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
番外
番外 唐娜的故事
其實，唐娜原本還真沒想到自己會成為一名老師，因為她自己并不是那麽愛學習的人。
遙想着當年，還掙紮在輪番考試轟炸中的唐娜，也曾經如同闫等等一般是個微胖界的小公主。雖然長輩們都說她五官底子很不錯，皮膚白皙身高也夠，不過時不時地熬夜溫習加上媽媽的愛心牌宵夜，外加上語數英老師總是踏着體育課的鈴聲踏進教室，笑着說‘今天體育老師有事兒，所以這節課我們來做一張卷子吧’，于是光吃不動又處于青春發育期的唐娜，自然也有了一段圓乎乎的黑歷史。
初中時代的相片，唐娜倒是細心地全部收起來了，連好朋友錢媛來家裏做客時，她也不曾拿出來分享過。有一次減肥減得實在辛苦的錢媛感嘆着‘唐娜真是天生的好身材啊’，唐娜聽了，只得讪讪地苦笑，遙想起初中時代的歲月，不由地也陷入一陣時光的漩渦中。
還記得初二時候的她已經隐隐面臨着中考的壓力了。媽媽看她天天熬夜，末了期末考試還是只得了個差強人意的分數，于是狠了狠心砸了大錢，給她報名了佳學社的暑期特訓班。
說起佳學社，那可是遠近聞名的補習社了，小學類的課程還是一些花哨的小記者訓練班啊，兒童合唱團啊，繪畫興趣班，或者創意說話類的課程，不過初中高中的特訓班，基本也都是題海戰術的模式了。
大廈門口挂着巨幅的海報，上面寫着今年又有多少名佳學社學子在高考中旗開得勝，一舉拿到了進入名校的通知書，于是在這等誘惑之下，唐娜媽媽掏錢的動作也變得爽快，不過自然也要求女兒上進上進再上進，一定不能辜負了這滿滿一疊的人民幣。
說實話，唐娜真心不覺得自己是塊讀書的料。她自認為已經很是努力了，結果期末考試還是考不過她那頭腦聰慧卻成天嘻嘻哈哈的同桌劉曉慧。眼見着劉曉慧的媽媽居然也給她報名了暑假特訓班，唐娜的心裏不是沒有壓力的。雖然她表面裝着毫不在意，卻在特訓班的最後一次考試前夕拼了命地複習，心中暗暗祈禱着，可以一雪前恥。
但是很可惜，結果還是相當可恥。
嘻嘻笑着的劉曉慧一邊抓着亂蓬蓬的頭發一邊無辜地說，
“我是真的真的完全沒複習呢，這幾天出了新的動畫片，我都是熬夜看完的。考試那天我都差點兒在課桌上睡着了。”
然後呢，她的面前放着一張讓輔導老師頗為得意的卷子。
而唐娜呢，她才是真真兒地在考試前夕熬夜了，熬夜複習熬夜做題，結果居然破天荒地得了個剛過及格線的分數。
唐娜看着卷子，窘得幾乎要掉眼淚了。想起這幾天的辛苦，她頓時湧上了滿心的委屈。瞧她，拿到卷子就急不可耐地奮筆疾書，連名字都忘了寫！可連這一點都成了輔導老師嘲諷她的地方，
“考得差也就算了，笨到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怎麽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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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娜于是紅了眼圈兒，賭氣地把卷子揉成一團，徑直朝着窗外的大垃圾桶丢了過去，随即咬着牙狠狠道，
“我要是以後成了老師，一定不會對自己的學生說這麽惡毒的話……”
劉曉慧見她是真的生氣了，連忙也安慰道，
“考都考完了，就別再放心上了。中學生最不缺的就是考試，這次砸鍋了，下次賣力點不就行了？”
唐娜瞥了她一眼，默默地在心中碎碎念着：我已經很賣力了，只是沒臉告訴你而已。
不過劉曉慧看着窗外的垃圾桶，也不無擔憂道，
“你就這麽把試卷丢進垃圾桶裏了？爸媽可都是知道今天發考卷的啊，你回去怎麽交代啊？”
“……就說丢了呗……反正這個成績回去也是挨揍的份兒。我媽說了，為我報名特訓班，她少買了多少化妝品啊，我要是不争氣她就得活活氣死！”唐娜托着臉頰，唉聲嘆氣着，随手就從桌肚裏掏出一包小零食來，拆開了吃個不停。
