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标準答案
第41章 标準答案
萬幸,蔣樓的肋骨并沒有斷裂。
第二天去醫院拍片,只是輕微骨裂,可以保守治療。
主要是外固定和鎮痛。用了彈性胸帶和膠布固定,原本應該做硬膜外麻醉,蔣樓嫌麻煩,讓醫生開了鎮痛藥,便回學校去了。
黎棠發現蔣樓請了半天假,跑操都沒參加,課間用手機給他打電話,打不通就發微信,問他是不是昨晚比賽受傷了。
回學校的車上打開手機,看見黎棠發來的一排消息,蔣樓不得不拜服于他直覺的準确。
瞞是瞞不過去,蔣樓不想透露實情,只說昨晚的對手難對付,受了點皮外傷。
被黎棠無情拆穿:“皮外傷你會去醫院?”
中午,剛回到學校的蔣樓被黎棠堵在校門口,再“押解”到男洗手間的隔間裏,脫衣服給他看。
看見胸背纏繞的繃帶,黎棠就知道肯定傷筋動骨了,手指很輕地觸碰那青紫腫脹皮下淤血,半晌不做聲。蔣樓一回頭,看見黎棠眼眶已近通紅,正癟着嘴憋眼淚。
一時心頭澀然,蔣樓胳膊一帶,擁他入懷:“沒事,休息兩天就好了。”
黎棠趴在他肩上哽咽道:“對手是誰啊,這麽兇,把人打成這樣,還輸了……輸了有錢拿嗎?”
見他還記得關心收入問題,蔣樓笑一聲,沒想胸腔的震動牽扯傷口,痛得他臉色一白。
黎棠心疼之餘,不免感慨:“好在這會兒我已經适應跑操了,不然你可抱不動我。”
說的是剛開始跑操的那陣子,黎棠關節痛到沒法走路,有一回蔣樓仗着周圍沒人,一個公主抱把黎棠從綜合樓抱回了教學樓,氣都不帶喘一下。
蔣樓卻說:“抱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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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就要行動,吓得黎棠忙摁住他:“行行好吧,你現在可是傷員。”
然後踮起腳,在蔣樓唇上親了一口。
黎棠笑說:“等你痊愈的這段時間,就由我來主動。”
話是這麽說,實際上會考在即,大家都忙得焦頭爛額。
除了學習,黎棠還有另外要考慮的事情。新班級的班主任喊他到辦公室,問他有沒有意向把學籍轉到這裏。
“我看過你上學期的成績,算是穩中有進,對于優秀學生,我們學校從來都是大力吸納,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班主任曉之以情,“當然,如果你不願意轉來也沒關系,只要你人在敘城一中,就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黎棠本人其實并不介意轉學籍。雖說在首都考試于他有利,但是學籍一天不在敘城一中,他就一天還是借讀生,總少了些歸屬感和落定感。
若放在以前,他可能還會稍作糾結,現在他和蔣樓正在戀愛,也在這裏交到了不少朋友,已經淡了回去的心思。而且學籍放在敘城一中,黎遠山便沒辦法随時“調度”他回首都,對他來說是一劑定心丸。
于是黎棠給黎遠山打電話,委婉表達了想轉學籍的意思。
黎遠山果不其然不同意,反應比黎棠想象中還要激烈:“不行,不許轉。你腦子是不是壞了,人家想在首都落戶想要首都學籍還求不來,你握在手心裏好好的非要扔掉?”
黎棠争取道:“我現在成績蠻好的,不需要回首都考試也能考出不錯的成績……”
“我不管你什麽成績,當初同意你去敘城,又不是讓你在那種地方定居。”黎遠山不耐煩道,“要不是章大師說我這兩年運道不佳,是因為留你媽在身邊,得把她送回南邊去,我何必費那麽大勁。”
黎棠知道黎遠山口中的章大師。自從黎遠山開始做生意,就格外相信運勢風水之說,這位章大師曾在黎遠山的公司面臨轉型的岔路口時,給指了一條“明路”,從此公司蒸蒸日上,發展壯大,黎遠山也自此越發信任章大師,各種珍奇古玩流水般地往他那兒送。
有一次章大師來家裏,随意指了指院子裏重金打造的魚池,說進水口靠西視為不祥,黎遠山當天就叫人來把魚池砸了重新做。
因此黎遠山聽章大師的話不足為奇,只是……
黎棠問:“您不是說,送媽媽回敘城是為了讓她安心養病嗎?”
