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鄒斐收到刷卡信息的時候,人在濕地灘塗采風。
五萬,二十萬,十萬。
袁笛綁的是他的副卡,這張卡一直沒有動過,點進去看能看到對方賬號,前一個是國外賬號,後兩個是網絡工作室。
鄒斐并不想深究袁笛拿這些錢做了什麽,他只是瞟了一眼信息,然後把副卡的消費通知取消了。
風吹過白茫茫的蘆葦蕩,像是戀人的低語。鄒斐看着橘紅色的落日沉入水面,浮光掠金,靜影沉璧,忽然想到了什麽。
畫筆在布上唰唰劃過,缤紛色彩落在筆尖,磅礴的生命力從他筆下噴湧而出,一種久違的感覺主導了他的身體,讓他忍不住興奮起來。
他的水平一直維持在外人所謂的“巅峰期”,實際上也是一種緩慢的退步,成名風格定型後,八年來,他幾乎沒有任何突破。
創作的靈感和能力,這二者缺一不可,有的畫家,在遇上自己的“缪斯”時,會迸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能量,創作出傳世作品,而有的人,終其一生,也沒能等到讓他釋放自我的缪斯。
“缪斯”,可以是一個人,一件事,一個地方,一個東西,任何能給畫家帶來創作沖動的,都可以是缪斯。
鄒斐屬于天才型畫家,從拿起畫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該怎麽畫,然而,與主流一味吹捧他是劃時代的畫家不同,鄒斐從來不覺得自己畫得好。他仿佛只是把腦海中的東西複刻出來,畫中的人物、風景再怎麽構圖精巧,細膩準确,也不是他想要的感覺。
他一直在等待,在尋找,很長時間以來,他甚至确信,終其一生,他都不會等到那個為他帶來改變和突破的“缪斯”。
江波浩渺,被日光蒸騰起的水汽逐漸消散,夜風帶着一絲涼意,送來一種清甜的味道,像是嫩黃的蘆葦根被人掐斷,流淌出生命的汁液。銀灰色的圓月,蒙着一層透明的雲朵,清冷月色融入水面,風乍起,便是盈盈波光,想起女子含情脈脈的眼眸。
鄒斐僅僅靠着直覺,眼前一片絢爛,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感覺不到,像個無情的作畫機器,一直到月上中天,才停止這酣暢淋漓的創作。
回到酒店,他帶着溫潤笑意沉沉睡去。
紅不讓工作室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從一張看似與袁笛毫無關系的照片開始,深扒海城國際中學的上位交際圈,“不小心”就透露了李芘發帖和找水軍黑袁笛的證據,帶着吃瓜群衆,開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征讨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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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各種社交圈子裏傳得沸沸揚揚,李芘是個什麽樣的人,其實很多人心裏都有一杆秤,但袁笛是什麽樣的人,他們還真沒注意過,畢竟袁笛除了一張臉還過得去,其他方面簡直慘不忍睹,也不太跟大家來往,沒有了解她的渠道。
有人說:“其實袁笛家教差不了,她們袁家雖然現在不咋樣,但畢竟是富n代,底蘊在,她爸爸又是白手起家,帶着妻兒在外奮鬥。最重要的是,你們還不知道嗎,她現在的監護人是鄒斐,前幾天為她設了一場答謝宴,還在現場為了維護她,直接怼了袁家人和游氏集團的方太太!”
“就算是老師托付,鄒斐是什麽人,他能care這些東西嗎?肯定是袁笛人品好,他才為袁笛說話的。”
“其實她平時安安靜靜的從不作妖,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這麽多黑料,料又不實,都是捕風捉影。”
“還能是哪兒來的?有人想把我們當傻子耍呗。”
“不說別的,她們三人組我永遠站袁笛,就沖她這顏值!〔本宮不死爾等終究是妃〕”
“我站鄒斐,他不會看走眼。”
網上讨論得熱火朝天,袁笛發現大家對她的态度也有了一些變化。以前老有女生躲着她走,男生也喜歡對她品頭論足,指指點點,現在都變得熱情善意了,還有女生下課來找她一起上廁所,親自跟她道歉,說以前誤會了她。
袁笛笑得清淺含蓄,溫柔地回:“沒事啦,我都不在乎,只要大家以後不誤會我就好了。”
“那袁笛你下個星期過生日,想要什麽禮物?”
