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魚池上三人做戲
金魚池上三人做戲
“外面偷聽的人進來!”屋子裏傳出先生冷冰冰的呵斥聲。
太子妃灰溜溜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是誰?”先生見她衣飾華貴,卻從沒在太子府見過她這張臉,于是開口詢問她的身份。
劉翠迎自知闖了禍,只好賠着狗腿的笑臉讨好道:“先生好,我是太子妃,昨天剛嫁給太子的。”
太子心中一震。
昨晚房間昏暗,他沒能好好看清太子妃的臉。
于是,太子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這也是太子妃見到太子的第一眼。
原來,太子生得這般好看啊,只是,他那一雙鳳眼實在是太冰冷、太拒人千裏之外了。
太子也愣了一下。
他不願娶妻,可父皇和母後非逼着他娶,他實在拗不過,只好将劉氏娶回來,大不了以後好好養着她也就是了。
昨晚,他本來是打算去跟她談談,要她安安分分地在太子府裏享清福便好,至于夫妻之實,就不要想了,但他卻意外目睹了太子妃放飛自我的一面,導致他對太子妃的印象差到極點。
但現在一看,她長得還挺有靈氣的……雖然她是父皇和母後逼自己娶的,雖然她性情怪異,但是長得倒是挺不錯……
先生冷冰冰地說:“你既然貴為太子妃,為何鬼鬼祟祟,做出偷聽這種不齒之事!”
先生許墨白是個過分遵循世俗禮教的人,甚至到了刻板的程度。對于太子妃的猥瑣行為,許墨白并沒有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一笑置之,而是嚴厲地斥責太子妃,想要糾正太子妃的小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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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翠迎心中對許墨白的訓斥十分不屑一顧,她想:不過就是偷聽嘛……至于這麽上綱上線嗎?還“不齒之事”,說的好像她犯了什麽滔天大錯似的……
但她自知偷聽理虧,只好擺出一副讨好的笑臉,信誓旦旦地保證:“是我的錯,我向先生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做出這樣的事了!”
看到太子妃都這麽放低架子了,許墨白便也不再訓斥了,只是淡淡地說:“太子妃偷聽一事,我就不再追究了。太子妃只要抄寫五十遍《禮記》,三天之後交給我,并保證以後不再犯就可以了。”
劉翠迎十分震驚:“……不是,五十遍《禮記》……我,我,我都道歉了你還讓我抄書?五十遍?我……”
許墨白眉頭緊緊皺起,怒火就要傾瀉而出。
“太子妃!”太子忽然站起身來,冷冷地斥道:“先生說了,你抄書便可饒過你了,你非但不領情,還跟先生頂嘴?”
劉翠迎十分無奈:“唉……你們講點道理好不好?五十遍,抄完之後我這手都能廢了!”
“太子妃,先生是我的老師,便也算是你的老師。師命不可違,老師要你抄書,你就該老老實實地領罰!”鄭陸瑜面色嚴肅。
“我……”劉翠迎氣到語诘,真是無話可說,唉,算了算了,她人在屋檐下,這先生迂腐嚴厲,太子又一心維護先生,她惹不起惹不起。
劉翠迎皮笑肉不笑,咬着後槽牙說:“行,不就是五十遍嗎?我這便去抄!”說罷,轉身而出,狠狠把門甩上。
屋內,先生和太子繼續讀書。
太子眼裏看着書上的字,心裏卻在想着太子妃。他知道,許墨白這人太迂,太清高,讓太子妃認許墨白的罰,是有點委屈太子妃了。但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作為學生,即便他是太子,他也必須無條件服從先生的教誨,只好委屈一下太子妃了。
何況,太子也有點自己的小心思。他覺得,這太子妃實在是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若是讓她抄書,稍稍捉弄她一下,他覺得也挺有看頭的。
夜半三更,太子妃她還在苦哈哈地抄書。
太子妃的頭搖搖欲墜,一點一點,直到下垂之勢無可逆轉,終于撞到了桌子,沾了自己一腦門子的墨汁,瞬間清醒,毫無察覺地抹了抹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成功地将自己的臉變成了大花貓。
太子妃嘟着嘴,氣沖沖地想:要是真抄五十遍,我非得累死不可!不行,我得反抗,我得自救,我要揭竿起義,絕不能屈服于許墨白的淫威之下!