兩人正閑聊着，輔導老師舉着手機忽然就走了過來。瞧見劉曉慧，她倒是一臉笑意地說，
“哎呦，劉曉慧這次考得不錯。暑期班結束之後要不要繼續報名佳學社的補習班啊，還是留在我班上上課吧。”
唐娜心中翻了個白眼，聽說班上學生考得好，輔導老師會加獎金呢。如果在中考高考中取得好成績，那獎金可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但劉曉慧絲毫不領情地笑了笑，
“謝謝，不用啦。我媽說了，覺得我沒什麽需要補習的，還是給家裏省點兒錢吧。”
輔導老師頓時冷了臉色，口氣也不太好了。随即她轉眼看見了唐娜，又是一通煩躁地訓起了她糟糕的分數，還說，
“就你這個分數，真的要好好反省一下了！我已經給你的父母發短信通知了。別人都在進步，怎麽就你不進反退？你讓老師多難堪啊！”
輔導老師一通說後，氣鼓鼓地就走了。唐娜瞧着她離開的背影，臉色一白，和劉曉慧面面相觑道，
“……她給我爸媽發短信了？”
說時遲那時快，不多久，唐娜媽媽的短信就徑直傳到了女兒的手機裏：
“聽老師說你考得很差？等你回來媽媽要好好看看你的卷子！不許找借口，也不許耍賴皮，總之回來後有你受得了！”
“天啊……”唐娜簡直要倒吸一口冷氣，還是劉曉慧反應夠快，拉着唐娜就往外面跑，
“走啊，還愣着幹嘛，想氣死你媽嗎！趁着垃圾桶還沒清理掉，趕緊把卷子找回來吧！”
那天放學之前，唐娜和劉曉慧在大垃圾桶裏翻了好半天，才終于找到了那揉成一團的卷子，還被清潔工一頓訓斥，說她們玩什麽不好翻垃圾，折騰得滿地狼藉。唐娜于是尴尬地連連道歉，還沒來得及細細地展開卷子就匆匆塞進口袋裏，拉着劉曉慧就趕緊跑了。
到家之後，自然是一頓狂風暴雨在等待着她。
唐娜媽媽氣得幾乎要女兒跪在搓衣板上了，拿了根雞毛撣子就橫眉冷對道，
“卷子呢，拿出來給我看看，到底幾分啊，能氣得你們老師直接發短信說你态度不夠端正！”
唐娜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裏拿出卷子，揉平整了，恭恭敬敬地遞給母上大人，随即低眉順眼地聽候發落。母上大人一瞧，随即一副火冒三丈的模樣，雞毛撣子頓時就橫七豎八地落在了唐娜的背上。
“好啊你……考得真好……還敢躲啊，考這麽差還敢躲，你知道媽媽給你補課花了多少錢嗎……你……你居然……居然連不及格都考出來了！你想活活氣死你媽媽嗎……”
唐娜原本正逆來順受着，可越是聽就越是覺得不對。她慌忙辯解道，
“我及格了啊，雖然分不高？”
唐媽媽直接就把卷子丢在了她臉上，唐娜連接瞧了，卷子上的分數還真是不及格的，只是起初揉得皺巴巴的她沒細瞧。
“不對啊，這不是我的卷子……”她越發仔細地瞧了，只見姓名欄裏也是一片空白的，也難怪她方才慌裏慌張之下就當成自己的帶回家去了。再仔細翻了翻前後，就瞧見在姓名框外倒是歪歪扭扭地寫了一行小小的名字：秦子陽。
“所以，我算是白白給媽媽打了一頓了……”隔天在佳學社，午休時分她和劉曉慧聊了起來，隔了一晚上唐娜還是憤憤不平道，
“這算什麽事兒啊！我明明就沒有不及格，昨天是不是黃昏時候太暗了啊，什麽也沒看清就把卷子帶回去了。”
劉曉慧就笑道，“誰能想到有人和你一樣，把卷子揉成團了丢垃圾桶裏啊……不過唐娜，就算你拿着自己的卷子回家，你媽媽一樣會打你的。不能全怪那位……那位誰啊……哦，秦子陽！”
唐娜于是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別提了，我媽還讓我把卷子還給那位秦子陽呢。我還就納悶了，我自己的卷子呢？昨天我們倆把垃圾桶翻了個底朝天了，的确只有這麽一張揉成團的卷子啊！”
劉曉慧思索了一下，“會不會……是那位秦子陽丢了卷子之後也後悔了，就眼巴巴地也去垃圾桶那兒找卷子了？”