袁笛低頭,笑意加深:“不如你幫我補習吧,下一次考試我想有點進步。”這個女孩是學習委員,成績好還有責任心,有白工,她不用白不用。
然後兩人回到教室,學習委員開始了“慘不忍睹”、“慘無人道”、“慘絕人寰”的補習課。
“不對,你這根輔助線作錯了!”
“這個句子的語法不是這樣的,那是倒裝句。”
“這裏還要考慮摩擦力問題。”
袁笛:“哦哦哦,我明白了。”
然後下一次依然做錯。
學習委員:“……”
我是不是跳進了什麽深坑?
袁翊左手轉着筆,看着前面的笨蛋折騰,嘴角揚起一絲笑容。袁笛好像感應到了什麽,轉身看他,卻只看見桌上趴着睡覺的某人。
李芘對此一無所知,她們三個人誰也不理誰,就這麽過了一天。散學後,李芘從一個西裝革履的品牌店店員手裏接過一個巨大的紅盒子,高高興興地走進了奧德賽樓。
袁笛暗中跟着她。
“趙老師。”李芘還沒進門就羞澀了起來,扭捏着敲了門。
袁笛恍然大悟,原來李芘和江思思鬧矛盾的源頭是趙讓。不過李芘會喜歡上文人氣質,看起來就沒多少錢的趙讓,實在是讓袁笛刮目相看了一把。
“請進。”趙讓的聲音溫厚好聽,像是春夜的雨。
李芘竊喜了一陣,推門進去,順手把門關上了,袁笛就走到了門口,悄悄聽着門裏的動靜。
“趙老師,您現在忙嗎?”
“不忙,”袁笛可以想象到他從辦公桌上擡起頭,推了推眼鏡,“同學,你找我有事嗎?”
“趙老師,上次謝謝您給我講題,我一下子就對物理産生了興趣,現在聽課也能聽得懂了,所以我想感謝一下老師。”盒子放在桌上的聲音。
趙讓的聲音毫無波瀾:“把東西拿回去吧,給學生講課是我的職責,我不能收你的禮物。”
李芘嬌嗔着說:“老師,學生和老師應該是朋友呀,朋友之間送個小禮物不過分的,你就收下嘛!”
袁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趙讓還是無動于衷,似乎将身子往後靠了靠:“同學,朋友之間應該互通名姓吧,可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為什麽要收你的禮物呢?”
隔着一道門,袁笛都能感受到李芘的尴尬,沒想到趙讓只是表面溫和。
李芘比袁笛想象的臉皮厚,還是不死心,上前兩步,對趙讓撒着嬌:“趙老師,你這麽說,我真的很傷心,不過我不會生氣的。趙老師,你穿西裝真的很好看,所以我給你定了一件西裝,你就試一下,給我看看嘛!”
“同學,請你出去。”
趙讓的聲音冷了下來,起身,皮鞋在地面上“嗒嗒”響了兩聲,袁笛連忙躲到旁邊的廁所裏,剛藏好,趙讓的身影就在門口出現了。
他伸着一只手,禮貌而克制,骨節分明的手白皙得過分,透出一種常年不見天日的頹唐。
“趙老師,東西都買了,你總不能讓我退回去吧?”李芘賴在辦公室裏,不肯動。
趙讓長而濃密的睫毛閃了閃,臉上沒有什麽厭煩或者任何表情,似乎那并不是什麽困擾他的難題。
“沒關系,你可以在這裏多坐一會兒。”趙讓長腿一伸,走向另一邊的樓梯,路過廁所的時候,他似乎多看了兩眼。
趙讓這一招釜底抽薪,真絕。
李芘愣在趙讓辦公室裏,久久沒有反應過來,趙讓的腳步聲消失在這一層樓,她才恨恨地踢了他的辦公桌一腳,把那個裝着西服的盒子扔在地上,踩了幾腳後,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是一件十幾萬的衣服,會讓她吃土幾個月。
“拽什麽拽?!我李芘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毀掉!你以為你就幹淨?你以為你就高潔?呸!”
袁笛聽着李芘罵罵咧咧地走遠,大概猜到了她要幹什麽,嘆了口氣,從廁所走出去。
眼前是一雙黑色皮鞋,蒙着一層淡淡的灰塵,黑色長褲貼着削瘦的小腿,一直向上,是那人扣得一絲不茍的白襯衣,黑西服。
“你在這裏做什麽?”他的聲音曠遠缥缈,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帶着深深的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