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蹴鞠宴是在校場舉辦,人都被婢女引過去,姜姒妗和裴初愠也直接到了校場,來往都是賓客,她們被領到臺階高處的座位上,小皇帝都已經到了,四周全是人,姜姒妗嫁入裴府後,終于在見到小皇帝時給他行了一個正兒八經的大禮。
也不盡然。
腰都沒有徹底彎下去,就直接被小皇帝叫了起來,他在衆人面前還是有理智的,也或許是被警告過:
“裴夫人快請起。”
小皇帝的位置在最中間,大周朝以右為尊,小皇帝右手邊第一個位置就是裴初愠的,姜姒妗就坐在裴初愠身邊,視野極好,一擡頭就能看見不遠處的待會的賽場。
小皇帝來了,其他文武百官自然也是跟着一道來捧場,四周坐滿了人,但百官也僅限三品以上才能收到請帖,否則這校場怕是盛不下這麽多人。
場中範圍已經熱火朝天,铨王妃是主辦方,她的位置就在對面,心底清楚今日蹴鞠宴是為了誰,着重對姜姒妗介紹:
“裴夫人才來京城不久,衢州那邊應當不興時蹴鞠,我和裴夫人仔細說說?”
姜姒妗領情,她今日刻意妝扮了一番,她心底清楚,她如今的身份是不會下去親自踢蹴鞠的,她也沒有這個才能,下去了也不過露怯,便從來沒有過這個想法,她穿得貴重,一襲微微拖地的錦繡長裙,外罩一層鲛紗,她這一身錦緞矜貴,拖地後便是不能再穿了,這般浪費,讓衆人驚嘆卻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
且不說裴夫人如今的地位,只說她嫁入裴府時那驚豔京城的嫁妝,就足夠她奢侈浪費一輩子了。
姜姒妗笑意吟吟:“煩勞王妃了。”
裴初愠和小皇帝都是安靜地看着她,這是她的主場,沒人會擋她的風頭,待看見她能夠獨當一面時,裴初愠這般情緒淡薄的人都露出一點笑意,遑論小皇帝。
衆人見狀,哪裏還不知這位裴夫人的在當今兩位當權者心底的地位?
“哪裏就麻煩了。”铨王妃滿臉都是笑:“今日蹴鞠賽分兩場,男子賽和女子賽,裴夫人且看,場中間高處的球筐,便是将蹴鞠踢入球筐算勝,整個過程只有雙手不可碰球,否則便是犯規。”
“每場都只賽一輪,一輪分前後半場,讓雙方更換場地,最後進球多的一方獲勝。”
铨王妃是真心不覺得麻煩,要知道,憑借裴閣老和賢王妃的關系,這等事情往日何時能輪到铨王府?
裴閣老娶的這個夫人倒是真好,一下子叫裴閣老和賢王府有了隔閡,她們這些一貫被賢王府壓得沒有一點風頭的皇親國戚也終于能叫世人知道當今聖上的族親可不止賢王府一家。
規矩簡單明了,姜姒妗很輕易地就聽懂了,她道謝過後,在沈夫人身邊沒看見沈吟秋,就轉頭去尋找沈吟秋的身影。
男子那邊,姜姒妗看都沒看一眼,只顧着去女眷那邊尋人。
裴初愠雖然在和小皇帝說着話,但視線總是會落在身邊人身上,在見到這一幕後,即使知道女子不是什麽避嫌的心思,偏偏這般自然,叫裴初愠眼底的淡色都褪去不少。
姜姒妗終于看清了上場的女眷都有誰,沈吟秋和昭陽郡主都在,兩人分別是對方的主力,還有一些眼熟的女子,但只有這兩人是姜姒妗較為熟悉的人,她不由得眸子一閃,偏頭低聲和裴初愠私語:
“往日像這般比賽,當真不會有人手下留情麽?”
衆人的身份都擺在那裏,說是一起玩,但暗地裏放水簡直是司空見慣,姜姒妗想起當初在衢州,她也曾赴宴過,一些寫詩作畫的宴會中,只要不是差距過于大,便都是知府家的姑娘得了第一,衆人也一副誇贊,完全贊同的模樣。
彼時,姜姒妗也是其中之一。
有人輕撫她的後背,輕颔首,表示她的擔憂沒錯。
只不過——
“但今日不會。”
姜姒妗不解地擡起一雙杏眸看向他,裴初愠口吻淡淡地和她解釋:“今日是皇上和百官親至,這群人都是入仕在即,都恨不得立刻入了聖上的眼,誰願意收力讓別人出風頭?”
少年意氣風發,尤其是比賽,便都有得魁首的想法,氣氛再一裹挾,誰還記得放水相讓?