“也有這部分原因。”黎遠山語焉不詳道,“這陣子,你媽媽有沒有出去?”
黎棠這才驚覺,好像每隔一段時間,黎遠山都會問他,張昭月有沒有出門。
先前他只當父親關心母親的身體,如今想來卻是蹊跷。
“沒有吧。”黎棠也含糊其辭,“白天我在學校,晚上回來媽媽都在家裏。”
他沒把有天晚上張昭月說去看望老朋友,直到半夜才回來的事告訴黎遠山。
并不代表沒有起疑。
挂斷電話,黎棠想,既然回到敘城并非媽媽本意,那她那天去見誰了呢?
真的是那位和蔣樓有類似遭遇的朋友嗎?
周末,為不打擾蔣樓休息養傷,黎棠沒有去他家裏。
蔣樓卻躺不住,一早醒來做了會兒題,便拾掇拾掇出門去。
他通過官方網站查詢到敘城市中心的商場裏有那家奢侈品店,剛好比賽的獎金也已到賬,雖然還沒想好送出的契機,但先買下來,做好準備,總不會錯。
到地方才知道還要排隊,蔣樓站在隊伍裏,聽前後的女生聊天,說什麽配貨,說進去還要等上半天……又摸出手機上網去查,幸好他要買的項鏈并非熱門款,不需要配貨,也不用預定。
排隊半小時終于進店,本以為在櫃臺選完付了錢就能走,沒想被安排到沙發卡座,又等了十來分鐘,才有人接待。
蔣樓調出手機圖片,說要這款玫瑰項鏈的紅色琺琅款,SA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一眼,像是在奇怪這麽年輕的男孩怎麽會來買這個,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錢人。
不過只要給錢就是大爺,刷完卡之後,SA一邊笑容可掬地為蔣樓打包,一邊閉眼吹捧:“這款項鏈雖然不是斷貨款,但也很獨特漂亮,先生是買來送女朋友的嗎?”
店裏不會一次性招待三名以上的客人,所以并不算吵鬧。
蔣樓難得心情不錯,看着那被放在首飾盒裏的精美吊墜,唇角微揚:“不,是男朋友。”
等到從店裏出來,面對街道上的熙來攘往,龐雜成一團的噪音撲面而來,令蔣樓皺了皺眉。
而接下來要做的事,更令他煩躁。
他點開通話記錄,撥通幾天前打過來的未接電話。
嘟兩聲就被接通,蔣樓沒什麽表情地說:“出來見一面吧。”
張昭月是在二十分鐘後趕到市中心的商場。
乘直梯上樓,走出轎廂,一眼便看到坐在咖啡廳裏,落地窗旁的蔣樓。
他并沒有點餐,也沒有要咖啡,面前放着一杯店裏的免費白開水。看見張昭月來了,也只是淡淡掀眼,全無情緒波動——讓張昭月想起十二年前的那次會面,等在火車站門口的男孩,一見到她,哪怕沒有露出笑臉,也能看到眼睛裏的光彩。
那是因為期待和喜悅而迸發的光,和眼下對比不可謂不鮮明。
按下喉間泛起的微苦,張昭月心說,是該這樣。
我當年那樣對他,如今他是該對我這樣。
上次見面天色太黑,這次在燈火通明的商場裏,張昭月終于得空仔仔細細地看蔣樓。
無論是身材還是臉龐,面前的少年已然有了大人模樣。在她蒙住眼睛不去看的那十二年裏,他吃了那麽多苦,磕磕絆絆地長大,竟也長得這樣好。
只是他的耳朵……
不由得盯住他的左耳,想起方才在店外看到服務員同他說話,他不得不側過右耳,那專注的樣子,令張昭月心頭又是一揪。
他的臉色也比上回看起來要蒼白,人也消瘦了些……
拿起桌邊的菜單,張昭月勉力撐起笑容:“還沒吃午飯吧?我們先點菜。”
似是料到她會有此一問,蔣樓想也沒想就說:“要吃什麽你自己點,我把要說的說完就走。”
然後不等張昭月有所反應,便從口袋裏摸出一張銀行卡,丢在桌上。
“你給的錢都在裏面,密碼是你生日。”說到這裏,蔣樓頓了一下,“別想太多,小時候在家裏翻到過你和爸爸的離婚證書,上面有你的身份證號。”
兩句話就讓張昭月幾分慌亂:“這錢本來就是你的,無論從法律上還是——”
“還是情理上?”蔣樓笑了一下,“可是我覺得,我和你之間沒什麽情分可講。法律上的事等判下來再說,我沒有理由提前收下你這筆‘撫恤金’。”
他用的詞是“撫恤金”,而非“撫養費”。張昭月明白,他是在和她劃清界限,不打算把她當成母親,自然不需要她撫養。
他當她是來做慈善的。
深吸一口氣,張昭月理清思緒,方才開口:“蔣樓,其實你沒必要這樣……我知道你和黎棠走得很近,也能猜到你是想報複我,我不清楚你具體打算怎麽做,只想問你,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不僅會毀了他,也會毀了你自己?”
