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音樂會結束後, 南婳的生活又重新步入正軌。
和環宇簽約後,南婳每周都需要去公司接受新人期培訓,從專業的聲樂編曲課到形體課,每個周末都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也因此辭掉了鋼琴課的兼職。
那天和梁聞序分開後, 南婳一直期待着兩人的下一次見面,而那件黑色風衣, 就一直挂在她的衣櫃中。
當看着自己的衣服當中出現一那件男士風衣, 南婳的視線停留片刻, 有些出神,只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
說不清是好是壞,卻一點也不排斥。
對于兩人以後會如何, 南婳終于不再那麽悲觀。
當認清了結果和現實, 她反倒少了一分, 未來兩人分別時的糾結。
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
一場紛紛揚揚的初雪後, 京都的秋天終于過去, 這個冬天來得比往年要早一些,飛揚的雪花輕飄飄的落在窗戶玻璃上,很快凝成水珠緩緩滑落,窗外則是一片冰涼而蒼涼的純白色。
南婳小時候最喜歡冬季, 記憶裏的大雪天充滿了糖炒栗子的香味和冰糖葫蘆的叫賣聲, 父親總是很公平, 誰也不偏袒,每樣東西都會買兩份, 一份給她, 一份給她的弟弟南嶼。
只是後來,南婳越來越讨厭冬天。
父親車禍去世的那個冬天, 并沒有下雪,只有肅殺刺骨的寒風。
緊跟着第二年,也是同樣的冬天,她的弟弟南嶼走失。
年複一年的冬季,總是在提醒南婳,如今是失去親人的第幾年。
專業課結束,南婳和林錦棠從随着人潮走出教學樓,迎面的寒風一下灌進脖子裏,讓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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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朝食堂走,閑聊間林錦棠的話題自然而然扯到南婳身上,以及那件黑色風衣的主人。
“南南,最近怎麽沒見你有什麽新進展呀?”林錦棠好奇。
按理說,那次音樂會,兩人的關系肯定有巨大的飛躍,沒想到那之後,南婳跟個沒事人似的,和從前沒什麽區別。
南婳笑了笑,淡聲道:“可能沒進展,也算一種進展。”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南婳從不會主動給梁聞序打電話,但會在适當的時間,給對方分享自己的生活。
比如冬天的第一場雪,學校裏遇到的流浪貓,東校區食堂更多滋源在摳摳裙八六一起起三三靈思好吃的糖醋排骨,每天課後在琴房練習的鋼琴曲,當然還有周末去環宇上的編曲課。
他們雖然沒有見面,可她發給他的每一條內容,梁聞序都有回複。
其中,南婳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向他分享自己的社團活動,也會狀似不經意間提到社長許慎,以及對方指點她彈吉他。
南婳隐隐覺得,這樣的小伎倆,梁聞序應該是看不出的,若是看出來也無妨,他會不會吃醋才重要。
令她意外的是,梁聞序對此并沒有追問,而是在隔了幾天後,派人來她們學校送了一件東西。
那天接到吳助理的電話時,南婳剛好結束上午最後一節課。
打電話的人似乎算好了她下課的時間,正在她的宿舍樓下等候。
南婳幾乎一路小跑回去,在宿舍樓下并未看見梁聞序,而是一位年輕斯文戴着眼鏡的青年。
南婳對這人有點印象,是一直跟在梁聞序身邊工作的那位吳助理。
吳助理将一個包裝精美且嚴密的箱子交到她手上,笑道:“南小姐,這是先生派我給您送來的,他想您一定用得上。”
南婳不知箱子裏裝着什麽,再三謝過吳助理後,将面前的箱子搬回到宿舍。
拆開箱子,裏面的包裝更是包了好幾層保護套,看得出打包的人很用心。
等全部拆完,南婳才發現,梁聞序吩咐助理送來的,竟是一把嶄新的吉他。
琴身面板采用了價值不菲的非洲桃花心木,六根琴弦的安裝嚴謹且沒有絲毫瑕疵,指尖輕輕撥過琴弦,音色柔和飽滿,幹淨清晰。
南婳垂眸注視着這把吉他,愣了半晌,不知道梁聞序為什麽突然給她送吉他。
雖然疑惑,但南婳卻不得不承認,她很喜歡。
清理好堆在地上的包裝盒,南婳忍不住抱着吉他試了好幾遍,最終還是沒忍住,給梁聞序發去了消息:
“吉他收到了。”南婳拿起手機對着吉他拍了兩張高清照片發過去,好奇地問:“為什麽突然會送我吉他?”
