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叢林
# 052
荊覓玉離開。
過了三四十秒, 晏玉也要去洗手間。
秦修玉沉默地起身,緊随其後。
兩道挺拔修長的身影,出了房間。
孫燃和鞏玉冠看着, 沉默了數秒。
鞏玉冠捧起一杯抹茶奶,打破了沉默,“孫哥,他倆認識?”
“不知道。”
鞏玉冠坐到秦修玉剛剛的木凳上。“我總覺得他們有點什麽。”尤其第一眼,兩道火花四射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真帶感。
孫燃躍上沙發, 橫躺而卧。“就算有什麽, 也鬧不起來的。”
晏玉和秦修玉要顧及孫燃和荊覓玉的面子, 私人恩怨, 肯定也是私下了結。
譬如:手拉手, 去洗手。
晏玉和秦修玉一前一後地進了衛生間, 一左一右站在小便器前。
兩人扯開拉鏈, 掏出東西。
秦修玉先解決完, 他拉上拉鏈, 轉身看着晏玉,一聲不吭。
這種情境, 晏玉也笑得出來, “你有圍觀小解的癖好?”
秦修玉低頭看了小晏玉一眼。
晏玉沒有遮掩,“随便看。”
秦修玉轉身, 過去洗手, “我以前見過你。”
晏玉扣好拉鏈, 走到洗手盆。“有事說吧。”
十方有一個成員走進來,見到兩個帥哥,他憨憨笑笑。
晏玉和秦修玉交換一個眼色,走了出去。
晏玉轉向走廊,“以後再說。我們離開太久,她會起疑的。”
秦修玉向前一步,攔住了他。“在聽到解釋之前,我不放心。”他聲音清冽,透出不容拒絕的力量。
晏玉譏笑地說,“我如果要算計她,你今天根本見不到她。”
“晏先生詭計多端,還是提防為上。”
晏玉沉眼看着秦修玉。
這時,荊覓玉揉着肚子,從女衛生間拐出來。
秦修玉低聲,朝背對她的晏玉說,“她出來了。”
兩個男人迅速收斂起敵意。
荊覓玉擡頭,驚異地舉起手指,先指晏玉,“你……”再向秦修玉,“你……”
晏玉一把抓下她的手指,“真巧,走吧。”他牽起她。
她苦哈哈地看着秦修玉,“搶我男朋友……太過分了……”
秦修玉冷冷地回視。
晏玉朝秦修玉揚起手,“有空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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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上,晏玉和秦修玉也沒聊成。不過彼此身份有了了解。
這場歡迎會,到十一點多才結束。
大家吃飽喝足。
将走時,荊覓玉起身出去倒水。秦修玉突然換到她的位置,在手機打了幾個字,把屏幕給晏玉看。
晏玉瞥了一眼,點點頭。
荊覓玉握着玻璃杯,望着他倆。
晏玉慵懶地靠着凳子,左手自然地垂下,右手擱在桌邊,食指輕輕敲着。他眉眼帶笑。
秦修玉上身前傾,左腿斜伸出去,右腿隐在桌下。左手拿着手機,右手擱在桌邊,和晏玉的右手挨得有些近。
畫面是很美,但其中有一個是她男朋友呀。還是上過床的。
她喪着臉,走到兩人邊上,“你們聊什麽呀?”
晏玉右手擡起,握住她的手,“男人的事。”
“……”她瞪着他,“這麽快就有秘密了。”
“他秘密多着呢。”秦修玉落井下石。
她使勁瞪晏玉。
“想知道什麽?晚上回家告訴你。”晏玉掃了秦修玉一眼,和她說:“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
秦修玉冷漠地轉過頭去。
荊覓玉捶了晏玉一下。
離開回程的路上,經過北秀的舊貨區。
這地方,過了十二點,鬼市開檔。碧鴉犀團隊淘到的兩件小玩意,正是來自這裏。
荊覓玉從車窗望見,有老奶奶背着巨大的袋子,在橋墩下鋪攤。她眼中一驚,“停一下。”
“怎麽了?”晏玉減下車速。
“停車,我下去看看。一會就好。”
晏玉剎了車。
荊覓玉下車,向老奶奶跑去。
她走近了。
老奶奶擡頭說:“全部五塊,全部五塊。”尾音有複祝味道。
她怔了怔。
老奶奶眼皮的皺褶搭下,眼睛成了柔軟的三角形。左右眉毛上方有兩道彎紋,比眉毛還深。
長相不像外婆。只是身形像。
“小美女,五塊一件,看看嗎?”
聲音也像,帶點氣音。
荊覓玉蹲下身。
鬼市只有路燈,比較昏暗。好幾個攤主,手上拿着手電筒。老奶奶的攤上,堆的一些物品,有衣服,有玩具,銅銅鐵鐵。
她拿起一個溜溜球玩具,又拿起一紮子彈鉛筆,掏出一百塊,“老奶奶,這些我要,不用找錢了。”
她拎着袋子回到車上,晏玉問:“你是出于同情嗎?”
“她身形和聲音都像我外婆。我外婆的聲音到了中年就有氣音,外公說是肌肉力量退化。”外婆聽了之後,中氣十足地操起掃帚打過去。但那氣音卻是之後的二十幾年都消不去了。
晏玉望她一眼。每回她說起外婆的時候,她就眼裏含笑,卧蠶飽滿。但似乎都是在半夜才說起她外婆。“你沒有和父母一起生活嗎?”
