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真有意思
第55章 真有意思
赫連煜笑她掩耳盜鈴, 将人往上掂了一把:“有什麽好遮的,整個無乩館就住了你一個女人,我抱的還能是誰。”
他倒是走得坦坦蕩蕩大步流星, 裏裏外外所有人全都立在原地低頭垂目,非禮勿視。
秦樂窈只穿了一層白色的裏衣,連鞋都沒有,一雙白玉似的纖足在手臂之外擺晃着, 腳踝上的銀鈴随之作響,她因為羞愧難當,兩只腳趾都緊繃着疊在一起,看得出是相當之用力。
“怎麽耳根子都紅了。”
赫連煜視線一晃, 瞧見了稀奇:“嗯?樂窈?沒事,都低着頭呢,沒人敢看你,你臉擡起來我瞧瞧?”
秦樂窈恨不能将臉埋進地底下去, 攥着掌心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把:“你快點走……”
出了主屋, 庭院裏的那臘梅花香味就更濃了, 夜色下的花朵呈現出一種淡黃的顏色,那樹齡已有數十年,枝條都生得十分茂盛, 赫連煜經過的時候又掂了她一把:“香嗎?”
“……香。”她埋着頭,一雙纖細漂亮的十指把臉捂得嚴嚴實實,這模樣甚至可用嬌俏來形容, 赫連煜心情大好,方才被她給擰巴到的氣性也散了, 現在看她越是這般就越是存心想逗弄一番。
男人走近花樹下,枝條上交錯開着一朵朵的小花苞, “那就摘幾支下來,一會插在屋子裏。別埋着臉了,一會悶壞了。”
秦樂窈咬牙切齒,知道他是故意的,兩條腿掙動了一下,沒能從他懷抱裏掙下來,最後無可奈何伸起手去,拉住一根枝條,扭了好幾下才絞斷,摘下來的時候帶起其他的花枝亂顫。
“……能走了吧。”
幾朵淺淡的小花落在了二人肩頭,還帶着暗香,赫連煜輕笑一聲,這才滿意回了屋。
門一開,秦樂窈就迫不及待掙紮着往下跳,赫連煜這會也沒再阻止了,順勢便将她放了下去。
秦樂窈手裏攥着那支臘梅花,赤腳踩在地毯上埋頭往屋裏沖,一眨眼就跑沒了影。
赫連煜抱臂含笑跟在身後,撩開那浮動的紗簾往裏調笑道:“是你自己鬧着喊着非要回來的,遂了心意,怎麽還這副不高興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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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樂窈皮笑肉不笑蹬着腳往床角靠,明知他是故意調侃,就光冷笑了一聲,也不辯駁。
腳踝的挪動帶起了銀鈴聲響,赫連煜的視線被吸引過去,他單膝跪上床,大掌饒有興致地将那腳踝握住,驀地唇邊的笑就收斂了幾分,又握上了她的腳。
“幹什麽?”秦樂窈抽了一下沒抽回來。
“怎麽這麽冰,外面風太冷了?”赫連煜自己是個渾身燥熱的北疆漢子,這種天氣對他而言即便是穿着一身單薄裏衣在外面跑也不會覺得冷,于是便理所當然地覺得給秦樂窈蓋了件披風,她該不會冷了才是。