蔣樓只覺得可笑:“毀了?那你當年回到敘城,有沒有想過會毀了我和爸爸的生活?有沒有想過會毀了他的生命?”
“我也不想的,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這些年來,張昭月一直在避免想起這段往事,“黎棠那時候才五歲,他只是想來找我,只是太心急了……”
“夠了。”蔣樓不想聽這些開脫之詞,“你放心,我不會傷害黎棠。”
我不會傷害他——是蔣樓下定決心作出的讓步。
雖然從本質來說,其實是一種妥協。是比起複仇失敗,他更怕失去黎棠而已。
言罷,蔣樓起身欲走,張昭月忙跟着站起來:“……你說什麽?”
蔣樓平淡道:“可以相信我說的話。我和你不一樣。”
張昭月又被刺了一下。十二年前,她扯開蔣樓拉着她的手,讓他自己回去,告訴他:“就當沒有我這個媽媽。”
十二年後,她不僅回到敘城,還妄圖拾起母親的身份,甚至企盼不被孩子記恨,渴望他叫她一聲“媽媽”。
無論人心易變也好,物是人非也罷,總之,她食言了。
羞慚和失望兩種情緒的交織下,張昭月只覺熱意上湧,又要落下淚來。
她知道,蔣樓這次主動見她,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是要與她清算,要與她徹底一刀兩斷,踐行當年她說的話。
最後的最後,仿佛是和十二年前的場景調轉,張昭月拉着蔣樓的胳膊,哽咽着,徒勞地說:“我不是不想,是不能……”
不是不想回來,不是不想你,而是做不到。
拉拽的力牽動蔣樓的傷口,他眉心擰起,卻扯出譏笑:“不是不能,是不夠想。”
這些年裏,那麽多次瀕臨絕望,他都覺得不可能了,渡不過去了,但每次都撐了下來。
事實一再地告訴他,“人定勝天”這個詞并不是什麽毒雞湯,只要想活着的意念足夠強,便總能找到克服的希望,哪怕是寒冬臘月的一根火柴,或是極夜裏的一顆星星。
其他事也一樣。
所以哪有那麽多借口,無非是害怕眼下安逸的生活崩塌,無非是不夠想,不夠渴望。
到外面,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蔣樓終于有一種卸下負擔的松快感。
手觸到口袋裏的首飾盒,不由得開始期待黎棠收到它時的表情。
揚起嘴角,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蔣樓想,明明是在父母的關懷下,錦衣玉食地長大的小少爺,怎麽會連收到一束紅玫瑰都開心得要命?