也不知道梁聞序這個時間點忙不忙,南婳對他能否回複并沒有抱有多大期望,然而這一次,那人竟秒回:
“方便你跟社長練琴。”
南婳抿唇,看着對話框中彈出的新消息默了默,方便她跟社長練琴?
這話怎麽看都覺得不對勁,甚至隔着屏幕都能聞到一股醋味。
南婳壓了壓微微上揚的嘴角,心口發熱,慢吞吞打字回複:“你要這麽說,我可要誤會了。”
梁聞序:“誤會什麽?”
看了眼立在書桌旁的吉他,南婳眼睫微垂,烏黑明亮的眼底不知在想些什麽,忍不住伸出指尖輕輕撥弄了兩下,清晰且有力度的琴音緩慢回蕩在安靜的宿舍。
南婳收回手,繼續打字:“誤會你在吃醋。”
看了眼編輯出的內容,她又覺得不妥,指尖輕敲屏幕,一個字一個字的删掉。
下一秒,一條新消息彈出:
“看你拍的照片,吉他有些舊了,所以換把新的給你。”
南婳神情微怔,勾唇輕輕笑了笑,回複:“謝謝,我很喜歡。”
梁聞序:“環宇有吉他老師,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他。”
南婳驚訝:“有吉他老師嗎?方總監沒告訴我。”
梁聞序:“最近新來的。”
南婳眨巴眼,神情若有所思,随即回了一個字:“哦。”
過了幾分鐘,又有新消息彈出。
梁聞序:“我的意思是,吉他老師比起音樂社的社長,更專業。”
這一次,南婳終于沒忍住,低低的笑出聲。
之前怎麽沒發現,某人還有這麽含蓄迂回的一面?
......
距離跨年那天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微博上各大衛視都已經開始預熱宣傳跨年那晚的演唱會。
南婳的班級群裏,已經有人開始組織跨年那晚的同學聚餐,想參加的同學在群裏扣1
林錦棠看了眼群裏扣1的同學,問一旁的南婳:“南南,咱們也一塊去吧!”
“聽說今年的跨年夜很熱鬧,江邊還有煙花秀呢,在江邊看煙花,想想都好浪漫!”
南婳本來還想着要不要約梁聞序,想到他最近似乎很忙,正猶豫不定,一聽林錦棠的話,她有些心動,欣然笑道:“好啊,我們一起去吧。”
班長将聚餐地點訂在江邊一家中餐廳。
江邊地理位置優越,邊上幾乎全是普通人消費不起的高級餐廳,這家中餐廳跻身其中,價格雖然貴,但比周邊多家餐廳已經便宜了很多,咬咬牙也能接受。
晚上,班裏的同學圍坐成了兩大桌,說說笑笑,室內的暖氣很足,南婳脫了大衣外套,巴掌大的小臉仍被熱氣烘得發燙,兩抹緋紅一直蔓延到耳朵根。
幾位班委組織大家一起玩游戲,啤酒瓶瓶口轉到誰,誰就選真心話或是大冒險。
南婳第一次參與這樣的游戲,看着桌上轉動的啤酒瓶,瓶口離她越來越近,她的心也不自覺提起來,瓶口最終停住的地方,正是林錦棠的位置。
一群人開始起哄,問林錦棠是要才藝表演,還是真心話和大冒險。
林錦棠絲毫不怯場,找餐廳老板借來活躍氣氛的音響和話筒,當即唱了首張學友的《煩惱歌》,她越唱越嗨,兩桌同學開始跟着節奏跟她一起唱。
南婳忍不住笑,被現場的氛圍感染,心裏酸酸脹脹,忽然有些後悔,大學這幾年,她好像浪費了很多時間,從未像今天這樣合群的,參加班級聚會,也從未感受過像現在這樣純粹的快樂。
