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從森林回來後，我在家癱了幾天，我和傳銘把模型送到賽方後，便相約頒獎那天再見，之後就沒再聯系過。
雖然傳銘向我表白了，但我清楚，他絕不是那種每天都要膩歪在一起的人，所幸，我也是。
直到頒獎典禮那天，我站在大堂裏，左等右等，也不見他身影。打了很多電話，他始終沒接。
禮堂傳來了主持人的開場白，觀衆的掌聲響徹禮堂，我沒辦法的先走了進去。
我站在模型後，毫不意外的看着前兩位評委給了A。
卓教授坐在第三位席上審視着我。觀衆吶喊着A、A、A！
在一陣喧鬧中，卓教授輕松的按下了決定我們命運的按鍵。
音響傳來震心的‘滴’聲，大大的C映在我身後的大屏幕。
臺下的觀衆一片噓聲，就連與我一同站在臺上的選手，都有些不安。
我氣得發抖，難以置信的盯着他，可卓教授并未給出緣由，淡定的走完了剩下的頒獎流程。
結束後，竟有陌生的觀衆走過來肯定和鼓勵我們的作品。我心裏好受了些，簡單致謝後，我匆忙的沖向停車場。
“卓教授！”
在他上車之前，我攔住了他，卓教授也聞聲駐留下來，我邊跑向他邊大喊道：
“您太過分了！您以為您讓他落敗，就可以決定他的命運嗎？！”
“我告訴您！不可能！”
Advertisement
“如果他注定要向南飛，那就是任您吹多大的風，他也定不會被吹到北面！”
卓教授嘆了口氣：
“孩子，你是他什麽人？”
我咽了口吐沫，突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知是不是被風吹的，卓教授一臉褶皺，像個普通的中年人，竟沒了那副令我讨厭的譏諷面容：
“我是建築師，也是他父親。作為父親，我不能讓卓傳銘，跌進我踩過的坑。”
縱使我恨卓教授恨得咬牙切齒，可聽他說出這樣一句話，我心裏竟生出了莫名的慈悲。
卓教授他，他不過也只是個被時代洪流沖垮的人，他不過也只是一個摔怕了的人，他不過也只是一個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摔倒的父親…
他不過也是一個可憐人。
我忽然感到喉嚨發幹，看着卓教授半個身已坐進了那輛奢華的黑色賓利，思緒将我拉回現實：“卓教授…抱歉我剛剛只是太着急了，我聯系不上傳銘，他？”
司機站在車門前，還保持着扶門狀，卓教授穩如泰山的坐在裏面，不再有風吹進去，他沒看我，恢複了那冷漠的面孔：
“我說過的，他要聽話。”
“我找了幾個大師，帶着卓傳銘，去處理他媽媽的亡魂了。”
那豪車毫無畏懼的駛離了我，任天上灑下來什麽風雨，對那輛賓利，半點威脅都沒有。
唯一會被威脅的，只有沒雨傘的我，還有不該出現在這專屬停車場的我。司機揮揮手，保安便跑了過來，将我拽了出去。
我感到一陣眩暈，大腦一片空白。
片刻不敢耽誤，我連滾帶爬的趕去赫魯曉夫樓，傳銘的G63果然停在那裏。
門鈴被我按壞，可依舊無人回答。不一會，鐵門吱呀漏出一個縫隙、原來那門并沒有關緊。
我忙的跑進小黑屋，卓傳銘果然在裏面。
從前我以為黑洞只能出現在夢裏時，但此刻在我一只腳踏入那扇門的瞬間，小黑屋竟開始斑駁。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結界，為了防止意外發生，我将戴在脖子上的木戒指摘下來，挂在了門把手上。
當我整個人都進入到屋內時，斑駁的四面牆演化成一個黑洞。
從前我以為夢境是結界，現在才明白，卓傳銘才是那個結界。
卓傳銘平躺望着洞頂，雙眼無神。我怎麽叫他都沒反應。
我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原來洞頂正播放着他的回憶。
