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鄒斐的臉色非常精彩,袁笛敢說,這是他這輩子遇到的,最尴尬的事情之一。
“別喝了。”鄒斐伸手,從她嘴邊截走那只裝滿鹹湯的碗,這時候倒是面無表情了。
他心裏肯定尴尬得摳jio,就是好面子罷了。
“沒關系,味道是好的,下次再接再厲!”袁笛還好心鼓勵他。
鄒斐瞥她一眼,眼裏明明白白寫着“你就別哄我了”,像個幼兒園的小朋友,生着自己的悶氣。
不知道為什麽,袁笛從他身上看到了一點以前看不到的東西。
像是一顆種子,忽然萌了芽,生出了茁壯的枝丫,又像是一顆幹癟無味的檸檬,無端端的,就找回了它鮮活生動的滋味,不管是令人眉頭一皺的酸,還是如少年般的青澀,亦或是苦後的回甘,千回百轉,泛着人間煙火的味兒。
鄒斐忽然想起了什麽,從胸腔悶出一聲低沉的笑聲,無奈道:“可能是睡糊塗了,把鹽當成雞精了。”
“怎麽,工作很累嗎?”袁笛捧着臉,看他把湯倒進水池,又乒乒乓乓地洗起碗來,很居家賢良的模樣。
哎,絕世好男人只在游戲裏吧。
“不是,昨天出去寫生有了一些新體會,一畫畫就停不住手,昨天差點就在濕地公園睡着了。”不知道為什麽,他連話都多了不少。
“鄒先生注意身體呀!”
鄒斐轉身,臉上帶着疑惑:“怎麽你一直叫我‘鄒先生’?”
“先前不是說過了嘛,要和鄒先生平輩論交,但直接叫你名字,多少會有點不禮貌,所以折中一下,怎麽,‘鄒先生’不好聽嗎?”袁笛的眸子閃出璀璨的光,頭發微亂又蓬松,像只圓眼短尾的小貓,偶爾擡頭,讨好地嗚叫一聲。
鄒斐收回目光:“沒問題,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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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她以前要跟自己劃清界限,用的也是“鄒先生”這個代稱,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袁笛走到冰箱前,發現往日空空蕩蕩的冰箱今天裝滿了各種蔬菜和食材,笑着說:“小翊打游戲不愛吃飯,半夜肯定餓得起來找東西吃,還是給他做個打鹵面吧。”
她熟練地從冰箱裏拿出食材,把鄒斐推到餐桌前坐下,叉着腰驕傲滿滿:“就讓鄒先生也蹭一下小翊的飯,嘗嘗我做的打鹵面吧!”
鄒斐坐在白色餐桌旁,雙腿交疊,絲絨質地的睡褲垂下來,顯出他精瘦纖長的肌肉線條,氣質斐然。
袁笛切菜煮面一氣呵成,還煎了兩個愛心形狀的荷包蛋,開火炒了澆頭,淋在面上,色香味俱全。
她把一碗面放在鄒斐面前,鞠了一躬,一本正經地說:“感謝我和小翊的衣食父母鄒先生,祝您用餐愉快!”