幾乎同一時間,同樣的地點,黎棠從商場二樓欄杆旁往下望,确認咖啡店窗前坐着的兩個人是誰,驚訝過後便陷入迷茫。
他今天又去找蘇沁晗補習文科,中午蘇沁晗說想吃商場新開的那家甜品店,他正好也想嘗嘗,便陪同前來。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媽媽和蔣樓,他們倆還坐在一張桌上,面對面說話。
沒說幾句,蔣樓就起身離開,張昭月在座位上又坐了幾分鐘,期間不斷擦拭眼睛。等到張昭月也走了,黎棠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坐上出租車,黎棠給正在排隊的蘇沁晗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有點事要先回家。
臨到家的時候,黎棠猶豫着給蔣樓發了條微信,問他在哪兒,他回複:在家,剛睡醒。
無由地捏緊了手機。作為習慣性撒謊的人,黎棠太知道越是在沒必要的情況下撒謊,才越是顯得可疑。
下車時,家裏的車已經停在院子裏。
步行往裏去,離大門口還有十來米遠,就聽見裏頭的吵嚷聲,一道是張昭月,另一道是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黎遠山。
“問你去哪兒了,去見誰了,你在這兒跟我繞什麽彎子?”
“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需要向你彙報嗎?”
“是去見那個小兔崽子了吧?我就知道你會趁我不在去見他!”
“他是我兒子,你說話放尊重一點!”
“承認了吧,呵,我就知道,嘴上說着不會去找他,到底血濃于水,舍不得吧。”
“我只是想幫幫他,當年給他的撫養費都被他姑姑拿走了,這些年他一個人很不容易……”
“他不容易,我就容易嗎?那麽大一筆錢說給就給,他跟人打架耳朵聾了,我還出錢給他做手術讓他配助聽器,我對他仁至義盡!倒是你,當初我們白紙黑字簽的協議,你得在這裏留到黎棠二十歲,只當黎棠一個人的媽!”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一再提醒……我是人不是機器,我有感情,我也舍不得黎棠,要不是你當年那麽逼我,我也不會逃走,黎棠也就不會跟過來,他的爸爸也就不會死……”
“你現在是在怪我?”
“當然怪你!要不是你非要把我送回敘城,我也不會再見到他,也就不會——”
話音陡然停住。
因為張昭月餘光一瞥,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身影。
這晚,黎棠時睡時醒,時而夢到那只頻繁出現在夢裏的蝴蝶,時而看見現實中的畫面,比如張昭月垂淚的臉。
他聽見自己問:“所以蔣樓,是我的哥哥嗎?”
根本沒有什麽類似遭遇的朋友。當所有可能性都被排除時,剩下的那個可能性哪怕再離奇,也是正确答案。
張昭月嘴唇動了動,并未回答,眼淚卻更洶湧。
而一旁的黎遠山,破天荒地收斂了平日裏的暴躁急切,變得沉默寡言。連黎棠問他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敢點頭或是否定。
醒來後,黎棠看着鏡子裏形容枯槁的自己,并無收拾打扮的心情,而是在想,怎麽會是真的。
為什麽不是一個夢呢?
将要出門時,張昭月跟到門口,欲言又止。
黎棠本想問她什麽,一轉頭竟然忘了。
索性不問了。他知道的已經很多,足夠拼湊出事實真相。
他像平時一樣,說一句總是沒人聽的:“我上學去了。”
陰雨的周一,一切都有一種散發着塵土味的死氣沉沉。
只有黎棠,在接連的上下課鈴聲中,不斷地被迫保持清醒。
那些或被他忽略的,或是他不願相信的,遺落在時間縫隙中的碎片,被迫一片一片被按回原本的位置,呈現出完整的圖景。
成為同桌,互報姓名時,蔣樓一閃而過的訝異;晚自習後學校外面的路燈下,那句沒頭沒尾的“你知道我是誰”;山腳小屋莫名的熟悉感,都喜歡《泰坦尼克號》的母親;提及過往時那令人膽顫的森冷;那些關于愛恨,關于兄弟的假設……
還有那些刻意的接近,過分的關心,若即若離的态度,從不宣之于口的喜歡。黎棠曾為此煎熬過,傷心過,卻從未深想其原因,只當是自己先愛上,理所當然要主動一些。
蔣樓讨厭愚鈍的人,連看電視劇,都厭惡把事情搞砸的笨蛋角色,那麽他是怎麽看待我的呢?
黎棠想,他是怎麽看待一個忘記了十二年前的初見,忽略了所有指向真相的細節,好奇和他有關的所有事情,卻一直沒問“那個小孩是誰”的蠢人的呢?
