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三年後。
飲楓閣,楓林武場外。
秦顧雙手抱胸,靠着一棵茂盛楓樹,陽光将他的眼眸照得發亮,有片楓葉飄落在他肩上,他偏過頭,碎發拂過楓葉,那葉子便飄飄然落在地上。
有弟子從武場出來,向他問好:“秦師兄好,這是在等人麽?”
與他同行的弟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多問,秦師兄當然是在等季師兄啦。”
他們一齊向秦顧行禮,嘻嘻哈哈着走了。
秦顧失笑,恰逢耳畔傳來腳步聲,伴随一聲:“師兄!”
他轉過頭去,只見楓林間走出個高挑的青年,肩寬腰窄,黑發高高束起,膚色白皙,面如冠玉,所到之處,連陽光都柔和許多。
主角出場自帶濾鏡。
秦顧微笑着等他走近:“小允,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真是眼睜睜看着季允的身高跟抽條的柳樹一樣,一直長到與他并肩,如今已徹底超過他了。
季允微微一笑,幽紫的眸子看了過來:“讓師兄久等,我方才聽他們說師兄在武場外,還以為是他們看錯了。”
秦顧的修為已近化神,被秦如練派去協助誅魔司追蹤魔修,已有數月未曾回到飲楓閣。
其他弟子見他的次數本來就不多,但這幾年他和季允關系親密,是以季允會有此感慨。
秦顧有意逗他:“那師弟是想我回來,還是不想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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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允急忙道:“當然是想師兄回來。”
秦顧便大笑,季允察覺自己上了當,也跟着搖頭低笑。
二人并肩穿過石洞,秦顧提起正事:“祭祖大典在即,母親忙不過來,要我們倆下山去将秋獵時會用到的武器都帶回來。”
祭祖大典是修真界最為重要的儀式。
傳說千年前,曾有兩名大乘期修士,相約共同渡劫飛升,然而飛升的緊要關頭,其中一人竟堕入魔道,意圖毀滅世界;
另一人自然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二人在雷劫中交戰七天七夜,神州大地之上雷聲不斷,最終同歸于盡。
但身為大乘修士,二人雖身死,魂魄卻未散,仙舟正是與魔頭交戰的那名修士神識所化,懸浮于修真界之上,守護人間。
是的,仙舟實際是一座空中島嶼,而那名修士,則被視作修真界的鼻祖,後人将其靈位供奉在仙舟最高處,尊稱他為無垢仙尊。
祭祖大典,顧名思義,就是祭拜無垢仙尊的典儀,同時也是仙盟衆門派齊聚一堂的日子。
“祭祖大典…”季允點了點頭,“什麽時候動身?”
秦顧拍了拍他的手背:“現在,正好讓我檢驗一下,我們小允的輕功可有精進?”
說罷,他率先搶跑,足尖一點地面便淩空躍起,像只在山林間飛舞的紅色雀鳥,飄逸輕靈。
季允注視着秦顧的背影,踩着枝桠三兩步便追了上去,不遠不近墜在他身後幾米:“師兄輕功卓絕,我比不過。”
他其實收斂了功力,甘願輸秦顧一頭。
山門很快就出現在眼前,秦顧落地站定,扭頭看向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身後的季允:“放水也是作弊。”
季允神情自若,視線投向遠處:“往哪裏?”
好小子,三個月不見都學會轉移話題了。
秦顧擡手指了指方向。
清縣位于菏國版圖的偏北處,歡迎加入摳摳群叭劉一七期傘傘零四看更多地域遼闊,百姓富庶,更是菏國第一貿易之城,是以城內商鋪林立,小巷四通八達。
而為飲楓閣提供訓練用具的鐵匠鋪子,因其性質特殊,不可引人注目,藏在小巷最深處。
城內不可禦劍,秦顧将地圖颠來倒去看了半晌,才确定了具體的方位,兩手并攏一點,邁步走了過去。
他們在小巷裏七拐八彎,秦顧轉得頭暈目眩,總算在一處隐秘角落發現了“陳氏鐵匠鋪”幾個小字。
鐵匠鋪的門經過仙術僞裝,在凡人看來與牆壁無異,需得連續敲擊三塊磚瓦後注入靈力,門才會打開。
秦顧走上前,指節欲敲——
“等等!”
