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除夕夜晚上
奶奶準時守在電視機前看春晚, 這似乎是每個普通人家過年時必不可少的項目。
南婳小時候總坐不住,時常和鄰居家的孩子偷跑出去放煙花,有種星光棒,燃起來的樣子像極了夜晚的星星。
如今長大, 南婳反倒更喜歡呆在家裏, 哪也不想去,陪奶奶在客廳看了會春晚, 南婳忽然想到什麽, 随即起身回了卧室, 拿出梁聞序送她的那把新吉他。
方存正交給她的新歌任務,由于先前沒什麽靈感,所以暫時擱置, 眼下她思路清晰, 靈感充沛, 忽然想再試試。
春晚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回蕩在靜谧的客廳, 吉他低沉悅耳的旋律充斥在其中一點也不違和, 南婳一邊試音,一邊拿着筆在曲譜上圈圈改改,奶奶則乖乖坐在沙發上,時不時被小品逗笑, 又時不時低頭打盹兒。
溫暖的燈光籠罩着一老一少的身影, 像是一幅歲月靜好的油畫。
南婳一拿起吉他, 便忙到奶奶睡下,春晚結束, 等她再擡頭時, 窗外新年零點的爆竹聲響起,雖已是深夜, 可濃稠的夜幕卻被萬家燈火和齊齊燃放的煙花映亮。
小城鎮難得出現這樣熱鬧的場景,南婳微仰着腦袋,瑩白清麗的小臉倒映在透明幹淨的玻璃上,目光有些失神。
就在這時,一旁的手機傳來震動聲,漆黑的屏幕也跟着亮了一瞬,南婳拿過來看了眼,看到備注是梁聞序三個字時,心跳驀地漏了半拍。
梁聞序:“睡了嗎?”
南婳:“還沒呢。”
梁聞序:“方便視頻嗎?”
南婳飛快打字,準備發送時卻停住,轉身抱起地上的吉他跑回卧室,對着梳妝鏡仔細看了眼,确認頭發沒有亂,衣冠整齊,她又拿起桌上那支淺色的唇釉薄塗在嘴唇上,輕抿了抿。
她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姑娘,在細枝末節裏藏着自己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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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準備後,南婳才鄭重其事地按下發送:“方便的。”
幾乎是下一秒,手機屏幕上彈出某人發來的視頻請求。
南婳深吸一口氣,撩過耳畔的碎發,按下綠色的接聽鍵。
很快,屏幕中出現梁聞序那張冷白清隽的面龐,意外的是他竟還在公司,身後是辦公室那塊眼熟的落地窗,以及窗外燈火璀璨的摩天大樓,半明半昧的光影間将男人英俊立體的五官切割得棱角分明。
視頻接通,南婳輕抿了抿微紅的唇瓣,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兩人就這樣在視頻中對視了好一會,梁聞序微歪着腦袋,狹長幽深的眼噙着淡淡溫柔笑意,好整以暇地打趣:“怎麽?連男朋友都不認識了?”
南婳眨巴眼,輕聲問:“你今晚沒回家嗎?”
梁聞序淡淡“嗯”了聲,梁老爺子又進了醫院,梁致遠帶着妻兒守在醫院,今年的團圓飯注定一家人聚不到一塊。
不過這樣貌合神離的團圓假象,梁聞序早已厭倦,今晚雖然是在公司度過的,倒也算是清淨。
南婳的目光定格男人清隽溫和的眉眼間,很難想象大年三十,他居然還在公司加班。
“那你的晚飯呢?”
“家裏阿姨送來的。”
聞言,南婳抿緊唇瓣,微垂着腦袋沒說話,此時此刻,忽然很想抱抱他。
見小姑娘安安靜靜,眼巴巴地望着他,仔細看,眼眶似乎還有點泛紅,梁聞序心念一動,唇邊疏淡慵懶的笑意終于有所收斂:“心疼我?”
南婳吸了吸鼻子,老實巴交地點點頭,何止心疼,她現在都想坐車去京都看他。
梁聞序微微挑眉,語氣倒是輕松,不急不緩地開着玩笑逗她:“真要是心疼我,下回去你那,讓我睡床?”
