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迦樓羅01
迦樓羅01
幽森鬼羅，人間地獄。
這裏是人世間的死亡輪回之所，名為九幽。仿佛永夜之地，黑暗不見天日，只有道路兩旁的燭火燃燒着寂靜。
那長長的石路盡頭，走過來一名女子。
她穿着巴寶莉最新款的風衣，腳下踩着一雙古馳的靴子，手腕上還有一塊翡翠百利達的手表。
她很年輕，也很美。個子相當高挑，行走間像是劃開了九幽的霧氣。
忘川上剛死亡沒多久的女鬼眼巴巴地望着走過來的女人，認出這一身的奢侈品牌。都到地府投胎了還要炫富，簡直讓鬼也心生怨念，頭頂上冒出幾縷青煙。
押解女鬼的紅衣鬼差看到了，還以為這車禍而死的女鬼不願意去投胎将要化神厲鬼，一聲厲喝将青煙打斷。
女鬼被這聲厲喝吓得三魂七魄差點飄散，連忙收攏心思，再沒往石橋上看一眼。
不過須臾，橋上的女人已經走到跟前，栗色長款風衣、施華洛世奇的閃亮皮質腰帶與陰森暗沉的九幽格格不入。可當事人絲毫不覺得，姣美的面容上挂着熱情的笑：“紅大人，青大人，好久不見。”
鬼差青道：“江宗主，好久不見。”
鬼差紅道：“不知江宗主此次來訪有何貴幹？可是又有魔物在人間造孽？”
兩位鬼差一名叫紅，一名叫青。至于分別是哪位，從衣服的顏色就能分別出來。
——九幽一向是如此無聊沒有心意，江溫魚漫不經心地想着。
江溫魚，二十歲，女，琥珀宗主，人類。
修仙界實力排行榜前三。
修仙界美貌排行榜前三。
修仙界劍道排行榜第一。
世稱天下無雙江宗主。
雖然她個人比較喜歡自稱天下第一江溫魚。
不過江宗主還是比較信“低調做人”的原則，所以除了偷偷摸摸地自稱天下第一外，江溫魚在外對各路牛鬼蛇神還是比較尊敬的。
當然，是不是真心就不一定了。
因為在江溫魚人間是一位大能修士，有時候難免需要出手處理一些為禍人間的妖怪魔物，或者是沒能投胎的厲鬼，這些冤孽厲鬼收拾過後是要交給九幽的，所以難免就和鬼差打交道。
鬼差是為鬼仙，在人類面前向來是高一等的。可江溫魚不是普通的人類，以她的修為已經是半步金仙，他日真的踏上通天路位列仙班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現今的末法時代，已經近千年沒有飛升成仙的傳說了。
可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呢？
鬼差對待江溫魚客客氣氣，江溫魚也也好态度地回答：“非是鬼怪人間作亂，是澹臺君有令，約我來此處見面。”
“澹臺君？”兩位鬼差倒吸一口涼氣，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驚訝之色。
澹臺君……
不是別人，正是九幽的主君。
縱然江溫魚有成仙的潛質，可在九幽主君面前實在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就連紅與青兩位鬼差，也只在任職大典上遠遠地見過澹臺君一面。
那是五百年前，澹臺君從北方大帝不佞天手中接過九幽主君的位置，舉辦的唯一一次典禮。九幽清冷寂寞如百年寒冬，也與這位冷淡的主君有關。
不過也是，九幽的主君，又能熱情到哪去？
江溫魚背了一柄烏鞘長劍，此時那柄長劍發出淡淡的紅光，熱度灼燒着江溫魚的脊背。她知道這是貪狼劍在催促，向兩位鬼差拱手道：“那我就先過去了。”
鬼差忙道：“請自便。”
沒想到這位年輕的江宗主竟然如此神通廣大，得到澹臺君垂青，看來以後應當更敬重才是。
——只可惜，自從北方大帝不佞天失蹤之後，三界通道關閉，想要飛升成仙幾乎是癡人說夢。這位天縱奇才的江宗主，最可能的結局，還是只能在人間界逐漸衰老。
江溫魚繼續踏着崎岖的石板路，往更高初的宮殿走去。
背上的長劍掙脫了束縛它的腰帶，飄在她身邊，不無抱怨地說：“我們是來找澹臺慕的，跟他們廢話這麽多幹嘛？”
長劍是江溫魚的本命劍，劍有劍靈，名為貪狼。
苦于貪狼劍不能化作人形，不然江溫魚一定捂住他的嘴：“我們現在可是在九幽宮殿裏，拜托你對九幽之主尊敬一點，不要直呼其名行嗎？”
“就叫澹臺慕怎麽了。”貪狼劍嘟囔道：“什麽九幽之主，真正的九幽之主明明是……”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後來全部吞咽在黑暗裏，靜默不可聞。
江溫魚沒空探究貪狼劍的真實想法，在她看來自己這柄本命劍天天不是唠叨就是抱怨，比夜裏街頭吃烤串的啤酒肚男人廢話還多。
站在巍峨的宮殿門口，江溫魚将名帖遞給守衛：“在下江溫魚，求見澹臺君。”
黑衣的守衛并未結過名帖，反而向她行了一禮：“江宗主請進，澹臺君已經等候多時了。”
江溫魚朝裏面看了看，宮殿寬闊而空曠，與九幽一脈相承的陰暗。四面嶙峋的方柱高聳直入，往上看一片黑暗，望不到頂。
