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相（八）
真相（八）
她怎麽會找到這裏？
又要來做什麽？
一股焦躁子尉遲笙眸子裏一閃而逝，他提起步子想直接進去，直接将她趕出來，但瞧見初一同她那般相談甚歡，還是猶豫着先退了出來。
待得月上中天，那個人才被初一送了出來，又過了一會兒，尉遲笙才叩響了門扉。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來開門得初一格外得溫柔，溫柔到令他産生了一絲陌生，但要說哪裏不一樣了，卻又是分說個明白。
尉遲笙當作這件事沒發生一樣，心中忐忑中又過了幾日。
而初一和以往卻是沒什麽不同，每日把家裏家外打理得妥妥貼貼，但尉遲笙出于心虛，于是每日都要去确認一下喜服得繡工有沒有進展，這才放心。
這一日，尉遲笙再一次去初一得房間，查看喜服得進展情況，卻剛好給初一撞了個正着，“笙哥哥，你來我房間做什麽，是福滿尿床了，要換尿布嗎？”
尉遲笙嗯嗯啊啊地應聲，然後随手拿了一張尿布，去到隔壁房間給并沒有撒尿得就要換上，那知福滿卻是一個壞小子，正當尉遲笙把新的尿布擱在身下，非常不給面子地尿了一大包尿，直直将前後兩塊尿布給淋濕了。
尉遲笙尴尬地又進了初一的房間，在初一嘲笑的目光下，硬着頭皮又拿了一塊尿布，“臭小子又尿了。”
初一一副了然的點了點頭，也不揭穿，就這般見他忙裏忙外替福滿換了尿布，接着福滿又哭了起來。
初一剛要放下針線，過去抱福滿，就見福滿被尉遲笙熟練地抱進了懷裏，“福滿乖，不哭不哭，爹爹給你喂奶奶。”
尉遲笙單手抱着孩子去了廚房，很快就從廚房傳來了調羹敲擊碗碟的聲音。
尉遲笙搶了那婆子的活兒幹，那婆子得了閑，就來初一這邊說話。
“娘子如今身子也養好了，也該讓林相公搬回來住了，老婆子活這麽大歲數，還沒見過這麽喜歡孩子的小相公，我看小相公那伺候孩子的功夫比老婆子還要熟練。”
“老婆子講句不該講的。”老婆子正說着，渾濁的眼睛忽然瞧見初一繡籃裏的喜帕子，捂着嘴,看看淡定自若的初一，再看看廚房得方向，驚呼道：“娘子，你，你們......”
初一不是個喜歡說謊的人，也從來不覺得自己就該比這些人高一等，于是就當給鄰居說話一般，解釋道：“就如嬸子所看到的，我同笙哥哥現如今還不是夫妻，福滿也不是笙哥哥的孩子。”
那婆子從未懷疑過初一同尉遲笙的身份，只當她是因為生産後需要調養身子，這才夫妻不同房睡，這在她們村裏，也是常有的事情，沒想到背後竟然是這麽一個章程。
現如今，聽初一親口這麽說，那婆子看初一的眼神都變了，帶着一絲憐憫，她拍了拍初一的肩膀，道：“娘子不要想太多，老婆子看林相公對娘子是捧着一顆真心的，否則怎的把福滿當作比親生的還要親，要我說娘子你也不要繡這個帕子了，咱們小地方的人，沒那麽多講究，辦一場酒席，請街坊鄰居過來敘一敘，也就罷了。”
這一天，那婆子給初一還說了許多，但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好男人得趕緊抓緊才好。
初一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呢。
但......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再有三日就是初一同尉遲笙約定的結婚的日子。
因為是過年，那婆子洗好衣裳，将初一她們中午要吃的飯菜備好，就告假回自己家去了。
初一親自下廚，給尉遲笙炖了一條肥美的大頭魚，又切了幾樣臘味，吵了幾個菜蔬，搭配着土雞熬制了整整一個晚上的雞湯，對初一來說，倒是也算得上一頓豐盛的膳食了。
因着是過年，初一就提議喝點酒，尉遲笙要去拿廚房的米酒，被初一攔着。
“前些日子，你不是在柿子樹下埋了青梅酒，如今想來也是出味了，何不開一壇子？”
青梅酒十幾日的确可以出味，但要純香，起碼也得要放個三年五載，但是初一既然想喝，尉遲笙自然沒有拒絕得道理。
果然，才十幾日的青梅酒，一上口就難免有澀意，初一才不過飲了一小杯，就連連嗆得咳嗽。
“笙哥哥，這青梅酒，怎麽這麽辣啊。”
“不過，我好喜歡。”初一給尉遲笙也滿上一杯，然後将自己杯子裏也倒滿，緊接着與他碰杯道：“這一杯，敬笙哥哥，多謝笙哥哥這些年得照顧。”
說完，初一仰頭一飲而盡。
連飲兩大杯，對于不勝酒力得初一來說，已經有些暈乎，但是她還是強撐着又給自己滿了一杯，“這一杯，還是敬笙哥哥，多謝你對福滿的疼愛，也希望笙哥哥往後也這般疼愛福滿。”
尉遲笙這一回，也飲下了酒，鄭重地道：“說什麽傻話，你是我的妻，福滿是我的孩子，我對你們好是應該的。”