南婳愣了下,果然被某人的厚臉皮逗笑,他居然還想着能不能睡床的事兒。
南婳含含糊糊應了聲,揣着明白裝糊塗:“好呀,你睡床,我睡沙發。”
梁聞序拿着水杯起身,去飲水機那接水,對着手機輕笑:“我的意思是,跟你一起睡。”
看着他擡手松領帶的動作,骨節勻稱的手指修長好看,在光下有種清冷玉石的質感,舉手投足間有種形容不出的性感,南婳的腦子裏冷不丁冒出那晚,他用手撚着她的下巴,兩人接吻的畫面。
如今回想起來,甚至連他指腹的溫度都無比清晰。
南婳的臉不可控的紅了一瞬,小聲嗫嚅:“也不是不可以。”
梁聞序的目光靜靜劃過女孩緋紅的臉頰,剛才雖有玩笑的意味,可他這會的确當了真。
南婳無意中瞥到立在身側的吉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她認真道:“梁聞序,你現在有時間嗎?”
“有。”
南婳想了想,微微笑着:“大概需要占用你兩三分鐘時間~”
梁聞序的工作已經結束,接下來都有空。
視頻裏,小姑娘将手機放在書桌上,而後将那把吉他抱在懷中,蔥白纖細的指尖輕輕撥過琴弦調音。
意識到小姑娘這是要唱歌,梁聞序的眸光倏地一軟,唇角的笑意不經意間蔓延開。
“方總監讓我寫兩首歌參加海選,我想唱給你聽。”小姑娘眼睛一眨一眨,眉眼皎潔如明月,潋滟生動:“順便聽聽你的意見。”
梁聞序黑眸凝着她,只覺得心口溫溫熱熱,沒想到,能有幸成為南小姐新作品的第一位聽衆。
南婳已經不是第一次寫歌唱歌了,可看到視頻裏男人眼神裏的溫柔和專注,她竟覺得有些緊張,小聲道:“我要是唱的不好,可不準笑我哦。”
梁聞序溫和地點頭:“嗯,不笑你。”
有了他這句保證,南婳做好準備,指尖輕輕撥過琴弦,抒情溫柔的前奏響起,女孩纖長卷翹的眼睫低垂,輕吟淺唱,唇間溢出的聲線空靈婉轉,當聽到副歌那幾句:
“這怯懦和勇敢無關身份結局
千萬人從千萬角落向愛人奔去
哪怕注定不會圓滿也要繼續。”(注)
梁聞序呼吸微頓,清清淡淡的目光落于女孩瓷白昳麗的眉眼間,靜了幾秒,他的視線牢牢鎖着視頻中的人,恍惚間似乎明白了什麽。
這首情歌看似唱的是熱烈自由的愛情,可梁聞序卻覺得,歌詞的字裏行間都布滿濃濃的悲劇色彩。
甚至,還有南婳隐藏在內心深處,對這段感情的極度不安全感。
梁聞序神情靜默,身處于空曠安靜的辦公室,耳邊是女孩空靈動聽的歌聲,身後是繁華璀璨卻沒有絲毫溫度的高樓大廈。
明明權力地位愛情都有,可梁聞序卻覺得,無論是哪種,讓他都有種觸不可及的虛浮缥缈。
他想,至少得有一樣,他必須确定,自己能夠抓得到。
一首歌唱完,南婳抱着吉他,緊張兮兮地看向手機那頭的梁聞序,一副期待他做出點評的眼神。
然而男人神情靜默,俊臉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什麽。
南婳眨巴眼,遲疑道:“你這個反應,跟我想象中的怎麽不太一樣呢?”
梁聞序定定地注視她,輕輕笑了:“你想象中,我是什麽反應?”
小姑娘嘴角揚起抹笑痕,圓澄的鹿眼明亮清澈,嬌聲道:“你應該說:‘哇,我女朋友唱得真好,真有才華,不愧是未來的大明星~’”
說着,小姑娘煞有其事地豎起一根大拇指。
梁聞序被女朋友的模仿逗笑,難得見這姑娘笑盈盈嬌滴滴的一面,他的心髒頓時軟成一灘,柔聲附和:“我女朋友唱得真好,真有才華,不愧是未來的大明星。”
見某人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她剛才的話,南婳哭笑不得,努努唇瓣嘟囔:“你這也太敷衍了吧。”
“南南。”
靜了片刻,梁聞序眸色深斂,忽然低聲輕喚她的名字。
南婳放下懷中的吉他,兩只手托着臉頰,笑眯眯地湊近手機,“嗯?”
他問得認真:“這首歌的名字想好了嗎?”
