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分別
分別
外面已經是日薄西山了。
這裏是半山腰,周圍都是荒林,沒什麽人煙,甚至鳥叫都沒幾聲。
陳部出了密道後幽幽轉醒,腦子還不清楚,懵懵地問:“這是哪兒?”
唐卿拍拍身上泥土,看他一眼,沒說話。
謝臻早在出來時便将人丢在了地上,冷淡道:“這裏就是‘出來了都會死’的外界。”
陳部表情一片空白,一副還沒回過神的模樣。
唐卿擡眼看了下天色,皺眉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先下山找個地方落腳吧。”
“跟着我。” 謝臻視線跟唐卿撞上。他很快移開,又垂下眼,轉身朝山下走去。
唐卿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抿抿唇,沉默地跟在了他身後。
一路沉默至極。
謝臻一直走在前面,沒有回過頭。
一路上,唐卿見到不少流離失所面黃肌瘦的百姓,甚至看見一個五歲孩童依偎在母親懷裏,母子兩人靠着一棵樹,一動不動。
唐卿探了下鼻息,已經沒了。她心裏有些難受,但她自己現在也是身無分文,灰頭土臉,比起他們也沒好到哪裏去。
随後她想到一個問題,心裏一沉。
難道蕭應還是在洪水裏出了事?若他沒出事,災情應不至于如此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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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好感度。
既然能漲,蕭應應當沒事。
唐卿松了口氣,心裏又再度疑惑起來。
謝臻像是知道她想什麽,回過頭:“這裏已經是在颍川邊界,位置偏僻,赈災沒及時顧得上亦是十分有可能的。”
唐卿看他,他卻再次移開了視線。
而跟在他們身邊的陳部對眼前所見震驚至極,幾乎是刷新了世界觀。
他怎麽都想不到,他們向往已久的外界是這個模樣。
餓殍遍野,浮屍滿地。
但不管是他還是唐卿謝臻,他們從桃源村時出來時太過匆忙,身上什麽都沒帶。
對眼前這一切心有餘而力不足。
三人腳程很快,在宵禁前到了一座小城。
外面流民那麽多,不出所料,門禁卡得十分嚴。
身上若沒點銀兩官兵怕是不會放他們進去。
而那些官兵膘肥體壯,面色紅潤,唐卿看得一肚子火。
謝臻上去交談幾句。
為首官兵看他相貌不俗,衣着雖然沾滿塵土,但細看也是上好的料子,當下也不敢怠慢,就小心跟他交談起來。
于是唐卿看着謝臻從那官兵身上摸了一袋銀子,然後拿出一部分“賄賂”,帶着他們施施然進了城門。
唐卿沒忍住微微一笑。
謝臻帶他們去了一家客棧,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層雲壓在天邊,遮住了星月。
客棧規模不大,現在也沒有什麽人,胖老板在櫃臺後面打着瞌睡。
謝臻敲了敲胖老板面前桌子,言簡意赅:“三間客房、熱水、衣服、吃食。”
而在這時,唐卿聽到外面馬車轱辘的聲音,不由擡眼看去。
來者排場不小,中間兩輛檀木馬車,有四個奴仆侍奉,另有三匹馬拖着箱子行李,四周跟着十幾個侍衛,應當是保護。
馬車在客棧門口停了下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先從馬車上下來,轉身将自己父親接了下來。
而後面馬車下來四個女眷,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兩個婦人。
謝臻和唐卿表情都非常冷淡,倒是陳部好奇打量了幾眼,但也沒說話。
三人跟着店小二上了樓。
那青年倒是看了他們好幾眼。
一翻修整過後,唐卿在房間裏猶豫了一會,起身打算開門,不料謝臻就站在她門前。
兩人安靜地對視了一會。
謝臻先笑了下,挑眉道:“小卿兒不打算讓我進去嗎?”
唐卿沒說話,謝臻就這麽笑意盈盈看着她。
唐卿抿抿唇,側了下身。
“你要走了是嗎?”
謝臻想過唐卿會問什麽,比如他怎麽知道如何從桃源村出來、怎麽知道出口到這裏的路線的,甚至是問他為何昏迷,這些他甚至想好了說辭。
……但他沒想到唐卿什麽都沒探究,而是問了這個。
很難想象,謝臻自蘇醒後一直壓抑着的心情就這麽好了起來。
他低低笑了聲:“嗯,有些事要做。”
唐卿皺着眉頭,定定看着他。
謝臻沒忍住摸了摸她的發頂,失笑:“放心,我對那個位子沒想法。”
唐卿皺着眉拍下他的手:“不要動手動腳!”
這次謝臻沒聽她的,反而伸手将她抱進了懷裏,沒等她掙紮,嘆然道:“讓我抱一會吧。”
他聲音很低,透着唐卿不懂複雜和悵然。
唐卿沒動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你最近有點奇怪。”
謝臻笑了聲:“嗯,我是很奇怪。”
“我讓王掌櫃備了馬車,明天他會送你回京。別出聲,你等我說完——”
謝臻察覺到唐卿的想要說話,手臂收緊,臉埋在她頸邊,語出驚人:“蕭應既然見到了景薇,就不會動唐家,令尊的病有驚無險。在京城安分地呆一段時間,別亂跑,你就可以真正自由了。”
唐卿心裏此刻的震驚可以用翻江倒海來形容了。
謝臻放開了她,見她神情忍不住想輕撫一下她的臉頰,最後卻又只克制地輕撫了一下她的發頂。
唐卿問:“那你呢?”
