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被埋葬于黑暗
他被埋葬于黑暗
說回劉翠迎和鄭陸琦的相識。
劉翠迎給一個高大男子與一個竹竿樣的男子算命,不知怎的得罪了那高大男子,高大男子來找劉翠迎算賬,劉翠迎幸得路過的鄭陸琦所救,這才認識了鄭陸琦。
劉翠迎并不知,那高大男子其實大有來頭。
他目光逼人,耳垂又極大,是極為富貴之命。
的确是十分富貴之命。
他是北戎羌國人,三天前剛剛成為羌國皇帝的耶律合。
耶律合這個皇位得來不易,早年間,他一直處于兄弟争權的漩渦中。
因此,為了獲得更多的勢力與支持,他幾番前往莊國,喬裝成普通人的樣子勾結收買莊國官員。
在莊國,他從不敢以耶律合的身份示人,倘若被莊國官員發現他的真實身份,莊國人一定會避而遠之的。
畢竟,天下人人都知羌國皇子奪權激烈,誰都不願與羌國皇子來往過密,怕将來這位皇子失勢,自己也會被扯進麻煩之中。
那時,耶律合找到了一個莊國官員,那官員見他氣宇軒昂,懷疑了好一會兒他的真實身份。耶律合百般保證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才将那人搪塞過去。
二人正談論着大事,就在這時,湊巧遇着了一個路邊算命的女子。
那女子指着耶律合就說:“這位大爺目光逼人,耳垂又極大,是極為富貴之命。”把那官員吓得立刻就跑,耶律合越追,那官員跑的越快。
哪來這麽一個倒黴丫頭!耶律合對收買這個官員一事徹底放棄之後,他馬上就陷入了巨大的憤怒——都怪那死丫頭!她是上天派來故意給自己搗亂的吧!
耶律合怒從心頭起,回去就找那死丫頭算賬,就是這麽回事,才促成了劉翠迎和鄭陸琦的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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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員對耶律合的大業來說極為重要,失去這個助力之後,耶律合的計劃失此一發而動全身,引發了一系列的問題,耶律合差點因此死了!因此他心中恨極了那死丫頭。
如今他終于成為了皇帝,終于能稍稍松了一口氣了。他馬上就想起了那死丫頭。
耶律合在心中暗暗發誓,要是有機會再到莊國去,他就算把莊國京城翻個底朝天,也要把那死丫頭找出來好好算這筆賬!
手下來報,說新帝耶律合拜訪莊國的日子已經定了,在三個月之後。
耶律合點了點頭,吩咐一小隊人準備好,到時候,他要帶着這一小隊人秘密行動,把那個死丫頭揪出來扒皮抽筋。
而這個被北羌皇帝狠得咬牙切齒的死丫頭,此刻尚不知即将大禍臨頭,她還在專注地擺弄她的寶貝玩意。
雖然,劉翠迎被小傻子鄭陸琦騷擾得快要煩死了,但她并不讨厭他,甚至反倒還挺喜歡他的。
畢竟,鄭陸琦雖然黏人,卻是真的在對她好。
鄭陸琦每次來見她的時候,都會給她帶很多美味小吃、錦繡華服、金玉首飾……那副架勢,簡直就是一副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塞給她的模樣。
鄭陸琦出手之闊綽,每每都能讓劉翠迎目瞪口呆。
其實劉翠迎出身不錯,這世上的好東西她也見過七七八八,算是見多識廣。
可鄭陸琦在為她花銀子時的出手實在過于可怕,使得劉翠迎都常常被他送來的好東西驚道……
唉,可真是一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小傻子!
正因為如此,劉翠迎這幾日一直都在擺弄她的寶貝玩意,她想尋一個可以幫鄭陸琦改命的法子。
劉翠迎心想:小傻子人挺好的,要是活不過三十歲就太可憐了,讓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幫他。
然而,劉翠迎年紀還小,雖然有天分,但終歸是道行尚淺,她冥思苦想多日,都沒找到一個比較可行的辦法。
太子妃與太子同居于偌大的太子府,卻仿佛是兩個陌生人似的,基本上毫無交集,各過各的。
直到,發生了一件事,太子必須要去找太子妃商量一下。
太子走進太子妃的卧室,只見太子妃正背對着他,盤着腿坐在椅子上,十分認真地在擺弄着什麽。
太子悄悄走到太子妃身後,偷偷瞄了一眼,只見太子妃小心翼翼百般呵護地拿在手中的,是一片王八殼。
太子呆滞了一下。
他開始懷疑,太子妃她真的是一個正常的女人嗎?為什麽怎麽看都覺得她神神叨叨的?娶了這麽一個女人回來,以後的太子府還會有安生日子嗎?瞧她這做派,八成得上房揭瓦,太子府都得被她拆了……
太子愣了一會兒神,無奈地深深嘆了口氣。聽到這聲嘆息,一心沉迷于幫鄭陸琦逆天改命的太子妃才意識到有人在自己身後,把她吓了一大跳,“嗖”的一下從椅子上竄起來,差點沒把太子吓得跌個大跟頭。
太子妃被吓了一跳,很是生氣地斥責太子:“你幹嘛突然站我身後吓唬我啊!”