南婳玩了兩輪,覺得臉頰燙得厲害,于是将位置讓給其他同學,走到窗邊站了會。
窗戶開了一條窄窄的縫隙,有風灌進來,終于吹去臉頰的高溫,讓南婳清醒了許多。
窗外就是夜晚的江景,兩岸的高樓大廈燈火璀璨,折射出的光線倒映在江面,随着緩緩波動的江水仿佛變成閃爍的碎金。
比江邊高級餐廳更為吸引人的,或許就是那屈指可數的幾艘緩慢行駛在江上的豪華游輪,任憑兩岸燈火旖旎,它們依舊明珠般璀璨。
同一個時間,同一片天地,仍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南婳望着窗外江面上緩緩行駛的游輪,有些出神,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梁聞序在做什麽。
說不定他和她一樣,這會兒正跟一群人聚餐。
見南婳目不轉睛地望着窗外的游輪,班長孫默桐從後方走過來,笑道:聽同學說,游輪上是觀賞煙花的最佳位置,可惜這些都是私人游輪,并不對外開放。”
聞聲,南婳回頭,笑着同班長打了聲招呼。
孫默桐:“雖然坐不了游輪,但在江邊看煙花也很不錯的。”
南婳點點頭,淡淡收回目光,關上了窗戶。
孫默桐看了眼不遠處還在游戲的同學,轉而又看向南婳,問:“你吃飽了嗎?剛才看你只吃了一點點,該不會這家餐廳不合你口味吧?”
南婳:“這家餐廳味道不錯,我只是不太餓。”
“平時都沒見你參加班級聚餐,聽說你都忙着兼職?”孫默桐問。
南婳“嗯”了聲,心想,自己缺錢的事,估計班裏很多同學都知道。
孫默桐挑眉,盯着南婳的臉看了兩秒,開始笑:“你要是缺錢,其實可以找個男朋友。”
南婳不解,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向對面:“什麽意思?”
孫默桐聳了聳肩,語氣無比輕松:“花男朋友的呗。”
南婳頓了頓,不去想這人這句話裏有幾分深意,她用同樣輕松玩笑似的語氣反問:“班長,你平時花別人的錢,也這麽理所應當?”
孫默桐明顯被噎了一下,暗道這女孩的不解風情,連他的暗示都聽不懂,他看向南婳,扯了扯嘴角,笑得意味不明:“你們宿舍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人,我就是順嘴給個建議而已。”
說完,孫默桐轉身去跟其他人打桌球,一群人熱熱鬧鬧聚在一塊說說笑笑。
南婳跟這人接觸不多,先前就聽林錦棠說,班長是個花花公子,家裏有錢,長得也清秀,仗着這點資本,大一開學就将他們專業的很多女生撩了個遍。
南婳在窗邊站了會,随後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百無聊賴地看了會手機,直到一條新消息自一堆微博快訊中彈出:
梁聞序:“在幹嘛。”
南婳:“同學聚餐。”
梁聞序:“好玩嗎?”
南婳:“還行,等着看零點的煙花秀。”
梁聞序:“你在江邊?”
南婳有些意外:“是呀,你怎麽知道?”