說完就端着托盤裏的另一碗面,噔噔噔上樓去了。
鄒斐看她跑得飛快,還有些擔心她的腳,不過轉頭一想,青少年的恢複能力好,沒準她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桌上的打鹵面紅紅綠綠,香味四溢,她的刀功很好,細致精巧,連一只蛋,都要煎成俗氣的愛心形狀,不過這讓他感覺很好,好像生活浸潤了煙火氣,空寂的房子也變得充實了起來。
或許袁笛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吧。
他想起昨天畫好的那副畫,他把它叫做《家》。
很長時間以來,他以為自己是沒有家的,直到袁笛和袁翊住進來,帶來了歡笑和淚水,還有一種奇妙的溫馨感。
這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是那個充滿商業氣息、背叛和離心的家庭,給不了他的。
袁笛敲了敲袁翊的房門,聽見裏面游戲的激烈聲音,懷疑這小子根本不怕手廢了,都只有一只手了,還敢打游戲。
“進來,門沒關。”袁翊在裏面喊。
袁笛推門進去,看見袁翊挂着耳機,面前電腦顯示器上是一款最近大火的競技類游戲,需要極強的操作,他用左手笨拙地操作着,屢屢失誤,動作急促,看得出來心急了,臉上卻沒有愠色,十分耐心地調整着動作。
“網蟲特供打鹵面,吃不吃?”袁笛把面放在他嘴邊晃了晃,得意洋洋。
“放下吧。”袁翊一反常态,竟然沒跟她鬥嘴。
袁笛狐疑地看着他,但他身子坐得板正,并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那我出去了,碗你自己拿下去洗,不要放在房間裏過夜哦。”
袁笛關門的同時,袁翊的耳機裏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袁翊,你這樣練習不是個辦法,要把左手練到右手的熟練程度,恢複畫畫,肯定要花不少時間。”
“我知道。”袁翊不為所動,依舊操縱着自己的人物發起一個連招,然後——斷了。
“袁翊,咱倆是從小穿一條褲衩的好哥們,你想什麽,哥能不知道嗎?”說話的,是袁翊最好的朋友程頌,以前在一個畫室學繪畫,後來程頌家裏讓他放棄畫畫,改學經濟,把他送到國外學金融去了。
“你從小就要強,我還記得以前你和你姐成績都不好,有人就說是你姐沒給你做好榜樣,明明是個聰明孩子,怎麽可能學不好,你姐那天哭得撕心裂肺,一邊哭一邊做數學題,犟得要死,天都黑了還不肯回家,你一個人跑了,還是我把她送回去的……後來你的成績就突飛猛進,其實都是為了你姐姐吧?”
袁翊抿着嘴唇,沒搭話,畫面上的人物卻停了下來,彎着腰喘氣。
“其實你姐的先天性心髒病,跟你沒關系,你真沒必要自責這麽多年。”
同胎而生,一個健壯聰明,一個病弱蠢鈍,醫生說,是他在媽媽肚子裏太霸道,把袁笛的營養搶走了,導致她發育不太健全,生下來就多災多病,早些年幾乎就是個藥罐子,家裏堆成小山的藥盒,都藏在他的床底。
醫生還說,是他踹了袁笛一腳,所以袁笛是姐姐,他是弟弟,其實,按照兩人的發育情況,身強體壯的他才應該是先出來的那一個。
袁翊聽見這句話的時候臉一下子拉得老長,媽媽就安慰他說,要不是他踹了姐姐一腳,姐姐可能就會因為生産時間過長,悶死在她肚子裏了。
袁笛從小就很乖巧,因為生病,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兒,其他小朋友覺得她臉色蒼白,像個吸血鬼,都不敢跟她玩,還經常編口頭禪惹她哭,她一哭,袁翊就提着小拳頭去揍人,爸爸媽媽每次去學校,都是為了處理他打人的後續,為了他焦頭爛額,反而很少關注到袁笛被霸淩的事情。
還有,袁笛和袁翊從小都是學了畫的,但袁笛在畫畫上實在沒什麽天賦,不如袁翊有靈氣,被袁世清的朋友說過幾次,袁笛就封了畫筆,纏着媽媽去上芭蕾舞輔導班了。
後來袁笛長大了,身邊也沒兩個朋友,所以才會那麽輕易地被李芘和江思思哄騙,其實她不是不知道李芘圖的是她的錢,但她願意用錢去買一份友情,盡管那友情虛僞得令人作嘔。
袁翊提醒她,可袁笛哭着對他說:“都是爸爸媽媽的孩子,甚至是龍鳳胎,但是,我卻沒有繼承爸媽畫畫的天賦……從小到大,爸爸媽媽只看得到你打架,也只看得到你拿回家的獎狀,袁翊,我真的很嫉妒你,要是我是妹妹就好了。”
她心裏很難過,但也只是說“要是我是妹妹就好了”。她知道袁翊很好,知道袁翊是為了她打架,為了她提高成績,但兩人之間的鴻溝,也是因此産生的。
那之後不久,車禍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那一刻,袁翊下意識撲向身邊的袁笛,把她牢牢抱在懷裏,用單薄的少年身材,完完全全地護住了她。
失去意識的時候,他笑了笑,想到:袁笛,我不欠你了,下輩子給你做哥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