“然後她帶走了我的卷子？也是因為看錯了嗎？”唐娜皺眉，有些難以置信，“有這麽巧？”
聰明的劉曉慧倒是笑了，“我覺得，有兩張可能性把。第一，就是秦子陽真的看錯了，拿走了你的。第二，還有可能她是故意拿走你的卷子的。你想想，他後悔了，卻在垃圾桶裏翻到了另一個人的卷子，比自己分數高，還沒寫名字。”
“你的意思是……”唐娜頓時就坐不住了，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不行，我得去找到那個秦子陽問問清楚！”
同年級組的補習班一共有四個教室，唐娜握着卷子一間一間地去找了，也去問了，卻始終沒有找到這位‘秦子陽’同學。她在走廊裏胸悶地溜溜兒又跑了一大圈，不甘心地抓着人又問了下，那位同學還是皺着眉道，
“……秦子陽？這名字倒是耳熟。不過我們班上只有一個姓秦的女孩子，不是這個名字……你等等啊！”他随即拉來了另一個同學，那個同學倒是爽快地回答，
“秦子陽？我認識啊，在樓下盡頭的教室裏，三班的，他……”
“謝謝！”還沒等那人說完話，唐娜就驚喜地一溜煙兒下樓去了！
樓下也有幾間教室，唐娜找到了盡頭的三班教室，對着一群正在吃零食休息的學生們客氣地問道，
“請問，秦子陽是哪位啊？”
話音方落，就瞧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子應聲回頭，一看見她就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齒來，
“我就是秦子陽，你是？”
偶爾，唐娜回憶當初那個場景，都會不禁地露出笑意。她總是忘不了秦子陽雙手插袋晃晃悠悠地從教室裏走出來的模樣，一臉痞笑地看着她，說，
“小姑娘，你找我？我就是秦子陽。”
唐娜有點兒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伸出手遞出卷子，豆桶倒豆子一般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所以，我現在來把卷子還給你……還有，我想問問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卷子？我卷子上沒寫名字……你不會……”她說着說着，看着秦子陽始終微笑地看着自己，不禁就有些吞口水地說不下去了。
秦子陽卻嘿嘿地笑了起來，有些無奈地摸摸腦袋，“小姑娘，你這麽一說我可要納悶了，我雖然一直考不及格，可我總是光明正大地帶卷子回家挨打的！”
他這麽一說，逗得唐娜也笑了起來。但見秦子陽皺着眉看了下卷子，很快又笑道，
“小姑娘，你是初中部的吧，卷子上也是初二的試題。我想你可能沒注意到，我這兒已經是高中部的教室了。我們都不是一個年級的，不可能互相拿錯卷子。這卷子不是我的？”
“哈？”唐娜一聽，徹徹底底地悶了。她擡頭一看教室的銘牌，頓時尴尬地漲紅了臉，卻還結結巴巴道，
“可……可是……卷子上寫的的确是秦子陽啊……難道這裏還有同名同姓的？”
秦子陽就指着卷子上的名字說，“你看這裏的名字，因為太過潦草，的确很像是‘秦子陽’三個字。但其實也有可能是‘秦邘日’啊……你看是不是？”
唐娜趕緊湊頭一看，果然還真有可能。
“秦邘日……好難聽的名字……”唐娜漲紅着臉吐了吐舌頭，秦子陽倒是無所謂地笑着，
“要不我就好人做到底，幫你一起去找找看那位秦邘日吧。”
那天在午休最後的十分鐘裏，秦子陽在一堆男生的起哄下，帶着唐娜上了樓。樓梯上，秦子陽走在前面，唐娜走在後面，擡頭就能看見他瘦瘦高高的背影和随意插在袋中的雙手，她不禁就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那位秦邘日，倒是一下子就問到了。應聲出來的是個怯生生的小姑娘，一聽到唐娜的來意就窘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的确是自己帶走了唐娜那張沒寫名字的卷子，又慌忙從書包裏翻出來後還給唐娜了。
