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中國·有你的國度
中國·有你的國度
樊施施要回國了。
許依冉聽說了這一喜訊,敲鑼打鼓開始微信裏慶祝,已經給她定制了一系列狂吃計劃,勢必要讓她重新感受祖國美食的博大精深,溫暖一下她這幾年被荼毒的胃。
肉夾馍、麻辣燙、小籠包、酸辣粉、川菜、湘菜、徽菜、粵菜……光是在微信上說着都讓樊施施口水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了。
樊施施:對了,12號晚上我要空出來
許依冉:你幹嗎?
樊施施:杭灣樂團在大劇院有場演出,我想去聽
許依冉震驚:當初你甩的人家,現在要去求複合?
樊施施:沒有,就是想去聽一聽
她又補一句:人家現在說不定孩子都快生出來了
他這個年紀,似乎也該當爸爸了。男人一過30,成家的進程就會推進得飛快。
她沒打算去找他,無意打擾他。
許依冉啧啧不斷:你這個深情的渣女
樊施施:“……”
随你怎麽說吧。
*
8月的上海,暑氣正盛。
兩年前他們相見,還是在伊拉克的夏天。
樊施施檢了票,乘扶梯上行。寬闊的大劇院裏,金碧輝煌,肅穆安靜。她尋着自己的座位坐下,包放在腿上,望着正中央的弧形舞臺,發起了呆。
舞臺上架好了琴譜、凳子,觀衆陸陸續就座,廣播裏響起了提示音,她立刻将手機靜音,乖乖放進包裏。
舞臺上的燈暗了,現場一片寂靜。一群人提着樂器紛紛上臺,觀衆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她一邊鼓掌扯着頭去看。
她的座位在第三排偏右,舞臺上的人面貌一覽無餘,她掃視一圈,裏面沒有他。
臺子上的人都已經坐定了,她心猛然一沉,正低落着,一陣劇烈的掌聲伴随着歡呼聲響起。
舞臺側面走上來一個人,一身咖色西裝馬甲,步履輕巧,拎着小提琴,翩翩而來。他在舞臺中央站定,向觀衆微微鞠一躬,随後入席。這是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
緊随其後的是樂團的指揮家,他甩着一頭銀灰的頭發,在更為激烈的掌聲中走上舞臺,潇灑恣肆,頗有藝術家風範。
但樊施施無暇去看,她始終望着舞臺上的首席,去尋她日思夜想的蹤跡。
兩年未見,他臉上看不出什麽變化,站在舞臺燈下,一派優雅貴氣。
演奏的最後,樊施施聽得熱淚盈眶,音樂聲在劇場中缭繞,将人籠罩在一種宏大的背景之中,不由得被感染,被帶動。
她腦海裏閃現了一幕幕,都是她這一生走過的路,最終,目光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很神奇,在她30年的人生裏,明明只與他共處了21天,卻叫她始終不能忘懷。她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它确實會,但時間也證明了一切。此後,無論她在路途中遇到過多特別的人,都不及他驚豔;再美麗的風景,都因沒有他而有了缺憾。
感謝時間,告知了她這一切,雖然人生無法重來。但她想,即使能重來,她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
原來所謂浪漫,就是沒有結果。
她想,她和他不會有結果的。
演奏結束了,又是在觀衆熱烈的掌聲中,指揮家領着所有樂手們,鞠躬謝幕。
她随着觀衆起身,将手鼓得通紅,目送他緩步離開舞臺,就像從此離開她的人生那樣。
再見了,袁珲。
樊施施出了大劇院,手機上叫了一輛滴滴,夜色裏等起了車。這種随手可得的生活便利,是國外永遠比拟不了的優勢,卻叫她一下子還真不習慣。她習慣了披荊斬棘,去解決路途中遇到的各種問題麻煩,現在站在大劇院的階梯旁,身邊來來往往的都是穿着小羊皮高跟、真絲吊帶裙的時髦女郎,她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微信來了消息,是許依冉:演出結束了?要不要過來接你?
樊施施:不用了,我自己叫了車
許依冉:真沒去找他?
樊施施:沒有
許依冉:沒感覺了?