再說,今日是铨王妃舉辦的蹴鞠宴,沒人比她知道本質是什麽,選的對手都是身份和能力旗鼓相當,必然會獻上一場精彩的賽事,才好叫某人看得開心。
只是這一點,就不必和女子講了。
一通百通,姜姒妗很快了然裴初愠話中意思,她收了擔憂的心思,終于肯輕松地看比賽。
裴初愠掐了掐她後脖頸的肉,對她的小心思了然于心。
不過就是擔心有人看在昭陽是郡主又是他表妹的份上給昭陽放水,從而讓沈吟秋輸了比賽,她當真是一點都不收斂心思,和誰關系好便想叫誰順風順水。
但裴初愠挑不出她的錯。
這是個護短的人,論世間衆人關系,她和他二人才是最親密,若有朝一日,她的護短必然也會應落在他身上。
他力道很輕,不疼,只有點癢癢的,但桌子下,姜姒妗還是不好意思地擰了一把他腰間的肉,四周都是人,他真是一點都不收斂。
兩人親昵互動落入外人眼中,不遠處的場外,要上場的人都在準備,不論是世家公子貴女,還是王孫後代,都是摩拳擦掌。
唯獨有一個人在看着上面的人有點失神。
有人手肘抵了抵他:“想什麽呢?比賽快開始了,你還不準備?”
宋瑾垣被叫得立即回神,他勾唇一笑,掩飾住片刻的失态,很快應了一聲,但在轉身之際,他依舊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女子。
她似有點羞赧,又仿佛是臊得慌,滿臉惱色地和旁邊人說着話,卻是燦若芙蕖,雙眸顧盼生姿,本是溫柔姿色卻在這一刻有點秾豔昳麗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宋瑾垣閉了閉眼,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他覺得他簡直是有病。
他對姜姒妗有心思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在周瑜祈和姜姒妗還是夫妻時,他就暗示過周瑜祈将姜姒妗送上來,他便替周瑜祈擺平科舉舞弊一事,但沒有想到,周瑜祈只聽了一半,越過他直接将人送給了裴初愠。
宋瑾垣有一段時間是遷怒周瑜祈的。
但饒是如此,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他能将名下的商行做到如今地步,除了他對國庫的孝敬外,也有裴閣老默許的成分在,一旦裴閣老當真對他不滿了,他這所謂的京城第一商行很快就會敗落。
所以,那時他意識到女子的歸處後,當機立斷地選擇了離開京城。
本就是見色起意的心思,說是有多重其實也不盡然,但誰也沒想到他後來會被姜姒妗所救,他鄉偶遇,宋瑾垣很難不又起心思,對女子印象最深的是什麽時候?
宋瑾垣本來不知道,但後來狼狽地回到京城後,他卻是隐隐意識到了。
他總會睡夢中記起那日在鐘鳴寺看見的一幕,女子站在白皚皚一片的雪下梅林中,紅梅一簇簇地冒上枝頭,想要在雪色中搶奪一抹豔色,偏偏女子在其中,将背後紅梅也襯得黯然失色。
那一幕過于豔麗,叫宋瑾垣午夢回首間總是一而再地想起。
他和裴閣老遇見女子的時間差不多,宋瑾垣有時會覺得後悔,當時如果對周瑜祈威逼利誘得再明顯一點,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但宋瑾垣心底又隐隐清楚根本不可能。
他從一開始對女子就是抱着輕賤的心态,不論是在京城,還是在衢州時,他口中說着不在乎姜姒妗嫁過人的身份,但實際上,他從未想過讓姜姒妗成為他的妻子,縱是拿着孟知府威脅她時,也沒有想過給姜姒妗一個妻子的名分。
等裴閣老和女子大婚的消息傳來,宋瑾垣就清楚,自己是徹徹底底地輸了。
和周瑜祈無關,也時間順序也無關,姜姒妗看見柔弱,心底卻是自矜,她容忍不了周瑜祈将她送人,同樣也容忍不了淪為妾室或者不值一提的玩物,他從一開始引誘周瑜祈将她作為籌碼送人時,就輸得徹底了。
但也許就是一而再地求而不得,倒是讓如今的宋瑾垣對姜姒妗生出念念不忘來。
夢中旖旎不夠,現實中也忍不住地打探姜姒妗的消息,宋氏地位不菲,他隐約得知這場蹴鞠宴的目的,本來他壓根沒有入朝為官的想法,自然不需要參加這個宴會,但得知女子會來後,卻是求了個上場的名額。
宋瑾垣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自知不該如此,一旦被裴閣老知道他的心思,等待他的就是萬劫不複。
但人都有僥幸心理,覺得自己不會被發現。
如今的宋瑾垣就是如此。
蹴鞠宴很快開始,由男子賽先開始,姜姒妗一眼就看見宋瑾垣,沒辦法,誰叫她只認識一個宋瑾垣?
立時,姜姒妗輕輕蹙起黛眉,裴初愠察覺異樣,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眼底驀然一寒。
衢州一行,裴初愠要忙的事情太多,又是欽差,又是婚事,等回到京城,又有賢王妃絆住了視線,倒是一時将宋瑾垣忘在了腦後。
裴初愠根根分明的指骨在案桌不緊不慢地敲了敲,聲音仿佛平淡:
“他膽子真是大。”
要是衛柏在,必然會聽出他這看似平靜語氣下的涼意。
衛柏如今不在,但姜姒妗卻是在,她不着痕跡地握住某人的手,以示安撫。