“這世界上哪有什麽理所當然的事情。”初一又給彼此滿上一杯酒，“要我說，我也是頂頂好運，才可以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每回需要幫助的是時候，都是笙哥哥替我善後。”
初一說着，說着，就陷入了原身的回憶。
那個時候，收留她并把她帶入宮裏的姑姑剛剛去世，她一個九歲的小宮女，沒有背景，又沒有本事，在太醫院幹着一個替各宮分發藥材的活計，便是如此，也只有最不受寵的主子，才會派她去送藥。
也就是那個時候，原身遇到了當時正被二皇子按在地上狠狠揍，還被大罵野種的三皇子。
初一膽子小，既不敢上前幫忙，就悄悄躲在假山後面，知道二皇子帶着宮人走得遠了，初一才蹑手蹑腳地踩着枯草，走到了已經爬不起來的尉遲笙旁邊，軟軟糯糯地道：“我是醫女，你別怕，我會幫你的。”
原本很模糊的記憶，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此時此刻初一竟然覺得十分之真實，真實到似乎自己親生經歷過一般。
原身的記憶似潮水般湧過來，甚至包括啊她小時候入宮之前的記憶。
太多的事情，一下子湧入初一的大腦，她再也承受不住，借着酒意，沉睡了過去。
這一晚，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那個夢裏，有個北疆的女孩，從小被人如珠如玉地捧在手心裏，卻因為一場家族鬥争，被帶到了靖國。
四五歲的孩子，只能被賣與人做丫鬟，做童養媳。
初一從小是享福長大的，哪裏受得住這個氣，做家務也是半點不行，才不到一年得時間，就被賣了三戶人家。
後來初一随着人伢一同南遷得途中，遇到了沙城暴，在那場沙城暴中，初一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但那以後她就失去了記憶。
後來便是路過的商隊見她一個孩子可憐，就把她捎去了京城，這一回初一特別警醒，一到京城就逃開了商隊，深怕再一次給賣去做童養媳。
後來的初一，當了一陣子的花子，時常為了一個饅頭同其他乞丐一起大打出手，可她那個時候也不過是一個六歲的丫頭罷了，哪裏打得過手腳雙全的大人。
所以當梅姑姑遇到初一的時候，初一已經餓成一副皮包骨的模樣。
回憶到此處，初一腦袋裏突然有個聲音一直對她說：“袁甜也罷，初一也罷，不過是一個符號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你既然已經覺醒，那麽我的使命，便是你的責任。”
“離開他們，你的國家需要你，回到北邊去吧。”
翌日，大年初一，尉遲笙被嬰兒啼哭聲吵醒，這才想起今日那婆子也是告假，就起身去給福滿喂奶。
可等福滿奶喝好了，尿片也換過了，初一那屋子還沒有動靜，聯想到初一昨日沒頭沒腦的一些話，尉遲笙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抱着吃吃傻笑的福滿立時沖進隔壁房間，果然瞧見冷冷清清的房間，以及早已經沒有熱氣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的床鋪，他左右一掃，終于在靠窗的案幾上，看見唯一的一點痕跡。
尉遲笙把福滿放在床上，展開書信，一目十行地讀下去：
“笙哥哥，對不起，再一次抛棄了你。
且聽我解釋，我這麽做，有我不得已的理由。
年前，莊姑娘來尋過我，他與我說，你是目前的南诏王。
我并不感到意外，雖然被欺騙了，我卻并不怪你，因為我知道你為了要騙我。
但是，很遺憾，莊姑娘的出現，讓我無法與你一起走下去。
請你別遷怒于她，她沒有逼迫我什麽，她只是告訴我一些事實罷了。你母親是莊氏嫁入段家的女兒，你的成長，你的奪位，全靠着你的舅舅莊青峰，你舅舅要求你娶他女兒，這并不過分。但是莊姑娘同我說，她并沒有打算勉強你，她說她可以成全我們，同時希望我成全她——她父親只需要一個王後的名分，僅此而已。
她雖然如此說，但是作為過來人，我看得出來，這不過是她費盡心機也要成為你的女人耍的一些小把戲罷了。
她很愛你，一如你愛我一般。
我離開，并不是因為我不相信你不能處理好一切。
我離開，也不是我沒有自信你會選擇我。
我離開，只是因為，我對你的情誼，做不到她那般飛蛾撲火，生死不顧。
我離開，是想成全你一段被人全心全意愛着的姻緣。
還有一個我不得不離開的理由，便是記起我生命中經歷過的所有的事情，人生在世，并非皆是秦情情愛愛，我的使命召喚我回到我的國家，他們需要我。
至于福滿，我相信你會照顧好他的。
永遠希望你過的幸福的初一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