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變異
變異
顏月小心翼翼地呼喚着九瞳的名字，她有些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就在剛剛，九瞳的目光突然盯住虛空中的某個點，露出驚懼的表情。之後，她猛地站起來，一步步往後退，一直退到牆角。她整個人僵在那裏，瞳孔放大，仿佛正在經歷某種讓人極為驚懼的恐怖事件。
這讓顏月十分焦急，她慌忙起身跑到九瞳身前，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兩下，希望能對她有所幫助。
過了好一會兒，九瞳才眨了下眼睛，眼神慢慢開始聚焦。她失笑地按住顏月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手，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就在這時，九瞳聽到對面怪物身上發出嘶啞而細碎的笑聲。
兩人分別的時，九瞳已經隐隐有些神志不清了，但她不願讓別人過多關注自己，只盡可能表現得正常一些。
就在剛剛，一股陰寒之氣貫穿了她的身體，讓她克制不住渾身顫抖，拼盡全力回到家中後，包也來不及放，直沖浴室。
站在浴室裏，打開熱風系統，又放了滿滿一池熱水。
熱騰騰的水汽升騰起來，整個房間白茫茫一片，這種能見度極低的情況反而讓九瞳感到一絲安慰，她終于可以放松一下。
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她可以短暫忘卻剛剛那讓人精神近乎崩潰的一切。
九瞳将包放在浴室架子上，脫了鞋子，穿着衣服就鑽進了浴缸裏。
熱水包圍了她，但它們似乎僅僅停留在了身體表面，她所渴求的熱量似乎沒有辦法進入身體。
在一池熱氣騰騰的水中，她冷得渾身打顫。浴缸裏的水漸漸涼了下來，她感覺更糟了。
她勉力控制着身體，從浴室裏爬出來，将客廳的空調到三十多度，又給自己倒了杯溫水。
将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後，她才感覺身體稍微暖了一點。
那股見鬼的寒意讓她患上了重感冒，頭痛、打噴嚏、咳嗽都來了，她翻箱倒櫃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一盒快要到期的感冒藥和消炎藥。
喝完藥，換了件睡衣，她扶着沙發靠背，半個身子癱在那裏，勉力轉動着不太清醒的大腦，最終決定先睡一覺。
——突然隔壁傳來一連串爆炸性的音樂聲，那聲音可怕得能讓墳墓裏屍體跳出來打人。
她憤怒了——
那一刻，理智離開了她的身體。
死亡的恐懼、感冒的痛苦、多年的擔驚受怕在這一刻爆發，她穿着睡衣怒氣沖沖地走了出去，暴躁地拿手捶隔壁的門，一直到對方開門——沒有人。
憤怒的表情僵在了臉上，她維持着一臉快要支撐不住的憤怒表情，努力讓自己不要往奇怪的方向思考。
有什麽東西覆蓋在她的腳背上，似乎還在蠕動，她維持着僵掉的表情，努力不讓恐懼爬上自己的臉，将視線轉向下方。
那竟是一灘長滿眼睛和觸手的肉塊，那肉塊數不清的觸手中，其中一根觸手長長地伸展開來，正搭在門把手處。
所以開門的就是這麽一灘……這是什麽玩意？九瞳木然地想着，她快要瘋了，這個世界，完全壞掉了嗎？
在那灘肉塊做出下一步反應之前，她惡狠狠地關上了門。
是錯覺，一定是錯覺，她自我安慰着，步履蹒跚回房休息。
第二天醒來，身體稍微輕松了些，感冒症狀也減輕不少，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似乎已然消失。
這些東西并沒有對她造成太多實質性的傷害，就跟過去的很多年一樣，一切都在可控範圍之內，她自我安慰着。
就是……左眼似乎有點癢，九瞳揉揉眼睛，還是癢，即使如此，她也沒有太在意。
她走進浴室，擠上牙膏開始刷牙，嘴巴裏似乎有些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牙龈發炎了，她漫不經心地想，瞄了一眼鏡子。
……等等。
左眼，左眼好像有點不對勁。
這是什麽？
為什麽感覺左眼裏好像又多了一只眼睛？她差點把嘴裏的牙膏沫吞進去。
扶着洗面池幹嘔了一會兒，她把口腔清理幹淨，然後對着鏡子仔細端詳自己的眼睛。
好像是有點問題，不算明顯，但跟右眼一對比的話……她的眼睛，左眼深處，似乎多出了一個眼睛形狀的東西。
如果那東西真的是眼睛的話，此時那只眼睛正不受控制的四處轉動……
一種巨大的恐懼抓住了她。
她讨厭怪物，讨人厭的怪物們無處不在，時常讓她懷疑自己是個瘋子。但現在，她沒瘋，怪物們也沒有消失，甚至它們越來越多了。