南婳點了點頭,粉唇一張一合:“風月轶聞。”
梁聞序長睫低斂,心中反複默念着這四個字,眼底的情緒晦澀難辨。
南婳以為,梁聞序會對她的歌名點評幾句,然而視頻中的男人并沒有,只是淡聲說還有重要的事要做,随即便挂斷了視頻通話。
看着顯示通話結束的對話框,南婳愣了好幾秒,眼睫緩慢眨了兩下,一時間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這就挂了?
想到梁聞序剛才聽完她唱歌後的反應,總有些不對勁,至于哪裏不對勁,南婳又實在想不出來。
她默默在心裏惆悵了幾秒,轉念又想到,梁聞序大年三十都還在公司加班,連團圓飯都沒吃到,惆悵頓時全化作心疼了。
忙就忙吧,南婳想着,等他有空的時候,自己去京都找他。
桐市離京都并不遠,高鐵約四十分鐘,開車大概兩個小時。
在衛生間洗漱完出來,已經半個小時過去。
此時早已夜深人靜,南婳吹幹頭發回到卧室,卻一絲睡意也沒有。
盯着頭頂上方的天花板發了會呆,南婳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這會已經淩晨一點,也不知道梁聞序口中那件重要的事有沒有忙完,一直這樣熬夜,身體哪吃得消。
南婳有好幾次想給梁聞序發消息,但都忍住,擔心打擾到對方工作。
兩人的差距她一直都清楚,到了假期,她仍是時間富裕,精力充沛的學生,而梁聞序的生活不止有她,還有忙不完的工作。
南婳的臉頰貼着枕頭,想完梁聞序,又開始想今晚寫出來的歌,或許明天可以錄一遍發給方總監聽一聽,總之,她的腦子一刻也沒閑着。
南婳不知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連卧室的燈都忘了關,迷迷糊糊間只感覺到手中的手機不斷傳來震動,她睜開惺忪的睡眼,艱難地掀起眼簾,沒看清是誰便接了電話:
“喂?”
電話那頭很安靜,緊跟着傳來一道熟悉溫沉的聲音:“吵醒你了?”
南婳的眼睛半睜開,恍惚間好像聽見了梁聞序的聲音,難道夢見給他電話了?
南婳強迫自己清醒一點,拿過手機湊到眼前仔仔細細确認了一遍,身形猛地一頓,不太确定的開口問:“......梁聞序?”
“嗯,是我。”
終于肯定這不是在做夢,南婳這才從床上爬起來,頂着蓬松柔軟的長發盤腿坐着,微啞的聲線夾雜着一絲困倦:“怎麽這個時間點打電話?你該不會才加班結束吧?”
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此時伫立在居民樓下的路燈旁,擡眸靜靜望向六樓那盞亮着燈的卧室。
“沒有加班。”梁聞序薄唇微抿,連自己都未曾想到,只因小姑娘的一首歌,他便在挂斷視頻後,直接開了兩個小時的車趕了過來。
南婳疑惑:“沒加班?”
梁聞序頓了頓,淡聲道:“因為有比加班更重要的事需要我處理。”
“什麽重要的事呀?”南婳問得小心翼翼,能讓他大半夜打來這通電話,她不禁自作多情的以為,這件事或許跟她有關。
許是剛睡醒,女孩的聲線軟軟糯糯,尾音輕揚,自手機那端飄過來,讓這凜冬寒風都莫名多了分溫柔。
梁聞序緩緩勾唇:“南南,我在你家樓下。”
這句話,仿佛平地一聲雷,驚得南婳直接坐起身,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什麽?!”
她連忙下床,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光着腳丫跑到窗邊。
拉開窗簾的一瞬,視野所及之處,一抹修長挺拔的身影伫立在路燈下,旁邊停着那輛黑色越野。
漆黑冷清的夜,只有昏黃的路燈伴着他。
南婳拿着手機的手僵住,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樓下。
樓下的男人似有心靈感應般,在她拉開窗簾時恰好擡頭,兩人的視線隔着清冷的夜色和暧昧的燈光,不偏不倚地相撞。
梁聞序微仰着腦袋,清隽如玉的面龐浸滿溫柔,他靜靜凝視着南婳的方向,眉梢眼角似有淺淺的笑意流動。
頃刻間,南婳的心髒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手機還在通話中,梁聞序低啞磁沉的聲音也在這時傳來,一字一頓說得清晰而緩慢:“南南,我是個俗人,不太懂音樂。”
南婳輕輕屏息,內心深處仿佛暗暗翻滾着什麽,聽見他說:“可是,我懂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