第二天,太子府喧嘩震天,下人和侍衛們都快要急瘋了,事情是這樣的——
一大清早,太子妃就端着硯臺拎着毛筆,阿晴跟在身後抱着一摞紙,兩人跑到金魚池上的涼亭之中。
然後,衆人就看到一個十分認真地、拿着筆在涼亭桌子上龍飛鳳舞的太子妃。
據阿晴說,太子妃為了更好地體會先生的教誨,決定要在此地一邊吸收天地之靈氣,一邊認真抄寫先生罰的五十遍《禮記》。
太子妃用了一個上午,畫了整整五十頁紙的小王八,一邊畫一邊惡狠狠地嘟囔:“我讓你們欺負我!讓你們欺負我!我畫你們!把你們兩個都畫成小王八!”
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太子妃心中那口惡氣可算是除盡了,接下來,便到了她表演的時間。
太子妃起身,伸了伸懶腰,裝作抄書一上午十分疲憊的樣子,并不斷地伸胳膊伸腿舒展筋骨,然後,一個“不小心”,就将五十頁紙都一把扇入了池中。
然後,太子府裏衆人就看到,太子妃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想要往金魚池裏跳,而阿晴死死抱住她的腰不讓她跳,金魚池裏還飄着墨汁都散了的不明紙張。
衆人趕緊上前幫忙拉住太子妃,很快,太子與先生也聞訊而來,只見太子妃哭到青筋暴起,伸着手想要抓池子裏的紙。
她的手與那些紙不過幾丈的距離,卻一個在亭中,一個在池裏,讓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卻隔着那最遙遠的距離。
太子妃一邊夠着紙,一邊嚎啕:“我的《禮記》啊,我抄的五十遍《禮記》啊……我要把它們撿回來!別攔我!我不能沒有它們啊!”
太子和先生往池子裏一瞅,池子裏的确有許多張紙,但因為泡了池水,上面的墨已經都散了,只剩下黑乎乎一團。
阿晴緊緊抱着太子妃悲切地勸道:“太子妃,墨汁已經散了,就算撿回來也沒用了,您可千萬別跳下去啊!奴婢求您了!”
“不!那是先生對我的教誨!那是古人先賢留給我們的寶貴財富啊!我不能失去它們!”
一個下人見太子妃哭得實在太慘了,便想要跳進水中為太子妃撿回來,被許墨白立刻喝止了:“太危險了,不準跳!墨都散成那樣子了,撿回來也不能算數了!”
太子妃哭着求他:“不!先生!讓我跳下去吧!它們還能用啊!那是我抄了一天一夜的!算數!算數啊!”
太子瞥了眼許墨白,只見許墨白皺着眉,似乎也有不忍之色……于是太子故意嚴厲地說:“不算數!重新抄!必須在先生規定的時間裏,重新抄完拿給先生看!”
“罷了。”許墨白果然出聲道:“既然太子妃已經抄過了,也已經領悟了先賢教誨,我的目的便已經達成。太子妃得到教訓了就好,無需再抄了。”
“這……太子妃不懂規矩,為難先生了。”太子向許墨白拱手歉道。
“太子不必如此,我們回去繼續讀書吧。”許墨白淡淡說了一句,随即率先向回書房的路走去。
許墨白生得高,又極瘦,衣衫被池上的風吹動,飄逸萬分,風骨絕然。
太子随即跟上許墨白的身影,荷花池上漸漸平靜下來。
今日,許墨白戌時才走。許墨白走後,太子躺在椅子上,歇息了一下,然後便去看望太子妃。
他到的時候,太子妃正美滋滋地嘬着黃酒吃螃蟹。
“太子妃,太子來了。”阿晴見正吃得香噴噴的太子妃根本沒注意到太子在門口,于是小聲出言提醒道。
劉翠迎拿手帕抹了抹手和嘴,敷衍地行了個禮:“參見太子。”
太子此來,是來好心提醒太子妃別惹許墨白的,他說:“許先生個性清高執拗,你又這樣不拘小節,日後你們同處一個屋檐下,很容易産生矛盾。所以,你以後幹脆盡量不要跟許先生碰面,知道了麽?”
劉翠迎還記恨昨天太子幫着許墨白欺負她的事,一邊喝着黃酒一邊氣吼吼地說:“得得得,我惹不起你,也惹不起許先生,以後我離你們都遠遠的,好了吧?”
太子皺了皺眉,覺得她就是狗咬呂洞賓,不想理她,轉身就走。
許墨白回到家的時候,都已經月上三竿了。
他過得清貧,所有銀子都用來奉養老母和施舍窮人了,他自己則是能省就省。
他喝了口冷茶,坐下來,就着并不明亮的蠟燭,默默讀書。
可不知為何,書上的字一個都進不去他的腦子裏。
他滿腦子,都是那女人白天在金魚池上自作聰明的蠢模樣。
他有些疑惑,自己明明看穿了她的伎倆,白天的時候怎麽就選擇放過她了呢?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當時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