“我自然也不會有事,”謝臻笑了笑,那瞬間有種春光悄然而至的绮麗:“待春暖花開時,我便去貴府提親,屆時還望姑娘看在在下一片真心的份上,能多考慮我一分。”
這是那晚唐卿聽到謝臻說的最後一句話。
謝臻将唐卿安頓好後,輕輕關上了房門。
随後,他走到陳部門前,敲了敲房門。
“嘎吱——”
陳部一直有點怕面前這個男人,不知道他為何找自己,吞了吞口水,等他說話。
謝臻神情一片淡漠:“一月後,你們村落周圍山脈會崩塌,如果你想救他們,下面我說的話你最好刻進腦子裏——”
陳部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
“轱辘轱辘”
唐卿在一片馬車車軸的滾動聲裏睜開了眼,她盯着眼前木色車頂看了一會,一下子翻身坐起,撩開車簾就要下去。
坐在前面趕車的王掌櫃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衣袖:“唐姑娘冷靜啊,現在已經走出二十多裏了,主子最晚就走了,您回去也找不到他了啊。”
唐卿一下子頓住了,轉頭看向掌櫃,盯着他。
王老板胖乎乎的臉上露出苦笑:“唐姑娘您看着我也沒用啊,屬下也只是聽命辦事啊。”
“王掌櫃,是唐姑娘醒了嗎?”後面遠遠傳來一道溫潤男聲。
唐卿回頭看過去。
是之前在客棧看見的那家人。
王掌櫃解釋道:“此行路途遙遠,又因水患多有流民淪為匪寇,為了安全,我便與李公子一家同行了。”
唐卿不知道在想什麽,目光怔怔。
王掌櫃見此便寬慰幾句:“姑娘放心,主子他一向算無遺策,您聽他安排就是,定不會有事的。況且姑娘離京這麽久,想必家人也擔心得很,現下能回京還是莫要冒險了呀。”
聽到“家人”兩字,唐卿目光動了動,沉默良久,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勞煩王掌櫃了。”
王掌櫃松了口氣,轉頭對那邊青年道:“李公子,不如我們在此地修整一會兒吧?”
李致正有此意,便傳令停下馬車。
先前在客棧他見唐卿和謝臻兩人氣度不凡,就有心結交,後來聽到王掌櫃的請求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兩個小姑娘對唐卿很好奇,又有點怕生,躲在自家哥哥後面好奇地看她。
唐卿一直神思不屬,出神地想着什麽,很沉默。
李致跟王掌櫃交談了一會,見唐卿神情,又想起先前那個容貌出衆的男人并未跟她一起,心裏微微嘆息,很有眼色沒去打擾,派小厮送了些瓜果吃食過去。
“哥哥,那個姐姐怎麽了呀?”粉衣小女孩扯了扯李致衣角,好奇地問。
李致想了想,道:“可能是擔心之前跟她一起的那位公子吧。”
一行人修整後繼續向京城趕路,一路上李致一家對唐卿頗為照顧,時不時送些吃食;而唐卿後面不知道是不是想開了,漸漸開朗起來,修整時也會跟李致交談幾句。
一交談,李致更覺得唐卿談吐不凡,因此就沒阻止兩個妹妹往唐卿哪裏跑。
而那兩個小姑娘不知為何特別喜歡她,有時候一整天都呆在唐卿馬車上,李致叫也叫不回來。
唐卿倒也不介意,笑笑就讓兩個小姑娘呆在自己這邊了。
這幾日,她倒是了解了不少消息。
傳言欽差大人“肖唐”親自跑了很多地方,在各地開辦了官商合營的商鋪;在此基礎上又創立了諸多存儲銀票金銀的皇莊,這皇莊與以往不同,有一定“利息”,銀子放在哪裏就可以生銀子。
因為有官家保證,全國各地不少膽大的商人、農民、官員以及士大夫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一月過後确實掙到了銀子。
消息傳開後,越來越多人将銀子存入皇莊。
水患後續資金有了保證。
而在前期,江南首富秦至率先捐銀百萬餘兩,做了表率,其餘商賈陸續捐銀捐糧,有雪中送炭之效用,朝廷對這些商人進行了嘉獎,并對他們放寬了做生意的條件,降低了賦稅。
由此,江南經濟大部分地區再度煥發生機,流民得到安置,傷亡大大減少。
之前唐卿看到的景象只不過是由于地處太過偏遠,朝廷還未顧及到。
随着趕路進行,唐卿能明顯看到百姓條件好了起來,而他們也快走出了水患重災區。
不成想,就在颍川邊界,他們遭遇了意外。
大家對于後面盤活江南經濟那一部分就不要太考究啦,作者水平有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