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 39 章
◎一更◎
夫人們驚魂未定, 由門侯護衛着,一起躲進院中,薛夫人連忙囑托人去向劉将軍報平安。
薛夫人被潛入軍中的細作劫持, 勒然此刻來攻,絕非巧合,一軍主帥之妻被挾持,軍中将士豈能不亂?
劉将軍只能忍痛封鎖消息, 待擊退勒然兵後再做營救。
但薛夫人是他的發妻, 二人相伴三十餘載, 他豈能半點挂心沒有?但對方要的就是他心中生亂。
帳中無人敢開口,此刻也不知道說什麽。
突然營中闖入一人, 将手中捆綁着的細作向地上狠狠一掼:“報!将軍,夫人已經被救出。細作也已經捉到。”
這消息如天降甘霖, 衆将不由得欣喜起身, 一掃方才陰霾。
牛力上前, 在細作牙縫裏扣出毒藥,狠狠将人踹倒在地:“來人,将他推上城頭祭旗, 振我軍心!”
這些口中□□,是根本沒想過回去,他們恐怕早就打算擾亂軍心, 幫助勒然進兵之後, 便殺了薛夫人再服毒自盡, 這些不要命的瘋子!
那細作在被推上牆頭,還在沖着牆下的勒然軍隊大呼:“天佑勒然!!”話還沒說完, 就被逐城這邊砍了頭, 鮮血淋漓的頭顱滾下去, 身子僵硬地倒下去,鮮血濺在帥旗上。
逐城擂鼓助陣,劉将軍先遣牛力與聶照為先鋒,交手兩三回合後,頃刻退敵,兩方鳴金收鼓,戰事稍歇。
片刻回到營中,幾位将領面上卻無多少喜意。
“今年降雨多,勒然水草豐茂,往年都是八月份糧草充足之時才會大舉進兵,今年竟提前到六月了。”
“朝廷的糧草攻擊還不到,逐城種的作物還沒成熟,恐怕撐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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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止是糧草不足,如今連兵甲都是不夠的,勒然如今只派了先遣部隊,今年大雍多災多難,他們必然會趁此機會全力攻城。”
牛力沙包大的拳頭重重砸在桌面,甕聲甕氣大罵:“請糧的折子将軍年初就遞上去了!他們三月份才給回信,說什麽,說要等戶部兵部協調調度,如今多雨,一路走來不易,要晚,還得先送撫西,再由撫西統一調度,調度來調度去,半年了,一粒米都沒有!”
“但凡想給早就給了。”
“撫西壓根兒就沒瞧得起咱們,聶小将前些日子還被霍停雲那個老匹夫沒有原有地捅了,他但凡眼裏有咱們逐城,豈敢如此行事!”
提到聶照的傷,大家目光紛紛轉向他,聶照苦笑:“我身微言輕,霍都督豈會将我放在眼中?”
此言一石激起千層浪,就連慣常平和的劉将軍都不由得握緊拳頭,牛力大怒,拍桌而起:“我這就去找霍停雲那老小兒要糧草!”
劉方志這次沒有阻攔,只說:“你将蘇小将一并帶上,他心思缜密,與你互補,凡事你們二人多多商議。”
牛力和蘇小将拱手而去。
催糧之事也只有牛力身份合适了,去的人要有身份,但劉方志需地統帥全軍,不能擅離,只有牛力這員副将合适。
人走之後,劉方志才忽然想起似地問:“是何人将夫人救出來的?本将軍重重有賞。”
薛夫人派遣來的門侯拱手,猶豫道:“是聶偏将的妹妹……”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說過,然後低下頭。
當時門推開的時候,他們都驚了,他實在不敢确定,幾位将軍聽後是如何反應。
劉将軍詫異,目光灼灼看向聶照:“有此等巾帼不讓須眉的妹妹,阿照怎麽不向衆位将軍介紹一番?”
縱然事情在意料之中,聶照也不由得驕傲,語氣卻謙虛:“家妹頑劣年幼,恐沖撞将軍,因此未帶來見過。何況區區小事,舉手之勞。”
他說得含蓄,但他妹妹真真切切救了薛夫人,衆将無論出于跟劉将軍的交情還是真心也好,都紛紛誇贊,聶照的孔雀尾巴差點沒壓住。
有人忽然拊掌,道:“聶小将,我有一侄兒,正值加冠之年,他不僅儀表堂堂,秉性溫和,至純至孝,且是家中嫡長子,将來家中資産盡數歸他,不知令妹可有婚配?有我做保,我那侄兒必然誠心待她,絕不相負。”
他一開口,有幾個将軍也紛紛拎出家中适齡的後輩,畢竟聶照看着前途無量,他妹妹智勇雙全,若結得此親事,百利而無一害。
聶照的臉越說越垮,越說越陰沉,落在桌面的拳頭不由得攥緊,最終還是扯了扯嘴角,沉聲打斷諸位的推銷:“舍妹暫無婚配之意。”
“那見見嘛,認識認識?”他們還不死心,聶照嚯地站起身來,“我傷口崩開了,先行告退。”
衆将觀他臉色不好,不疑有他,忙放他出去處理傷口,順便将霍停雲在心裏暗罵了一頓。
大家剛看他走出營帳,他腳步聲一頓,忽然又折回來,半跪向劉将軍:“将軍既然想賞她些什麽,不如就賞她一次免死的機會。”
劉方志不解;“何謂免死的機會?”