——那個小孩是誰,那個害死你父親的小孩是誰?
如果他早早地問了,他和蔣樓還會發展成現在的關系嗎?
蔣樓會不忍心嗎,還是會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那個害我失去媽媽沒了爸爸,害得我孤苦伶仃過了十幾年的小孩,就是你呀。
轟隆隆——今年的第一聲悶雷,炸響得猝不及防。
不用跑操的早晨,學生們在教室裏看書,做題,睡覺,聊天,廣播裏放着柔緩的音樂。
沒有人知道,黎棠心裏正經歷着不亞于積雨雲碰撞的地動山搖。
那麽,黎棠忍不住往下想,那麽,他應該對我抱有什麽樣的感情?
是恨着的吧,總不能是愛吧。
說不定會恨到想殺了我。
這樣恨着,會怎麽做呢?
如果是我,會怎麽做?要怎麽做,才能讓那個讓我受盡痛苦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正想着,廣播裏的音樂聲戛然而止。
換成一段截然不同的,充滿底噪的音頻。像是布料摩擦聲,混雜着碰撞,喘息,毫無規律的雜亂,顯然未經過專業的降噪處理。
卻足以聽清說話的聲音。
雖然只是似有若無的,斷斷續續的幾段。
出聲的是一個男人,或者說男生更恰當,那聲音有着少年的清亮,卻又擺脫不了因渴切而引發的嘶啞。
“不要……太快了……我不行了……”
一聲聲難耐的呼喚。
“我愛你……我愛你……我好愛你。”
一遍遍被撕開的心。
上午九點半,一道身影奔跑在雨中,以閃電之勢沖向綜合樓二樓。
廣播室的門被一腳踹開,蔣樓進去的時候,正碰上鬼鬼祟祟準備出來的陳正陽。
屋裏只有他一個人,蔣樓上前兩步,一拳徑直揮在他臉上。
陳正陽幾乎被打飛出去,身體後仰,“砰”地摔在地上。
又被蔣樓拽着衣領拎起來。
蔣樓面色狠戾,居高臨下地瞪着他:“是你播的吧,是不是你?”
從懵圈中回神,陳正陽顧不上疼,咧着嘴笑:“怎麽是我?不是你把這音頻給王妍的嗎?我不過是破解密碼,幫你一把。”
陳正陽本就是賊眉鼠眼的長相,面頰腫起來,顯出幾分陰恻恻的瘆人。
“我還幫你做了點處理,你是不是該謝謝我?”陳正陽啐出嘴裏的一口血沫,笑得五官擰在一起,“他叫得那麽騷,上起來感覺怎麽——”
沒等他說完,蔣樓又一拳砸下去。這下沒收力道,陳正陽的臉都被打歪了,這才大聲痛叫起來,喊救命,殺人了,快來抓殺人犯啊。
就在這堪比噪音的刺耳慘叫聲中,蔣樓的右耳,準确地捕捉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來自此刻最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黎棠站在廣播室門口,看着裏面的混亂場面,有一種抓住症結,恍然大悟的感覺。
就像解答一道題,要站在出題者的角度,避開陷阱,識破障眼,層層分析,抽絲剝繭,方能直擊重點。
如此地恨着,要怎麽做才算報複呢?
要看出他的渴望,投其所好,讓他沉溺,淪陷,讓他離不開你。
還要知道他最害怕什麽,要親手把他捧上天堂,在他最愛你的時候松開手,看着他摔進地獄裏。
單單是登高跌重可能不夠,畢竟他不畏懼死亡,只怕地獄裏沒有你。
所以蔣樓要把自己的聲音抹去。
蔣樓要黎棠一個人下地獄。
——這便是最完美的标準答案。
轟鳴的爆破聲中,土崩瓦解,天塌地陷。
黎棠用力地閉上眼睛,再更用力地閉了閉。
他感嘆于這個時候自己竟然還留有意識。
萬念俱灰也不過如此。
可是為什麽,眼前定格的最後畫面,是你駭然痛苦的臉?
你才是笨蛋。
大仇得報,你應該開心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