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确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她确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明天才到元宵節！”
和她一起加班的美術組成員小程哀嚎着開口。
阮卿卿含笑不語。她這幾天在畫畫和摸魚之間切換，把外包要的R級卡面畫完，交給主美結賬。
某東的數位板還沒寄過來，兩邊的效率實在是天差地別。
主美那邊還有幾張稿子要審，另外還有幾張典藏卡要她親自上陣，忙得腳不沾地。阮卿卿的作品交上去，她抱歉道：“稍等一下，你喝點東西歇一歇。”
阮卿卿現在并沒有頭暈，她嚴格遵守摸魚準則，畫半個小時，歇半個小時。沒什麽好歇的，她于是只看着主美笑。
主美便也笑：“你想現在就回去歇着，還是畫個Q版？就你畫的那張r卡，還要畫他和其他角色互動的Q版。下周就要用。”
下周活動就要推的，阮卿卿挺驚訝：“不是半年前就該準備了嗎？”
她之前接過幾次外包，對裏頭的門道了解一些。手游的活動籌備基本都會提前半年，不至于臨時趕工開天窗。萬一遇到什麽事，也來得及改。
當然，有的手游會故意臨時趕工，和用戶讨價還價，這就是另一層次的博弈了，不是正常人能夠理解的。
主美搖頭道：“和宣傳組的溝通有問題，這周要設微博定時了，才發現缺少Q版素材。老毛病了。”她之前沒少因此帶美術組趕工，更氣的是宣傳組有時候還會在趕工後用上滿是bug的舊圖，讓人無語哽咽。
主美沒打算現在就說細，還要趕美術素材呢。阮卿卿之前當過一段時間外包，交稿拿錢，對美術和宣傳的恩怨情仇了解不多，也只是迷迷糊糊聽着。
她沒多問，公事公辦：“Q版有什麽要求，發過來吧。”
主美點點頭：“工作記錄會在系統上，到時候結賬一起算。”沒說其他的，阮卿卿也沒問。
項目組電腦上有OA，發文件都挺快。等她坐回位子上，Q版圖的要求和設定都已經打包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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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卿看了眼，她也玩了一段時間的灰晝大陸，對于這些設定還算熟悉。先抄起速寫本和圓珠筆，起身溜達一圈。
原本還好，看到文件的一剎那，倒忽然有心悸感。似乎毫無緣由，很難理解。主美于她只是公事公辦。
走出辦公區，拐個彎就是休息區，沙發、健身器材、書架和零食架等設施琳琅滿目，乍看下來十分休閑。
呆這幾天，她已經對休息區一個靠窗沙發情有獨鐘。坐在沙發上，目之所及是廣闊的泉田市，又只是沙發和窗戶之間的空隙。縮在沙發上，世界可以很小，小到只剩一張畫紙，又可以很大，大到有整個泉田。
Q版只要兩個，宣傳組用作制作小條漫。條漫劇情裏，新人物的喜怒愛憎都需要畫Q版。
這個素材游戲裏不用實裝嗎？阮卿卿有些困惑，不過也不關她的事，她畫就完了。
一年多沒有碰板子，打草稿的時候，習慣性先在速寫本上塗塗畫畫。圓珠筆在潔白粗糙的紙張上落下一個點。今天是陰天，亮度剛剛好。
沙發後一陣腳步接近，傳來兩個人的讨論聲：“新來的人是什麽門道？不是外包嗎，怎麽看着是要入職？”
“還沒定，但沒記錯的話，新來的那個是之前在微博上比較有名的畫手吧，不清楚是誰。”
“我去問了，不讓提，據說是鬧出過風波的畫手，已經退網了。也不知道岑橙為什麽那麽看好她，一副內推名額都要給她的架勢。現在灰晝什麽人都能混進來了。”
“未必就進來了，現在綠葉機器他們不是都被調去新項目了，确實缺畫手，Q版圖都讓她畫。然後據說她之前不是在網上搞網曝什麽的，現在主美不敢真的收微博有黑歷史的畫手吧？”
“她現在這個架勢，也不像進不來啊。”
“手游游戲壽命一直不高，岑橙的cp不是已經走了，她可能也想走吧。”
“她們這對是真的啊？”
……話題往其他方向去了。阮卿卿聽了幾句，是她聽不懂、也不在意的，索性把注意力回到速寫本上。
Q版小人其實不難，快速打稿，只是十幾分鐘的事。
只是十幾分鐘過去，精神開始有些跟不上，開始恍惚，無法集中精神。她讓自己休息，擡起頭，看了眼窗外的泉田市區。
泉田挺大，遠遠眺望，只能看到無數高地起伏的灰白建築群。今天是陰天，建築群看着灰撲撲的，心下沒勁。不過寧安市的建築群也差不多，半斤八兩，現代建築群全這樣。
這般一想，心下更沒勁了。
她們的話題還在繼續，已經聊到最近新出的獎項，星雲獎諾貝爾獎同人賽獎混雜着一頓侃。
“對了，論壇推送了格雷諾的決賽名單，有進五六個，隔壁三國歷史項目的主美也進了。”
“進了是挺好的，不過我就沒搞懂傑斯諾先生的要求，辦個比賽吧，只要交一份作品，然後直播一下就好，感覺怪随意的。”
“大師嘛，可能只是辦個比賽玩，誰懂呢。我就是個寫文案的，反正我不懂。”
“我也不懂。”
天又陰沉一分，風鑽入窗戶縫隙呼啦啦的響。阮卿卿看着雲卷雲舒，思索着，她期望自己進決賽呢，還是沒進？
大概是進決賽吧，畢竟這能證明她的繪畫功底，并且不讓她現在思索的“期望自己進不進決賽”念頭不那麽自大狂妄。
“其實我想問的是……”其中一個人沉默片刻，開口，“決賽名單上的那個‘阮卿卿’，是同名同姓，還是就是她本人？”
阮卿卿一瞬間大腦空白。