那洞頂像是幻燈片一樣，不斷的回放着。
我冷靜的觀察了一會才發現，畫面越是倒退，卓傳銘的黑色瞳心就擴散的越快。
我盯着那幻燈片，在記憶即将播放到窗戶被封上時。卓傳銘的瞳心擴散至豆子般大。我大腦突然發麻：
是不是等他的回憶放完，瞳孔也會擴散完畢？那時…那時卓傳銘的意識就會永遠的留在黑洞裏了？
我慌忙的搖晃着他，可他除了瞳孔在擴散，身體沒有半點動作。
“卓傳銘！卓傳銘！！”
我想要使出靈力阻止，卻發現自己除了讀心，其它的竟什麽都不會。
我抱着他，吶喊着，求救着，仍止不住時光倒流。
“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在這樣焦急的時刻，我的腦袋裏竟不受控的蹦出了那些令我憤怒、無力的事：
媽媽的離開、姥爺的反對、表哥的打壓、孤獨的童年…
“不可以！不要再想了！”
卓傳銘的瞳心就快要擴散至整個瞳孔，我發狠的打自己耳光，猛敲起頭顱：
“清醒過來！冷靜下來！卓傳銘要死了！你快清醒過來！”
我渾身發抖，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強制自己緊閉雙眼：
“你可以的…你做到過…這次也一定能做到的！”
不一會，我竟看到那片森林，順着記憶向前飄，直到停在了那顆古樹下。
那顆古樹…那顆古樹傳來的孩童笑聲，那棵古樹蒼老的生命，還有…還有那棵古樹告訴我的…
我猛的睜開眼，內心變得格外平靜。
那時在森林裏，那顆古樹贈予我，我當時沒悟到的靈語，這一刻，突然無比清晰的在我腦海裏響動起來：
“慈悲的靈啊！”
“請您向這片荒蕪的生命上播撒希望！讓他的山河流動，讓他的萬物複蘇！”
靈語瞬間生效，散發出點點光亮，我定睛俯身，手掌觸地：“愈境！開！”
點點光亮彙聚成一道金光從我手掌下迸發而出，照亮了這片黑暗。
卓傳銘恢複了神智，茫然的站了起來，他剛邁開腳步，就踩到了那時碎了一地的鬥拱積木。
他怔怔的蹲下身，專注的拼了起來。
可試了幾次，無論怎麽拼，那鬥拱都顫顫巍巍的，無法立足。
卓傳銘的背越來越駝，他喉嚨滾動，面色悲戚，絕望的注視着那倒在地上的鬥拱古建築……
片刻，他的身後走來一個身影：
“你就是未來的我嗎？”
卓傳銘瞳孔一顫，這熟悉的聲音，他轉過身。
小小傳銘站在他身後，認真的看着他。卓傳銘眼眶濕潤，小小傳銘舉臂蹦跳着：
“哇哇！太好啦太好啦！我長大後竟然是個宇宙無敵超級大帥哥耶！”
卓傳銘被他自己逗笑，眼淚汩汩的滾落下來。
小小傳銘安靜的站到他面前，手扶着膝蓋，歪頭看向卓傳銘，一臉期待：“那你成為古建築師了嗎？”
話落，卓傳銘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他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看着那個倒在地上的鬥拱。
小小傳銘歪着腦袋，順着卓傳銘的視線，看向那個鬥拱。他也坐了下來，伸出了小拳頭：
“不要沮喪哦，缺失的那塊在我這裏！”
他展開小手，手心上放着一塊沾滿了汗水的積木片，遞給了卓傳銘。
卓傳銘顫抖着，接了過來，積木落在他手上的瞬間，他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
小胖手拉着那骨節分明的大手，一起将那最後一塊積木，拼到了鬥拱上。
鬥拱穩穩的站在那斑駁的地面上，卓傳銘的眼裏有了光芒，霎時，小黑屋開始震裂。
小小傳銘忙的拉起他來到了窗前：“卓傳銘！”
“我們去曬太陽！”
那木板的裂縫透進來一絲光芒，卓傳銘攥緊了拳頭，卻遲遲沒有出拳。
“傳銘，來曬曬太陽吧。”
那木板後的窗外，竟傳來了媽媽的聲音。