她回答:“我剛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遺棄在街上。”說完,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不過,他又不是何撲玉,告訴他也無妨吧。發生關系的那天,她把他右腿仔仔細細看過,沒有紋字。
“抱歉,以後不問了。”
她無聲一笑。拿出溜溜球,“這東西,我外婆給我買過好幾個,我玩得不好,還總是丢。”
這時,紅燈亮了,晏玉側頭,靜靜看她。
荊覓玉眨眨眼,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子,“你這麽看着我,我就想起外公。”她笑,“我外公很俊俏。”
“嗯,間接的贊美。”
“可是我外公很專一。”
晏玉笑着捉住她的手心親吻,“專一是什麽定義?是不同時交往多個?還是一輩子只交往一個?”
“我是沒有立場要求後者。”畢竟有過兩位數男朋友。
“戀愛自由,別給自己套太深的枷鎖。”
荊覓玉突然好奇,“你對未來妻子的條件裏,包括了她的過往嗎?”
“沒有條件。”
“嗯?”
“感覺對了就行。”
“其實吧,你這樣的男人,不玩多十年也定不下來。”
“難說,萬一月老昏頭砸了個彩蛋到我頭上呢。”
她掐起他的臉。“怎麽說話呢?在這種時候,就應該說,你有我就夠了!”
“是是是,有你就夠了。”
荊覓玉松開手,“開車,今晚睡地板吧。別指望睡我床上。”口是心非的男人,講的話沒幾句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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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玉和秦修玉的約談,在星期一。
秦修玉來十方打雜的第一天,就偷懶了。他和晏玉進去張升榮的辦公室。
秦修玉開門見山,“我以前見過你。”
“嗯。”晏玉也想起來了。
秦修玉看着他,“在拍賣會。”
那是去年的事了。
老周和荊覓玉追尋“何撲玉”到北秀。之後,老周拉着秦修玉去了拍賣會。
去到之後,老周逮住第三方代理問東問西。
荊山之玉這事,最執着的是荊覓玉,老周不得不陪她找。
秦修玉不想摻和,見老周半天不回來,他去了吸煙區。
走廊盡端,一根圓柱挑出兩米多的半室外空間。
秦修玉以為沒有人,走過圓柱才看到,弧線欄杆旁倚着一個男人。
男人側着身,一手夾着煙,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個棕黃的長方物件。
秦修玉眸色冷然。他在老周的過往資料裏見過。這是篆刻田黃石印章,37.6克重。在兩個月前的拍賣會中,被那個名叫何撲玉的競價者,以300萬的價格拍走。
男人轉頭過來,見到秦修玉的視線停留在他的手上,他一把握緊,把印章藏在掌中。
秦修玉目光從男人的手移到他的臉。
劍眉,桃眸,懸膽鼻,涼薄唇。是一張讓人印象深刻的臉。
男人叼上煙,同時也在打量秦修玉。
秦修玉沒說話,走到牆角掏出煙,利落地點燃。
他沒理男人,也不再看男人。
男人抽完剩下的半根煙,把印章一抛,再接住。他扔掉煙頭,離開了。
過了幾天,秦修玉查到,男人來自蕪陰晏家。
秦修玉和荊覓玉一起生活14年,又分別了12年。
重逢時其實很陌生。
荊覓玉死氣沉沉,黯淡無光。記憶裏那個追着他跑的小女孩,再也回不來了。
外婆的過世,讓他成了她回憶童年的聽衆。外公外婆的日常,只有他和她知道。複祝的院子,複祝的歌謠,以及他們說話的口音。12年的隔閡仿佛不存在。
他和她,永遠都是外公外婆的家人。
既然外婆不希望她能順利尋找荊山之玉,那他就當沒看到那枚田黃石印章。
秦修玉不再插手此事。
只是沒料到,過了一年,手拿印章的男人成了荊覓玉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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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修玉坐在單人沙發,冷聲問:“你接近她有什麽目的?”
晏玉沉吟片刻,“你們找的那件東西,我找過一段時間。不過,這東西對我來說,可有可無。”
“你也找?”
“嗯。”
“你和何撲玉什麽關系?”
“我也想知道。”晏玉稍稍眯起眼,似乎回憶了下往事。
“你不是何撲玉。”秦修玉明白過來,“準确地說,你是拍賣會的何撲玉,不是真正的何撲玉。”
“看來我那天玩的田黃石印章,你看得很仔細。”
秦修玉越來越冷,“你從何得知何撲玉這個名字?”
“無可奉告。”晏玉一哂。“我和你可沒有合作關系。”
“她知道你是誰嗎?”秦修玉知道,晏玉知道這個“她”是誰。
“她不找了,沒必要告訴她。”
“你不怕我把你的事告訴她?”
晏玉彎起壞笑,“兩年前你都隐瞞了,現在我為什麽怕?”
“和她交往是為了這事?”
“一開始是想打探荊山之玉的消息。”晏玉無聊地從櫃子抽出一張白紙,折疊起來,像是在自言自語,“有道謎題,以前解不開,心裏不自在。不過——”他折了一個紙飛機,向前一扔。“現在日子舒适,不問舊事了。”
飛機打了個轉,尖頭朝下,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