“沒有,我手腳天生是涼的。”秦樂窈到底是個姑娘家,被個大男人這麽握着腳有些不大适應,又試着往回抽了下,仍是沒抽動。
“狗屁,那就是沒受暖和。”赫連煜幹脆将她另一只腳也捉了過來,他下手又快又準,饒是秦樂窈兔子似的縮着躲,也輕易被抓了出來。
“別亂動,捂一會就熱了。”
赫連煜的掌心溫燙,有點粗糙,但這所有的觸感都敵不過心裏的那股難為情。
且不說二人身份的懸殊有多大,足下這般污穢之處,被人握在掌心裏,秦樂窈手裏還攥着那一截花枝,小聲道:“別小王爺,怪髒的,髒了您的手。”
“不是才沐浴過出來的嗎,髒什麽。”赫連煜不以為然,掌心揉了幾下,感覺差不多兩只腳都暖和了,這才又重新将視線落在了她腳踝處的銀鈴上。
他撚起來瞧了眼,應是有些年份了,銀質有些老化,不似新銀那般光澤,然後手指圈起來比劃了一下圍度,“一直說給你做幾個漂亮的腳環,耽擱到現在。”
秦樂窈見他收了力,便趕緊又抽了一把,這回終于是順利把腳給抽回來了。
赫連煜輕笑一聲,拉了被褥将她罩進去,“行了,老實睡覺吧,時辰也不早了。”
又過了幾日,上京城裏刮了一場大風,将秋日最後剩下的一點暖意也給一道刮走了,瑟瑟寒風将城外的銀杏林打下了滿地的落葉,厚厚的一層,全是金黃色的。
秦樂窈趁着秋收讓老張去進了一批上好的高粱回來,帶着夥計連着忙活了幾日,總算是趕在起風降溫前将東西收拾了個七七八八。
“原本這事該我親自跑一趟的,但我目前還是時間受限,不能去太遠的地方。”秦樂窈拍着張管事的肩膀,歉然道:“這一年怕是還要辛苦你多擔待些了。”
“少東家哪的話,這說的也忒客氣了,都是應該的。”
酒莊門口不遠處便是官道,此時一隊馬車浩浩蕩蕩往城裏去,前後都有列隊的護衛開道,車上墜着定安侯府的旗子,裏面的人正是侯府的嫡長子,康小侯爺。
康兆和懷裏摟着漂亮的小倌,撩着車簾一角,眼睛一晃便瞧見了一副熟面孔,便吩咐車夫停了下來。
小倌抱着他的腰湊近一起往外看:“小侯爺瞧見什麽了?”
“嗬,那不是那個誰……”康兆和硬是想不起來這名字,手指往額角敲了好幾下,話在嘴邊上醞釀半晌終于是蹦了出來。
小倌一看,一個是五荀老伯,另一位是個貌美的小娘子,便撒着嬌陰陽怪氣道:“好漂亮的一位姐姐,小侯爺現在也喜歡看美人姐姐了?”
“哈哈,你別跟我鬧,這是那赫連小王爺的人,叫什麽名我給忘了。”康兆和饒有興致往外打量着,“小王爺也真是,這大冷天的,還舍得讓人出來抛頭露面,看來是新鮮勁過了,不怎麽受寵了……不過也是,這一晃,都有快一年的時辰了。”
“啧,可惜了喲,怎的是個女兒身呢。”
康兆和遠遠瞧着那清絕的皮囊,現在想來仍是啧啧搖頭,“好了,接着走……欸欸欸等會等會!”
前面的官道上,一人錦衣華服策馬而來,身姿英武不凡,張揚中露着狷狂,大黑馬一舉越過官道的分界線,往那酒莊前跑去了。
這般潇灑,可不就是那忙得成日裏見不着人的赫連小王爺嗎!