太子被她理直氣壯的惡劣态度氣到臉色不豫,語氣低沉地說:“你是個女子,不要這樣大吼大叫。還有,你在幹什麽?你擺弄烏龜殼幹什麽?你就這麽喜歡小王八嗎?”
太子妃更氣:“尋常女子不能大吼大叫,可我劉翠迎不是尋常女子!我才不管那一套!”
劉翠迎拿起太子口中的“烏龜殼”在太子面前晃來晃去展示道:“這個,叫龜甲,是占蔔用的,商朝時候就有了,這可是一門很深奧的學問,才不是擺弄烏龜殼呢!”
太子不解:她一個大家閨秀擺弄龜甲這種東西,怎麽好意思理直氣壯地說出來?
不過,太子并沒有心思跟她吵架,只想息事寧人,只想盡快跟她說完正事然後就走。
太子壓下心頭怒火,告訴她:“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我來找你,是有事要說與你知道。貴妃娘娘說,如今朝中有幾位臣子表現突出,父皇想要嘉獎他們一番,貴妃覺得,如果我能娶他們的女兒,便是對那些臣子們最好的激勵。”
“你的意思是,你要娶側妃?”
“對。”
劉翠迎皺着眉頭,十分認真地問:“他們願意把女兒嫁給你嗎?”
鄭陸瑜瞬間明白了劉翠迎的意思,他盡力保持着耐心向劉翠迎解釋道:“我既然娶了你,斷袖的傳聞已經不攻自破了,現在沒有人會因此不願意把女兒嫁給我了。”
“可你還是斷袖啊!你坑我一個就算了,幹嘛還要再多坑幾個女人啊!你這樣做也太卑鄙了吧!”
“我已經說過,斷袖只是傳聞!你不要亂說話!”
“傳聞?”劉翠迎轱辘着大眼睛問:“所以,你不是斷袖?你跟許先生之間,是清白的?”
太子的怒火終于再也壓制不住,威嚴霸氣地命令太子妃:“你到底在說什麽!這關許先生什麽事!你三天之內都不準說話了!”
太子妃很不服管教:“憑什麽不讓我說話啊?你太不講理了吧!”
太子冷冷地威脅道:“你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你的烏龜殼和撣子都扔出府去!”
太子指着太子妃的拂塵,故意在她面前把它叫做“撣子”。
劉翠迎被氣的夠嗆,但她人在屋檐下,為了保住烏龜殼和撣子,不得不低頭。她眼睛瞪得像牛,嘴撅得老高,惡狠狠地盯着太子,表達自己的不服氣。
太子不願再見到她,覺得要是再多跟她待一會兒,自己非得氣得折壽三年不可。于是太子轉身便走了,短暫的夫妻會面就這樣結束了。
太子回到書房,鎖上門,吹熄了蠟燭,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裏面。
他早知坊間有太子斷袖的傳聞,而且就連父皇和母後在心裏也相信這個說法。
但是,從來沒有人敢當着他的面提這件事,劉翠迎是第一個敢當着他的面說出來的人!她真是膽大包天!
會有斷袖的傳聞,都是因為他始終不近女色,直到二十歲才頂不住壓力娶了妻,而在此之前,他連個妾室或者通房丫鬟都沒有。
像他這般尊貴的身份,如此行為實在是太過奇怪,人們從沒見過這般潔身自好的太子殿下。所以,人們就猜,太子不近女色,是因為太子斷袖。
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斷袖什麽的都是以訛傳訛,他不近女色,只是因為他不願意與別人接觸而已。
之所以不願意與別人接觸,都源于在十年前,他曾經歷過的一場劫難——
一位皇親造反,挾持那時就已經是太子的鄭陸瑜做人質,将他關在大箱子裏十餘天。
被關在箱子裏的他越來越絕望,心一點點灰掉。他以為自己會就那樣死了,他以為自己再也出不來了,他以為這破箱子就會是自己的棺材了。
後來,他雖然被放出來,但卻因這段灰暗絕望的經歷而性情大變,從開朗好動變得陰沉寡言,變得越來越不喜歡和他人接觸,只喜歡自己一個人待着。
而且,那次事件之後,他不禁變得內向自封了起來,他還落下了一個病根——格外喜歡只有他一個人的黑暗。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他本該怕黑的,但他卻仿佛能從那段不愉快的過去中獲得熟悉感與安全感似的,他仿佛不想要從過去走出來似的,他開始迷戀起了黑暗。
就像此刻,他一個人,坐在漆黑一片、孤獨一人的書房中一樣。他将自己深埋于黑暗的過去之中。
幾天之後,側妃便入了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