸暗自握緊了佩劍,指節泛白,正要出手,卻見另有一人推了那嘴賤男人一把,斥道:“呔,這你可別亂說!那位女子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個武林高手。我聽人說啊,那可是南山派的現任掌門,還兼坐了天魁司的魁主之位呢!”
“嗐,現在人人都知道南山掌門是個娘們兒,卻沒幾人見過她。所以那人是真是假,誰知道呢?風華樓裏娘們兒那麽多,指不定找了個身量高的出來假扮,帶那官兵繞一圈再回到風華樓上去,嘿嘿……”
“樓上?”另外那人皺眉,“風華樓那三樓可是從來不讓男子上的,你難道不知道?”
“說是不讓男人上,其實,不就是不讓我們這種窮男人上?怕窮男人上去,又怕大老爺上不去,這幫娼婦的小心思,誰還看不透似的?”嘴賤男子嗤笑一聲,反問道,“不然你倒是說說,當真留宿了娘們兒,她們又能如何招待?”
氣氛劍拔弩張,另一個路人連忙出面打圓場:“一樓聽戲唱曲兒,二樓雅間飲宴,三樓上房只接待女客,風華樓主家畢竟是女子,有此條款倒也正常。女人開的酒樓只接待女客留宿,好歹安全一些。”
話音剛落,卻有另一道尖銳的聲音橫沖過來:“你清醒點,什麽叫只留宿女客就安全些?為難女人的也有女人,幫助女人的也有男人!京中幾出名劇《劉娥冤》、《救風塵》,不都是男人寫來給你們女人伸冤讨公道的?比這風華樓裏小女人寫的什麽《風華錄》不知要好多少倍!”
先前打圓場的那人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本是拿出一番再平常不過的說辭去滅滅火,怎麽反倒引來這等奇言怪論?
練雲歸卻在心中思量,風華樓在這濁世中強撐起一個全女班底,想是早就惹人不快了。細看此人,聲音尖銳,情緒亢奮,整個人像只鬥雞一般,倒像是故意來找人吵架的。
這只鬥雞的聲音過于尖銳,引得路人紛紛側目。未幾,便有女子聞言走過來反駁他。
“呵,《劉娥冤》讓劉娥冤死成鬼,最後托夢給清官大老爺幫她伸冤;《救風塵》把伎子從壞男人家裏救到好男人家裏。寫來寫去,不就是哄着世間女子去求那些心腸好的男人大老爺拯救?可你們睜眼看看這世道吧,哪有大老爺能給女子伸冤?哪有男人能為女人做主?”
說到此處,她轉了個身,掃視衆人一圈,擲地有聲地續道:“人家魏山高作《風華錄》,寫一代名伎看破紅塵後出家為尼,與一衆尼姑攜手挑水種地、探讨佛理,好生建設尼姑庵,哪裏不比那些求爺爺、告老爺的爛東西好?”
她冷笑一聲,盯着先前那只聲音尖銳的鬥雞,嘲諷道:“莫非你自己就寧願化成鬼去求大老爺,也不願意親手為自己報仇?難道你寧願嫁給另一個男人,也不願意躬身挑水種田?”
話音未落,那男子一張大臉漲紅得好似豬肝一般:“你你你個小妮子亂講什麽!我是男人,怎麽可能嫁給別的男人!”他急火攻心,奈何舌頭打結,終于一跺腳,罵道,“哼,說這麽多,還不就是為那幾個娘們兒狡辯!你倒是說說,那‘田小風’辱國賣國之事,又要怎麽講?”
說起此事,那女子卻來了精神,當即上前兩步,逼得男子連連後退:“‘田小風’究竟哪裏辱國賣國了?敢情男人寫女人受辱便是為女人伸冤,女人寫國民受辱就成了辱國賣國?人家如實描繪敵國官兵為非作歹,又在後文痛斥此等行為,你倒說說,這哪裏辱國、哪裏賣國了?”
先前議論那些官兵之事,許多人都不敢多言,現下談到這戲劇之事,便是人人都可以來插一嘴了。更有那早看這風華樓不快的,縱使從不看戲,此刻也趁勢加入進來,跟着在一旁幫腔。
終于有人受不了他驢唇不對馬嘴,質問他:“你看了嗎就在這裏道聽途說?”
他便道:“我說你家飯食有毒,還非得親口吃過才行?”
縱使言辭再怎樣荒謬,只要人多勢衆,衆口一辭,便可以織出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讓旁人無從反抗。一時之間,周圍盡是指指點點的聲音,聽得練雲歸頭痛不已。
回想起來,那幾個口出狂言的男子都不太對勁。無論別人說什麽,他們都要将話題引回固定的方向,不斷重複着同樣的話語,像是有備而來。
主意已定,練雲歸便悄然退到人群之外,靜靜注視着那幾個可疑男子。待得人群散去,他們不約而同地往巷尾走去,七拐八拐,找到一棵歪脖樹下,跟同一個乞丐模樣的男子領了錢。
這一切,自然盡收于練雲歸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