秦樂窈正跟老張說着話,掃眼竟是瞧見赫連煜策馬而來,她微微一愣,便趕緊吩咐管事的先去忙別的,自己迎上了前去。
秦樂窈仰着腦袋看人由遠及近,他身上還穿着武将的銀黑軟甲,顯然是才從軍營裏來,還沒回過無乩館。
“小王爺……”秦樂窈有些吃驚,“你怎麽過來了,今日不是……”
她都是算好時辰的,以往他去城防禦林軍大營,一般都是戌時左右才會回府,現在才酉時剛過,天都還大亮着。
“今日結束的早,我一猜你就在這,回去了肯定也找不着人,幹脆來捎你一程。”赫連煜笑得爽朗恣意,從馬上俯身朝她伸手:“走,起風了,帶你去登瀛樓吃鳌蟹。”
秦樂窈并不是太想跟他一道策馬回城,那實在是太奪人眼球了,平白落人口舌,但現在赫連煜人都來了,若說想分開走顯然不太現實,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道:“小王爺稍等,我去牽馬。”
她掉頭就跑,原是不想給他阻止的機會,不料男人竟是一甩缰繩兩步上來就直接将她單臂撈上來了。
“你跑什麽呢,跑這麽快。”赫連煜往人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坐好。”
軍用軟甲将男人本就健壯的身材襯托得越發巍峨,秦樂窈嵌在他身前只有小小的一只,赫連煜抱上後垂首往她耳朵上親了一口,“給你打了那麽些首飾,也沒見着戴一次的,成日打扮得這般素淨,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苛待你。”
秦樂窈沒吭聲,原本他們之間這種見不看更多精品雯雯來企 鵝裙依五而爾期無二吧椅得人的關系,她就不想讓太多人知曉,莊子裏連老張都是一知半解的,更遑論其他人。
“想什麽呢,嗯?”赫連煜不滿意她的走神,捏着人的下巴往回轉了些。
“嗯?沒有啊。”秦樂窈的眼睛在日光下清澈透亮,她想不出別的辦法能毫無痕跡從他手底下脫身,但卻實在不願這般招搖地共乘一騎回城去,只能硬着頭皮商量道:“小王爺,讓我自己騎吧,我的馬還在酒莊裏呢。”
赫連煜不以為意,随口道:“就扔這吧,我那多的是好馬,回去給你挑一匹,北疆回來的‘朔北雪’,渾身都是銀白色的,漂亮得很。”
朔北雪其名,是連秦樂窈這種對馬種不太有研究的人都曾聽過的名諱。
那是北疆進貢的瑰寶,與南海汗血良駒其名,別說是純種的,即便是沾點親帶點故,那都不是一般的小門小戶能見着的寶駒。
秦樂窈怎敢收他如此貴重的玩意,揚眉道:“小王爺你可別害我,這可是進貢的寶貝,我騎了要殺頭的吧。”
赫連煜散漫地笑着,夕陽将男人輪廓分明的側顏照出了峰巒般的分界線,他的眸子湛藍如海,眼底是意氣風發的桀骜,“我的人騎我的馬,這道理放到聖上面前去都能說得通。”
秦樂窈失笑道:“小王爺,您這話還是留着給以後的将軍夫人說吧。”
這話赫連煜聽着有些不舒坦,也不知是被踩着了哪根弦,蹙眉道:“怎麽,對你好些,還不樂意了?”
秦樂窈回眸瞧着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小王爺要是真對我好,就現在把我放下來,讓我自個騎馬回去吧。”
她這一而再地不領情,赫連煜眯起眼,一把拉了缰繩,大黑馬甩了甩脖子,從慢慢踱步晃悠的狀态停了下來。
“理由?”
“您是天潢貴胄,尚且還未議親,就這般帶着一個無名無份的女人招搖過市,不管叫誰看見了,都難免非議的。”秦樂窈溫聲向他分析着利弊。
“這話你說過很多遍了,究竟是怕我被人非議,還是你自己打心底裏不願叫人瞧見跟我在一處?”赫連煜掐着人的下巴,面無表情诘問着。
官道上看戲的康小侯爺隔得太遠,聽不見二人具體說了些什麽,但那些肢體上的接觸是看得分明的,男人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之前還當這小娘們不怎麽得寵,現在看來,有些本事啊,居然能勞動骁騎将軍的大駕親自來接……”
懷裏的小倌往外一瞅,玩笑道:“可是現在吵架啦。”
“寶貝兒,不懂了吧。”康兆和這種花叢浪子顯然是經驗老道,摸着小倌軟和的腰肢,說道:“能吵那不正說明是有感情的吶,不在意的那就直接撇下拖出去得了,值得費那口舌精神?”