聶照:“無論她做了什麽,做過什麽,得罪了什麽人,還請将軍護她一次。”
劉将軍沉吟片刻,想他一心為妹妹的拳拳之心實在動容,方才點頭,扯下随身的令牌交給聶照:“她救我老妻一命,且捉住了細作,對我有恩,對軍中有功,只要她不做通敵叛國之事,本将軍必然還她一命。”
聶照這才握緊令牌,退下。
……
這場戰役中不少将士受了傷,軍中女眷除了織布之外,還要充當軍醫,為将士們包紮傷口。
薛夫人教過姜月後,便讓她自行操作。
姜月把金瘡藥灑在手上的士兵身上,纏好紗布,問薛夫人:“這樣對不對?”
薛夫人見她素白的手沾了血,一時間有些失神,不由得想起那天她殺人時候的樣子,搖了搖頭把場景甩出去,誇贊她:“做得十分好,”又忍不住摸摸她的頭問,“斤斤,你殺人了可會害怕?”
姜月動作頓住,其實她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是害怕的,血液那麽熱那麽黏,死去人的瞳孔像馬一樣渙散,直勾勾望着她,同類相殺的恐懼是刻在骨子裏的,她沒有辦法不怕,她懷疑過自己……
她搖搖頭:“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們,三哥說人殺人是該愧疚恐懼,但殺人是為了護人,那麽此時我殺的就不是人,是類人的禽獸,這樣想便不怕了。”
薛夫人才算放心,拍拍她的頭:“很對。”然後起身,把這片地方交給她。
受傷的士兵光着上半身,一個挨一個躺在一起,姜月把血給他們擦幹淨,用酒消毒後再撒上藥粉。
她看着這些人光裸的軀體和模糊的血肉,才感覺到原來大家受傷都會把整個上衣脫下來啊,聶照受傷只會把傷口露出來,上完藥後,他自己背過身纏上紗布,姜月從未看見過他露出太多皮膚過。
她撓了撓頭,心想他可能是害羞,便将此事抛之腦後。
聶照找過來的時候,看到姜月在給一個小兵正骨,她認真地說忍一忍,然後嘎嘣一聲幫人把手臂接上,手法生疏,對方疼得慘叫一聲,姜月表情震驚,像是沒想到真的會這麽疼,他忍不住輕笑,走上前去。
“說多少次了,記得把袖子挽起來,幹活要利索一點免得沾上血沾上泥不好洗,你沾了泥萬一再掃到人家傷口上,容易發炎。”聶照一邊低聲說着,一邊彎腰,幫她把兩個袖子挽上去,用襻膊綁好。
“我太着急了嘛。”姜月低下頭,讓他把襻膊挂到自己脖子上,露出一雙小臂。
聶照搖搖頭,又幫她把頭上叮叮當當甩來甩去的兩個絲帶系短一些,拍了拍她身上沾着的土,捧着她的臉,用手絹細細擦掉她臉上的血。
姜月被他擦得發癢,自己用袖子蹭了蹭臉。
他接過姜月手裏病號的手臂,摸了摸,拉着她的手一起摸過來,忍不住皺眉,士兵才十一二,吓得下意識往後退,面露驚恐,聶照把人按住,重重拍了一下姜月的頭:“人家是肱骨頭脫節了,你怎麽把桡骨小頭給推進去了?”他安撫地摸摸士兵的頭,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孩子下手沒輕重,千萬別往心裏放啊。”
姜月震驚:“可是他說他是這裏疼啊!”
“筋骨相連,牽一發而動全身,他當然會疼,你給你找張解剖圖,晚上你來找我,以後別給人家瞎推,推錯了還要我道歉,”聶照指指對方地桡骨小頭告訴她,“你把它推回來,痛快一點,不要拖泥帶水。”
姜月點點頭,認真照做。
聶照再指指對方的肱骨頭:“這裏,推出來。”
在士兵驚恐的眼神中,姜月完成了這場正骨,聶照拍拍他的肩膀:“放心,都推回去了,有我在,我辦事你放心。”
小兵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姜月手忙腳亂哄他,從懷裏掏出個饴糖塞進他嘴裏,搓手道歉:“真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好好學。”
小兵含着淚,抽抽噎噎望着她,終于停止了哭泣。
聶照看着不由得好笑,當年十一二歲要別人哄的孩子,如今都會哄人了,他把劉将軍給的令牌扔進姜月懷裏:“晚上去找我,拿着這個不會有人攔你。”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