梁聞序:“今晚只有江邊有煙花秀。”
南婳回了個“哦”,心底那個與他偶遇的猜想只能這樣一閃而過。
彼時,就在距離南婳不遠,江上一艘豪華私人游輪上,梁家家宴正在這裏舉行。
游輪內部極盡奢華,華麗的水晶吊燈折射出柔和溫暖的光線,超大尺寸大理石轉盤圓桌上擺放着精致的餐具和酒杯。
梁老爺子穿着正式,經過一個多月的修養和調理,他的身體有所好轉,氣色紅潤精神許多,坐在老人身側的其他長輩,殷切周到地為老人夾菜盛湯,絲毫不敢出現任何差錯。
每當這樣的家族聚餐,梅婉霜仿佛奧斯卡影後附體,談笑間八面玲珑,對誰都笑臉相迎,讓人對她這個梁夫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梁聞序見多了這樣的場合,聽着在場長輩的客套寒暄,不作應答,他神色極淡,俊臉無波無瀾,慢條斯理地用餐,舉手投足間看得出教養極好。
席間,一家人閑聊,梅婉霜笑着給老爺子盛了碗滋補的參湯,狀似無意的提起自己遠在國外的兒子梁聞柯:“爸,聞柯那孩子最近總念叨您,擔心您的身體狀況,可惜這孩子工作忙,今天這麽重要的團圓都來不了。”
聽到梅婉霜提起梁聞柯,衆人神情各異,無人作聲,心裏卻都清楚,梅婉霜在這時候提到兒子,無非是等老爺子發話。
果然,梁老爺子一聽,拿筷子的手明顯頓了頓,沉吟片刻才道:“既然他想回來,回來就是。”
“過段日子就要過年,一家人整整齊齊,一個都不能少。”
梁老爺子話音落地,除了梅婉霜和梁致遠喜不自勝,其他人頓感唏噓,相視一眼都心照不宣,只是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對面梁聞序的身上。
梁聞柯是梁聞序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從小被寵壞,性子乖張頑劣,多年前幹了件混事兒,誰能想到嬌生慣養的小少爺竟然在局子裏蹲了幾年。
梁聞柯出獄後,直接被梁聞序發配到了國外,一待就是三年。
梁聞柯不在國內的這幾年,梁家對外都說是他出國進修學習,實則是被梁聞序發配出去,頗有點讓其自生自滅的意思。
梁聞柯的确有錯在先,梁聞序又得老爺子賞識,以至于這幾年,梅婉霜和梁致遠多少都有點看人臉色行事。
而梁聞序所做的一切,都被梁老爺子默許。
如今正是梁氏易主的節骨眼,老爺子在這時松了口,意味着梁聞柯不久後就會回來。
雖不知老爺子的用意,但明眼人瞧着,總覺得像是來給梁聞序添堵的。
梅婉霜似乎看見了希望,繼續借着臺階替兒子說話:“爸,聞序如今被調回公司總部,我看他每天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實在是心疼。”
“等聞柯回來了,正好可以幫他哥哥多分擔一點,畢竟是親兄弟。”
梅婉霜的急不可耐,激動到忘形,心思已然全寫在臉上。
梁老爺子看她一眼,那雙年邁渾濁的眼依舊難擋深沉的銳利,并未搭言,而是将目光落向身側的梁聞序。
“聞序如今也老大不小的了,是時候考慮成家了。”
“爸,您說的是。”梅婉霜臉上堆笑,柔聲附和:“聞序也快30歲了,正是娶妻生子的年紀,之前好幾個太太還在我面前打聽呢,都想跟咱們結親家。”
梁聞序薄唇微抿,神情清冷淡漠,他略過梅婉霜的惺惺作态,擡眸看向主位的老人,淡聲道:“爺爺,您的意思我明白。”
老人前腳同意梁聞柯回來,後腳就提婚事,心裏在想什麽,在座的人都猜得到。
梁聞序眸色深斂,語速不急不緩:“等公司的事忙完,我會考慮的。”
有了梁聞序這句,梁老爺子滿意地點頭,不茍言笑的眉眼間難得流露出一絲溫和,一旁的梅婉霜極有眼力見的開始推銷起她身邊那群闊太太的女兒。
從珠寶公司的千金到地産大亨的掌上明珠,資源之廣,似乎只要梁聞序點頭,接下來的事便會水到渠成。
梁聞序一言不發,骨節勻稱的手輕握着面前的高腳杯,盯着杯中猩紅的葡萄酒,漆黑幽暗的眼底愈漸晦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