樊施施撇嘴:有沒有感覺都沒必要了
許依冉比個大拇指,又發了張照片來:桌上擺一排酒,還有一些鹵味。
許依冉:等你回來
她笑一笑,手機丢進包裏,一輛車正停在跟前,是輛黑色的保時捷。她內心詫異,又探頭去看了眼車牌,果然不是自己叫的滴滴。
她回正身子,等車開走,車子卻一動不動。緩緩地,車窗搖了下來,駕駛座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上車。”他開口。
樊施施心跳一窒,懵了。她腦瓜嗡嗡響,腳釘在了地上,做不出任何反應。
“滴滴!”後面有車不耐煩,叫起了喇叭。她一個哆嗦,回過神來。
“快上來。”他眉頭輕皺,透着不耐。
喇叭聲越響越多,在大劇院門口排了一串,她立刻擰開後座車門,又呆住了。車上坐了一名女子,看起來有點年紀,氣質優雅,如松如蘭,懷裏抱着個小姑娘,小小一只奶團子。
她渾身血液凝固,尴尬得只想拍上車門遁地而走。
這個人莫不是故意的?特跟她來炫耀他美滿的家庭生活?
喇叭聲焦躁地響着,後面的車主估計已經在罵人了。
“你幹什麽?坐前面來。”
她不敢耽擱,只好坐上副駕,系上安全帶,縮着脖子乖乖坐好,活像一只受驚的小鹌鹑。
車子終于開動了,袁珲打着方向盤,駛出了大劇院門口。
車內一時無聲,他身上的氣息迫來,還是以前熟悉的味道,強勢地将她淹沒。
袁珲繃着臉,神情肅穆,專注地直視前方。她就坐在身邊,兩個人的距離又來到了以厘米計數的間隔,呼吸又在車內交彙到了一起。他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在震顫。雖不想承認,可她出現在視野裏的剎那,依舊無可避免地對他産生了影響。
他眼角餘光容納着她的側影,鼻尖如一座小峰挺立,堅毅依舊。還是以前那個倔強的模樣。剛剛她站在大劇院門前他就看到了,她從非洲走了一趟回來,人更黑了,也更瘦了,但不是那種消瘦的瘦,反而滿是精氣神,好像蹦跶在草原上的羚羊,活潑潑的,很有生機。她站在上海五光十色的暗夜裏,氣質與這座城市格格不入,帶着一股自然的鮮野生氣。
他不過多看了她兩眼,本想直接開車滑過的,可不知為何,腳就踩住了剎車板,停在了她跟前。
他沉默,她也沉默,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好像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
尴尬的沉靜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被後座的女子打破:“你好呀,小美女。”她聲音甜甜的,是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與年紀很不相符的嬌氣,但由她說出來卻不覺得突兀。
“你好。”她微微轉過身,客氣地回一句。
“你是阿珲的朋友?”
“嗯。”她應一句,如坐針氈。
“哪種朋友?”她追問,探究的眼神在兩個人身上來回,像只嬌滴滴的狐貍。
“嗯……”她還在想着措辭,卻被駕駛員打斷:“前女友。”他語氣硬硬的。
樊施施心裏咯噔,只好沖她露出一個僵硬的笑:“都是過去式了。”随後轉移話題,指了指她懷裏正瞪大眼好奇看着自己的小女孩兒:“這你們女兒?真可愛。”
那女子噗一聲笑出來,袁珲吔她一眼:“我要有這麽大的女兒,豈不是比你還渣了?”
樊施施被噎住了。她這才仔細去想,這小姑娘看着起碼兩歲往上了,要真是他女兒,那說明兩年前他正腳踏兩條船。
“你這個人,怎麽說話的?”那女子拍一下他座椅,責怪道。
樊施施再次被噎住。這到底是什麽關系?重組家庭?