另外一個人言語篤定：“那個是首美學生，不可能來這裏搬磚。就算是她本人又怎麽樣？現在外國辦的那麽多比賽，仿佛只要是‘外國’的就和鍍金似的，要我說，中國老老實實辦兩場比賽，奠定自己的話語權，比什麽都強。”
“但那是傑斯諾先生……差不多可以類比成朗朗？哎，比朗朗還高一層，怎麽說呢……”
“和我們其實也沒什麽關系。”
“是沒什麽關系，但是我在想，萬一真的是她呢，她為什麽不去讀首美跑來這裏當美工，裏頭肯定有故事吧？寫文案的人總會好奇這些。”
話題開始往她的身上揣測，但畢竟地域不同，網安處理不實信息也幹淨利落，她們并沒有聊到她的家庭瑣事，她的母親，她的妹妹，只停留在她久不登錄的微博賬號上。
她安安靜靜靠着沙發，抱着板子，仰頭看着天空。某小明抄襲，文風也酸溜，不過他讓一句話盛行一段時間，“仰望45°的悲傷”，好像是這麽說，她現在的感受似乎有些類似。
阮這個姓氏并不常見，而“卿卿”這種艾夢樂風格明顯的名字，也十分罕見。或許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是同名同姓，但思索得到決賽資格後該做什麽——這對她來說，确實不再是無端想象。
她都疑惑自己的态度，說開心太勉強，說郁悶太欠扁。但她确實不是十分開心。一場世界級大師辦的比賽，能進入決賽，她還有什麽不滿意？不滿意在什麽地方？在于要出國嗎？
歸根到底是欲賦新詞強說愁吧？
但她現在坐久了脊椎不舒服，她看着自己拿好速寫本與筆，坦蕩蕩站起身，笑意甚至溫和可親。
“你們可以直接問我。”
那兩個人脊背僵直，緩緩看來，看向她的眼神，幾乎是像見鬼。
阮卿卿轉了轉她手上的圓珠筆，晃出一個漂亮的花。她依舊是笑着的，并沒有多少肆意，但心下卻像是吹過一陣暖風，五髒六腑都熨帖。
“我簽了外包的合同，因為數位板壞了，來蹭項目組的設備，如果我入職，我會走你們正常的招聘流程。”她在和這兩個人說，也在和自己說，語調平緩，好聲好氣，“因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所以申請休學，來這邊打工。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她現在依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麽。當外包蹭設備，混到晚上離開，和入職後工作到晚上離開，自由度十分不同。
一個人讪讪的不敢開口，另一個大概是寫文案上頭，還真的收集素材，繼續問：“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為什麽休學？一般來說，都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才會休學去拼搏吧。”
阮卿卿也當真認真思索。她那時候知道自己是想要聶文周的替身，她需要這種劣質的精神食糧勉力過活。現在逃離來泉田，是為了逃離寧安的一切。
她确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我現在只知道，我不想在那呆着。”阮卿卿說着。
她沒打算和這兩個背地裏說人壞話的人交淺言深，于是剩下的話，她只是在心裏說。
她是在逃避，她知道。她現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麽。
例如現在……她知道她自己不想要待在這裏，這種暗潮洶湧的工作環境。
阮卿卿自顧自地笑，她現在還是任性，抛完這句話，挪開沙發，回到辦公區。
先畫Q版圖吧。
寧安新安路別墅。
浴室裏玫瑰香露的香氣已經滌蕩無存，淺淡的薰衣草香氣恰到好處，伴着水霧升騰。
聶澤之躺在浴缸上，看着暖黃色的天花板。酒意讓人眼花，他眼前迷蒙，數不出天花板上有幾張瓷磚。
未來也同樣一片迷蒙，他今晚參加酒局，之前和電視臺定好的。原本冬典和電視臺打算合作出一檔綜藝，定好程雲朝當導師，冬典為此投資。
可今晚的酒局不歡而散，電視臺那邊質疑他說話是否還有分量，旁敲側擊，他和江雲歌結婚，冬典是否還能回到以前的狀态。
他的堂哥……他之前不知道姓名，現在也不想去記。空降成為總經理，視盧總為他心腹，新官上任三把火，堂哥只忙着和盧總鬥法逼她走。
很離譜，但電視臺那邊甚至也默認他會和江雲歌結婚，問他結婚後能拿回多少權。
聶家和江家現在就等他點頭，操辦婚事。辛苦操持三年的公司因為一個空降兵，開始混亂。
他現在在想什麽呢？大概也只能想，薰衣草的香氣不錯，阮卿卿喜歡他用這款香水，很有道理。
他也喜歡。
所以，她現在會在哪呢？是否還會在床頭滴一點清淡的薰衣草香水的氣息，然後在香氣中入眠？
手機消息響起，聶文周轉發了一條貼吧的帖子。
【格雷諾大賽決賽名單出來了！阮卿卿在上面！牛逼啊——】
聶澤之剛看完一行，聶文周的消息哐哐哐跳出來。
聶文周：【你之前問的，阮卿卿可能會在哪——如果你想找阮卿卿，出國去方索美術學院。決賽場地在那。】
聶文周：【別費心管冬典了，江家會拿一半股權，給聶家房地産開發那邊的支持。就是利益交換，就等你結婚了徹底施行。】
聶文周：【老先生想要你結婚後進集團，要不要去找阮小姐，你自己決定。】
消息的信息量讓醉酒的聶澤之頭疼。
聶澤之：【？】
聶文周：【如果是我，絕對去方索，根本不會打出這個問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