唐娜默默地接過了，她沒有細問姑娘帶走她卷子的原因，因為她看見了秦邘日的手腕處有淡淡的，被皮帶抽過的痕跡。
秦子陽看在眼裏，也心知肚明地笑了笑。随着下午上課鈴聲的響起，他轉身就想回樓下去，唐娜連忙說了聲謝謝，秦子陽回頭，
“你叫什麽名字？”
唐娜一愣，心跳得驀地有點兒快，卻還沒來得及說出‘唐娜’兩個字，秦子陽的身影就淹沒在了一群群趕着回教室的學生裏去了。
暑假特訓班就要結束了。在最後的那天裏，唐娜懷揣着心事地往教室的窗外望去，之前希望能早早拜托的補習班，此刻卻忽然……忽然生出了一點兒留戀。
午休的時候，她借着上廁所和下樓去小賣部買零食的借口，甩開劉曉慧上上下下地跑了好幾次。但每次當她佯裝無意地經過秦子陽的教室附近時，都沒有瞧見過他的身影。
唐娜不禁有些失落，心不在焉地回到教室，把買來的零食随手放在桌上，繼續聽劉曉慧絮絮叨叨地說着她真的真的沒複習，開學的模拟考就要死定了……
卻是忽然，唐娜看見了，在即将打鈴的時分，在已經沒什麽人的小賣部門口，她意外地瞧見了秦子陽姍姍來遲的身影。
“啊……”她一下子站了起來，迎着劉曉慧詫異的目光，她結結巴巴道，“我……我去買瓶冰紅茶。”
“喂喂，你剛才已經買過一瓶了啊，還沒開封呢！”劉曉慧驚訝道。
“那瓶是……是買給你喝的啦。”唐娜吐了吐舌頭，随即轉身飛奔出去了。
“嘿……”她佯裝鎮定地，平複着呼吸地，站在秦子陽的面前。
秦子陽剛買了一瓶可樂，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有些眼熟又叫不上來，但糾結片刻，終于笑道，
“啊，你是那天來還卷子的……小胖妹啊！”
唐娜起初還為他認出了自己而高興不已，但一聽到‘小胖妹’三個字，頓時就垮了臉。但秦子陽卻依舊嬉皮笑臉，
“你來買什麽？”
“啊，我來買瓶冰紅茶！”唐娜尴尬地笑了笑，心跳得有點兒快，連從口袋裏掏錢的動作都有點兒抖着。
小賣部大媽倒是很不給面子地說，“你不是已經來買過一瓶冰紅茶和一袋巧克力了嗎？”
唐娜頓時窘得耳根子都要燒起來了，秦子陽就哈哈一笑，倒是挺有風度地等唐娜買好了東西，和她一起回教學樓去。
“其實，你少吃點零食，瘦一點會很好看的。”秦子陽說。
唐娜有點兒悶，讷讷地看着秦子陽，聽他嘻嘻笑着，
“那天我帶着你去樓上找秦邘日，我那群哥們兒都起哄呢。就因為他們也覺得你長得很可愛，就是胖了點兒。冰紅茶一中午喝兩瓶，可不行。”
“我是給朋友買的。”唐娜嘀咕着，心裏卻竊喜了一下。
在樓梯口，秦子陽揮揮手和她道別了。
在唐娜記憶的最後，她很想很想告訴秦子陽自己的名字，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哇塞……這個真的是你嗎？”錢媛還是找到了唐娜初中時代的照片，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一點兒也不像你！”
“哎呦，後來我不是減肥了嗎，又留長頭發，現在還會化妝打扮了。”唐娜讪笑着收回照片，“真的判若兩人吧。”
“完全是判若兩人！”錢媛點了點頭，“如果我們是初中認識的話，現在再見到你，肯定認不出來。”
認不，出來嗎？
唐娜有點兒苦笑。
想起大學畢業後和陸雪一起吃飯的某次聚會，遙遙見到陸雪帶來的兩個工作上認識的朋友，唐娜頓時詫異地就要站起來了。
“你好，我是秦子陽。”可惜，他早就忘記了自己的樣子。
“你好，我是唐娜。”雖然秦子陽顯然是把曾經的那段小插曲給忘記了，而唐娜也無意，絕對不會再提起曾經是個小胖妹的自己。但是最終的最終，她欣喜的是，自己終于把名字告訴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