“小美女你別誤會啊,我是他親姐,這是他小侄女。”
“來,囡囡,叫阿姨。”她抱着女兒招呼。
“阿姨。”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叫一聲。樊施施心立刻被甜化了:“唉!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吳虞,也叫小魚兒。”
她偏頭,徹底轉過身子,朝着吳虞笑:“小魚兒,你好可愛呀。”
小姑娘嘻嘻笑,可又不好意思,撲到她媽媽懷裏偷着樂去了。
樊施施逗了這小姑娘一路,多虧有這個小朋友,幫她化解了這一車的尴尬。
只是最後,小朋友和她媽媽終究還是先下車了。
看着她們揮手告別,樊施施心中一片哀嚎。一想到接下來要和他共度一段車程,她便如坐針氈,如芒在背。
“你去哪兒?”他開口問。
“不用麻煩了,你在前面那個地鐵站把我放下就好了。”
“我送你。”
樊施施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沒有拗過他。
車子繼續往前開,平滑行駛。他開車很穩,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做什麽都慢條斯理,細心細膩。
他手握着方向盤,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指甲剪得圓潤齊整,一看便保養得當。他握得很用力,手背的青筋微微泛起,一下一下敲打着方向盤
樊施施憶起,被它們撫摸時的觸感,很溫柔,那樣溫柔,再僵硬的東西似乎都能被點化成水……
她呼吸一緊,立刻偏過頭,膝蓋并攏往車門邊靠了靠。
但他的氣息太強勢,她無法不被淹沒。那清淺的鼠尾草清香,和她在巴比倫酒店第一次靠近時的一模一樣。
“從非洲回來多久了?”他問,終于打破了僵局。
“也就四五天吧,剛回來不久。”
“嗯。”他手又緊了緊方向盤,有些話不知從何問起。
“還走嗎?”他又問。
“應該不了吧。”她回。
“是嗎?”他唇一勾,語氣有點譏諷。
樊抿抿嘴,無言以對。
車子陷入令人難挨的沉默。這一路,兩人再沒說過話。
“到了。”車子停在許依冉小區門口。
“謝謝。”她說完,半天又沒有動作。車子裏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客氣。”他冷硬地回她。沒有任何進一步的意思。
她心中長長嘆氣,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走下車。她把這一切做得如同0.5倍速慢動作。
她在等,等他什麽時候開口,等自己什麽時候鼓足了勇氣。
保時捷和他都被甩在了身後,她悶頭往小區裏走。越走,腳步越沉重;越走,她心越顫抖。
樊施施,說好的只是來看他最後一眼呢?別回頭,你們真的就這樣了吧。
離開他二十米遠,她忽然定住了腳。
可是真的就這樣了嗎?如果今天沒有遇到他,靠近他,一切或許真的就這樣了,她一定會頭也不回地走。
可這一刻,她真的相信,人和人是有一種磁場在的。袁珲對于她,就是世界上最強烈正負極,一旦靠近,便無法逃脫。
她轉過身,不遠處的夜色裏,他竟倚着車門,向這邊望來。
他們隔着上海的月色,遙遙對視。
她腳一蹬,奔回他身前,擡頭看他:“袁珲,你現在是單身嗎?”
這個問題她憋了一路,終于有勇氣問出來。
他挑眉,眼神比月色還冷:“與你何幹?”
她深吸口氣,一鼓作氣道:“因為我想吻你,就現在。”她臉因激動微微泛着紅,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月光倒映在他墨黑的瞳仁裏,是清冷,是溫柔,言說不清。
“是。”他終究點頭。
樊施施踮腳,一手攬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袁珲手插着兜,一動不動,任她在自己身上放肆掠奪。
終于,身體裏湧起燥熱,他将她撥開,眸子水光潋滟,緊緊盯着她:“樊施施,睡完我,你接下來又要去哪裏?”
她眼睛笑成兩道灣,手把他脖子摟得更緊了:“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袁珲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什麽意思?”
“我的下一個目的地,終點站:你的身邊。”
他眼神震了震,皺眉:“樊施施,你憑什麽認為我就會在原地一直等你?”
她勾唇笑,仰頭,又想去吻他:“沒關系,所以現在,換我來追你。”說完,接着吻上他的唇,用力地,深吻着。
袁珲被壓得直往後仰,他握住她的腰,開始反客為主。她笑了,手環上他的後腦勺,想把自己徹底融入他。
她去過天涯海角,見識過這世界的廣闊多彩,最終心甘情願地,栖息在他身邊。
他們在夜色中擁吻,腳下沒有陷落的空中花園,身後沒有神秘的金字塔,耳邊也吹不來馬特魯清涼的海風。
這就是在中國一個平凡的夜裏,就是在人來人往的小區門口、你家樓下,他們讓浪漫有了一個結果,也讓幸福從此由這裏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