她等了兩秒，見守衛完全沒有引路的意思，只得自己走了進去。
“往這邊。”貪狼劍飄在前面指示着她：“我說了在這邊——”
跟着貪狼劍七轉八轉，江溫魚感覺陰氣越來越重。她邊走邊張望，忽然停住了腳步。
貪狼劍飄着飄着發現她沒跟上來，不耐煩地折返：“你在幹嘛，江溫魚？”
江溫魚沒有回答它。她擡着頭，看向遠處鑲嵌在石壁中幾十米高的雕像，像是有一股力量從那座雕像延伸出來，将她籠罩纏繞住，讓她渾身發冷，讓她動彈不得。
江溫魚不知道這種阻塞是來源于什麽。她在人間界行走，從來沒有面臨過這樣的壓力。
難道說，這就是真正鬼神的力量，只是一座雕像就能對她影響至此？
這座雕像雕刻的是一個人，或者說是某位神明。面容處的石頭侵蝕得模糊不清，身披黑色戰衣，手持烈焰長劍，讓人油然而生畏懼。
這雕刻的是澹臺君，還是九幽的前任之主？
“這座雕像，刻的是北方大帝，不佞天。”
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不知何時她身後站了一名白衣男子，銀色的腰帶将衣袍束起，俊朗無邊，君子如玉。
就像是在這陰暗的九幽中點起一片月光。
江溫魚有些不敢确信：“您是……？”
“我是澹臺慕。”來人說出那個讓她不敢确信的答案：“江宗主，幸會。”
這般明朗如玉的男子是九幽的主君。
誰敢信？
可這就是事實！
于是天下第一江溫魚也不禁緊張起來：“收到您的名帖實在令我受寵若驚。開始我還以為是貪狼劍在說謊……”
貪狼劍對她這明晃晃的質疑發出一聲冷哼。
“這件事，最開始是貪狼君的提議。”澹臺君溫聲道：“我是不太贊成的，可如果這是你的意願，那麽我會為你的達成。”
沒想到澹臺君開門見山，江溫魚也就不說虛頭巴腦的客套話，堅定道：“我願意進入幻境尋找北方大帝。如果喚醒他就能夠打開三界通道，能讓我有機會飛升成神，那麽，我願意。”
澹臺君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
那嘆息聲太淺，以至于江溫魚無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澹臺君問：“你意已決？”
江溫魚回答：“我意已決。”
澹臺君轉身：“那跟我來罷。”
江溫魚回身望了一眼那座雕像，緩下腳步，問道：“這個問題或許有些唐突……北方大帝，是一位怎樣的神明呢？”
澹臺君也頓下腳步，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朝另外一個方向問道：“貪狼君以為如何？”
貪狼劍發出摳腳大漢的嗓音：“傲慢自大，陰險刻薄，卑鄙怯懦。”
江溫魚：“……”
在九幽對澹臺君不尊敬也就罷了，現在連北方大帝也敢嘲了嗎！
她知道貪狼劍活了很久，也許和諸位大神同處過一個時代，可這不代表他就能口無遮攔啊！
她狠狠地拍了一下劍柄，誠懇地向澹臺君道歉：“對不起，我的貪狼劍有點神經質，回去修理一下就好了。”
澹臺君笑了笑：“沒關系。”
江溫魚能從他的态度看出來真的沒關系，似乎還對于貪狼劍剛才對北方大帝做出的評語頗為認同。
江溫魚心下感慨，這位澹臺君從北方大帝手中接過九幽主君的位置，原以為應當是他忠心耿耿的屬下，原來他對北方大帝也頗有微詞。
他領着江溫魚走向一處高臺。灰色的石板往外延伸，下面是一望無際的黑色虛空。頭頂也是，腳下也是。
高臺的周圍遠處，飄蕩着幾顆大小不一的星辰。
澹臺君指向那幾顆星辰：“這就是請你來的目的。這些是不佞天的幻境，五百年前，他關閉三界通道，放逐自己沉迷于虛無。從此人、神、魔三界不能相通。若想連通三界，唯獨化解掉他的幻境，使他無處可去，只能蘇醒。”
江溫魚點點頭：“我明白了，就是打破幻境，對吧？”
“并不如你想的簡單。”澹臺君道：“你可知，不佞天從盤古的陰影中生，神魔一體，後滅殺四方混沌，最終成神。他後來成為北方大帝，掌管北極諸天、上下九幽與三界通道，依舊殺名赫赫，被稱作‘魔神’。你若試圖暴力擊碎他的幻境，非但不會成功，很可能遭到反噬。”
他定定看向江溫魚，似乎要把下面所說的話刻進她的腦海裏：“所以我說的是化解。每一個幻境都會有一件法器作為中樞支撐運行，我猜那應該是不佞天最為看重的信物。”
“你的任務就是取得魔神的信物……真心也好，欺騙也好，去讓持有者心甘情願地交給你。”
江溫魚感覺壓力有點大：“幻境裏信物的持有者也會是魔神嗎？”
“不好講。”澹臺君說：“不過很有可能就是魔神在幻境中的化身。”
江溫魚虛心請教道：“如果我真的靠欺騙感情拿到信物，喚醒魔神後他會記得幻境裏面的事情嗎？他會弄死我嗎？”
澹臺君拍了拍她的肩：“放心，不會的。”
江溫魚問了兩個問題，澹臺君只給了一個答案。
所以——
是不會記得幻境裏發生的事、也不會弄死她的意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