他敲門的動作一停,季允的聲音同時響起。
秦顧皺起眉,後退一步:“結界破了。”
原本該被結界覆蓋的鐵匠鋪,此刻金紅結界已暗淡,結界上可見一道裂隙,蔓延至陣法中心。
而結界上,也只有這一道裂縫。
也就是說,此人只用了一擊,就直取陣眼,将飲楓閣設立在此處的結界破了。
秦顧擡手貼上結界一側,靈力灌注進去,繼而搖了搖頭:“沒有魔息殘留,襲擊者應該已經離開了。”
但他隐隐有些不安,飲楓閣腳下,神不知鬼不覺地襲擊了他們的武器倉庫…
而且,還是在祭祖大典前夕。
秦顧想到了原著的情節,原著中,原身為了打壓季允的風頭,找了個由頭将他關在柴房中,季允因此錯過了登上仙舟的機會;
誰也沒想到,這年的祭祖大典發生了極大的變故,仙門中竟有人與魔修勾結,而這一罪名,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季允的頭上,雖然最後洗脫冤屈,卻讓季允對修真界更加失望,為堕魔埋下了禍根——
這都是後話,眼下的情況同樣嚴峻。
原著沒提,秦顧不知原身是如何處理此事,但要他來決斷,救人最要緊。
當機立斷,秦顧迅速敲擊牆面三處,暗門順勢打開,露出一路向下的深邃甬道。
他摁住劍鞘,一步步慎重地沿着甬道往裏走去。
鐵匠鋪內靜悄悄的,鍛好的刀劍整齊地挂在牆上,絲毫看不出入侵的痕跡。
再往裏走,是一個折角,轉過去,便是鍛鐵的工作間。
秦顧沒急着邁步,撿起一塊打鐵石向牆壁擲去,打鐵石撞上石牆,因外力而彈射出去,正好飛進了工作間內。
一縷神識就附在上面,靈息以神識為中心四散,蔓延到工作間的角角落落。
秦顧閉眼凝神片刻,将神識收回,示意季允繼續走。
他沒察覺到魔息殘留,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事實也正是如此,工作間內的燈盞被打碎,燈芯掐斷,籠罩在無邊的黑暗中。
秦顧用靈力在指尖點了一簇火苗,總算看清了室內景象。
數名打鐵匠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工作臺上擺放着還沒鍛造完成的武器,而工作間最靠內的那堵牆上,用已經泛黑的鮮血寫着扭曲的詩句:
“落花時節又逢君”
句末,用血畫着一個燦爛的笑臉。
秦顧罵了一聲“該死”,緊走兩步到一名鐵匠身旁蹲下,手指貼上對方頸側,還有脈搏,放下心來。
剩下幾人都是如此,看來是暈了過去,性命并無大礙。
檢查完打鐵匠的情況,秦顧與季允合力将他們挪到牆邊靠好;
正欲仔細查看牆上的血字,季允突然喊住了他:“師兄,鐵匠們手心裏好像有東西。”
秦顧聞言,複又看向鐵匠緊攥的手,有一縷黑色正從肉的縫隙裏漏出來;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小心掰開鐵匠的手指,黑色便露出全貌。
一片烏鴉的羽毛。
三年前那只夢魇般的烏鴉,好像又沖破記憶,發出一聲凄厲的鳴叫。
——晏白術!
秦顧環顧一圈工作間,如果入侵的人是晏白術,那麽一切不合理就都迎刃而解。
功力深厚的魔修,輕松破陣自是不在話下;
明明已經登堂入室,卻只擊暈打鐵匠而不傷人,其目的,只是為了給他們留下這一挑釁的詩句。
又逢君。
這麽多年,誅魔司從未放棄過追捕他的蹤跡,但每次都無功而返。
這次,是晏白術在告訴他們:我要回來了,做好準備迎接我吧。
張狂至此!
“是豬血,”季允已察看過牆上的血字,撚了撚指腹,走過來,“師兄,該怎麽辦?”
秦顧從懷裏摸出一塊軟帕遞給他,神情凝重:“必須上報仙盟,早做準備。”
但仙盟為祭祖大典準備許久,他們不會因為一個晏白術就推遲典儀。
既然如此,就只能加強防範,從飲楓閣開始,層層戒嚴,一旦發現可疑情況,就立即上報。
秦顧擰了擰眉心,這三年是書中難得風平浪靜的時期,他抓緊時間刷了刷季允的好感,修煉更是一刻都沒有松懈,如今再對上晏白術,他也不會像三年前那樣束手無策。
況且祭祖大典上,各門各派的掌門都要到場,可謂是大能齊聚,晏白術修為再強悍,也不會是這些人的對手。
就怕此事,牽涉的不止有晏白術。
二人在暈厥的打鐵匠身邊守了片刻,打鐵匠悠悠轉醒。
他們并沒有帶來多少有用的信息,只說鍛鐵到一半,燈光突然暗了,之後聞到一股異香,後續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就不知道了。
鐵匠鋪世代為飲楓閣鍛造,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秦顧見他們很是惶急,安撫道:“幾位師傅不要擔心,今日先帶上要緊東西,随我回飲楓閣避一避。”
于是幾人收拾好東西,秦顧讓他們先跟着聞訊趕來的飲楓閣弟子離開,自己和季允則在鐵匠鋪中又逛了一圈。
除了工作間的一句挑釁的詩外,鐵匠鋪的其他地方都沒有入侵的痕跡。
要麽,晏白術沒有使用靈力,但從結界的裂隙上來看,這點已經被排除;
要麽…
晏白術有備而來,對鐵匠鋪的構造一清二楚。
秦顧猛地停下腳步,手掌成拳,砸在牆壁上。
秦顧雙眉緊蹙,眼中怒火翻湧,周遭的空氣被他影響,陡然沉重幾分。
他總算知道從剛才開始,為什麽總有隐隐的不安與違和萦繞在心間。
鐵匠鋪的位置向來只有飲楓閣內門弟子知曉,內部構造更是絕對的秘密,晏白術怎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