路上、食堂裏、廁所中，它們無處不在，讓人恐懼，讓人厭惡。
更煩的是，還有些披着人皮的家夥成天有事沒事的來找她麻煩。九瞳冷冷地看着跟自己搭話的顧淵，心中憤怒的情緒不斷翻湧着。
人也許就是這樣，當恐懼的情緒達到一個頂點以後，就變成了憤怒。
而此刻的九瞳，非常、非常、非常憤怒！
她的要變成一只怪物了！九瞳憤怒地想，同時她有點想哭。
冷言冷語打發走顧淵之後，九瞳開始翻開課本，這幾天她沒什麽心思在學習上，部分內容有些生疏了。
看着看着，她覺得胳膊有點癢，忍不住伸手撓了撓。
撓完之後，她感覺有什麽東西不對勁，她的視野裏好像出現了新的東西，她似乎能看到教室的天花板，能看見天花板上漆得雪白的底面和成排的燈。
但她正在看書，為什麽看見天花板？
九瞳愣住了，視線下轉，正對上自己胳膊上成排的眼睛……成排的、猩紅色的眼睛。
她幾乎想吐，一股讓人窒息的痛苦狠狠攥住了她的心髒。她像是一只被抓到岸上的魚，不論怎麽拼命的呼吸，都沒有一絲新鮮的空氣進到身體裏，她要被憋死在岸上了。
大顆大顆地冷汗順着額角一滴滴往下滑落。
有沒有人能來救救我……
“嗨，你怎麽了？”顧淵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身前，他情切地俯下身子，溫柔又關切地看着她。
這一刻，九瞳幾乎忘了這個人身上種種詭異到不合常理的地方。
她拼命想要找一個發洩口，她必須跟人說說話，說說實話，否則，她要死掉了。
正當這時，顧淵注意到了九瞳左眼的瞳中之瞳，他好奇地看着，稱贊道：“你看起來很不錯。”
九瞳莫名其妙地擡頭看他，她似乎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在冷笑，而另一個則處于驚恐之中。
她處于某種莫名地情緒給顧淵看了自己爬滿眼睛的胳膊，盯着少年滿是驚訝的面孔，她嘲弄地問道：“你管這叫不錯？”
少年沉默了，他沉思了一會兒，似是思考什麽樣的措辭更合适，很快他找到了：“我是說，您看起來非常美麗……”
九瞳的冷笑僵在了臉上。
接着，她看到顧淵撩起自己的頭發，給她展示了自己布滿眼睛的後腦。
救命，密集恐懼症要犯了……
九瞳在這一刻感覺自己收到了嚴重的精神污染，自習室的一切都在慢慢扭曲，所有的聲音都在離自己遠去，視線開始模糊，思維仿佛也正在消散。
她聽見無數眼睛如雨後春筍在在自己皮膚上破土而出的聲音，各個方向的畫面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她顫抖拉下衣領，和自己鎖骨上的眼睛看了個對眼。
顧淵被她這出人意料地動作驚到了，他眨了下眼睛，面無表情地別過頭去。
她要變成怪物了嗎？蹲坐在家裏，看着自己身上不規律開合的眼睛九瞳深感絕望。
在思索良久之後，她獨自去了醫院，醫生診斷後說這是異形皮膚增生，皮膚增生并不是特別少見的疾病，雖然眼睛的樣子目前還沒有相關案例。
他戴上手套，頗感興趣的摸了摸九瞳胳膊上的眼睛，問道：“有什麽特殊的感覺沒有？”
“沒有。”
他給九瞳胳膊和背上的眼睛都拍了照片，見九瞳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前沒見過這種形态的皮膚增生，拍照留念一下。”
“……”
最終醫生是這麽建議的：“如果不影響正常生活，不建議做手術，這麽大面積的剝離，對你的身體會是很嚴重的傷害。而且現在的技術很可能會留疤，女孩子都很在意這些的吧。”
“可是這些眼珠……”
“這就看你自己了，目前的而檢測結果看，它們都是很正常的皮膚組織，只是看起來是眼珠的樣子，疤痕和眼珠狀皮膚到底哪一個更讓人難以接受，這個還是看你自己。”
“如果打算手術的話，要提前預約，住院，之後會進行專家會診，總之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最後他們決定先剝離一只胳膊上的眼睛，主要觀察後續恢複情況，看手術是否有效果，再決定是否進行全身的大面積剝除。
整個過程非常的痛苦，讓人難受，但結果是不錯的，她的右手基本上恢複了正常，看上去跟平常人的沒有什麽區別。
醫生惡趣味的保留了剝落下來的皮膚組織，将它們泡在福爾馬林裏，看上去挺吓人的，像某種恐怖片的道具。
他詢問九瞳要不要帶回去做紀念，被拒絕了。
安娜親自下廚給九瞳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祝賀她出院，九瞳極為驚訝，也非常感動。
總之一切都很好。
雖然左手和鎖骨上的眼睛沒有剝除，但至少手術告訴她現代醫療的方式是有效的，她只是不小心得了某種奇怪的疾病。
一切都沒有太大的問題，完全可以用常規手段處理，這讓她長舒了一口氣，感受到久違的輕松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