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骨森森
白骨森森
在吳争眼裏,小師妹就是小孩心性,愛胡鬧,愛闖禍,不認真修道,只喜歡鑽研古怪東西。
因此,吳争覺得,小師妹八成是跟太子賭了氣,所以來千凡觀找安慰來了。
于是吳争開口勸了幾句:“這世間,人與人相處,肯定會有矛盾。其實,每個人都有缺點,但只要他對你真誠,對你好,那些小缺點,忍忍就過去了。倘若你不開心,随時都可以來千凡觀找我。”
劉翠迎嘆了口氣,嘟着嘴巴,瞧着月亮,似乎在組織語言。
她又嘆了口氣,終于說道:“其實我明白,此事也不全怪他,我也有錯。我既然嫁入了太子府,太子就是我的家人,我應該把他當做家人來關心,但我卻一直都在忽視他。如果我主動跟他溝通,主動地去了解他,也許就不至于發生今天的争吵。其實在我的心裏,我從來沒有真的把他當做家人來對待。”
劉翠迎繼續說:“但是,這件事歸根結底,太子比我錯得更多。第一,就像我從來沒有主動去了解他一樣,他也從來沒有主動來了解我。第二,他居然跟我說什麽‘妻子的本分’,這就是他不對了,就算我是他的妻子,我也是個人,我有拒絕他碰我的權利!”
吳争一臉嚴肅地說:“他有強迫你嗎?倘若他真的強迫你,你一定要拒絕他。如果你自己拒絕不來,就來找我,我去幫你。雖然我們的身份不如太子貴重,但這種事情,你絕對不可以讓步!”
劉翠迎馬上澄清:“還沒有啦,不過,他有那種打算……我跟師兄想的一樣,這種事情是不能讓步的。所以,我想好了,倘若他向我保證以後會尊重我,我就跟他回去,但如果他還是那麽蠻不講理,大不了就讓他休了我,我死也不回去。”
聽到小師妹說“還沒有”,吳争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他擔心太子一旦用強必然會傷害到小師妹,既然還沒有,吳争的擔憂就輕了幾分。
劉翠迎昂着頭,對着天上的月亮,振臂高呼:“鄭陸瑜,你個混……”吳争馬上捂住她的嘴,把那個“蛋”字扼殺在她的喉嚨裏。
吳争有點無奈,心知小師妹果然是野性難馴啊……吳争低聲說:“大半夜的,別人都歇下了,你莫要高聲呼喊。況且,太子的名諱你都敢這樣喊,不要命了?”
劉翠迎捂着嘴巴,忽閃忽閃地眨着眼睛,一副闖了禍後心虛理虧的模樣。
看着小師妹回房休息了之後,吳争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繼續打起坐來。
與熱愛旁門左道的劉翠迎不同,吳争向來遵循正統的修身養性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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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個弟子裏,吳争是最像師父的,溫潤沉靜,與世無争。
從小到大,他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打坐中度過的。這麽多年,他都是以打坐的姿勢來睡眠的。
正所謂——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吳争靜靜待在自己房間裏,感覺漸漸遁入一種有無相生之境,像往常一樣,他漸漸快要沉入睡眠之中。
睡着之前,吳争又想起小師妹來。
其實,他之所以來京城,就是為了小師妹。
小師妹下山之後,師父、大師兄和吳争都很擔心,很怕那個愛胡鬧任性的小丫頭會闖出禍來。因此,吳争才來到京城辦道場,想照應一下劉翠迎。
而劉翠迎果然來此投奔他了。
不過,出乎吳争意料的是,小師妹居然能說出剛剛那一番話來。
他本以為,小師妹現在氣頭上,她定然會喋喋不休抱怨一通,說不定還會說出“無論如何都不回去”這種氣話。
但出乎吳争意料的是,小師妹其實很冷靜,分析問題也很清醒,也沒有一味抱怨,而是指出雙方的問題,不卑不亢,很有原則,并且在很積極地面對将來的日子。
也許,劉翠迎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吧,只不過從前,吳争他從沒有發現而已。
既然劉翠迎有如此心性,吳争頓時對這個小師妹放心多了。
他不再思考,漸漸讓思緒沉入內心的海洋,歸入安寧與平靜的休憩之中。
而太子妃的失蹤,驚動得太子府人人不得安生。
太子不願将此事鬧大,吩咐誰都不準洩露出去,将太子府的下人派出去滿京城找人。
而太子妃她在千凡觀裏過得十分快樂。
千凡觀裏的氣氛十分自由,修行者們無早晚功課,也可自由選擇願意修習的功課。
吳争平日裏并不會常常約束弟子,他給了弟子們很大的自主性,只要弟子們在大方向上不走歧路,他都充分地欣賞弟子們的天分。
可以說,吳争在教導弟子這件事上,和他師父的态度如出一轍。
劉翠迎在千凡觀裏住了幾日,自由自在地專注于內心所愛之事。
她仍舊在鑽研給鄭陸琦逆天改命的法子,雖說她對鄭陸琦不是那種眷戀不舍的男女之情,但她總歸是不希望鄭陸琦死的。
只可惜,離家出走的時候太匆忙,她的寶貝都留在太子府裏了。
劉翠迎想拿龜甲做個試驗,手頭卻無龜甲可用。她便去向小師兄讨,吳争淡淡笑着說:“在我們千凡觀裏,沒有人研究龜甲這種東西,你來向我讨,是肯定讨不到的。”
劉翠迎撇撇嘴,小師兄便說:“不過,你往西邊走二裏路,那裏有一家店,裏面淨賣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去那裏看看吧,也許會有龜甲。那店古怪得很,沒有牌匾,兩扇大門一扇黑一扇白,門前栽着竹子,還是很好找的。”
劉翠迎一聽,很是動心,于是,她滿懷期待地看着小師兄。
吳争心下明了,問:“沒錢?”