卓傳銘一驚，額頭布滿了汗珠，卻依然無法突破心裏那道阻礙。
“卓傳銘！你不合格！你不可以做古建築！你永遠都只能茍活在我的标準下！”
卓教授的聲音不斷地回旋。
“傳銘！你做得到！你一定能做到的！”
是我的聲音…
白眼球瞬間爬滿了紅血絲，卓傳銘指尖攥緊的摳住手心，竟擰出了血。他喘着粗氣，上氣不接下氣，雙臂肌肉鼓起。
“銘銘…喜歡鬥拱…”
“銘銘就是喜歡古建築！”
一記稚嫩的怒吼，小小傳銘的聲音打破了周遭的一切…終于…
卓傳銘蓄力一拳: “我要做我自己！！”，那木板被鑿的七零八碎，窗外耀眼的旭日紅光照了進來。
萬千個日月沒有照進過光的黑洞，卓傳銘感到雙眼有些灼熱。片刻，才看清窗外是一片向日葵花海。
身後的小小傳銘竟長出了翅膀，伴着那團黑氣，一同飛向了窗外的花海中。
他伏在窗邊追随看去，那黑氣落地的一瞬，竟幻化成人形。
“媽…”
“媽！！”
卓傳銘大聲呼喊着，媽媽也向他揮手。
小小傳銘拉着媽媽的手想要向上飛，可卻怎麽都拉不動。
我在愈境外，意識到不對勁，立刻分出魂魄進入到傳銘的愈境中，不等卓傳銘驚訝，我直接帶着他飛向花海。
…
“楊亮，阿姨謝謝你…”
她恢複了那副清秀的模樣，卓傳銘想要擁抱她，可終究人鬼殊途，無法靠近。
而她的魂魄開始變淡，傳銘的愈境也即将消失。我無心寒暄：“阿姨，這是怎麽回事？！”
她笑的悲戚，卻也從容：“我的魂魄被他爸找來的通陰人砍殺了一半，早已經沒有力量回到靈山了”
“等愈境消失，從此我就會魂飛魄散。”
那話像是魔咒般，卓傳銘的愈境真的開始漸漸消失。
“我會幫您修複！送您回靈山！”，下意識的，我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
她立刻慌了神：“不可以！”
“愈境破滅，你也會被留在這裏！無法回到人間！”
卓傳銘慌了神，看向我，又難舍的看向媽媽。
她向傳銘點點頭：“銘銘！你打敗了心魔，媽媽就放心了”
“一定要帶楊亮安全的回去！”
卓傳銘不再猶豫，堅定的拽住了我的手：“楊亮！跟我回去！想想姥爺！”
聽到姥爺，我慌了神，放緩了掙紮。
我看着她無力的停留在原地，淚眼婆娑：
“楊亮，好孩子…和傳銘好好的…”
“阿姨謝謝你….阿姨謝謝你！”
愈境不斷地碎裂，小小傳銘早已飛遠，我被傳銘強拉硬拽的走向那道門，看着她站在花海裏魂魄漸漸消散，而目光卻從未離開過我們、
她是傳銘的母親，她也曾是個孩子，她又是誰的女兒…
就在離門口最後一步時，我奮力掙開傳銘的手。
這一刻，功名利祿、兒女情長，突然在我心裏變得無比渺小…
這一刻，我看到的，是萬千個和我、和傳銘一樣，深陷痛苦的人。而現在，我有力量拯救他們…
“傳銘！”
卓傳銘怔住，我向後退了幾步：
“曾經我想要靈力，是想要證明自己。”
“現在，我終于明白了。”
“我媽說的那句、為蒼生”
我推開他的手，轉身向着那即将覆滅的無辜魂魄、和那我與生俱來的使命，無悔的跑去。
卓傳銘被我推進門裏的一瞬間，小美竟與他交錯的跑了進來。
那道門果真是一道結節，小美的魂魄進了這道門，可肉身卻像立刻僵死般，彈回了門裏。
看着小美死掉，我那原本覆滅的凡心卻再次跳動。
愈境破滅，一切歸零在一聲巨響。
……
午夜，卓傳銘從小黑屋中醒來。就在他懷疑剛剛的一切是否是夢時，月光透過那殘碎的木板照了進來。
卓傳銘看着四下皆空的普通房間，任他怎樣痛苦，都無法再召喚出那個黑洞。
門把手上挂着的木戒指項鏈，被風吹得叮鈴作響，他無力的走過去摘了下來，緊緊的握在手心裏，就像想要握住她留下的餘溫一樣。
卓傳銘抱起僵硬的小美，他站在月光下…
重生讓他感到迷茫，片刻後，他撥通了姥爺的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