小倌點頭道:“說的也是,大将軍那威武的模樣,一看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主。”
秦樂窈被他怼在眼前的這一問,被迫仰着腦袋,最後承認道:“都有。”
“樂窈只是一介布衣,只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将這日子過順暢了,親朋在側,足矣。”
“您是皇親國戚,我們原本是永不會相幹的雲與泥,我得您庇護,心裏念着感激,但終有一日我還得回到自己的道路上。”
“而到那個時候,今日種下的一切因,都可能會變成我無法承受的果。”
“您能明白我的憂思嗎?”
秦樂窈并沒有讀過什麽太多聖賢書,她跟人打交道的本事都是從前蕭敬舟教的,已然是竭力想将這番話說得再委婉些,只盼不要觸了赫連煜的黴頭,引他不快發怒。
她目光懇切,但面前的男人卻是始終陰沉着一張臉,他眼裏有風暴,存心不讓事情變得含糊不清,沉聲道:“不明白,說直白些。”
秦樂窈喉間動了一下,有些忐忑,而後閉着眼為難道:“……就是、到時候與您相幹的随便來個誰都能輕易捏死我,我害怕,所以小王爺您能盡量別将我們這關系帶去人前嗎?”
“你說來說去就這麽幾句,你老實在老子身邊待着,誰能動的了你?”赫連煜蹙眉沉聲道:“這才什麽時候,你人在我這,心裏邊每日都在為以後脫身做打算,怕就在無乩館裏踏實住着,沒人趕你走。”
馬車裏的康兆和不過撚了顆葡萄扔進嘴裏,再一回頭就瞧着赫連煜的整張臉都是黑的,他以為自己錯過了什麽東西沒看着,趕忙問:“怎麽了這是?”
“嗯?沒怎麽呀,倆人說話呢,就這樣,然後這樣。”小倌原先是戲班子裏唱曲的角兒,反身就在康兆和懷裏扮演起了秦樂窈,将小侯爺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下巴上後,一扭頭:“然後就黑臉了。”
康兆和哭笑不得,“就你喜歡抖機靈。”
秦樂窈在他身前,半晌不吭聲,不敢在這個時候再激怒他,只委屈地小聲反駁道:“我是在為以後做打算,可這不是咱們一開始就說好的嗎。”
赫連煜目光攫住她的一雙眼,顯然是動怒了,盡管秦樂窈跟在他身邊已有接近一年,也仍然是會在這種時候心中生怖。
“下去。”他面無表情冷淡道。
秦樂窈慢吞吞從馬上滑了下去,如願往屋子裏小跑着去牽馬,赫連煜卻是沒有等她,再出來的時候,男人已經策馬上了官道,絕塵而去。
外面的兩人可謂是不歡而散,馬車裏目睹了全過程的康小侯爺摩挲着下巴,眼裏全是興味。
他對赫連煜這位獨身多年的大将軍的感情生活非常之感興趣,哈哈笑着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今兒個晚上的酒有着落了。”
當天晚上,康兆和就拎着酒去了無乩館,起先還吃了個閉門羹,通傳的侍衛說将軍今日公務繁忙無暇見客。
康小侯爺心裏樂呵極了,若非是下午出游回城正好瞧見了那一幕,他可就真信了。
“哈哈。”男人一把勾住侍衛的肩膀,說道:“你再去,就跟赫連兄說啊,這感情上的事情啊,還得聽聽過來人的經驗。”
侍衛有所遲疑:“這……”
“沒事,你就照着原話傳,你說,我帶了好酒來,這可是專程上門來給赫連兄排憂解難的。”
沒過多久,侍衛便回來了,揖手道:“小侯爺,将軍有請。”
康兆和一瞬間笑得前仰後合,拍着大腿急切道:“走,走,快引路。”
這些日子天冷,主宅後的那棵臘梅樹更香了,門窗都隔不住的氣味,香得赫連煜心煩氣躁,将狼毫筆往桌上一拍:“來人!去把外面那棵破樹給我砍了!”
大門正好打開,康兆和被這一聲吼給吓了一跳,調笑着道:“赫連兄,怎麽這麽大火氣吶,小弟來的可真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