“嗯……我是一時氣急了才跑出來的,當時實在是被氣糊塗了,就忘了帶錢了……”
吳争一邊掏出荷包放到劉翠迎手上,一邊說:“從那家店再往北走幾步,有一家賣點心的,店裏有你最喜歡吃的雪花酥,做的還不錯,你順道買一點吧。”
劉翠迎眼睛都放光了,叫了一句:“謝謝小師兄!”然後扭頭就跑了出去,身後還傳來吳争的叮咛:“天黑之後巷子裏很黑,所以一定要早點回來!”
按照小師兄的說法,劉翠迎出了千凡觀就往西走,走了二裏路後,果然看到了一排竹子後的黑白兩色大門,她站在門前,心道:可真是個古怪的店……
劉翠迎敲了敲門,沒人應,于是她推門而入,然後她“啪叽”一聲就跌坐到了地上,并同時發出了慘絕人寰的慘叫。
因為,她剛一打開門,就與矗立在院子正中央的一副完好人骨打了個照面。
劉翠迎跌坐在地,臉色慘白,說不出話。這時,一個慵懶痞氣的男子聲音從旁說了句:“不好意思啊,本店今天打掃庫房,所以将這位前輩從庫房裏搬出來,随手就給放在院子裏了,沒想到卻吓着了你,對不住啊。”
那男子口中的“前輩”,便是那副白白的、瑩潤光滑的、品相完好的人體骨架。劉翠迎仿佛覺得“前輩”那雙空洞洞的眼睛在盯着她看,把她吓得腿軟站不起來。
那男子見她吓成這樣,只好無奈地走過來幫忙,伸出手将她攙起。
至此,劉翠迎才終于見到這男子的面目,是一個細眉細眼的俊俏青年。
劉翠迎借着那男子的力狼狽地站了起來,哆哆嗦嗦的,腿一直打戰。那男子見狀,皺了皺眉道:“你都敢走進我這間古怪的店,膽子卻這麽小?”
劉翠迎聽出了那男子話語中的輕蔑之意,不悅地嘴硬道:“我才不是害怕骨頭呢,我……我是被你這店裏的煞氣給驚到了!‘白骨擺在道中央,要麽酷刑室,要麽野墳場’,反正你這裏煞氣重的很!”
那男子皺了皺眉問:“煞氣……你是什麽人啊?算命的?看風水的?還是騙子?”
劉翠迎驕傲地說:“我是修道之人!”
那男子眉皺的更深了,鄙夷地說:“修道之人我見過不少,他們都是一身仙風道骨、不問世事。從來沒有像你這種,上來就評點店裏風水的。”
劉翠迎道:“我們道家博大精深,你見過的只是皮毛!我們道家的本事可多着呢!”
“博大精深?”那男子來了興趣:“好啊,既然你吹得天花亂墜,那不如你給我看看相,怎麽樣?”
“好啊!”劉翠迎十分仔細認真地看着他的臉說:“你眼睛細長,地庫渾圓,目光長遠善于守財,八成是經商之人。”
那男子愣了一瞬,忽然生起氣來,罵道:“你明知道我是個賣東西的,還說我‘八成是經商之人’,我看你不是騙子,你是傻子吧!”
劉翠迎理直氣壯:“面相又不是開天眼,從面相上只能看出一個人的喜好或者現狀,所以我說的沒有錯……”
她還沒說完,已經被那男子趕出了院門,她眼睜睜地看着大門在自己面前“砰”地一聲死死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